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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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见卫璧软硬不吃,只得温言低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开我?”

卫璧淡淡说道:“那要看姑娘到底要怎样才肯让卫某出这陷阱了。”

赵敏不答他的话,反而笑道:“你不用心急,好好休息一会,刚刚才吃过喝过,一时半会儿咱们也不会饿死在这里。待会儿我的手下寻我不见,自会放咱们出去。”

赵敏这般轻描淡写,卫璧却真是怒气上涌了——其实他此时已然后悔了,刚刚不该把青书一个人留在陷阱外面的。

大抵上人在危急关头总会有些下意识的行为,这是很难自控的。卫璧当时一心也只是不想青书落入陷阱而已,这时反应过来,却也知他一片拳拳真心反倒是做了错事。

陷阱在旁人眼里自然比陷阱之外要危险,但此时此刻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这陷阱的主人赵敏也一起落了进来,那至少能保证卫璧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了。可与之恰好相反的是,在陷阱外面的青书,怕是要独自面对赵敏手下的一众高手了,卫璧一想起这事,简直牙都快咬碎了。

是而卫璧才不想和赵敏多说废话拖延时间,只冷冷地说道:“赵姑娘,我卫某人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奉劝姑娘还是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为好。”

赵敏顿了顿,悠悠地说道:“总之我也没办法,卫大教主你再没耐心,打不破这纯钢所铸的陷阱,除了等,还能怎样?”

卫璧气极反笑地说道:“你的手下就在上面,你敢说你没办法?”

赵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就是没办法啊,外面的声音我们听不到,外面的人自然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要说我的手下在外面,与卫教主同来的宋少侠不也在外面?你何不让他打开陷阱呢?”

如若不是这陷阱中全然漆黑无法视物,赵敏必然能看到卫璧脸上结满的寒霜,然而她虽然看不到,却也能听到卫璧寒气森森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赵姑娘还是最好祈祷等我们上去的时候,你的那些识相的手下没有对与我同来的宋少侠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否则我总要让你们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滋味。”

赵敏似乎也被卫璧这阴森森的口气吓了一跳,但她心气甚高,脾气也倔,反倒以微嘲的语气反问道:“哟,明教教主和武当派的弟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话一出,赵敏只觉得握住她右臂的手力道更大了几分,然而奇怪的是,片刻之后,卫璧竟然就放开了赵敏。心下觉得奇怪,赵敏刚想发问,便被一阵箫声打断了。

箫声,就是箫声。那箫声初时缓缓流泻而出,悠扬渺远,一如大海般浩淼,万里无波。此时明明是在这漆黑一片的陷阱内,赵敏却觉得她仿若身处高高的山崖之上,远眺着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洋。

这时箫声渐急,正如远处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而潮水中鱼跃鲸浮,海面上风啸鸥飞,再加上水妖海怪,群魔弄潮,音渐靡靡,乱人心弦。赵敏不自觉地沉迷于这音潮之中,霎时间有一股热流从她下腹处急蹿而上,那热力很快便散进了四肢百骸之中。

这时赵敏虽察觉不对,但她却已无法控制自己了,她只觉得自己正身处于极乐之中,热浪一股一股地冲击着心扉,她想大喊,想狂歌,想热烈地舞动,将生命中所有的热情都宣泄出来,忘却一切,只记今朝。

忽而箫声一变,恰如冰山飘至,瞬间压抑了如沸的热海,赵敏猛地清醒过来,发现她已将自己的衣襟扯得散乱,顿时脸红得如煮虾一般,所幸这陷阱里什么也看不见,她看不见卫璧,卫璧自然也看不见她。

赵敏真是又羞又恼,理好衣饰,跺脚嗔道:“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卫璧依旧颇为冷淡地说道:“无非是请姑娘欣赏了一曲箫音罢了,莫不是姑娘这就心神震动,把持不住了?”

赵敏更是羞怒说道:“你…你不要脸!”

卫璧淡淡说道:“若非我及时停下,姑娘可不知还要做出什么羞人的事来,可该谢我才是…”说着话音一转,问道:“姑娘是想和在下继续在此处欣赏美乐呢,还是想个法子出去呢?”

