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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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表情,一丝寒意慢慢的爬上了心头。我已经看到了孩子,她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痛惜的表情?

“孩子……”

风秀秀摇了摇头:“两个儿子,是双胞胎。可惜,只留住了一个……”

他静静的躺在一块柔软的布巾上,紧闭着的眼睛显得十分安详。

他的脑袋微微侧向一边,两只小手还握着两个小拳头。我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小拳头,有些凉,但是却异常的柔软。有一种温水一样的东西随着这轻微的一碰由他的小拳头无比清晰的传递到了我的身上。

“会不会弄错了?”我小心翼翼的从稳婆的手里把他抱了过来:“他睡着了吧?”

没有人接我的话。

我把脸凑了过去,小心的贴了贴他的脸,滑嫩的小脸也有些发凉。我连忙将他搂得紧些,再贴脸过去,依然是凉的。我拽过身上的棉被将他紧紧裹住,可是他的小身体还是那么冷……

“毯子!拿毯子!”我大吼了起来:“把火盆端过来!”

毯子很快就送来了。我刚要伸手去拿,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将毯子一把抢了过去,我不耐烦的抬头去看,风秀秀一只手拽着毯子,另外一只手持着一支银针正向我眉心刺了过来。

身体本能的向后一躲,眼前却突然一黑,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也修改过了

第73章 七十三

我知道自己已经远离了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事。就这样似睡非睡,静静的躺在黑暗之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无边无际的黑暗让我觉得安心而又温暖。仿佛在周围我看不见的地方竖立着一个坚硬的套子,将所有令人不快的记忆都隔离了开来。

有极轻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让人听不真切。似乎是婴儿在啼哭。凝神去听却又没有了。是我的宝宝吗?

我开始不自觉的朝着发出啼哭的方向靠近,声音不知不觉就真切了起来。我听见一个柔和的女声在逗弄孩子,在轻声的哄着他:“……又笑了……再笑一个……可惜妈妈没有看到……她真是狠心,把你丢下就不管了……”

“我没有丢下他不管!”她的话让我很生气,不由自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扑了过去。耳边轰然一响,就好象蒙着的双耳的手突然之间松开了。我听到远处风声,火炉中木材“哔剥”作响的声音、压低了声音的谈话和小婴儿微弱的叫喊。然后,我清楚的觉察到自己的喃喃自语就辗转在唇齿之间:“……我没有……我没有……”

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是谁在哭?

我的眼睛好象被什么东西粘在一起了,怎么使劲也睁不开。朦胧中有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这温柔的触感顿时在我心里激起了一片温柔的涟漪。

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张粉嫩嫩的小嘴,笑嘻嘻的大张着。第二眼看到的,是一条亮晶晶的水渍,正沿着他的嘴角朝下巴上汇集,在那里形成了一滴亮闪闪的水珠,摇摇欲坠。

我昏沉沉的合上了眼睑,脑海里还在消化刚才看到的情形,脸颊上却已经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一滴温温的水滴。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无声的笑了。

“彩云,不要这样抱孩子。”风秀秀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低声的呵斥着我的贴身使女彩云:“他太小,你这样抱他会很不舒服。”

“可是夫人刚才真的睁开眼睛了。”彩云不服气的说:“小公子一摸她的脸,夫人立刻就睁眼了。”

一只散发着药草香味的温暖的大手轻抚上了我的脸,这熟悉的味道让我感到安心,我睁开眼,冲着她虚弱的笑了笑。

风秀秀愣了一下,凑近了一些。她的手指急切的搭上我的脉,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看到她眼睛里的红丝,我心里突然就有些愧疚。

“整个月子都睡过去了。”她拍了拍我的脸,带着一点后怕的神色:“我们都怕你醒不过来了。”说着,她从旁边彩云的手里把孩子抱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我的身边。然后将一床毯子垫到了我的背后。

我的儿子正躺在柔软的襁褓里自得其乐的吐着口水泡。跟刚出生那天相比,他显得白胖了许多。五官的轮廓看上去也更加清楚,他的眉梢眼角都象明韶一样微微的向上扬起,只是眼睛又大又圆,象我。

