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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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人幽蓝的眼眸怨毒地盯着烈王,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烈王见状又道:“只要能你助本王赢得这次西征,本王不仅让天相法师除去种在你身体内的‘尸虫’,还会给你你要的一切,甚至还可以在东轩国给你一处永久的封地。不然,就算你不在乎‘尸虫’噬脑之苦,本王只需把你出卖阿莱特王子的事跟你的族人说明,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肯定比本王清楚。”

烈王最后这句话让那个翼人一下子软了下来,眼里代之以一种莫名的畏惧和悔恨。默然半晌,他才呐呐道:“烈王殿下只要记得这承诺,霍都尔愿为殿下效劳。”

“其实很简单!”烈王微微一笑,“你只需替本王盯着帝国军步兵军团和混合兵团的行踪就成,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黄昏永远是亚特兰迪斯平原最美的时候,绚烂如火的残阳将沉未沉,映得漫天晚霞一片殷红,如山花,如杜鹃,如深秋天籁山满山的红叶。不过此刻落在唐尼眼里,却如满天的鲜血,敌人的鲜血!这感觉让他十分兴奋,就像初上战场的新兵。

“元帅!前军传来消息,前方发现东轩数万骑兵。前锋已停下来,等候您进一步的指示!”传令兵带来的消息让唐尼一怔,一时迷惑不解。这里离德塞城尚有二十多里,东轩人为何要弃城出迎?以轻骑来阻挡自己的铁甲军,这无疑是以卵击石!心存疑虑,唐尼立刻纵马来到前军,只见前方数百丈开外,数万东轩骑士一字排开,挡在铁甲军前进的道路上。唐尼凝目打量片刻,粗粗估出对方兵马数量大约只在三万左右,他立刻猜到对方意图:这是想以少数兵马挡住帝国最精锐的铁甲军,以掩护主力从另外两个方向突围!

“传令下去,马上做好冲锋的准备!”想通这一点,唐尼顾不得兵马长途跋涉的疲劳,立刻下了准备战斗的命令,他想紧紧咬住对方主力。一个幕僚小声提醒:“元帅,咱们人马早已疲惫不堪,是不是先略作休整再作打算?”

“等不及了!”唐尼断然道,“东轩骑兵来去如风,若向其它两个方向突围,恐怕布莱恩元帅或马克利将军未必能拦住。咱们要先击溃眼前这小股疑兵,然后紧紧咬住对方主力,决不再给它任何逃脱的机会。”

说完向一名将领挥手示意,那将领立刻对后面打出一个手势。看到手势的号兵立刻吹响号角,巨牛角低沉浑厚的号音立刻响彻整个战场。铁甲军前锋骑士纷纷把长矛平端起来,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负责掩护的中军则拿起射程极远的长弓,尾随着前锋缓缓向敌阵逼近。

对面的东轩骑兵也纷纷执起了弓箭,遥遥指向铁甲军阵地,妄图用弓箭稍稍减缓铁甲军前进的速度。唐尼见状轻蔑地撇撇嘴,终于向传令兵比了个“冲锋”的手势。立刻,低沉的号角陡然变得嘹亮清晰起来,让人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三万铁甲军前锋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开始向东轩骑兵加速奔去。万马奔腾,风驰电掣!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

在进入弓箭射程之后,东轩骑兵手中的箭羽终于飞了过来,雨点般落在铁甲军骑队中,但绝大多数长箭都被骑手身上的铁甲弹开,只有少数箭镞碰巧射中战马未加革甲的部位,使它突然失蹄,把马鞍上的骑手摔落下来。铁甲军负责掩护的后队立刻发箭还击,随着弓弦的颤动,无数箭镞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啸飞向敌阵,在这个距离内,这些箭镞能轻易射穿东轩轻骑兵身上的革甲,转眼间东轩骑队就丢下了百十具尸体。

