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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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闻左手一挥,说道:“好!大伙儿稍待片刻,又有何妨!”

张无忌见状自然提出要代替殷天正接招。宗维侠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东西?我叫你知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说着便出拳打去——偏偏张无忌幼年时便在谢逊的教导下对七伤拳了然于心,又有九阳神功护体,宗维侠竟是全然奈何不了他,大失了颜面,暗恨不已。

可六大派又岂容一个奇怪少年坏了他们的好事?少林空性当即踏上几步,大喝道:“既是魔教中人,便与我们再来比试吧!”说着右手就向张无忌的头顶抓了下来,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凌厉已极。殷天正喝道:“是龙爪手,不可大意!”

张无忌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让了开去。空性一抓不中,次抓随至,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刚猛。张无忌斜身又向左侧闪避。空性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发出,瞬息之间,一个灰袍僧人便似变成了一条灰龙,龙影飞空,龙爪急舞,将张无忌压制得无处躲闪。猛听得嗤的一声响,张无忌横身飞出,右手衣袖已被空性抓在手中,右臂裸露,现出长长五条血痕,鲜血淋漓而下——在少林僧众喝彩声中,小昭的惊呼声中,空性又是一抓当头而来,张无忌眼看避无可避,只能闭目待死。

正在此时,忽而有两道剑光从场下不同的方向分别射出,一剑直攻空性肩膀,逼他回手自救,另一剑又扫空性下盘,使他不得不跳起后撤,顿时解了张无忌的危难——这两把剑分明分属二人,却配合得默契无比——众人寻着剑光来处望去,正见一白衣人飞身而至,而另一人竟是从武当派中快步走出。

张无忌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时睁开眼来,心神激荡,不由自主便喊了出来:“卫大哥!青书师兄!”

张无忌这一声喊出来,场上众人真是大愕不止,全部屏气凝神,望向中央。

卫璧照样是延续了他的一贯出场风格,可他全没料到青书竟也和他同时出手,那攻向肩膀一剑是卫璧使出,而青书则是直攻空性下盘——都是以救张无忌为目的。

宋青书只略略看了卫璧一眼,便转眼不再理会他,反而满脸惊喜地对张无忌说道:“无忌师弟?真的是你!我刚刚便觉得是你…”张无忌讷讷无言,他本想隐瞒身份,却在生死之间没能克制住自己。

宋远桥和武当诸侠此时都快步走了上来,惊喜连连地说道:“这…真是无忌?”诸侠围着张无忌,恨不能把他从头摸到脚。

宋青书一脸坦然地先对父亲和诸位师叔拱手说道:“青书和无忌师弟相熟,听声音便觉是他…”说着又向其余五派行了一礼,面向少林派那边略带歉意地说道:“还望各位大师明鉴,这位是我五师叔亲子,与敝派失散多年的三代弟子张无忌,是而晚辈贸然出手,还望大师谅解。”

空性面色稍缓,便对青书说道:“也罢,既是你武当弟子,带走便是,不过他替魔教出头一事又该当如何?”

青书顿了顿,见武当诸侠都不反对由他答话,便恭谨地说道:“好教大师知晓,这殷老前辈本是我无忌师弟的亲外公,血浓于水,故而莽撞出手,还望各派前辈体谅他一片拳拳之心,多多包涵。”

这话一出,各派终于恍然大悟,既然有这重理由在内,加之张无忌这衣衫褴褛的样子,确实是和武当派失散了,这事便也怪不到武当头上,就此揭过也无不可。

青书又转而面带关心地对张无忌说道:“无忌师弟,数年来我们可是到处打探你的下落,如今见你无事真是太好了。”说着便拉着张无忌,和武当诸侠一同回到了武当派的位置上,再度与明教形成对峙之势。

要说宋青书站出来所说的这几句话,可真是句句打在了关键之处。他先是看出张无忌没学到乾坤大挪移,心知卫璧应该是得偿所愿了,便放下了一半心。后来眼看张无忌生死便在顷刻,卫璧从外面赶来飞剑出手,青书心下一动也瞬间出手,为的就是站出来说这么几句话。

青书先指明了张无忌的身份,看似是为了保下他来,其实是为了抹去他之前的仗义行为,不给他在明教教众心中加码——张无忌既然是殷天正的外孙,为他出手自是理所应当,但就与明教没什么关系了。而且与此同时以同样的理由堵住了其余五派的口,百善孝为先,谁也不能在张无忌和武当派的头顶扣上偏帮魔教的大帽子了。

