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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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刚追随任天翔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没有自信,本想开导几句,可对官场一无所知的他,却又不知如何劝解,只得劝道:“公子既然心中没 底,何不多了解一段时间,再决定是不是要走这条路。”

任天翔抬首眺望玄武门方向,轻叹道:“就明天,再多了解,我怕自己更 没信心。”

司马承祯乃大唐三朝皇帝敬重的世外高人,他的举荐信是最好的敲门砖。当任天翔将信件交给朱雀门外守卫的龙骑军将领时,那将领不敢。怠慢,立刻呈报。任天翔在门外等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一名内侍率两名带刀侍卫快步迎了出来,令任天翔意外的是,其中一名侍卫竟然就是施东照,看其服饰打扮,该是侍卫中的一名头目。

施东照也十分意外,不过还是依照规矩对任天翔搜身,在确保任〒与 身上没有任何利器后,这才带着任天翔进人朱雀门。在两名带刀侍卫和一 名内侍的簇拥下,任天翔由朱雀门穿过重重深宫,一路来到玄武门外,那名内侍这才示意道:“在这儿等着,听候圣上召唤。”

任天翔心知玄武门是整个皇宫最为重要的一道宫门,朱雀门到玄武门外,是皇帝及三省六部官员办公议事之所,驻有御林军精锐,属于皇宫外城;玄武门之后则是皇帝与嫔妃们生活的内院,是真正的大内禁宫。只有最受皇上宠信的大臣,才有机会在这里得到传召,不然就箅是三朝元老、六部尚书,也没机会进入玄武门一步。

玄武门于大唐也有其特殊的意义。当年太宗皇帝发动玄武门之变―就是在这里杀了两个兄弟,然后率军攻人大内逼父亲退位,这才奠定了贞观朝数十年的繁荣基础。太宗之后,不知有多少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因冒犯武后威严而被杀,行刑之处也多是这玄武门外。大唐建国百多年间,不知多少人是从这里走进了大唐帝国权力的中枢,更不知有多少人是从这走向了地狱。

任天翔正在胡思乱想,突见方才那名内侍快步而来,向任天翔叮霍I :“圣上正在西苑中与几位大人饮酒赏乐,你要小心应对,万不可扫了圣上雅兴。”任天翔连忙答应,低头跟在那内侍身后,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和重重宫门,最后来到一个花团锦绣的园林之内。但听鼓乐声中,十多名舞姬正在表演歌舞,领舞的舞姬长袖飘飘,舞姿翩跹,于雍容华贵中透着莫名的灵动和妩媚,令人心旌摇曳。

随着音乐的骤然转急,她的舞姿越来越快,令人目不暇接,就在众人忍不住鼓掌叫好的同时,音乐戛然而止,她的身姿也陡然停下,裙摆如莲花般散开,娉婷地盛开在众女中央,璀璨夺目。

“神仙姐姐!”任天翔终于看清了那舞姬的容貌,既意外又吃惊^不由轻呼呼出声。原来这舞姬竟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贵妃娘娘杨玉环,任天翔怎么也没想到她在精通音律的同时,还有如此曼妙多姿的舞技。

任天翔刚惊呼出声,就听前方有人尖着嗓子一声轻斥:“什么人在此喧 哗?”将任天翔领进来的内侍急忙上前禀报:“禀高公公,小人将任天翔缓 到。”跟着转向任天翔:“还不快拜见高公公。”

那高公公居两鬓染霜,面容富态,眼中隐然有种倨傲与自卑交织的梓 色。任天翔立刻就猜到,这一定就是玄宗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太监高力士。他正待拜见,突听有人缓缓在问:“力士,方才是何人在说话?”“回皇上!”高力士立刻换上副笑脸,对中央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小声 禀报,“是司马道长举荐的人到了,正在一旁候见。”

“哦!”那人回过头,手捋稀疏髯须望向任天翔。不用旁人介绍,任天翔 也知道这就是大唐的最高统治者李隆基,他忙拜道:“草民任天翔,叩见吾 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宗皇帝手抚髯须淡淡问:“方才朕好像听人在叫什么姐姐?”任天翔见玄宗皇帝神情淡漠,眼中先是有些好奇,继而又生出一丝失 望。他立刻猜到玄宗皇帝是因司马承祯的举荐而召见总己,但在见面之后 却没有看出自己有何奇特。他知道必须尽快给玄宗皇帝留下一个深刻的 印象,便大着胆子答道:“回皇上,小人是见那位跳舞的姐姐美若天仙,便忍 不住叫她神仙姐姐。”

“大胆!”玄宗皇帝尚未开口,他身旁的高力士已高声呵斥道,“那是贵 妃娘娘,你竞敢言语冒犯!”

“哎!”玄宗皇帝不悦地对高力士摆摆手,“他不知跳舞的就是贵妃娘 娘,不知者无罪,何况神仙姐姐这称谓,也算不得冒犯。”说着他笑盈盈地 向舞毕起身的杨玉环招手:“爱妃快来,有人竞称你为神仙姐姐,朕还是第 一次听到如此有趣的称呼。”

杨玉环巳卸下舞裙,款步来到玄宗跟前,突然看到在阶下侍立的任天 翔,不由一怔。任天翔忙大礼拜道:“神仙姐姐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是你!”杨玉环既意外又吃惊,不由轻呼出声。玄宗见状奇道:“你们认 识?”杨玉环忙屈膝拜倒:“皇上,上次在骊山太真宫,妾身在给众位道友分 发道袍时,遇到刺客行刺,正是他为妾身挡了一刀。”

“哦!”玄宗皇帝十分意外,“上次爱妃遇刺,是太真宫一个挂单的小道 士为你挡了一刀,就是他?可他怎么又拜到司马道长门下,由司马道长推 荐给朕?”任天翔忙道:“回皇上,小人确实曾拜在司马道长门下学道,司马道长却说我没有学道的慧根,却有一点经世治国的才能,所以便举荐小人 进京面圣。”

“所以你道士也不做了,却想来做官?”玄宗笑问,见任天翔没有否认,他捋须沉吟道,“不过司马道长在信中并没有说你有多高的才能,只说你聪 慧伶俐,学东西很快,有培养前途。这么说来,该让他做个什么官好呢?”最 后这句,却是在问高力士。