“杀——”前锋在冲到离对方十多丈距离时,爆出更加疯狂的嘶吼,愤怒如出猎的野兽在咆哮。东轩骑兵收起弓箭,纷纷执起刀枪,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式,不过以革甲轻装骑兵硬碰铁甲军,这无疑是拿鸡蛋碰石头。

铁甲军的楔形尖锋一头扎入东轩骑兵的战阵,立刻把对方阵势破开一个缺口,两军顿时绞杀在一起,东轩骑兵的大刀长枪很难砍开、刺穿铁甲军的铁甲,而铁甲军的长矛则可以借助冲力很容易刺穿对方的革甲。如此一来,铁甲军在敌阵中恣意纵横驰骋,无往不利。唐尼一看前锋已经咬住了对方,立刻让中军从左右两翼包围过去,意图一举歼灭这支三万人的东轩轻骑。

号角再次响起,五万铁甲军分成两路,从两翼向战场包围过去。东轩骑队中突然响起了收兵的号角,本在苦苦支持的骑手立刻丢下对手和同伴,纷纷向后败退。斗志一失,两万多骑士顿时不成队形地拼命向后方逃窜。

“追上去!不能让这股残敌逃脱!”终于有紧咬住对方的机会,唐尼不顾天色已晚,立刻下了追击的命令。十万铁甲军向敌军紧紧追击,开始收紧了包围圈。

“前方发现了大队东轩轻骑,人数大约在六七万之间!”侦骑最新的情报让唐尼兴奋不已,以自己十万铁甲精锐,勿须布莱恩和马克利的协助也可一举歼灭这股入侵者,唐尼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催促部队加紧追击。

天色早已朦胧起来,铁甲军前锋终于追上对方的大队,东轩轻骑边战边退,渐渐把铁甲军引向自己的埋伏。

“停!这是怎么回事?”注意到铁甲军速度陡然减缓,自己战马的步伐也越来越艰难,一脚下去就要陷入地面小半尺深,唐尼终于下了停止追击的命令。一个将领忙禀报道:“元帅,这里是一片因干旱而干涸的水田,看起来跟别处没什么区别,但下面全是尚未干透的淤泥,前军已陷入淤泥中,移动十分困难。”

天色已晚,铁甲军也没注意到脚下的地面有什么不同,贸然追入了这片淤泥中,深入百丈后才发现战马渐渐陷入淤泥,再无法快速奔跑,甚至连移动都有些困难。而东轩人的轻骑由于负重要轻许多,因此这淤泥对他们影响还不大。

“快撤回去!快往后撤!”唐尼本能地知道这是一个圈套,自己已经掉了进来,不过他依然侥幸地想,以铁甲军的防护能力,即便失去了机动,东轩轻骑也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由于天色早已暗下来,十丈之外就已经模糊不清,因此他看不到在离铁甲军不到五十丈远的地方,上百架简易的投石机已经架起,就等着烈王一声令下。这批投石机是烈王在攻下德塞城后征集城中民夫连夜赶制,就等着今夜发挥它奇兵的功效。

遥望前方蒙蒙黑夜,想象着陷入淤泥的大西帝国铁甲精锐,烈王蔺啸宇脸上终于绽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翼人霍都尔的情报显示,布莱恩和马克利的部队尚在百里开外,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地解决这十万大西帝国最精锐的铁甲精骑。

“烈王,下令吧!”一个负责指挥投石机的将领焦急地搓着手,大战临近前的兴奋让他失去了冷静,居然不顾尊卑催促起烈王来。不过烈王已无心计较这等小节,只缓缓点了点头,终于向黑夜笼罩的前方一指:“发射!”

上百架投石机同时抛射,把一个个黑忽忽、涨鼓鼓的牛皮袋抛向铁甲军,这些牛皮袋早已经准备了多年,是专门为铁甲军预备。数年前,烈王蔺啸宇在研究了铁甲军的战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些牛皮袋,直到今天才终于派上用场!