我碰了碰他的小手,手指立刻被他紧紧的抓住,同时,一双黑湛湛的眼瞳也朝我这边转了过来。不知道是因为看见了我,亦或只是无意中的巧合,他张开小嘴,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我心中蓦然一痛,泪水夺眶而出。

能同时拥有两个孩子,是我从来也不曾有过的奢望。但是就这么眼睁睁的失去了其中之一,却让我痛彻心扉。曾以为痛苦这种东西已经麻木了我的心,却没有想到,丧子之痛仍然象锋利的匕首一般切开了麻木的外壳,深深的刺中了内心深处那一块残留的柔软。

我的另外一个儿子,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我一眼。

风秀秀递过来一方温热的手巾,低声说:“他……已经下葬了。是你邱师伯安排的。碑没有刻,等着你取名字。”

我的幼子取名为梦驰。这个出生在初雪翌日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让我看清楚,就已经随风而逝,象一场来去匆匆的梦。

他小小的墓地修建在厉山训练营的斜上方一处向阳的山坡上。从这里可以看到每天的第一缕阳光,晴朗的天气里,还可以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歧州和大片值得去争取的土地。如果说占有北部六郡是我的另外一个梦想,那么就让梦驰看着我,陪着我一起把它做完吧。

我的目光扫过了“爱子夏梦驰”几个字,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他哥哥竞驰的那张白胖的小脸。此时,小竞驰正裹着一领厚软的皮裘,躺在我怀里呼呼大睡。即使是熟睡的样子,看上去也象极了明韶。

他们是双生子,相貌原本就相似。这让我每每想到梦驰的时候,都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他正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和小竞驰同步长大……

墓碑上刻着父母的名字是邵鸣和夏无心。我不能让我儿子的墓碑上没有父亲的名字,却也不能真的刻上庆明韶三个字。如果让人看到庆明韶的名字和东瑶城的夏无心刻在一起,终究还是会给他惹来大麻烦的吧。

容琴师傅从我怀里把竞驰接了过去,细心的交给了奶妈,嘱咐她们回马车去取暖。

她看到墓碑上邵鸣的名字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我什么。也许,从她看到竞驰的脸开始,她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回去吧,”容琴师傅替我紧了紧身上黑色的毛皮大氅,忧心忡忡的说:“被再受了寒。你现在的身体,经不住再折腾了。”

我们都要走了,可是我的孩子却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

“都是……我的错。”这一句缭绕在心头很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究竟说给谁听的。

风秀秀握住了我的手,轻声安慰我说:“不要再自责了。他……发育的不完全,这种情况在双生子当中并不少见。他即使能侥幸活到出生,恐怕也难以活过这个冬天……”

如果他们有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如果我能每天都吃饱肚子,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营养……,如果我没有经过那些逃亡和杀戮……,如果我……

如果什么呢?

我摇摇头:“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回去吧,”容琴师傅搂住了我的肩头:“你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吗?介子迁已经在枫苑等着你了。”

 ——未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太累,先更这些。

解释一下我的想法:故事发展到这里,已经不是要故意的虐待西夏了。其实我也舍不得让西夏少一个宝宝,看了大家的留言之后,让我对西夏更多了几分愧疚。

但是西夏毕竟是一个普通女人,即使她习武,又懂医术,但是经过了来自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打击,不可能对小孩子没有一点影响啊。

第74章 七十四

 送信给介子迁,是刚买下东瑶城时候的事。说实话,当时对于能否请动他,我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真的没想到他能来。在我的印象里,象他这样隐居山林的高人往往架子奇大,需要沐浴斋戒,然后三顾茅庐才能请得动。

他到达东瑶城的时候,我正在昏迷之中,之后又忙于处理孩子的事。见面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在我走进书房之前,心里一直在嘀咕,他会不会因为受到怠慢已经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了呢?

介子迁端着一杯热茶,正站在书房的中间,十分专注的打量着挂满了整个西墙的那副牛皮地图。他还是老样子,一身粗布短衫,活象个走江湖的野郎中。黑瘦脸上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闪烁着无穷的智慧。

“介先生,怠慢了。”我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礼:“没想到先生真的能来东瑶。先生别来无恙?”