高力士赔笑道:“这位任公子有幸为娘娘挡过一刀,又是司马道长推 荐,于情于理圣上都不能忽视。不过现在朝廷各部皆人满为患,只怕没有合 适的空缺。而且他还很年轻,依老奴看来,不如就让他做个国子监的太学 生,待其学有所成,再让他待诏翰林。”

任天翔一听这话,心中不禁将高力士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个遍。他 知道国子监虽然是培养官吏的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太学生学有所成,朝廷 定会委用。不过他此时根本不想读书,况且国子监有不少太学生读了一辈 子书,依然还是待诏翰林。他才不想这辈子就这样被书本埋没。见玄宗皇帝 就要答应,任天翔急忙拜道:“小人做不做官都不要紧,但只求留在神仙姐 姐和神仙姐夫身边伺候,就心满意足了。”

“神仙姐夫?”玄宗皇帝一愣,“谁是神仙姐夫?”任天翔坦然道:“贵妃娘 娘是小人心中的神仙姐姐,那么圣上自然就是神仙姐夫。也只有圣上这等 仙风道骨的伟男子,才能与神仙姐姐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属。小人若 能在你们身边沾上一丝半点仙气,那就心满意足了。”

玄宗皇帝呵呵大笑,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小子,倒是挺会逢迎拍马,朕 要重用你,岂不让御史们斥为亲小人、远君子的昏君?”

“不过圣上若是不用他,岂不是又让人误会为忘恩负义、薄情寡信之 君?”杨玉环语笑嫣然地插话。

听到爱妃含娇带嗔的指责,玄宗皇帝急道:“朕怎么就成了忘恩负义、薄情寡信之君了?”杨玉环嗔道:“这位任公子好歹替妾身挡了一刀,要不是 他舍命相救,圣上还见得着妾身吗?况且他还有司马道长的举荐信,你要不 加以重用,岂不就是忘恩负义、薄情寡信?”

“好好好,朕定加重用。”爱妃发话,玄宗皇帝不敢怠慢,沉吟道,“不过 现在朝中暂时没有空缺,而且重要的职位都得经过三省六部官员合议。不杨玉环不悦道:”任公子又不是舞刀弄剑的粗人,干吗要做带刀侍卫?“玄宗皇帝赶紧解释道:”带刀侍卫有不少是虚衔,大多授予祖上有功的 官宦子弟。任爱卿替爱妃挡过一刀,凭这功劳完全够格做个带刀侍卫。“”妾身的性命难道才值六品?“杨玉环不依不饶,”怎么说也得三品才行!“玄宗皇帝急忙解释道:”拱卫皇城安危的御林军首领也才不过三品,带 刀侍卫最高也只有四品,这是先皇定下的官制,哪能随意更改?“”那就授四品带刀侍卫!“”好好好,就依爱妃之言。“”不过跟妾身的性命比起来,这赏赐还是太轻。“杨玉环依旧还有些不 满,玄宗见状灵机一动,突然鼓掌笑道:”朕有个好主意,既可避免言官抨 击,又可提升任爱卿的身份。“见杨玉环和任天翔都好奇地望着自己,玄宗 手捋髯须悠然笑问,”刚才你将朕和爱妃叫做什么?"

任天翔心中一亮,连忙答道:“神仙姐姐和神仙姐夫!”玄宗呵呵笑道:“朕既然金口答应,这声姐夫就不让你白叫。朕就认下 你这个小舅子,从今往后你就是国舅爷兼四品带刀侍卫。前几天娘娘刚收 了个干儿子,朕今日也收个小舅子玩玩。”说完忍不住笑着对高力士吩咐:“你快去将娘娘的干儿子召来,让他速来拜见干舅舅。今日就在这西苑中 排下酒宴,庆祝朕新得小舅子,娘娘新得干弟。”

高力士立刻吩咐内侍去传召,同时令御膳房准备酒宴。不多会儿就有 宫女内侍将酒菜陆续传上来,任天翔入席后一直在猜想,不知娘娘收了谁 家的孩子做干儿子,到时候自己该出多少见面礼才不算失礼。他身上没带 多少金银珠宝,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半个时辰后,就见一个身披锦袍的肥壮胡人大步而人,进门后便冲杨 玉环跪倒,声如洪钟地拜道:“孩儿拜见母后,祝母后青春永驻、仙禄永传。”玄宗笑道:“无知胡儿,为何不先拜父?”那胡人昂首答道:“孩儿是胡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玄宗悠然问道:“胡儿不知父,那么知道舅舅么?”那胡人点头道:“娘舅如母,这个孩儿当然知道。”玄宗拼命忍住笑,指向一旁的任天翔,道:“那你还不快拜见舅舅?”那胡人目光转向任天翔,二人都是一愣。原来这胡人不是别人,竟然是 在洛阳梦香楼上与任天翔争过云依人的安禄山。见二人傍在当场,玄宗皇 帝哈哈大笑着解释道:“贵妃娘娘刚收了任爱卿做干弟弟,胡儿还不快拜见舅舅?”杨玉环也忍不住捂着肚子连连笑道:“妾身原本比安将军小好些岁,安将军却偏要拜妾身为母,谁知道任公子今日又拜了妾身做姐姐,所以 …”说到最后,已笑得前俯后仰,无法继续。

安禄山眼中的尴尬一闪而没,很快就换上一副诚恳的笑脸,对杨玉环 道:“母后毋需多虑,你的弟弟自然是孩儿的舅舅。”说着转身向任天翔跪 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朗声道:“孩儿给舅舅请安,祝舅舅仙福永享、寿 比南山。”

任天翔见凶狠如安禄山,竟然像只绵羊一样拜倒在自己面前,玩性大起,忍不住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拍,就像长辈在爱抚孩子般叮嘱道:“乖 孩子,舅舅今日没带什么东西,这几两银子就赏你买糖吃吧。”说着从袖中拿出几块碎银,递到安禄山手中。

安禄山面不改色,跪着接过银子,叩首再拜:“多谢舅舅赏赐!”“好好!”玄宗皇帝乐得手舞足蹈,高声吩咐,“开宴!今日要好好庆祝胡 儿与任爱卿郎舅相认,朕这个做姐夫的,也跟着你们高兴。”

36密令

虽然玄宗皇帝只是一时好玩,认下了任天翔这个国舅,却也令世人对 他刮目相看。之前人们得知任天翔与韩国夫人合伙做生意,便已将他当成 杨家的人,如今再被玄宗皇帝认为国舅,更被视为杨家的红人。消息传出的 第二天,就陆续有人登门求见,或送礼巴结,或邀请赴宴。