黑乎乎的牛皮袋从天而降,不断砸在被困的铁甲军中,落在地上立刻摔裂,里面的液体不断飞溅出来,空中顿时弥漫起浓烈的酒香,有几点甚至溅到唐尼的脸上,他不禁摸了摸,然后凑到鼻端一闻,顿时浑身冰凉,那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

“是烈酒!全是烈酒!”唐尼面如土色,终于明白了对手的意图。

“放箭!”烈王一声令下,数万支带着火苗的箭镞,像一阵漫天的流星雨飞向被困的铁甲军。流星落到地面,烈酒见火既燃,腾起熊熊火焰,大地顿成一片火海,火光转瞬间便照亮了半空。火焰中人嚎马啸,直如人间炼狱。烈王肃穆森寒的脸上,此刻才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铁甲军将士纷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但立刻又陷身淤泥中,沉重的铁甲加齐膝深的淤泥,使铁甲军兵将寸步难行。想要解开铁甲逃命,但当初设计这种铁甲时为了防止兵卒弃甲而逃,因此无论穿上还是解下都必须得有他人帮助才行,铁甲军将士惟有在火海中悲嘶哭号,面对死亡竟毫无挣扎逃生的办法。

装满烈酒的牛皮袋还在不断抛射过来,落在尚未起火或火势稍弱的地方,立刻让那里又变成新的火海。少数侥幸没有陷身淤泥的铁甲军将士保着他们的主帅开始向来路逃亡,半路上又遇到一支两万人的东轩轻骑,他们手中不是骑兵惯常用的长枪大刀,而是沉重的长柄狼牙棒。这是烈王多年来精心训练、专门用来对付铁甲军的精锐骑师,沉重的狼牙棒就连坚固的铁甲也能一击而碎!

在折损大半之后人马之后,唐尼终于逃脱东轩狼牙骑师的追击,连夜败退数百里,远离战阵后才惊魂稍定,一看身边的将士,十万大西国最精锐的铁甲军,仅剩不足五千余人跟随自己逃离火海。唐尼不由悲愤欲绝,自觉无颜去见一向与自己不和的布莱恩元帅和马克利将军,只得令部将把自己绑了,押送回波塞东向王太后和元老院请罪。

“烈王殿下,我军大获全胜,唐尼率残军逃脱。”各路将领纷纷回报,战果比自己预料的还好。虽然未能击毙一位大西帝国元帅是这次胜利的一大遗憾,不过烈王蔺啸宇已无心理会这等小节,这场战役在他心目中才刚刚开始。

“传令下去,抓紧打扫战场,原地休整一个时辰,然后迎击马克利的十二万混合兵团!”烈王一指南方,那里,马克利的大军离德塞城已经不足百里。

德塞方向的大火映红了大半个天宇,即便远在数十里之外也能清楚看到。那该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火吧?面容冷峻马克利幸灾乐祸地想,一想到骄横得不可一世的唐尼终于要受到点教训,马克利就很想看看他此刻脸上那狼狈的表情。他并没有把唐尼的失利放在心上,在他心目中,东轩入侵者不过是些四处逃窜的流寇,根本不足以对自己的十二万帝国大军构成任何威胁。不过一向谨慎的他还是令部队停止了前进,现在已是黑夜,又有浓雾弥漫荒野,实在不是贸然进兵的时候,就让唐尼自生自灭吧。

十二万大军开始在原地扎营,马克利同时也派出数支侦查小队奔赴数十里外的战场。他非常想知道战斗的具体情况,以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报!将军大人,前方发现众多铁甲军溃兵,正向这儿飞奔而来。”传令兵带来的消息没有让马克利感到太意外,像这样一场大战之后,总有不少溃兵四处逃命。