毫无疑问,武当派对青书所言十分满意,张无忌也在懵懂之间便被青书给拉了回来,其他各派也没能抓住武当的错处——而更重要的是,这舞台中央终于只剩下卫璧一个人了。

卫璧看青书对他冷淡,心下失落,脑筋里便也没转过那么多弯来——却不知青书这都是为了把张无忌清出场外,换他卫璧来演这一出力抗六大派的好戏——谁让他不知怎的来晚了一步,差点就被张无忌给抢了风头呢?

如今张无忌所为已经被打上了“小家之事”的标签,下半场自然就要卫璧搬出“大义”来扬名天下了。

果然少林方丈再度重提尽灭明教一事时,卫璧已然将心中的杂念统统抛开,瞬时进入状态,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说道:“且慢!晚辈不才,愿代明教领教各派高招!”

第33章 扬名

卫璧高声一言,自然是震惊全场。

而且更重要的是,卫璧可不是一身邋遢狼狈野人一样的曾阿牛,他风姿卓越,俊朗不凡,气质过人,双目更是精光内敛,全身上下有一种浑厚圆润之感,显然是顶尖的高手。

场中认识卫璧的人可不少,且不说明教一众,包括杨逍、韦一笑、五散人等,应该是之前已经照过面了,此时都面露激赏感慨之色;便是六大派中,除了少林派外之前全都和他打过交道了——事实上这时卫璧站出来,倒让人有种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感觉了。

宋远桥不由得神色颇为凝重地看向青书,见青书不动声色地微微皱眉,依旧静静地待在武当众人之中,便也心下松了一口气——之前青书已经将卫璧受灭绝师太三掌“义释”五行旗的事细细说与了武当诸侠听,也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青书自然是说,他是支持卫璧的。然而青书又表达出不能因为个人私交连累武当派的一片赤子之心,故而只能装作和卫璧并不相熟,与此同时还恳请父亲和师叔们在可能的情况下多多照料卫璧。

毫无疑问,武当诸侠都觉得青书行事十分有分寸。武当弟子们也明白,宋师兄装作与卫璧不大熟悉,无非是不想连累武当而已。但其实青书越这样说,武当众人反而会越偏向卫璧。因为本来武当上下都对卫璧的印象极佳,况且卫璧救援明教的理由也是如此大义凛然,心往那边偏也很正常——当然青书的正确引导也很重要,他若是一开始就把武当派和卫璧强行扯在一起,反倒可能令武当众人心中不悦;但经他以退为进一番,这效果自然显著了。

峨眉派灭绝师太的心思更是复杂,她也知道卫璧这人实在是“倔强”,既是认定此事,便再难以打消他的念头了——可偏偏灭绝师太还算有几分欣赏卫璧,再加上师门渊源,故而峨眉派一时也沉默了。

崆峒、昆仑和华山三派诸人都是亲眼见到卫璧接灭绝师太三掌的,也知道这年轻人实力不俗,却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了——更何况刚刚只是一个曾阿牛,啊不,是张无忌,都让崆峒大大跌了颜面,这卫璧看起来可比张无忌难对付多了,出不出手还真得好好斟酌一番。

场上诸派脸色纷呈,明教众人则是又惊又喜又感激——身为六大派联军之首的少林派自是必须表态了。

只见少林方丈空闻大师口念佛偈缓缓步出,沉声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知是从何而来,又意欲何为?”

卫璧敛容躬身,恭谨说道:“晚辈卫璧,仅为调和六大派与明教的矛盾而来,只盼双方能各罢刀兵,同舟共济,光复我汉家河山,莫再自相残杀,反倒让蒙元鞑虏钻了空子。”

空闻大师耸然动容,亦不禁喟叹着说道:“施主此言倒让贫僧惭愧了。”

卫璧连忙拱手说道:“大师严重了,晚辈年幼识浅,做事也不甚妥当,然我师门夙愿便是驱逐鞑虏,光复我汉家河山,故而晚辈纵是自不量力,也总盼能出一份绵薄之力。”

少林空性原本就性子比较急躁,况且方才他出手对付张无忌之时还差点吃了卫璧一剑,此时果然被卫璧牵住了思路,开口就问:“你究竟师承何人?”