介子迁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我:“城主的信言辞恳切,让老夫难以拒绝。就只怕老夫没有城主抬举的那般大才,反而耽误了城主的壮志雄心。”

这几句滑溜溜的客套话,不知怎么就让我想起了老狐狸许流风。果然不愧是师兄弟。我不打算和他绕圈子,于是直截了当的问他:“先生既然看过了无心的信,以先生高见,无心信中所言之事,应该从哪里下手?”

介子迁眼中精光一闪,伸手抚上了颌下的短须,将自己几根稀疏的灰胡子不急不徐的捋了两下:“如果只是为了治理小小的东瑶城,城主断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如果老夫猜的不错,厉山山中的一万兵马,是城主的手下吧?”

我的心微微一跳。厉山训练营从筹建开始,它的存在始终十分隐秘。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了。

介子迁眼珠微微一转,流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狡猾的神色:“所以老夫暗中揣测,城主之志,必然不在区区东瑶。”

我在信中只说了请他来治理东瑶,却没想到竟然被他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既然已经挑破,我索性开门见山的问他:“依先生看,是否可行?”

介子迁又将短须捋了两下,慢条斯理的在书房中央踱了两步,“皇上猜忌韩丞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韩相才这般急于将军权揽到自己手中。只不过,韩姓族人百年来深受荣宠,族中子弟皆不屑于投军到前线艰苦之地谋取前程。所以他始终没有物色到十分合适的人选来取代楚元帅。外姓人,韩相是信不过的。韩姜可以说是韩相不得已的选择。”他将头摇了两摇,颇有些惋惜的说:“韩姜在军中资历甚浅,难以服人,人又骄纵。歧州兵变只怕是早晚的事。城主只要拿下歧州,北部六郡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只不过……”

他象窥视我的反应一般,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只不过取虽易,守却难。大楚与焰天两国是姻亲,他们正好将北部六郡夹在其中,一旦两国联手来剿,以城主的兵力,断断难以兼顾首尾。”

“大楚国的新皇帝易凯登基不久,王位尚未坐稳。他的几位兄弟各有各的势力,都围在宝座周围虎视眈眈,发兵救焰天,他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两敲,若有所思的说:“如果我们收买其中一位王爷,暗示他一旦我们占有了北部六郡就会全力支持他夺取王位……那恐怕就更妥当了。”

介子迁呵呵笑道:“城主果然是个剔透的人。”

我心里不禁一喜:“先生是同意留下来了?”

介子迁笑道:“只是老夫生性舒懒,受不得拘束。”

我连忙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先生肯留下来无心感激不尽,怎么会拘束先生?”我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立刻感觉轻松了许多。我请他来东瑶最初的目的,是想借他的名气来吸引有名的学子共同起草东瑶城的新律法。但是现在,我相信他可以给我更加重要的帮助。

“还有一个问题……”我犹豫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问道:“先生是焰天国人,为何会帮助我这叛贼来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我并不是在怀疑他什么,只是这个问题如果不问清楚。我对他恐怕难以做到推心置腹。

介子迁似乎对我的这个问题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淡淡的一笑,目光又投向了西墙上的牛皮地图:“首先我要解释的是,我隐居于乡间几十年,外界都传言是因为我淡泊名利,无心仕途。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母亲是安黎国人,她不允许我在焰天国出仕。”他看看我意外的表情,呵呵笑道:“至于我肯帮你的原因,不外乎有两个。一是你于我有救命之恩。第二个原因,是我折服于你信中所流露出来的独特思想。”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双眼之中灼灼放光:“你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人人都拥有自由和平等的权利。这种话,不能不叫我刮目相看。你这番言论,倒叫我想起了一个人。”他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阿、罗、王。”

我心中猛然一跳。脑海中迅速的闪过了山洞中壁画上那位相貌威武的天神。

“阿罗王是大陆分裂之前的最后一位君王,”他缓缓的说:“也是一位最伟大的君王。他继承了王位之后就开始着手改革他的王国,他修改了律法,废除了贱民制度,让贱民和奴隶都可以参加朝廷的会试和官员的选拔。可是这大胆的举措却触怒了当时的大贵族,他们联手血洗了阿罗王一手建立的数个奴隶收容所,最后导致了战争的全面爆发。大陆分裂为铁龙、檬、大楚、焰天四个国家。而王族的最后一支后裔据说逃亡到了临西山山脉以西,在那里建立了现在的安黎国。”