赵敏忽而有点儿发怵,刚刚那种感觉,自然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若非忽而似有冰水入心一般浇灭了那股热浪,她恐怕真会不由自主地放浪形骸,做出些没脸皮的事了。

怎么说赵敏也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若是卫璧对她动手动脚,她还能言辞上反击或是施手段报复;可若是她自己把持不住倒贴上去,这样的事非但尴尬难以启齿,更会让她尊严尽丧,颜面尽失。

赵敏无可奈何,只得伸手摸到钢壁上刻着的一个圆圈,拔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倒转过来以短柄在圆圈中忽快忽慢、忽长忽短地敲击了七八下,敲击之声甫停,便听“豁喇”一响,一道亮光从头顶照射下来,那翻板登时开了。原来这钢壁的圆圈之处有细管和外边相连,她以约定的讯号敲击,管机关的人便会立即打开翻板。

亮光忽闪,卫璧微微眯了眯眼,而后颔首说道:“姑娘倒是爽快。”说着挽着赵敏,施展壁虎游墙功顺壁而上,飞身出了陷阱——在出去时尚且拂袖遮脸,又以赵敏挡住身上要害,担心有人偷袭。

终于两人又回到了这水阁之中,但见桌上饭菜狼藉,杯盘碎裂,一如之前。赵敏背过身去低下头,肩头耸动,似在微微抽泣。她背影婀娜苗条,后颈中肌肤莹白胜玉,秀发蓬松,真是好不惹人怜惜。

然而卫璧环顾四周,渺无人影,又见地上尚有未干涸的血迹,心中愈发沉重,一把握住赵敏的香肩,扣住要穴,沉声说道:“姑娘还是赶紧让手下把人交出来为好,莫要一再惹怒于我…”

赵敏侧过身来,撇嘴说道:“什么人?武当派的宋少侠吗?也许他早就自己走啦,你管我要人,我去哪里找给你?”

卫璧冷笑一声,内力一吐,立时封住赵敏身上大穴,让她动弹不得,又将她拉到身边,以内力将声音传开,说道:“暗处的人也不用躲了,这贵人的命就在我手上,耍什么心机诡计也是无用。”

赵敏神色不变,一派悠然,暗处的人也没有动静。

卫璧眉头一皱,手上使劲,“喀嚓”一声,便把赵敏肩臂关节错了开来,赵敏“啊哟”一声,顿时泪眼迷蒙,她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般苦头,当即怒道:“你…你欺负我一个小女子,也不害臊!我都放你出陷阱了,你自己走便是,还想怎样?”

卫璧丝毫不为所动地说道:“既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便也该两个人一起走。我知他必不会一个人先走,你也毋需和我装糊涂,否则受苦的也只是姑娘你而已。”

赵敏也恼了,冷笑道:“怎么,我不放人,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卫璧淡淡说道:“我杀的人多了,其中也不乏女人,我看不出姑娘你有什么让我不能杀的理由。”

赵敏哼了一声,心中恼怒,便大声说道:“你们都出来,把宋少侠也带出来。”

话音才落,玄冥二老已然联袂而至,而后又缓步走出三个人来,却是把青书也带了出来。

青书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但观其周身上下却也无甚大碍,膝上伤势应该已经处理过了,只是走起路来颇有些不灵便,衣服上也带着些血迹,略微显得有些狼狈。

赵敏翘起嘴角说道:“这下好了吧,卫大教主,不知还有什么指教?”

卫璧看到青书走出来,总算是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之前他可真是担心青书也像他那两个倒霉师叔一样,被赵敏手下那个专爱折人四肢的阿三给弄个全身残疾——那样即使最后能弄来黑玉断续膏,也不能抵消这期间所受的非人折磨了。

卫璧刚要开口说话,却被青书给打断了,青书只是淡淡笑道:“郡主的手下给在下治伤,在下可真是受宠若惊。只不过这伤药里混了七虫七花膏,在下无法可施,也只好向郡主讨个恩典了。”

这话一出,卫璧和赵敏的面色同时都变了。

赵敏微微一怔,颇为好奇地问道:“郡主?什么郡主?宋少侠这是何意?”

青书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悠悠说道:“汝阳王的千金,朝廷的绍敏郡主,身份何等尊贵?在下区区一个武当三代弟子,若能以这一条贱命陪郡主同死,倒还真是不亏,不知卫教主意下如何?”

卫璧心中恼怒焦虑,却强自镇定,表面上便也波澜不兴了——在他心底自然是觉得一万个赵敏也比不上一个青书了,但他也知道,双方谈条件的时候,自然还是要显得越不在乎就越占优势了。

于是卫璧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两指夹开盖子,轻轻巧巧地倒了点儿粉末状的东西在赵敏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颈上,那粉末就那么悠悠然地滑进了她的衣服里面。

赵敏心下一惊,声音微颤地问道:“什么东西?”