卫璧本来就在等着少林派发问,此时正中下怀,自是一番回溯师门往事,深沉感慨汉家艰辛,又很是崇敬地表达了对郭靖大侠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理论的汲汲追寻和不懈求索,直把自己塑造成了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大大震撼了场中六大派和明教的所有人。

不得不说,卫璧这家伙表面工程向来做得很好,一身白衣翩翩又如斯出色俊秀,本来就给人以正道俊杰的表观印象;更何况他还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这民族大义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更祥知当年郭靖黄蓉的种种故事,信手拈来的几个例子都能把众人的心神引往当年的豪情热血中…一时间众人仿佛亲眼所见郭靖为保襄阳不惜放弃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峨眉派祖师郭襄时的心痛与决绝;又仿若亲历了千军万马中厮杀的惊险,目睹神雕大侠长矛远掷击杀蒙古大汗的壮举…就连宋青书都很是钦佩卫璧的口才,扪心自问,青书虽说智计过人,说话自然也得体到位,但却很难像卫璧这样说得人人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杀上战场一般。

眼看一众人等都沉浸在了豪迈的思绪中,张无忌也听得眼中含泪,胸中一股热血激荡不已,不禁出声说道:“是啊!既然如此,今日何不就此罢战,大家握手言和,共抗外敌呢?”

卫璧此时刚讲完一段郭靖黄蓉与襄阳城同生死的豪迈大义,眼看众人都沉浸在了那壮烈的豪情中,便连卫璧自己也颇为激动,正待稍稍平复一下呼吸而后继续加码,重演一出诸葛亮舌战群雄的大戏——孰料张无忌乍然开口,一下子就打断了正在凝聚的气氛,让卫璧险些被一口气给呛死了。

宋青书也是面色微微扭曲,着实被噎住了——张无忌这家伙怎么总能这么应景呢…合着他主角光环太过闪烁,非得把众人的关注都引到他身上来不可吗?眼看卫璧险些都有些挂不住面具致使表情几乎碎裂了,还得硬撑着摆出一副正气浩然的模样来,青书简直又觉无奈,又想发笑。

其实本来张无忌这话没什么不妥,场中有不少人都是这样想的——可是很多时候,心里想的事是不能这么明白地说出来的,一如张无忌明明是好心,也可能办了坏事是一个道理。

卫璧此时道理讲了一箩筐,众人本来都有些动摇了,这时只要他先设想一番和舟共济的光辉未来,然后再摆低姿态表达一下他自己之前的行为失当,给六大派一个台阶下,今天这事说不定还真给他一番话忽悠过去了。

可偏偏张无忌横空出世,说了句“何不就此罢战”——这话一出,不是打了六大派的脸吗?卫璧一个年轻人,这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双方罢战了,那六大派这么耗尽心力的围攻光明顶除魔卫道一事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什么道理声名和好处都给卫璧一个人占尽了,还反送了六大派一个大耳刮子——这换了谁也不能忍啊。

众人心绪一被打断,豪情顿消,反而生出些许恼羞成怒来了——他们一群武林名宿被一个年轻人的大道理说得哑口无言,这种丢份的事…如何能坐视?

果然,少林方丈空闻大师微叹一声,肃然说道:“施主所言颇有道理,可正邪分歧之重,不亚于汉蒙之世仇,又岂是一言可揭过?还是按武林规矩来办吧。”

卫璧微微一顿,牵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这其中似乎包含了无数令人动容的遗憾和叹息,却又在下一刻都化作了决绝。只听他正色答道:“为‘大义’二字,晚辈愿领教各派高招,只盼各位前辈能信守约定,令今日之事终能收场。”

卫璧这话带了几分傲气、坚持和隐隐的迫意,但六大派也明白,事情既已到了如此地步,自然要把话说开来,把条件摊开来谈了。

空闻大师双目微阖,心绪无波地说道:“如若施主能挫败各派好手,我等自然依约下山,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不提。”

卫璧微微颔首,沉声说道:“一言为定。”此言方落,少林空性已经忍不住跳上了场来,大声说道:“那就先来领教一下我少林龙爪手罢!”却是空性一直对刚刚被卫璧出剑逼退一事耿耿于怀,非要和卫璧实打实地比一场不可。