他侃侃而谈,连目光也有些迷离。似乎整个人都已经浸入了久远的传说当中。

“先生当初指点我向东北方向,”我试探的问他:“对于无心的奇遇是否……”

他打断了我的话,脸上流露出神秘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是命里注定的。我早就说过,人一生中的际遇,大多都是无心为之。”

“先生……”

他摇了摇头:“我进来之前,见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我现在要去跟他谈谈。说不定……”他象卖关子似的笑了笑:“说不定这个人可以帮上你的忙呢。”

我还想问问他所说的有趣的人到底是谁,他却已经摇摇摆摆的走了。想起刚刚才答应过不限制他的自由,我只好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不过,能让他觉得有趣的人,会是谁呢?

既然不能限制他的自由,自然也就不好去过问他的事了。不过,我还是猜测他所说的那个有趣的人很有可能是英汇。我看见过他们在花园里一起散步。

对于这件事,我的态度是听之任之。我并不指望英汇能为我做事。他不是那么容易驾御的人,这一点从他的眼睛里我就看得出来。我不想把没有把握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英汇一家住进枫苑之后,我一直卧床修养,因此只见过英嫂子和小英雄几次。英嫂子对于丈夫在外面的事了解的并不多,她也说不清楚英汇和刘云海到底有什么交情。不过,无论他是不是歧州的奸细,我现在都不能放他们回去了。

歧州我势在必得,他们回去反而危险。

指尖划过粗糙的纸张,我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有这么丑么?”说完这句话,自己又觉得这话说的不合时宜,转脸去看冥川:“人是怎么说的?”

冥川的眼睛还盯在画纸上,她对纸张下方的缉捕内容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反而画面上我梳着马尾辫的形象更受她的关注:“城主原来就是这个样子?跟现在有些不同呢。”

这张缉捕榜文是冥川在城门巡视的时候,无意中搜得的。我的底细他们几个当然是知道的。

一旁的冥奇一边用一块软布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佩刀,一边漫不经心的接口说:“开始是死不认帐,熬不过刑了,才说是韩姜的师爷交给他们的。让他们转交给东瑶城洪福客栈的掌柜。别的,他们也不知道了。”

冥川从画面上收回了目光,补充说:“这两个人都有些身手,在城门口抓他们的时候,闹得鸡飞狗跳的。洪福客栈的掌柜有可能是得到信儿了。我们的人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我转眼去看介子迁,他倒是没看我的大头画像,端着茶杯正在出神。良久,才幽幽的说:“看来,韩姜已经对东瑶城主已经动了疑心,画像送来无非是要确认——他的动作倒比我预料的要快。”

“韩姜最近频繁调兵前往鬼神沟一带侦察,”一直沉默不语的风尧目光注视着地图,手指在鬼神沟一带划了个圈,“有几次,已经很接近厉山营地了。”

“依先生看呢?”我转脸望向介子迁。

介子迁双目圆睁,爆出两簇极锐利的光:“当然是——先下手为强!”

而我的机会来得要比预料之中的更快:就在小竞驰过完百日的第四天,歧州兵变了。

事情的起因是刘云海手下的两员副将借巡逻的名义出关打猎,被韩姜捉住在轩辕台斩首示众,以正军纪。等刘云海得到消息赶到轩辕台时,他的手下爱将已经救之不得。刘云海因此跟韩姜发生了口角,韩姜原本就对刘云海等人对他心存轻视而耿耿于怀。此时正被他捉到了把柄,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双方人马的唇枪舌战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了一场骚乱的发生。混乱之中,刘云海被韩姜的副将误伤至死。而他的死则彻底激怒了楚帅的旧部,军中彻底分裂为水火不容的两派。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介子迁大张着双臂,站在地图之前眉飞色舞:“连老天都站在城主这边了:今晚戌时,必有大风暴。恭喜城主!”