卫璧不说话,又掏出另外一个小瓶子,这瓶子里装的却是液体。他伸手指沾了一点儿,顺势就用那液体在赵敏吹弹可破的脸蛋上画了个交叉。然后这才悠悠地说道:“卫某不才,曾与毒仙王难姑学了一些小手段,要说女人的心思还是女人比较了解,毒仙她老人家最讨厌娇花一样的年轻姑娘了,于是就专门配置了这‘溃肌烂肉粉’和最为阴毒的‘破相神水’,保管叫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浑身散发恶臭的老乞婆…”

赵敏又惊又怕,一时间觉得身上沾到药粉的地方痒痒的,又觉得脸上凉凉的,还带着点儿刺痛,简直都快哭了出来,语带哭腔地喊道:“阿大、阿二、阿三,放了宋少侠,把解药也给他。”

三人犹豫了一下,看向卫璧,卫璧却不放人,淡笑着说道:“总之我们还在这绿柳山庄之中,诸位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那解药也不知是真是假,大不了我们两人和这位大元郡主同归于尽,倒也成就了一番美名。”

赵敏跺脚说道:“我都说了放人你们还敢不听?卫教主怎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交换了解药,咱们就彼此揭过,谁也不欠谁的了,卫教主也不会言而无信的。”

阿三便听令放开青书,又递给他一个瓶子,青书也不查验,接了过来,就那么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到卫璧和赵敏两人身前,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卫教主对在下多有照拂,真是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尚有所求,不知是否冒昧?”

卫璧朗声说道:“宋贤弟所言何事?你我相交莫逆,又何须客气?”

青书笑笑说道:“卫大哥所言甚是。”说着竟就直接掀开腿上伤处,将那沾着药膏的纱布揭了下来,和那阿三给他的解药瓶子一起举到赵敏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想请郡主也试试这两种药,想来郡主也不会拒绝罢?”

卫璧颔首说道:“郡主善解人意,定然不会拒绝的。而且为兄颇善医道,知这七虫七花膏发作需要时间,咱们倒不妨请郡主同去作客,慢慢尝试。”

赵敏忍不住说道:“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

卫璧正色说道:“郡主这样说可就不对了,那‘溃肌烂肉粉’和‘破相神水’的解药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请郡主同去作客那可是为了你好啊。”

赵敏没办法,她不知她的身份是如何泄露的,给抓住了这个命门,也只得一退再退了;再加上卫璧这人软硬不吃,她再怎么演戏也没用,便也不再装可怜柔弱,而是语气一正,微微扬起下巴说道:“阿三,把真正的解药拿过来。”

阿三才要依言而行,卫璧又说:“把那七虫七花的配方和解法也写来给我。”见赵敏并无异议,阿三也不拖延,交出解药后直接就将一张纸也递了过去,却是早就写好了的。

卫璧身兼医术毒术,确认无误后将解药和方子都收入怀内,这才放开赵敏。

赵敏压抑着怒气问道:“我的解药呢?”

卫璧还未答话,青书忽然插口说道:“听闻郡主手上有一种断骨再生的灵药,名为黑玉断续膏,不是能否借来一观?”

赵敏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把黑玉断续膏也给了两人。卫璧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扔给她,同时说道:“放入澡桶泡上一泡,不但毒药尽去,还保管郡主姿容更甚从前。”话音未落,卫璧已然揽着青书的腰飞身而去了。

赵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转身回房,背影颇为萧瑟。

第41章 阻截

卫璧揽着青书一溜烟儿地飞得不见了踪影,自然是担心那位郡主又出些什么幺蛾子了。

回到客栈后和明教中人打了个招呼,卫璧便心急火燎地把“貌似饱受摧残”了的青书拉到房间里疗伤去了。

卫璧小心翼翼地帮青书敷药解毒,大概在他眼里青书腿上这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比人家全身骨头都碎了的殷六侠还严重,看着卫璧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青书心里的那点儿小火苗也就那样熄灭了…看来他们之间的默契还需要好好培养,这默契不够…也不能全怪卫大教主不是?

处理好青书的伤势,卫璧这才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关心地问道:“青书你感觉怎么样?”

青书淡淡笑道:“不过是小伤而已,大哥不用这样紧张。”

卫璧一脸郁郁地说道:“怎么会是小伤?都能看见骨头了…总算还是拿到了解药,不然可麻烦了…”说着卫璧忽然疑惑地问道:“青书你是怎会知道那赵姑娘是绍敏郡主的?”