但任天翔知道自己发达的根源来自哪里一一除了被皇上戏认为国舅外,更主要是被不知情的人当成杨家的红人,他知道要想在玄宗皇帝面前 得宠,离不开贵妃娘娘的暗中支持,可惜禁宫深深,无法当面向贵妃娘娘致谢,所以他特意备了一份贵重的礼物,亲自去拜见贵妃娘娘的堂兄杨国忠,希望通过他向贵妃娘娘转达自己的谢意。

准知来到杨府,任天翔却吃了个闭门羹。门房趾高气扬地说:“相国说礼物他收下了,不过国事繁忙,无暇待客,请任公子改日再来吧。”

任天翔只得带着昆仑奴兄弟悻悻而回。刚回到自己临时租住的宅院,就见褚刚神情异样地迎了出来:"方才有人送来厚礼,价值不菲,还请公子过目。

任天翔怪道:“我不说了不收礼吗?为何你不推辞。”褚刚解释道:“我推辞了,不过来人身份特殊,而且他留下礼物就走,我 也不好将他的礼物送回去,所以只好等公子回来处置。”说话间任天翔已 随褚刚来到内院,就见一箱箱、一担担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几乎堆满了整 间屋子,粗粗一看起码值好几千贯,小薇正喜滋滋地在清点。任天翔惊讶 地问:“是谁这么大的手笔?一出手就如此豪阔?”

“是安禄山安大人!”小薇欣喜地答道,“他说是孝敬舅舅,还说新建的 骠骑将军府已经修缮完毕,请舅舅过几天去玩,这是请帖。对了,你什么时候做了安将军的舅舅了?”

任天翔皱起眉头,回头对褚刚吩咐:“立刻将这些礼物都退回去,一文钱也不能要。”

褚刚奇道:“这是为何?”任天翔正色道:“安禄山身为三府节度使、骠骑大将军,不在自己任上供职,却滞留京师,你难道没看出点原因?”

褚刚迟疑道:“公子意思是,他已受皇上猜忌?”任天翔微微额首道:“所以他才要大肆结交权贵,广散钱财,以求保全。为此他甚至不惜拜贵妃娘 娘为母,尊皇上为父,就连我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也能屈尊当我外甥。你以为皇上真是在认我这个国舅吗?他是在用我试探安禄山!没想到安禄山能如此隐忍,当众给我下跪磕头不说,今日还亲自登门给我这个假舅舅送礼,你说这礼咱们能收吗?”

褚刚小声道:“你是怕将来安禄山出事,连累到咱们?”任天翔叹道:“仕途险恶,人心难测。安禄山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所有与之交厚的官吏,业定受到株连。官场行贿受贿不算什么大事,但最忌站错队跟错人,如今安禄山已受圣上猜忌,所以咱们一定要跟他划清界限。”

“明白了,我这就将礼物送回去。”褚刚说着就要出门叫挑夫,却又忍不住回头问,“公子从来没当过官,为何精通这么多为官之道?”

任天翔微微笑道:“这得感谢司马道长将我关起来读书,以史为鉴,可 以明白很多道理。”见小薇在一旁撅着嘴有些不乐意,任天翔笑着劝道:心痛这些东西,它们本来就不是咱们的。你就当从来没看到过,改天我绘 你买一套新首饰。"

“公子说话算数?”小薇忙问。“算数,当然算数!”任天翔忍不住在小薇脸蛋上拧了一把,相处日久,他已不觉得小薇的容貌有多丑陋了。

褚刚很快就找来挑夫,将礼物送了回去。这件事又在京中引起了轰动,安禄山位高权重,深得皇帝器重,走到哪里都是人人争相巴结,没想到现在 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将礼物退回,这不啻于当众被掮了一耳光。

就在任天翔退回安禄山重礼的第二天,一道诏书将他召人宫中。“微臣给圣上请安,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任天翔依着朝礼拜见玄 宗后,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也祝神仙姐姐与姐夫永享仙福,寿比南山。”玄宗哑然失笑,骂道:“不学无术的东西,拍个马屁也不伦不类。行了,娘娘没在这里,你也不用光说好听的,朕有正事问你。”

任天翔忙道:“圣上但有所问,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半句不实,圣上便将我降职降级,从四品侍卫降为五品好了。”

玄宗再次失笑:“你想得倒美,欺君之罪,轻则杀头,重则株连九族,你 好好掂量掂量吧。”任天翔吐吐舌头,讪笑道:“还好微臣从未想过欺骗圣上,所以倒也不用害怕。”

玄宗原本想吓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想到对方竟浑不在意,也不知是真的实诚还是大智若愚。他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突然问:“听说昨天你将安将军的厚礼给退回去了,京中收过安将军厚礼的官吏多不胜 数,将他的礼物退回去的你却是第一人,朕想知道为什么?”

任天翔一愣,没想到自己退礼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圣上耳中,看来圣 上的耳目依旧敏捷聪慧,不像外间谣传的那般老迈昏庸。他谨慎道:“微臣位轻年少,虽被圣上认作国舅,却哪敢真当位高权重的安禄山将军是外甥?所以当他以外甥的身份来向微臣送礼,微臣万万不敢收。”

“真是这样?”玄宗皇帝冷冷盯着任天翔,显然不信。任天翔想起玄宗方 才关于欺君的警告,心中一凛,暗道:就赌这一把,胜败生死,听天由命!他 深吸了口气,徐徐道:“微臣将安将军的礼物退回去,是因为不想跟他结 交。”

“为什么?”玄宗奇道,“京中官吏莫不以与安禄山结交为荣,你为何反 而不愿与安将军结交?”任天翔略一迟疑,方正色道:“因为,安禄山外表忠厚,内心奸诈,也许还包藏祸心,微臣是怕受他牵连。”

玄宗一声冷哼:“安禄山包藏祸心?可有证据?”任天翔无奈摇头:“我没有,不过我知道安禄山正借幽州史家大肆敛财,其商队已远达中原乃至长安。他们为了赚钱甚至不惜与商门正面冲突。试想一个忠厚耿直的驻边将领,巳经拥有三府的赋税还不够,还要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任天翔虽然没有直指安禄山有谋反之心,但言下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他知道凭自己?了 地位资历,要指控一个镇守边关的大将有谋反之心,弄不好会有杀头的危险。他心中惴惴,不由偷眼打量玄宗,就见他目无表情,缓缓拿起桌上本卷宗翻了翻,突然开口道:“你曾在洛阳梦香楼,与安将军有过一次冲突,你该不会是挟私报复吧?”