原本晴朗的天气,到了午后就开始变得有些灰蒙蒙了。站在厉山山麓远眺歧州,只能看到城市的方向笼罩着一团阴霾。

风声飒飒,墓地周围的枞树也开始发出了低沉的呼啸。

不知道是谁先来过了,梦驰的墓碑前面摆放着整齐的烛果。

我的手轻轻抚过梦驰的名字,一种奇异的安宁从指尖一直传进了心底。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气氛,竞驰一直苦闹个不停,直到把自己哭累了,才昏沉沉的偎在奶妈怀里睡着了。但是梦驰就让我感觉很安心。

“申时一过,我们就要出发了。”我轻声说:“宝贝,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吧。”

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柔软的象宝贝的手。

一股存在感沉沉的由背后传来,带着丝丝莫名的熟悉。我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风瞳。他站在枞树下,黑色的身影看上去消瘦而挺拔。

我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但是平时刻意不去想的种种过往却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不受控制的涌上了心头。忽然之间就有些愧疚。那一天,我为什么非要用那么激烈的言辞呢?我为什么要把他生生的气走?在我已经开始习惯了转过身就能看到他的时候?

也许是梦驰的离开让我变的脆弱,我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温暖。即使是理智已经警告过自己那是不应属于自己的温暖,我也想要。我也想紧握住不放手。

我已经什么都不能再失去了。

不论那是什么。

我想说声对不起,可是一句对不起又能说明什么呢?也许我当日的作法才是正确的,他这样的人,应该放手让他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风吹起了他黑色的大氅,他明明已经走得很近了,可是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耳边却清晰的传来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我都知道了。”风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我应该早回来的。我曾经有过这样的希望,在你每一次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我都能够出现在你的身边。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他低下头,温柔的拭去了我脸上的润湿:“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最会气人的,我竟然还是没有忍住。”他停顿了一下,唇边浮起了淡淡的一丝苦笑:“以后,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说就是了。”

从这个曾经嚣张的不可一世的男人嘴里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让人不知怎么就生出一点异样的心酸。他的掌心里带着让我贪恋的温暖。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就把手收回去。

他的手到底还是慢慢的收了回去,“是要动手了么?”

我点了点头:“申时一过就出发。”

他的眉尖微微一跳,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来。还没等我再说什么,他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劳烦你给我找一副盔甲吧。”

“你要去?”我惊讶的抬眼看他。他也惊讶的看着我,很无辜的反问了一句:“你不想带我去了?”

我被他的问题绕得有点糊涂,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带他去?

不等我回答,他就一本正经的将头摇了两下,“你这女人有时候糊里糊涂,武功又不怎么样。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找谁去收利息呢?还是带着我吧。”他的唇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过。

我是应该板起脸赶他走,还是该放任他留下来?他要的我给不了,可是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在我的心底里又隐隐的有些期待……

他走出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看着我,理直气壮的说:“你快点啊。我已经饿了。出发之前来得及让我吃顿饱饭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有一丝淡淡的喜悦悄然漫上了心头。

酉时一过,西南方向果然起了大风暴。

天空已经变成了一团浊重的浑黄,即使头盔外面蒙了防沙网,大颗的沙粒扑打过来,仍然让人有些睁不开眼。在这样的天气里御风而行,连我们自己都听不到前进的马蹄声。

队伍在预定的地点停了下来。夜色浓重,狂风还在荒原上肆虐。

虽然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歧州城,但是那种沉沉的威压感还是飞快的袭上了心头。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抚摸着黑色头盔上镶嵌在眉心处的那枚金黄色宝石。它象一只神秘的眼睛,不知道已经见证了多少次的厮杀。这冰凉的触感此时此刻让我感到安慰,它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正源源不断的充满我微微有些麻木的四肢。

左前方的三百精兵悄无声息的下马,一个瘦小的人影奔到了我的面前,轻轻捉住了我的手掌。然后用力的捏了两下,微一停顿,又按了两下。

我按照同样的顺序捏了捏冥川的手。

这是出发之前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修改

郁闷啊,修改完的怎么刷不出来呢?

不信邪了,我改,我再改!!