当下空性和卫璧已然交上了手,场中呼呼声响,众人都被吸引了过去,纷纷凝神而视。

场中唯一的例外却是青书,他知道卫璧必能胜之,也不担心,而是趁机与张无忌和小昭搭话,想弄清楚之前光明顶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善算者最怕的无非是两眼一抹黑了,信息不对等,很多手段便也施展不开了。

张无忌当然是对宋青书没半点儿防备,更何况青书还悠悠地叹着:“唉,无忌…当初我与那蛛儿姑娘说到你时,是真以为你…我与她可都是好生伤心…结果你竟也狠心在一旁看着…真是…”弄得张无忌愧疚不已,一股脑地就什么都说了,就如倒豆子一般。小昭虽是更有心机些,但她看青书一脸真挚,想他们是师兄弟,便也不多疑了,反而时不时补充两句。

于是就在卫璧打得好不热闹的时候,青书已经把前前后后的事都想了个通透明白。

原来卫璧还是遵从原著里张无忌的老路,给布袋和尚说不得装进了袋子里弄上了光明顶,顺带着把成昆和阳顶天的恩怨听了个完完全全。而后终于借着在布袋里的机会,一举突破九阳神功最后的壁障,达成圆满后又追击成昆下了地道,再然后自然是练了乾坤大挪移了。

而张无忌更是神奇,先是殷野王想杀蛛儿,而后蛛儿又被韦一笑掳走,张无忌狂奔去追,可惜轻功差太远了追不上——可张无忌既实心眼又坚韧,硬是追了一日一夜追上了光明顶,而且刚好光明顶上的守卫都给成昆解决了,等他到时成昆前脚刚跑,卫璧后脚去追,两人恰好是错过了,结果张无忌又阴错阳差地遇上了小昭,且从杨不悔手下救下了小昭,两人便一并来了。因而张无忌其实并不了解成昆的计谋和这其中的内情——所幸如此,若真让他在六大派面前把成昆也就是圆真的事嚷嚷出来,只会平添风波,反倒得罪了少林派。

青书所料大致不差,卫璧假作“不留意、没防备”给说不得抓进了布袋里,无非是想趁机突破罢了。后来他去追成昆,自然也有放水的成分在——这时候绝对不是杀成昆的好时机,乾坤大挪移才是卫璧的目标。然而卫璧还是稍有疏漏,毕竟每个人资质不同,纵使卫璧的内力和武功比之当初的张无忌都要好,可偏偏他练乾坤大挪移的时间就花得更多些——待他功成出来的时候,张无忌这边都演上了,真是差点儿就功亏一篑了。所幸青书及时出招,把张无忌给拽走了,顺带着把他头上的光环给拨拉到了卫璧脑袋上。

于是卫璧现在可真是春风得意,他也不觉得他来晚了,反倒觉得他出场得正是时候——也不想想若非青书把张无忌拉走了,两个主角站在台上算是个什么事?

乾坤大挪移心法能在任何招数中找出破绽来,少林龙爪手威力虽大,卫璧却是怡然不惧。而与此同时,卫璧也知道不能得罪少林太狠,故而借着乾坤大挪移,以龙爪手对龙爪手胜了空性,又在空性万念俱灰,想自断五指之时出言劝道:“方才晚辈不才偷了个巧儿,乃是以少林派的龙爪手胜了大师,少林绝艺果然天下无解,若晚辈不用龙爪手,实在难以占得大师半点上风。”

空性听闻此言,不由得对卫璧大是感激,眼中泪光莹莹,双手合十说道:“卫施主仁义过人,老衲既感且佩。”

卫璧深深一揖,恳切说道:“晚辈犯上不敬,还望请大师恕罪。”

空性微笑说道:“这龙爪手到了卫施主手中,竟然能有如此威力,老衲以前做梦也料想不到,日后有暇,还望驾临敝寺,老衲要一尽地主之谊,多多请教。”其实本来武林中人说到“请教”两字,往往含有挑战之义,但空性语意诚恳,确实是佩服对方武艺,自愧不如,有意求教。

卫璧忙拱手说道:“大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少林派武功博大精深,晚辈年幼浅学,深盼他日得有机缘求大师指点。”言语间恳切之极。