任天翔赶紧分辩道:“微臣确实与安将军有过一次冲突,不过那时微臣 并不知他的身份,所以才无意间冒犯。但安将军并没有因此怪罪微臣,所 以微臣也没有因私废公报复他的理由,望圣上明鉴!”

玄宗皇帝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突然轻叹道:“满朝文武,竟只有你 公然退掉安禄山的厚礼,看来这件事,朕只能交给你去办了。”

任天翔连忙道:“圣上但有吩咐,微臣必定竭尽所能,为圣上分忧…不知圣上有何事要微眨去办?”

玄宗收起卷宗,淡淡道:“朕要你与安将军结交,将他的一切情况向朕汇报。”见任天翔不解,玄宗解释道,“有大臣对朕说,安禄山有谋反之心。虽然朕心中不怎么相信,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安禄山几乎手握天下三分 之一的兵马,一旦作乱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朕需要一个心腹假意与安禄山结交,以了解他是否忠心。可惜满朝文武,不是与安禄山有交情,就是对他有成见,让他们去了解安禄山,不是偏袓就是偏见,朕思来想去,就只有 这个与安禄山和满朝文武素无瓜葛的外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任天翔笑道:“圣上若对安将军不放心,直接撤了他就是,何必这么麻烦?”玄宗皇帝摇头叹道:“若是别人,撤就撤了,但范阳是控制契丹人的战略要地,安禄山在镇压契丹人的叛乱中对朝廷有大功,而且他手下的兵将 多为胡人、突厥人和契丹人,换个将领未必约束得住。若处置不当引起胡 人或突厥人不满甚至叛乱,那就是得不偿失。再说因猜忌就随意撤换边关 重将,实乃朝廷大忌,朕也不能冒这个险。”

任天翔终于明白了玄宗皇帝的意图,暗忖这事要答应下来,自己就真 成了皇上的心腹,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不过安禄山也不是善类,要被他反 咬一 口,弄不好小命不保。毕竞自己跟安禄山比起来可谓微不足道,关键时候玄宗皇帝也许会牺牲自己以笼络安禄山,这其中的凶险与机遇并存。不过人生就是赌博,不下大注怎能赢大钱?想到这他将心一横,俯首拜道:“微臣愿做圣上的耳目,将安禄山的五脏六腑看个明明白白。”

玄宗皇帝微微颔首笑道:“朕不会让你白干,现在御前侍卫副总管的职 位正好空缺,就赏了你吧。有这身份你可以随时进宫见朕,不必经过内侍 传唤。”“谢圣上隆恩!”任天翔大喜过望,不过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好意思地 道,“只是有一件事臣得对圣上实言相告。微臣虽然出身江湖知名帮会义安 堂,但却没练过什么武,做个带刀侍卫已经有些勉强,要做御前侍卫们的副 总管,微臣只怕不能胜任。”

玄宗哑然笑道:“你有几多斤两你以为朕不知道?要你投机取巧、使点 阴谋诡计还凑合,要让你保护朕的安全岂不是强人所难?可惜朕身边信得 过的人中,舞刀弄剑的高手多不胜数,缺的正是你这种机灵善对之徒。你放 心,朕和皇城的安全不用你这个副总管操心,你就专心替朕去查安禄山,这 事完了朕会另委重任。”

“多谢圣上!”任天翔再次谢恩,然后小心告退。出得玄武门后,他忍不 住乐得手舞足蹈,顾盼自雄,遥望暮色四合的苍穹在心中感慨:一不小心就 做了御前侍卫副总管,看来跟对人、走对路,比什么都重要。

都说衣锦要还乡,任天翔也不能免俗。就在御前侍卫副总管的任命下 来的当天,任天翔带上施东照和几名侍卫,直奔洪胜帮的长安总舵。洪胜 帮自与义安堂联姻后,已然成为长安城最大的帮会,不过见到一干侍卫突 然上门,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忙将众人迎进了大堂。

任天翔开门见山,对领路洪胜帮小头目道:“我是来看望我妹妹…还有我妹夫,顺便给他们带了点礼物。我妹夫呢?怎么不出来迎客?”

那小头目这才认出任天翔,脸上神情微变,忙道:“帮主回了洛阳,没有在长安。少帮主有事出去了,也没有在。”

“我妹妹呢?她也没在?”任天翔追问,见那小头目神情有异,他一把抓 住对方衣袖,喝道,“快说,我妹妹在哪里?”

那小头目嗫嚅道:“少夫人这两天有恙,正卧床休息,不便见客。”“他妈的我是客吗?我是她哥!”任天翔一把推开那小头目,径直往里就 闯,洪胜帮虽然人多势众,但来的是皇上身边的人,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只得眼睁睁看着任天翔闯了进去。

一路来到任天琪的卧房,任天翔不顾几个丫环的阻拦硬闯进去,就见 任天琪果然卧病在床,见到他进来,先是有几分惊喜,却又赶紧将脸转开。不过任天翔已经看到她脸上的伤痕,急忙上前将她的脸扳过来,就见她脸颊上有几块游青,显然是外伤。“怎么回事?”任天翔忙问。

任天琪强笑道:“没事,是我打猎时不小心坠马,摔伤了。”任天翔对这种拙劣的谎言也懒得点破,强忍怒火平静地道:“你好好养 伤,我去将那匹马宰了给你出气。”说着转身就要离去,任天琪从他眼中看 到了骇人的杀气,赶紧从床上扑下来,拉着他的腿急道:“三哥你…你别乱来…”

任天翔心痛地扶起妹妹,柔声道:“那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 是嫡亲兄妹,有什么事不能告诉三哥?”任天琪迟疑半晌,眼中泪珠滚滚而 下,终于忍不住抽泣道:“是洪邪,他迷上了醉红楼一个新来的妖精,不仅整夜留宿不归,还在外面给她买了房子,当外室给养了起来。我说了他两句,他就…他就…”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行了,哥知道了。”任天翔柔声劝道,“男人天性好色,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来告诉三哥,不要跟他正面争吵。”

为妹妹掖好被子,任天翔转身要走,任天琪忙拉住他问:“三哥你要去哪里?”任天翔强笑道:“我去找洪邪谈谈,没事,只是跟他谈谈。别担心,再怎么说他还是你丈夫,只要你没死心,我就不会拿他怎样。”

“别去!”任天琪急忙摇头,“我不是怕你把他怎样,而是怕三哥吃亏。醉红楼是洪胜帮的地盘,你这一去岂不是羊人虎口?”