第75章 七十五

 在我的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肆虐咆哮的黑风暴。

狂风卷起了砂石,一下又一下的扑打过来。我仿佛沉入了一个怎么都醒不过来的梦魇里,所有的感官都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明知道一万精兵就在我的身后等待着进攻的命令,我的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感到了轻微的惶惑。

忽然就有了一刹那的动摇。

冥川带着她前锋营的四百精锐迅速的融进了铺天盖地的大风暴之中。他们穿的不是牛皮铠甲,而是清一色的夜行衣。除了刀,他们的身上还带着阴阳爪、攀索以及报信用的流光弹。尽管对他们的身手有着充分的了解,但是这样的天气,还是让我感到异样的紧张。

天地之间除了风暴的呼啸,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在这风暴的掩护下,我们象是集体捕食的兽群,向着惘然不觉的猎物一步一步的逼近。

歧州城墙上高大的雉堞透过了风沙,影影绰绰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在风暴停歇的间隙,似乎有隐隐的厮杀声传来,侧耳去听,却又只听得到风暴的的呜咽。而我的心跳已经压过了风声,一声声的在耳边轰响,连带着我的身体都要抖起来了。

从旁边伸过一只手,带着我熟悉的温度,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他握得很用力,仿佛要通过这一握,把他的力量传递过来平息翻涌在我身体里的焦灼一样。尽管黑暗之中我什么也看不见,这温暖的一握却仍然让我满心的紧张奇异的松弛了下来。

就在此刻,歧州的上空突然爆开了一团极耀眼的红光,紧接着,又一枚红色的流光弹爆裂开来。

城门已经打开了!

爱你一万年猛然向前一窜。与此同时,在我的耳畔轰响起千军万马的呼呵。这声音冲破了风暴的呼啸,宛如一股气势恢弘的激流,向着歧州城席卷而去。 

热血在冲锋的一瞬间涌上了头顶,又极迅速的褪向了四肢百骸。我的心在这一瞬间变的静如止水,而身体的感觉也迅速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灵敏。

城门洞开,暗红色的大门和马蹄下的石板地带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而远远近近的厮杀声却又让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陌生的气息。东区的仓库已经着火,火借风势,将大半个东区都笼罩在了熊熊的火光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烧灼东西的呛人烟味。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人影憧憧,厮杀的声音已被风暴所吞没,听在耳中,万分的不真切。

穿着土色铠甲的歧州士兵从四面八方向着城门的方向蜂拥而至。乍遇夜袭,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没有来得及穿戴整齐。跳跃不定的暗红色火光,给出现在夜色里的每一张脸都染上了狰狞残忍的色彩。

一段残肢带着灼热的鲜血紧擦着我的鬓角飞了过去,就在我侧头一让的瞬间,看到半条街外的人群里,一个身披红袍的武将骑在一匹黑马上,手中挥动着金色的长刀,正声嘶力竭的指挥着士兵向前冲。

我用刀砍倒了扑到马前的几个士兵,迅速从背后摘下弓箭。瞄准之后,一箭射了出去。

长箭闪电般穿透了他的咽喉,红色的身影象大海里的泡沫,悄然无声的消失在了人潮里。

风尧的两只分队已经沿着左右两翼冲进了前街,土色的阵营终于开始了后退。

将近寅时,从后城杀进来的冥奇在轩辕台和我会合。而韩姜则带着自己的一支亲兵从冥奇的包围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沿后城逃出了歧州。

大风暴渐渐平息,紧接着一阵短暂却来势汹汹的骤雨从天而降,很快就浇灭了东区的大火。

空气中仍然充满了浓浓的烟雾,但这一场从天而降的大雨却让我感到了由衷的欣喜。对于我来说,它更象一场洗礼,我希望它能把沾染在我心头的阴霾和沾染在盔甲上的鲜血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尽管寒风料峭,却已经透出了一丝丝属于春天的清新的泥土味道。我抖了抖手中闪烁着寒光的玄武刀,小心翼翼的撩起大氅的一角将它擦拭干净。我的手上已经再度沾满了鲜血,却没有象我所预料的那样,在心底里产生过多的自责。也许是因为经过了太多的变故让我的心真的变硬了。

冥川已经分派忍受开始处理善后工作:伤员、俘虏和后城居民的安抚。

雨早就停了,外面的街道上反而有种异乎寻常的安静。

在歧州,最好的住所就是驿馆。所有的伤员都被安置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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