青书微微眯眼说道:“那赵姑娘的手下把我困在山庄内时,我发觉那间房里有几件珍贵的摆设,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细细思量一番,倒是汝阳王最有可能。一来汝阳王总领扑灭义军之事,身边高手众多,能得到玄冥二老这样的异人相助便也不足为奇了;二来曾听闻绍敏郡主聪慧果敢,极受宠爱…我也不过是猜测一二,误打误撞而已。”

卫璧一脸赞赏地说道:“青书果然心思缜密,如此这般便让我们占了上风,拿到了解药和黑玉断续膏。”说着顿了顿,又奇道:“可那黑玉断续膏你又是从何得知?”

青书微微一笑说道:“大哥忘了吗?胡青牛的医经之中有言,‘西域有一路外家武功,疑是少林旁支,手法极其怪异,断人肢骨,无药可治,仅其本门秘药黑玉断续膏可救,然此膏如何配制,却其方不传。’大哥之前让我也去看看医经,可那些医理于我实在难懂,唯有这类的奇闻异事倒是记了不少。当时那阿三曾想要折断我的四肢,我便想起这黑玉断续膏来,看来六叔也是给他们伤的,这药刚好能帮到六叔。”

卫璧一听,立刻就不淡定了,怒声说道:“那什么阿三的竟然敢…哼…可恶,下次非要让他付出代价不可…”说着又担忧地说道:“那青书是怎样幸免于难的?”

青书悠悠说道:“大哥,我总也算是熟读兵法之辈,又怎会连些许莽夫也诓不住?说起来要不是大哥你不信我能自己脱险去拉了我一下,也不至于…”说着青书似笑非笑地看着卫璧说道:“倒是大哥你和那位貌比娇花的郡主孤男寡女共处暗室…”

卫璧面色一窒,窘迫道:“青书…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青书笑眯眯地说道:“噢?可我看那位郡主脸颊微红,看向大哥的眼神也是含羞带涩的,却不知大哥是如何脱困的?”

卫璧支支吾吾了半天,心下觉得那碧海潮生曲的功效实在是…不怎么好说出口…更重要的是,他面对青书的时候,就似乎连谎话也说不出来或是不愿意说了。

青书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淡淡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哥,就是真与她有了什么,到时候一并要了便是,以大哥之能,多几个女人又能怎的。”

卫璧脸色一变,肃然说道:“青书,我真没那样的想法。”

青书看卫璧严肃了起来,也没太在意的样子,只淡笑说道:“大哥真的不用太过介怀,蒙元郡主的身份又如何?新君纳前朝贵女之事大有先例,至少我是绝对支持大哥的。”

卫璧语气有些不对劲地说道:“青书你…怎会这样想?我从来便没有过什么三妻四妾的想法…只要一人足矣…”

青书略带疑惑地看着卫璧,浅笑说道:“大哥说笑了,大哥与我又怎会一样?莫说三妻四妾,便是三宫六院也属正常,青书才是一生只要一人足矣…”

强行克制住表情并留下一句话让青书好好休息养伤之后,卫璧就失魂落魄地踉跄而去了——他只觉得他那颗向来算是比较坚韧的心都碎成粉末随风飘散了…

卫璧不禁心下愤愤地想到,都怪赵敏…全是她的错,什么孤男寡女共处暗室,什么脸颊微红含羞带涩…真是,真是太可恶了!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周芷若更可恶一点儿——卫璧又酸涩又愤恨又难过地想到,青书所说的那个“一生只要一人”,恐怕就是周芷若吧…

卫璧真是难过极了,他先是无精打采地在杨不悔泛着泪光的双眼的注视下给殷六侠用上了黑玉断续膏,然后又无精打采地领着众人启程上路,往武当山这一路上,卫璧都是无精打采的——即使他表面上看起来精神奕奕,其实他心里可真是,怎一个萧瑟了得。

因顾及两个伤员,这一队人马在路上走得颇慢,自然而然,很快两个伤员就只剩下一个了,这赶路的速度也就提升了。他们这队人有车有马,一路之上都扮作商队,之前青书因受了伤,一直与殷六侠杨不悔一起坐马车。总算是伤好了,青书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出车骑马了——这打扰人家两位那什么,可不是很不合适嘛…

然而奇怪的是,之前卫璧总会巴巴地跑上来黏着青书,简直都恨不得共乘一骑了。可这次卫璧却依旧一个人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也不来黏着青书了。