任天翔心中有些感动,拍拍妹妹的手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他冲突。从小到大,你啥时候见过三哥莽撞行事?”见任天翔神情如常,任天琪放下心来。看看天色不早,任天翔这才起身告辞。刚出洪胜帮总舵,任天翔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他对施东照和众侍卫 道:“诸位哥哥,小弟有一事需要大家帮忙。”

施东照忙问:“老七是不是想收拾洪邪这混蛋?你只要说一声,我们乾 去将那混蛋的屎给打出来。你要怕人手不够,我这就回去叫人。”

任天翔摇头道:“刚才咱们在洪胜帮这一闹,早有人跑去给洪邪通风报信。他要么已经躲了起来,要么就做好了准备,咱们这一去正好上当。”

“有什么好怕?”施东照嚷嚷道,“几个江湖草莽,难道敢跟咱们皇家侍卫动手不成?”

任天翔微微摇头道:“我倒不怕洪胜帮敢跟御前侍卫动手,我只怕洪邪 将几个言官和御史请来。咱们要在醉红楼打架闹事,定会被御史们在圣上面前参上一本。要是圣上怪罪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施东照小声问:“那兄弟打算怎么办?”

任天翔想了想,对他低声道:“你明天去请大哥和三哥过来喝酒,我有事要他们帮忙。这次一定要将洪邪治得服服帖帖,不然我就不姓任!”

任天翔带人大闹洪胜帮总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洪邪的耳中。他也风闻任天翔做了御前侍卫副总管。原以为不过是谣传,没想到竞是真的。如今这小子身份不同,洪邪不敢大意,急忙令人去请相熟的御史和京兆尹,然后又调集洪胜帮的人手埋伏在醉红楼周围。他倒不是想要跟御前侍卫正面冲突,只是想在任天翔闹事时,有足够的人手保护自己。至于醉红楼,御前侍卫们要抢要砸尽管动手好了,有御史大人和京兆尹在场,御前侍卫 们的行动会很快就传到皇上耳朵里,足够那小子喝一壶。

谁知做好一切准备,却不始终不见任天翔上门寻衅,派出去探听消息 的兄弟回来禀报,任天翔并没有带人来醉红楼,却去了另一家酒楼喝酒,然后又去了赌坊耍钱,最后回家,让洪邪摸不着头脑。但他依然不敢大意,密 令帮众盯着任天翔。谁知一连数天,任天翔只是四处赴宴,接受众人的恭维 和祝贺,似乎早巳忘了妹妹受辱之事。

洪邪稍稍放下心来,以为任天琪比较识趣,没有向她哥告状。不过他依 然不敢大意,令手下继续盯着任天翔,将他每天的行踪和举动都做详细回 报。数天后,负责盯梢的手下来报:“任天翔带人去祝贺安禄山将军的乔迁之喜,骠骑将军府邸戒备森严,咱们的人混不进去。”

洪邪疑惑起来,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前几日不是刚退掉安将军的厚礼、因而闻名长安么?为何今日又巴巴地赶去巴结安将军?”

不光洪邪感到疑惑,拿着任天翔拜帖的安禄山也十分疑惑。新建成的 骠骑大将军府邸中,庆祝的鞭炮和唢呐声此起彼伏,不过后院的一间书房中却十分雅静。安禄山将拜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递给身旁的司马 瑜道:“这小子前倨后恭,必有溪晓,不知先生怎么看?”

司马瑜接过拜帖肴了一眼,笑道:“将军机会来了,能否离开这危机四 伏的长安回到范阳,全在此人身上。”安禄山奇道:“先生何出此言?”

司马瑜微微笑道:“皇上虽然对安将军信任有加,奈何以杨围忠为首的几个奸臣,常在皇上身边进谗,诬陷将军有谋反之心。就算皇上再英明,也 架不住几个心腹大臣的谗言,因而才将将军滞留京师,明是加官晋爵恩宠 有加,实是加以监视和控制。皇上一方面担心对你不公,激反范阳、河西等 地的异族将士,另一方面又担心你真有异心,所以他现在最想知道将军的 真心。但是满朝文武,不是与将军有交情,就是对将军有偏见,无法做到客 观公允,所以皇上只能借助一个与官场从无瓜葛的外人。”

安禄山似有所悟:“先生是说这小子是圣上派来侦察我的眼线?”司马瑜笑道:“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前倨后恭,更无法解释以他的资 历,如何能一步登天做到御前侍卫副总管的高位。圣上老了,已经不善掩 饰自己的企图,只想着以高官厚禄笼络这小子,却不知让人一看就看穿其 目的。这小子现在是奉旨与将军结交,所以有恃无恐。”

安禄山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先生慧眼如炬,令安某茅塞顿开。不知 安某要如何做,才能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司马瑜沉吟道:“这小子唯利是 图,见钱眼开,皇上既然以高官厚禄笼络,将军当加倍笼络,不怕他不为将军说话。除此之外,这小子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妹妹。必要的时候,可将他妹妹控制在手中,不怕他不为将军所用。”

安禄山沉声道:“这好办,我这就让人将他妹妹控制起来。”司马瑜笑着摇头道:“将军暂时不必操之过急。咱们是要他心甘情愿为 将军所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他感到不快。现在他妹妹是洪胜帮少帮主 夫人,只要控制了洪胜帮少帮主,也就控制了他妹妹。”安禄山微微颔首道:“先生有理,我会小心行事。”司马瑜笑容隐去,神情凝重地望向虚空道:“不过就算让这小子为将军 说话,令圣上相信将军的忠心,也只能保将军暂时的安全。要想离开长安,将军恐怕还得下点血本。”

安禄山忙问:“什么血本?”司马瑜淡淡道:“让范阳前线打几次败仗。损失些兵将,让皇上知道范阳离不开将军。”