空性在少林派中身分极是崇高,虽因生性纯朴,全无治事之才,在寺中不任重要职司,但人品武功,素为僧众推服。少林派中自空闻以下见他如此,既觉气沮,但对卫璧顾全本派颜面也是暗暗感激,都觉今日之事,本门是决计不能再出手向他索战的了。

卫璧一举击败少林空字辈高僧,立时震慑全场,声势大涨,明教中人更是眼睛发亮,对卫璧好不心折。

第34章 一剑

少林方丈空闻大师是这次六大派围攻明教的首领,眼见情势如此,空性败在卫璧手下,还心服口服,身为少林方丈真是大觉尴尬。眼看魔教覆灭在即,即使他有意收手,也怕被天下豪杰耻笑。空闻大师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斜眼向华山派的掌门人神机子鲜于通使了个眼色。鲜于通足智多谋,是这次围攻明教的军师,见空闻大师向他使眼色,当即折扇轻挥,缓步而出。

来者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眉目清秀,俊雅潇洒,正是鲜于通。他走到卫璧身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拱手说道:“卫少侠请了!”

卫璧亦还礼道:“鲜于掌门请了。”

鲜于通眼珠子一转,朗声说道:“卫少侠口中大义凛然,却对魔教妖人所为恶事视而不见,莫不是有失偏颇?”

卫璧淡淡一笑,说道:“明教中人又没在苗疆中过非死不可的剧毒,也没害死过金兰之交的妹子,我却不觉得有失偏颇?”

卫璧这话说得隐晦之极,然鲜于通听了这句话,却不由得全身一颤,背上冷汗直冒——这原是当年他得胡青牛救治性命后,和胡青牛之妹胡青羊相恋。胡青羊以身相许,竟致怀孕,哪知鲜于通后来贪图华山派掌门之位,弃了胡青羊不理,和当时华山派掌门的独生爱女成亲。胡青羊羞愤自尽,造成一尸两命的惨事。这件事鲜于通一直遮掩得密不通风,不料事隔十余年,突然被卫璧当众揭了出来,如何不令他惊惶失措?

鲜于通不让卫璧再说下去,立即扑上去展开疾攻,使的是华山派绝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他收拢折扇,握在右手,露出铸作蛇头之形的尖利扇柄,左手使的则是鹰抓功路子;右手蛇头点打刺戳,左手则是擒拿扭勾,双手招数截然不同。这路“鹰蛇生死搏”乃华山派已传之百余年的绝技,鹰蛇双式齐施,苍鹰矫矢之姿,毒蛇灵动之势,于一式中同时现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

卫璧一边从容应对,一边用话语不断质问鲜于通,六大派众人皆面有异色,看向鲜于通时也带上了怀疑审视之色。青书暗里一笑,知道卫璧先是对少林恭敬有礼博得好感,但一味做小伏低必然会被人看轻——华山派实力不强,卫璧又有鲜于通的把柄在手中,拿他来立威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鲜于通越打越急,恼羞成怒,当即用折扇柄向着卫璧面门一点,同时向旁跃开。卫璧似是中了招,脚下几个踉跄——鲜于通趁势大喝道:“小子,教你知道我华山绝艺‘鹰蛇生死搏’的厉害!”说着纵身上前,左手五指向卫璧右腋下的“渊腋穴”上抓了下去。他只道这一把抓落,卫璧已绝无反抗之能,哪知着手之处,便如抓到了一张滑溜溜的大鱼皮,竟使不出半点劲道。

鲜于通愕然抬头,却见卫璧朝他微微一笑,一口气向鲜于通鼻间吹了过去。鲜于通陡然闻到一股甜香,头脑立时昏晕,这一下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张口待欲呼唤。卫璧左手又在他双脚膝弯中一拂,鲜于通立足不定,顿时扑地跪倒,伏在卫璧面前,便似磕拜求饶一般。

这一下变故人人大出意料之外,却见卫璧弯下腰去,从鲜于通手中取过折扇,朗声说道:“华山派乃是名门正派,怎会有一位善于放蛊下毒的掌门?”说着手执扇子,走到一棵花树之前,以扇柄对着鲜花挥了几下,片刻之间,花瓣纷纷萎谢,树叶也渐转淡黄。

此时鲜于通伏在地下,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音凄厉,撼人心弦,只听他大失身分地呼痛道:“啊…这…这是金蚕…金蚕蛊毒…快…快打死我…啊…啊…”