开始几天青书还没觉得怎样,可眼见着卫璧整天不是看着他发呆走神,就是一个人伤心落寞,不禁想着这个玩笑莫不是开得有点儿大了,一开始青书只是想转移话题,顺便为了上次卫璧帮倒忙的事给他添点儿堵而已…可眼看这都快到武当山了,卫大教主整的这一个“断肠人”的形象那怎么行,到时候岂不是撑不起场子了。

于是青书策马向前几步,与卫璧并行。侧头关切地问道:“大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近几日倒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

卫璧颇有些勉强地笑笑说道:“没什么,就是…大概是有些倦吧…”

青书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哥,这样可不行,不然今日我们还是早些入镇休息吧,我总觉得武当山上不会平静,我们还得养精蓄锐才是。”

“嗯?”卫璧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说道:“青书你是说,你觉得武当山上会发生些意料之外的事?”

“不错,”青书点头说道:“我感觉那绍敏郡主不会轻易罢休,她明显是想把武林大势力一网打尽,又怎会放过武当?所以我真是担心…”说着青书顿了顿,看向卫璧淡笑着说道:“说起来,到时候要是真遇到了她,大哥你可不能偏向她呀…”

卫璧面色微变地说道:“我自然不会…我…”

“那是当然的,”青书微微一笑打断卫璧的话,接口道:“大哥,我还不了解你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大哥又怎会为一个蒙古郡主坏了我们兄弟情义?”

卫璧不禁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她怎么能和你相比…”说到这儿卫璧忽而一顿,连忙改口说道:“不是,我是说,我和她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青书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便看向青书,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青书却是依旧浅浅地笑着说道:“大哥对我而言也是最重要的…”说着认真地看着卫璧说道:“一直都是。”

卫璧心下一跳,忽而有种冲动想明明白白地把心中的爱意说出来,再问一问,心上的那个人,他又是怎么想的?

可这时青书却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道:“大哥,前面便到镇上了,今晚就在那儿歇下吧,也不急着赶路了。”

卫璧“嗯”了一声,便把将要到嘴边的话又给生生咽了下去,心下有些叹息,却也没有之前那么伤心颓丧了——至少青书都说了嘛,他才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希望,真能一直如是吧…

这一日他们已经离武当山很近了,正走在山间小道上。便在此时,忽有两个人拦路,手中均执钢杖。当先开路的韦一笑喝道:“让开!”马鞭拦腰卷去,纵马便冲。一人举杖挡开马鞭,另一名汉子唿哨一声,左手一扬。韦一笑的坐骑因此受惊,瞬时立了起来。便在此时,树丛中又窜出四个黑衣汉子,看各人身法竟都是高手。

卫璧见此状况神色一凝,纵马向前的同时清啸一声,顿时林中一直随行潜伏的的锐金旗和烈火旗旗众纷纷按阵而出,将来敌围在中央。

青书控马追上卫璧,扬声说道:“大哥,恐怕武当危矣, 不若我俩先行赶去?”

卫璧微微颔首,随即高声喝令道:“锐金旗杀敌无赦,烈火旗护持马车随后,韦蝠王随我速走!”

锐金旗教众每人一套弓箭、一杆长标枪、一把短飞斧,对敌之时百发百中,可组成刀枪箭网,围敌杀之。得令之后,锐金旗立时布阵包围敌人,锐光铺天盖地而去,不多时地上便只剩下一片碎肉了。

烈火旗护持马车慢行,韦一笑则是立时突围而出,策马赶上卫璧和青书二人,三匹马飞速疾行,往武当山而去。

三人驰马过一山口之时,卫璧余光扫见有亮光一闪,心下一惊,大喝道:“小心!”而后策马一跃避过飞刀。

青书反应极快,夹马腹一偏马头,那飞刀便从侧面飞空而去。

韦一笑收势不及,快马与刀光相撞,竟是直接便将那马头给斩了下来,热血四溅——韦一笑身影闪现几下,直往飞刀来处扑去,不多时便抓回了一个黑衣汉子,腰上还挂着几把飞刀。

卫璧心知那人绝不会透露任何消息,而他本身就不需要什么消息,是而直接重掌一击,那人当即毙命。卫璧肃然说道:“辛苦韦蝠王施展轻功赶往武当。”