安禄山立刻点头答应:"这没问题,我手下兵多将广,死几个没关系。

司马瑜颔首道:“这是其一,还有个血本,我怕将军舍不得。”安禄山急道:“什么血本,先生但讲无妨!”司马瑜正色道:“将军要想离 开长安,恐怕还得将长子安庆宗,主动送到长安做人质。”

安禄山一榜,迟疑道:“庆宗精明能干,才智过人,在我儿个儿子中最有 名望,深得将士们爱戴。用他来换我,安某实在于心不忍。换个儿子行不行?庆绪和庆和都可以。”司马瑜微微摇头道:“将军必须以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为质,才能得到皇上的信赖。”

安禄山如困兽般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最后一咬牙:“好!我马上写信,让庆宗火速赶来长安!”司马瑜额首道:“只要将军舍得下这血本,离开长安 指日可待!现在将军可出去迎接御前侍卫副总管任大人了。”

安禄山眼中杀气爆闪,冷笑道:“先生放心,安某知道该怎么做。安某已经磕头给他当了外甥了,再给他当回孙子又何妨。”

新建成的骠骑大将军府邸,巍峨宏大,占地极广。门前的街道虽然宽阔 空旷,但在熙熙攘攘赶来祝贺的宾客到来时,依然显得有些拥挤。

任天翔身着崭新的四品御前侍卫官服,与施东照大摇大摆地进了将军 府大门,尚未进得二门,就见安禄山率几个随从大步迎了出来。安禄山官居 一品,按理应当任天翔以大礼拜见,谁知任天翔还没动,安禄山已抢先拜 道:“娘舅大人在上,外甥安禄山给你老请安!”

任天翔连忙还礼道:“安将军折杀卑职了!卑职年纪比大人小,官职比大人低,岂敢以长辈自居。”

“娘舅大人此言差矣!”安禄山正色道,“你是圣上金口认下的国舅爷,而安某却是贵妃娘娘认下的干儿子,论辈分你就是安某的娘舅,谁要敢怀疑你国舅的身份,就是在质疑圣上的金口玉言。”

“我真是国舅?你真是我外甥?”任天翔故意调侃道。“那是当然!”安禄山正色道,“任大人年少有为又聪颖多智,深得皇上 喜爱,小侄能做你外甥,那是天大的荣幸。”任天翔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 我也就不客气了,谁让皇上非要认我这个小舅子呢。贤侄乔迁之喜,我这个舅舅也没什么准备,这对玉狮镇纸便赏了你吧。”

安禄山一愣,才醒悟这声“贤侄”是在叫自己,他心中将任天翔的祖宗 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面上却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接过施东照递过来的玉 狮镇纸,拱手拜道:“多谢舅舅赏赐,舅舅请上座,外甥当好好敬舅舅几杯。”说着就亲自将任天翔引导内堂最尊贵的酒席。

内堂在座众官员原以为是个善讨皇帝喜欢的弄臣,对这个“国舅”并不 重视,没想到官居一品、授三府节度使的安禄山对他如此客气,众人自然不 敢怠慢,争相向他敬酒。

任天翔推却不过,只得与众人同饮了一杯。虽然在座诸人官阶都比任 天翔高,但有安禄山带头,众人便都以任天翔为主角,任天翔招架不住,只得酒到杯干,不多时就酒意上涌,醉意醺醺。安禄山见状便亲自将任天翔 送入内堂休息,其态度之殷勤恭敬,与待长辈无异。

安禄山亲自扶着任天翔来到内堂,然后屏退左右,这才道:“前日外甥 给舅舅送去一点薄礼,没想到让舅舅给退了回来。今日外甥重新备下一份礼物,望舅舅千万笑纳。”说着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了过来。

任天翔忙道:“安将军折杀在下了,上次在洛阳梦香楼,在下便多有得罪,没想到安将军不计前嫌,竟亲自给在下送礼。不过在下不敢自认是将军长辈,所以那礼物在下万万不敢收,望将军千万不要多心才是。方才安将军在人前,已经给足了在下面子,私下里在下万不敢再充将军长辈,若将军不嫌弃,咱们私下里就以兄弟论交如何?”

安禄山大喜过望,忙挽起任天翔的手道:“安某早就知道公子乃非常人物,当初梦香楼一别,心中便一直挂念,希望能结交公子这样的少年俊杰。没想到机缘巧合,咱们竟然都成了圣上的亲戚,这岂不是天大的缘分?公 子既然真心与安某结交,安某岂敢不从?往后在外人面前,安某依然尊你为国舅,但在私下场合,安某就大胆认公子为弟,这样显得更加亲切。”“好极好极!”任天翔鼓掌笑道,“既然如此,安兄请受小弟一拜!”安禄山连忙还礼,然后将任天翔扶起,顺势将手中的那方发黄的纸张 塞入任天翔手中,笑道:“这就当是为兄给兄弟的见面礼,往后兄弟有要用 到为兄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这是什么?”任天翔好奇地接过那方黄纸展开,才发现那是一张地契,上面注明是一座三重院子的宅院,任天翔心中又惊又喜,面上则假意推却,“这…这太贵重了,小弟无功不受禄…”

安禄山强行将地契塞人任天翔怀中,直到他勉强收下,这才解释道“我见兄弟现在还住在租来房子里,心中深感不安,所以特意为兄弟准备这座宅院,不光里外装饰一新,而且还为兄弟请好了 丫环仆佣兄弟什么也不用操心,选个黄道吉日直接搬进去就行。”

任天翔连连感激道:“兄长对小弟实在太慷慨了,小弟无以为报,兄长但凡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小弟无不从命。”

安禄山呵呵笑道:“兄弟现在是皇上和贵妃娘娘最为赏识的年轻俊杰 以后必定前程无量,为兄仰仗兄弟的地方还多呢。今后兄弟在外面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尽管找为兄帮忙;而宫中有关为兄的消息,也望兄弟暗中知会一声,咱们内外联手,必定无往不利。”

“一定一定!”任天翔连忙答应,跟着像是突然想起一事,沉吟道“谈到帮忙,我还真有一事要兄长帮忙。”

安禄山忙问:“兄弟有何为难之事?请尽管开口!”任天翔不好意思道:“兄长身边能人无数,像那个叫辛乙的契丹少年,就是个罕见的高手,想他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安禄山以为任天翔说的是辛乙杀商门岑夫子一事,心中顿时“咯噜”一下,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兄弟想除掉谁?”任天翔示意安禄山附耳过来,然后对他如此这般说了半晌,安禄山脸上凝重之色渐渐散去,释然笑道:“小事一桩,这事我让辛丑去办。论刀法狠辣刁钻,辛乙无人可人可比,但若能行事之缜密周详,辛丑胜过辛乙。什么时候动手,兄弟通知一声便是”任天翔欣喜道:"多谢兄长!事成后,我当好好谢谢兄长!