这下正道众人齐齐变色,对华山派也鄙夷了起来。原来这“金蚕蛊毒”乃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华山派众人只觉颜面尽失,又怒又恨。然而刚刚卫璧所言却也给华山派留了几分后路,当下华山派也只能选择放弃鲜于通保全华山派的名声了。

当年鲜于通在苗疆对一个苗家女子始乱终弃,那女子便在他身上下了金蚕蛊毒。但仍盼他回心转意,下的分量不重,以便解救。鲜于通中毒后当即逃出,他也真工于心计,逃出之时,竟偷了那苗家女子的两对金蚕,但逃出不久便即瘫倒。恰好胡青牛正在苗疆采药,将他救活。鲜于通此后依法饲养金蚕,制成毒粉,藏在扇柄之中。扇柄上装有机括,一加揿按,再以内力逼出,便能伤人于无形。

他适才射出蛊毒,卫璧早有防备,只是假作踉跄,诱他出手罢了。这时卫璧朗声道:“这金蚕蛊毒救治之法,我倒也懂得,只请阁下当众说说,你一生之中做过的亏心事。”

鲜于通大是为难,他嗫嚅半晌,还是犹豫。这时华山派中高矮二老一同跃出,对卫璧说道:“卫少侠,我华山派鲜于掌门纵是先有不当之处,阁下这般逼迫非英雄好汉所为罢。”

卫璧躬身抱拳,正待答话,却忽而听得鲜于通惨叫道:“啊…受不了了…快救我…快救我…白垣白师哥,是我用这金蚕蛊毒害死的,此外再也没有了,再也没亏心事了。”

他此言一出,那高矮二老以及华山派众人一齐大惊。矮老者问道:“白垣是你害死的?此言可真?你怎说他死于明教之手?”鲜于通只一面惨叫,一面不住的磕头求告,叫道:“白师哥…你死得很惨,可我给你烧了多少纸钱,又给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么还来索我的命?”

高矮二老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是拖着鲜于通回到华山派中,整个华山派亦灰溜溜再不出头了。

这时灭绝师太终于再忍不住,拔出背上倚天剑,缓步走到卫璧身前。

明教教众丧生在她这倚天剑下的不计其数,这时场畔教众见她出来,无不目眦欲裂,大声鼓噪起来。灭绝师太冷笑道:“吵什么?待我料理了这小子,就一个个来收拾你们,都嫌死得不够快么?”殷天正知她这柄倚天剑极是难当,本教不少好手都是未经一合,便即兵刃被她削断,死于剑底,心下担忧,便问道:“卫少侠,你用什么兵刃?”

卫璧看看手中十分普通的佩剑,不禁面有难色。

见状殷天正从身旁包袱中取出一口长剑,说道:“这柄白虹剑送了给你。这剑虽不如老贼尼的倚天剑有名,但也是江湖上罕见的利器。”卫璧双手接过,说了声“多谢”。

当下卫璧提起白虹剑,转过身来,走上几步,剑尖向下,恭恭敬敬地向灭绝师太说道:“晚辈剑法平庸之极,决非师太敌手,实不敢和前辈动手。前辈曾对明教三旗高抬贵手,何不再慈悲一次?”灭绝师太的两条长眉垂了下来,冷冷的道:“上次他们是你救的,我灭绝师太下手决不饶人。你胜得我手中长剑,那时再来任性妄为不迟。”

明教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行旗下的教众纷纷鼓噪,叫道:“老贼尼,有本事就跟卫少侠肉掌过招。”“你剑法有甚么了不起,徒然仗着一把利剑而已。”“卫少侠的剑法比你高得多了,你去换一把平常长剑,若能在卫少侠手下走得了三招,算你峨嵋派高明。”“什么三招?简直一招半式也挡不住。”灭绝师太神色木然,对这些相激的言语全然不理,只朗声道:“进招罢!”