韦一笑一声“得令”还在耳边,人影却早已飘渺无踪了。

说起来韦一笑的轻功比马要快得多了,但卫璧和青书担心在路上消耗过多内力到时于对敌无益,故而继续策马疾行。

却说此时在武当山上,后山竹林深处,张三丰闭关静修的小院,武当几名三代弟子簇拥着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一齐而至,俞岱岩则是坐着软椅由道童抬着引路。方到地头,还未开口求见,忽听得隔门传出张三丰苍老的声音道:“少林派哪一位高僧光临寒居,老道未克远迎,还请恕罪。”

“吱呀”一声,竹门推开,张三丰已缓步而出。张三丰此时虽然红光满面,但须眉俱白,比之当年却是老了许多了。人生不过匆匆百余年间,纵是顶尖高手,也难以逆天抗命。

那自称空相的僧人双手合十说道:“小僧少林空相,参见武当前辈张真人。”

张三丰合十还礼,道:“不敢,大师不必多礼,请进来说话。”几个三代弟子不敢擅专,便在院外等候,只两个道童抬着俞岱岩一同入内。

空相才进了小院,便大哭道:“张真人,少林派惨遭千年未遇之浩劫,本派自方丈空闻师兄以下,或殉寺战死,或力屈被擒,仅小僧一个拚死逃脱。魔教大队人众已向武当而来,今日中原武林存亡荣辱,全系于张真人一人之手!”

第42章 太极

那自称少林空相的僧人哭喊间涕泗横流,好不凄惨。

饶是张三丰百年修为,猛地听到少林全派遭难的这个噩耗,也不禁大吃一惊,良久才定神问道:“少林寺高手如云,不知如何竟会遭了魔教的毒手?”

空相抽噎着说道:“方丈空闻及空性、空智两位师兄率同门下弟子参与围攻光明顶,我等留寺僧众,日日静候佳音。那日众人得讯,迎出山门,果见空智、空性两位师兄带领西征弟子回寺,还押着数百名俘虏,却是不见了方丈。众人到得大院之中,问起方丈下落,空智师兄讷讷无言,空性师兄却忽地叫道:‘师兄留神,我等落入人手,众俘虏尽是敌人…’我正当惊愕之间,众俘虏已抽出兵刃,突然动手。那时院子的前后出路均已被敌人堵死,一场激斗,我们终于落了个一败涂地,空性师兄也当场殉难…”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而后空相伸手解下背上的黄布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层油布,再打开油布,赫然露出一颗首级,脸露愤怒之色,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师。

张三丰一见那首级,当真是内心动荡,又见空相伏地久久不起,哭泣甚哀,便伸手相扶,说道:“空相大师,少林武当本是一家,此仇非报不可…”他话语还未尽,冷不防“嘭”地一声,空相双手一齐击在他小腹之上。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张三丰武功之深,虽已到了从心所欲、无不如意的最高境界,但哪能料到这位身负血仇、远来报讯的少林高僧,竟会对他忽施袭击?而且小腹中所中掌力,竟是少林派外门神功“金刚般若掌”,掌力浑厚无匹。那空相将内力绵绵不绝地催送过来,嘴角还挂着狞笑。

俞岱岩和道童三人蓦地见此变故,都惊得呆了,只惊呼了一声,便见张三丰左掌挥出,拍的一声轻响,击在空相的天灵盖上。这一掌其软如绵,却其坚胜铁,空相登时脑骨粉碎,如烂泥般瘫了下来,一声也没哼出,便即毙命。俞岱岩忙道:“师父,你…”只说了一个“你”,便即住口。只见张三丰闭目坐下,片刻之间,头顶升出丝丝白气,猛地里口一张,喷出几口鲜血。

正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两人到了院外,却不敢贸然进来,也不敢出声。俞岱岩问道:“是灵虚么?还有谁?”

“三叔,是我。”这一声喊出来,俞岱岩心中一喜,说道:“青书回来了?快进来!灵虚有什么事?”

哪知客道人灵虚不敢进去,只在门口答道:“禀报三师叔,魔教大队已到了大殿外,闹着要见祖师爷爷,还口出污言秽语,说要踏平武当派…”俞岱岩连忙喝道:“住口!”却是他怕张三丰为此分心,影响伤势。

片刻后,张三丰终于缓缓睁开眼来,说道:“少林派金刚般若掌的威力果是非同小可,看来非得静养三月,否则伤势难愈。”说着又看向青书,双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青书何以会一人归来?”

青书连忙拱手说道:“太师父容禀,此时情势危急,青书也只能捡要紧的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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