37黑狱

初更时分,洪邪醉醺醺地来到醉红楼后方一座雅致的别院。这是他金屋藏娇的安乐窝,也是他最沉迷的温柔乡。不过自十多天前受任天翔惊吓后,他一直没敢再来。

但是那个胡姬黛西实在太勾人了,即便阅女无数的洪邪也没见过如此丰满迷人、风骚入骨的尤物,所以在老实了十多天后,见任天翔整天忙着四处赴宴、根本无暇理会自己,他再按捺不住心猿意马,借任天琪回家看望母亲的机会,偷偷溜到金屋藏娇的别院,与黛西幽会。

“公子,你怎么过了十多天才来看黛西?”胡姬身材火爆,面容却比仙子还要纯真,见到男人不像唐女那样羞涅,碧眼中只有火辣辣的欲火和勾魂摄魄的野性。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洪邪喜欢黛西这种野性,不由分说便将她按倒在地。

一夜鏖战,直到天色微明洪邪才沉沉睡去。睡梦中隐约感觉有股森寒刺骨的冷风在身边刮过,跟着又有热辣辣的液体浸透全身,像是置身于温泉浴汤中一般温暖。洪邪心知有异,但人却懒洋洋的不想起来,直到突然响起的砸门声和惊呼声,才将他从睡梦中彻底惊醒。

洪邪睁眼一看,就见四周灯火通明,无数刑部官差已经闯进房中,将他围在中央,而自己赤身**躺在地上,一只手还搂着身材火爆丰满的黛西。“你…你们怎么进来的?”洪邪茫然问,房门外有洪胜帮弟子守卫,按说普通官差根本进不来。

“我们巡夜听到呼救,就寻声进来看看。”领头的官差在冷笑,“没想到果然发生了血案。”

洪邪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他转头一看,顿时吓个半死。只见昨夜还软玉温香的美人,如今已身首异处,脖中喷出的鲜血,几乎濡湿了整个地面,让他几乎是泡在血泊中。洪邪惊恐地大叫,慌忙退到一旁。一个活生生的美人不声不响地死在自己怀里,自己竟然毫无感觉,这是怎样恐怖的经历!

几个官差如狼似虎,不由分说将洪邪锁了起来洪邪拼命反抗,但那几个官差不知什么来头,武功竟然不弱,瞬间就联手将他制伏。很快就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陆续赶到,经过初步勘查,洪邪先疑有最大的嫌疑。他当夜就被押人刑部大牢,遭到严刑审讯。

"说,你是如何杀害胡姬黛西的?若有半句不实,小心皮肉受苦。负责审讯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官吏。

洪邪急忙表明身份:“我是洪胜帮少帮主洪邪,你们谁敢动我?”话音刚落,一个衙役抬手就是一棒,结结实实打在洪邪的屁股上,另几个衙役也跟 着出手,一阵乱棒将洪邪打得晕头转向,求饶不止:“冤枉啊…大人…”见洪邪气势全无,几个衙役这才住手。就听那负责审讯的官吏冷笑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你一个什么少帮主。本官再问你一次,你是如何杀害胡姬黛西的?速速从实招来,若有半句不实,小心皮肉受苦。”“冤枉啊大人!”洪邪急忙分辩,“黛西是我新娶的小妾,小人宠爱有加,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将她杀害?”

那官吏冷笑道:“房中窗门紧闭,除了你再无旁人,不是你还有谁?我看不打你是不会招供,来人,给我上刑!”几个衙役齐声答应,将洪邪按倒在地,一顿棍棒下来,洪邪小命已去了半条。不过他知道杀人罪名重大,无论如何不能承认。那官吏见问不出什么,这才挥手令人将洪邪收监。

躺在阴暗潮湿的刑部大牢,洪邪本以为可以稍稍喘口气,谁知几个同牢的囚犯却齐齐围了过来,一个囚犯抬手就给了洪邪一耳光,喝骂道:“新来的,起来,***懂不懂规矩?”

若在平日,这几个囚犯自然不在洪邪眼里,但现在他头戴枷锁,身负重伤“哪里还敢逞强,只得勉强站起,赔着小心问:”什…什么规矩?“那囚犯又是一巴掌掮过来:”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

洪邪苦笑道:“我进来时除了一件外套,几乎全身赤裸,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几位大哥?要不等我出去后,再想法孝敬几位大哥吧。小弟乃洪胜帮少帮主,江湖上也算有名有姓的人物,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洪邪以为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这些囚犯必定会对自己敬若神明,谁知那囚犯听后不仅没什么表示,反而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跟着几个囚犯一 拥而上,对他又是一顿揍。直到几个人打累了,这才收手骂道:“大爷平生最恨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恶棍,只可惜以前惹不起你们,现在大爷巳经判了死刑,过几天就要斩首,好歹要打个够本儿。”

洪邪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自己竟被关入了死牢。牢中死囚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早已无所顾忌,不说区区洪胜帮少帮主,只怕就是皇帝老儿关进来,他们也照打不误。洪邪不敢再摆少帮主的架子,赔着小心道:“几位大哥息怒,小弟无心冒犯。望大哥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待小弟出 去后,定给几位大哥送来好酒好肉,让几位大哥吃好喝好,安心上路。”

一个囚犯骂道:“我们现在不稀罕酒肉,就他妈的心里堵得慌,想着发泄发泄。”说完一招手,众囚犯又将洪邪一顿好揍。

如是接连数日,洪邪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挨揍,直想一死了之。怎奈这些囚犯偏偏又是揍人老手,只往洪邪身上最痛处招呼,却又不直接将他打死。就在洪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难得一开的牢门终于打开。三天时间几乎不眠不休地挨揍,洪邪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听到不同于送饭狱卒的脚步声’他急忙抬起头来,虚弱地呼叫:“救我…”

来人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淡淡道:“你竟然还活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洪邪抬眼望去,借着狱卒手中昏黄的灯笼,总算认出来人竟是妻兄任天翔,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嘶声道:"是你!是你将我送人大牢,是你让人折磨我!