卫璧微微一叹,随即伸指在白虹剑的剑刃上一弹,那剑陡地弯了起来,而后弹直,嗡嗡作响,声音清越,果然是一把好剑。是时卫璧双目一凝,直视灭绝师太说道:“晚辈得罪了。”立时一招箫史乘龙翩然使出。

灭绝师太是剑法宗师,然卫璧的剑法来自桃花岛黄药师的剑法残本,算来黄药师还是峨眉祖师郭襄的外公,何其了得?卫璧研习剑法多年,此时终于能与剑法宗师一较高下,真是大感兴奋,是以身随剑动,心随剑舞,剑影飘飘,身形无踪,剑法精深,却又信手拈来,直令观战之人大开眼界。

卫璧知道倚天剑锋利无匹,也不以白虹剑硬拼,只仗着身法飘忽,剑法轻盈,绕着灭绝师太出招。每当灭绝师太正要递剑出招,卫璧早已转得不知去向,还顺手刺上几剑,占尽了便宜。

峨嵋弟子眼见不对,如此缠斗下去,师父定要吃亏。为了峨眉声誉,静玄叫道:“今日咱们是剿灭魔教,可不是比武争胜。众位师妹师弟,大伙儿齐上,拦住这小子,教他不得取巧,乖乖的跟师父较量真实本领。”说着提剑跃出。峨嵋派男女弟子立时涌上,手执兵刃,占住了八面方位。

卫璧才不把峨眉众弟子放在眼里,右手使剑,左手兰花拂穴手已然使出,将峨眉弟子一一制服。忽然他瞥到周芷若站在西南角上,心下可没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出手直击几个重穴,周芷若不能抵挡,卫璧竟还补上一掌把她拍出几丈开外,最终面色煞白地倒在地上。

青书在场下看得眼角一跳,简直快要笑出声来了,卫璧这家伙竟这么小心眼——可他这小心眼着实是给青书惹了麻烦,眼看周芷若被打出圈外,别说武当派了,就连别派许多人也纷纷看向宋青书——盖因不少人都觉得宋青书和周芷若是武当峨眉内定的一对,这时眼见周芷若受辱,宋青书怎能不出头?青书脸色微变,当即摆出了一副恼怒的神情,仿佛想要冲上去英雄救美一般。

此时场中灭绝师太举剑削卫璧左手手腕,孰料卫璧竟陡然变拍为拿,反手勾处,已将倚天剑轻轻巧巧的夺了过来——这招却属于乾坤大挪移神功,卫璧从兰花拂穴手陡然变招,灭绝师太反应不及,竟给他当场夺去了倚天剑,霎时间便愣住了。

卫璧将白虹剑收回鞘内,双手托着倚天剑,对灭绝师太躬身说道:“晚辈承让了。”

灭绝师太又惊又怒,呼吸急促,一拂袖将倚天剑卷了回来,二话不说便回了峨眉众人所在之处,面色冷凝如冰。

原本就不怎么想上场的昆仑、崆峒两派,此时更不想自取其辱了——之前他们目睹卫璧接灭绝师太三掌,便知这年轻人好生了得。此时卫璧竟连倚天剑都能从灭绝师太手中夺去,他们还凑个什么热闹?于是众人又将眼光放在了武当派这边。

少林、峨眉接连受挫,华山更不用说,丢尽了脸,这时只得看武当的了。

武当诸侠其实并不想和卫璧动手,这时青书走前两步,拱手说道:“青书不才,愿意一试卫少侠高招。”

青书此举其实是正中下怀。一来武当诸侠不愿与卫璧动手,无论输赢影响都很不好;二来青书本来就与卫璧年纪相当,由他出场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三来连灭绝师太都败了,青书就算败了也没什么了,到时六派一起下山去便是,其实这个结果已经挺明显的了。

武当诸侠心想青书和卫璧交情甚好,也不需要担心青书安危,实在很合适。少林派和峨眉其实已算是默认卫璧胜了,此时武当不过应个景而已,谁上都无所谓,但显然青书比较合适,输了也不难看。但别派却有些倾慕周芷若的人以为宋青书是为美人出头,觉得他真是自不量力,要是能出个大丑也不错。

这种种想法青书清楚得很,总之他不过是最后一片衬托卫璧的小绿叶而已,既然前面都有了灭绝师太这么一大片绿叶了,青书就更加无甚所谓了。

可是青书独独没料到的是卫璧的想法。

所谓当局者迷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卫璧方才沉浸在打败灭绝师太的壮举里沾沾自喜,这时青书陡然出阵挑战,还客客气气地喊他“卫少侠”,真是仿若一桶冰水就这么当头罩下,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卫璧一时间愣在当场,都不知如何反应了。此时他心乱如麻,既酸涩心痛,又带着些心虚——他刚刚偏偏对周芷若特别不友好,其实分明就是喝醋——他此时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因为那样的行为根本无可解释,他又哪里晓得青书早就知道了他心底的小九九呢?然而与此同时卫璧也觉得心下忿忿——难不成他和青书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比不上个周芷若?才打了她一下,青书就要帮她出头?