任天翔面色冷若冰霜,坦然承认:“没错,是我!我说过,我妹妹在你们洪家受了欺负,我将以十倍百倍来回报。这一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再有下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我不仅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能力。”

洪邪从任天翔冰凉的眼眸中,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冷酷和狠厉,也终于明白生不如死的含义。他机械地点点头,嗫嚅道:“不…不敢了…”

任天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洪邪柔声道:“你贪淫好色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该欺负我妹妹。记住我在你们拜堂时说过那三句话,永远都不要忘记。”洪邪连忙点头:“小人记…记住了!”

有人已解开了洪邪脚上的绳索和镣铐,任天翔将他扶起来,亲自为他擦去脸上的污垢,淡淡道:“这事暂且揭过,要不是我妹妹找我要人,我定要让你在这大牢中慢慢烂掉。记住,你因为我妹妹还爱着你才活到现在,要是哪天我妹妹不再爱你了,你会死得很惨很惨。就凭你欺骗我妹妹感情这一 桩,死一千遍也无法赎罪。”

这话任天翔虽然是淡淡道来,但其中的恶毒却令洪邪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任天翔又道:“你入狱之事天琪要问起,你该怎么说?”洪邪一个激灵,忙 道:“小人会说是那胡姬背着我偷人,被我发现失手杀死。是任大人打通刑部和大理寺各路关节将我救出,不敢说大人半句不是。”

“算你识相。”任天翔一声冷哼,转身吩咐随从:“将他抬出去,好好清洗干净,我可不想让天琪看着难受。”

几个随从将洪邪抬走后,那些假扮死囚的侍卫围了过来,争相道:“这小子太可恶了,要不是大人吩咐不可太过,我们还真想直接揍死他。”

任天翔忙拿出两张钱票,递给其中一个侍卫道:“这里有两千贯钱,给兄弟们分了。这次多亏了弟兄们帮忙,改天我再好好谢谢大家。”几个侍卫急忙推拒,纷纷道:“能给大人办事那是我等的荣幸,岂能收钱?”

任天翔正色道:“弟兄们出力冒险为我办私事,小弟哪能没有表示?往后小弟还有事托付大家,要是不收下这钱,以后小弟如何还能开口 ?”

众人这才收下。任天翔与众人来到牢房外,就见高名扬已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他笑着迎上来问:“老七,对大哥的点子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任天翔连连点头,“这么损的点子也只有你这捕快世家出身的混蛋才想得出来,难怪当年来俊臣那些个酷吏,都要向你家长辈请教。我得好好谢谢你和三哥,这次可多亏了你们帮忙。”

高名扬哈哈一笑,低声道:“老七能说动安将军帮忙,将洪胜帮营救洪邪的行动化于无形,这才是天大的本事。要知洪胜帮与安将军关系匪浅,这可是让安将军拿自己人给兄弟出气啊,可见老七与安将军关系更为密切。”

任天翔笑而不答,不过心中却知道高名扬所言不虚。安禄山肯拿洪邪给自己出气,其结交笼络之心昭然若揭,看来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结交他的目的,所以才舍得下如此血本。任天翔对安禄山是否忠心并不太感兴趣,他 只知道有了皇上给自己的那道密旨,就可以好好敲安禄山几笔。

“走走走,喝酒去,我得好好谢谢几位哥哥。”任天翔热情地招呼众人,“把三哥他们都叫上,好久没跟几位哥哥喝酒,咱们好好聚聚!”

如今任天翔身份已不同往日,只一句话,就有手下侍卫分头去请柳少正等人。少时一干人浩浩荡荡来到醉仙楼,包下了最大一个豪厅。任天翔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在这里请客的遭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慨。他总算明白为何世人皆知仕途凶险、伴君如伴虎,却依旧趋之若鹜,原来一朝得意,便可呼风唤雨,八面威风。

十多个御前侍卫加上高名扬、施东照、柳少正、费钱、周福来等人,满满当当坐了两大桌。众人纷纷向任天翔道贺。任天翔意气风发,对众人道:“再过几天我就要搬新居,到时候大伙儿一块儿来热闹热闹,把相熟的朋友都叫来,人越多越好。”众人纷纷答应。

任天翔心情舒畅,不禁开怀畅饮,不多时便有了七八分醉意。他突然想起一事,便醉醺醺地对众人道:“小弟还有一桩恩怨未了 ’不知诸位哥哥可肯帮忙?”众人也都有了几分醉意,闻言纷纷道:“有什么事兄弟尽管开口 ’现在在这长安城中,除了皇上就数咱们为大!以前谁要得罪过兄弟,今日就 一并找回来。”

“好!这酒咱们改日再喝,大伙儿跟我走。”任天翔站起身,在两个侍卫的挣扶下往外就走。众人浩浩荡荡来到当年的任府,任天翔斜眼望着门楣上 “萧宅”两个大字,越看越不顺眼,一声令下:“把这匾给我拆了 !”

侍卫中有不少身手敏捷的好手,就见两条人影一跃而起,足尖在门前的石狮子头上一点,身形拔高数丈,居高临下拔刀便砍。刀锋过处,就见那方厚逾三寸的牌匾应声断为三截。稀里哗啦地摔落下来。几个把门的弟子见势不妙,慌忙关上大门,转身进去报信。

任天翔虽不会武功,却也识货,见这二人身手敏捷,不由赞道:“好身手!不知两位兄弟怎么称呼?”二人忙拱手拜道:“回大人话,小人陆琴、苏棋,给任大人请安!”

任天翔见二人年近三旬,一个面目粗豪中透着几分精明,另一个则生得英俊潇洒,眼眸中隐然有精锐之气,二人虽然外貌不凡,但却身着没有品级的侍卫服侍,想来仕途不怎么顺,便道:“你们以后就跟着我,本公子决不会亏待你们。现在就由你俩开路,跟我进去讨点旧账。”

陆琴、苏琪大喜过望,躬身拜谢后,转身便撞开大门,率先往里闯。义安堂众弟子虽然人多势众,但见到来的是御前侍卫和官府中人,皆不敢阻栏,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径直闯人大堂。

任天翔来到义安堂议事的大厅,大马金刀往正中央堂主的位置一坐,环目四顾道:“义安堂管事的人呢?都死绝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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