青书已然说完了开场白,就要动手了,卫璧还处在脑袋里装杂草的状态里不可自拔——青书稍稍客气了一下,便率先出招,一式“迎客苍松”斜斜地刺了上去。

这招“迎客苍松”分明是双方过招时为了显示客气的起手式,普天之下就是个才学武功的小娃娃也能躲开,可谁知青书这一剑过去竟是直刺入肉,卫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挨了一下,雪白的锦衣瞬时染上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所有人都愣住了。

青书当然是立时收手了,他哪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卡壳了好一会儿,才摆正表情,微微侧行了一礼说道:“卫少侠内力精深,青书拜服不已。”说罢便转身回了武当派那边。

众人一头雾水——这就结束了?武当派输了?可是卫璧也受了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其中另有玄机?

卫璧此时心里更是五味陈杂,他方才走神片刻,刚反应过来,就看到青书一剑直接向他刺了过来,他当下大脑一懵,连躲都忘了躲,直挺挺地挨了一下“起手式”,直到现在青书都下场了,卫璧还是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中。

眼看少林、华山、峨眉、武当先后落败,按理说这六大派也该退走了。可偏偏这时昆仑和崆峒又不干了——眼看着卫璧被戳了一剑,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几个跳梁小丑在少林、武当、峨眉以及明教等人全然不屑的眼神中叫嚣着上了场。卫璧此时正是心痛难当,郁气集结于胸,当下就把满腔火气都发泄在了昆仑和崆峒两派的人身上,带伤逞威,大败崆峒五老并破了昆仑的“正两仪剑法”,终于在众人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英勇形象。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震惊江湖的大事,竟就这样结束了——江湖传言,卫璧神功盖世,以一人之力挫败六大派高手,简直可从他身上窥见当年郭靖大侠的无敌风采。

不过卫璧一直神勇无敌,大败少林空性神僧的龙爪手和峨眉灭绝师太的倚天剑,却不知怎的偏偏挨了武当宋青书一剑,这事真是奇也怪哉,就是在场观看之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说是卫璧故意相让,又有人说武当张三丰才是天下第一,就连他的徒孙也剑术通神,在所难挡…不过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大概也只有那么两个人心里清楚了吧。

第35章 当夜

六大派就这么表面上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心里却灰溜溜地下了光明顶各回各派去了,徒留下一地的断肢碎旗枯血残骸,和一群早已分裂多年,却又因这一场浩劫再度凝聚在了一起的明教教众。

武当派一路上颇为沉默地慢慢往山下走,终于还是莫声谷最沉不住气,重重地拍了拍青书的肩膀,大声说道:“哎,青书啊,你那一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都是一招‘迎客苍松’啊?还有那小卫他到底出手了吗?我觉着他根本就没动啊?”当初在武当山上的时候卫璧就和莫声谷混得挺熟,是而莫声谷直接都叫上“小卫”了。

宋青书脚步一顿,微微带着点儿苦笑地说道:“七叔…那确实就是一招‘迎客苍松’…而且卫大哥他也的的确确就是没动…”

“啊?”莫声谷张大了嘴,神情呆滞。

张松溪转过头来,面色略微凝重地说道:“青书,这是怎么回事?”

青书心里一跳,这张松溪还有宋远桥俞莲舟他们可不像莫声谷这样跳脱缺少心机…同时心里也有些埋怨卫璧那个大脑里长草的家伙,就算想被他戳一剑,至少也该多过上几招再放水吧…弄得这么古怪,要是让别人也察觉了这其中内情怎么办?

青书连忙做出一副略带悲痛、悔恨和惭愧的神情,微微叹息说道:“大哥他…他大概是不愿与我动手…唉,都是我的错…”

宋远桥拍了拍青书的肩膀,半是感慨半是安慰地说道:“好啦,男子汉大丈夫,莫要再作小儿女姿态了。能得这样的兄弟相待,是你的运气啊,青书,就像我和你师叔们一样,这我们都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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