“让他们过来,为他们准备好食物和药物,安排他们在后营休息!”现在是收买铁甲军人心的时候,马克利很愿意给败兵以必要的帮助,以赢得自己在帝国军中的人心和声望。

浓雾中不知有多少铁甲兵纵马而来,守卫营地的兵卒来不及细查,慌忙为他们挪开了栅栏,为他们让出了进入营地的通道。只见那些衣冠不整的铁甲溃兵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放肆地一冲而入,把几个想拦住他们仔细盘查的卫兵吓得慌忙躲闪。

“败军之将还那么嚣张做什么?”几个卫兵不满地大声呵斥起来,却见那些铁甲蒙面的友军对他们的呵斥充耳不闻,只从容不迫地从马鞍旁解下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牛皮袋,然后用刀划破,不断地把里面的液体洒在营地帐篷和粮草上。浓烈的酒味立刻在大营中弥漫开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许多兵卒看出了其中蹊跷,忙大声呵斥阻止。只见那些蒙面铁甲武士对他们的呵斥阻止充耳不闻,而是从怀中掏出纸绒火石,顷刻间便点燃了那些浇上了酒的营帐,大营中顿时火光冲天。

“东轩人!他们是东轩奸细!”兵卒们惊恐地大叫起来,只见那些身着帝国铁甲军铁甲的骑士们突然在军营中纵马驰骋开来,边驰骋边放火,立刻在大营中引起了极大的混乱和恐慌。由于夜晚有浓雾,完全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帝国军也无法组织起人马对他们进行有效的阻挡和包围。

火光在大营中造成了更大的恐慌,只听那些兵将齐声呐喊,把恐慌送到了大营每个角落。而营地外,数万东轩轻骑就像从浓雾中冒出来一样,与营地中驰骋的假冒铁甲军里应外合,片刻间就攻破了马克利大军的营寨。帝国军彻底慌乱起来。

“唐尼元帅战死了!马克利将军被俘了!”那些假冒的铁甲军不断在大营中散布着各种谣言,让人真伪莫辨,半真半假的谣言让十二万帝国军人心惶惶,根本无心恋战,在数万东轩骑兵的几度突袭下,终于彻底混乱起来。有人开始向来路逃跑,此风一开,逃跑的兵将就越来越多,马克利和他的亲卫队根本无法阻止,反而被大军裹挟着向来路逃去。这一夜连逃数百里,才终于摆脱了东轩骑师的纠缠。

“传令收兵!”烈王蔺啸宇见马克利十二万大军已经被击败溃逃,成了惊弓之鸟,他也就无心再与之纠缠。至于布莱恩的十四万步卒,由于速度慢,现在对东轩轻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此时烈王的眼光已经越过当前的战场,转向新的目标。中军大营中,烈王在部将的一再追问下,终于一指地图上端那个用朱砂标出的城市,对众将昂然道:“大军的下一个目标,将是咱们东轩人心目中的圣地太阳城,也就是大西帝国的都城——波塞东!”

唐尼十万铁甲军几乎全军覆没,以及马克利十二万帝国军被击溃的消息传到大西帝国西征前线时,西征军统帅麦克雷正准备派出大军翻越大黑山,向科罗拉荒漠搜索艾玛尔女巫和黑山族酋长的儿子巴彦的下落。面对着手中那一纸从波塞东传来的紧急飞羽传书,帝国西征军元帅面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注意到麦克雷的异状,侍立在他身后的帕拉思不由小声问。半晌后才听麦克雷咬牙切齿地怒骂道:“唐尼这个笨蛋,十万帝国最精锐的铁甲军几乎全军覆没,马克利十二万大军被轻易击溃,帝国现在几无可战之兵!东轩国烈王蔺啸宇兵逼波塞东,帝都已处于危险之中!”

帕拉思眉梢一跳,实在没想到东轩国十万轻骑居然能在帝国境内掀起如此大的风浪,竟然兵逼帝国首都波塞东。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有点担心起帝国王宫中那个美艳动人的王太后了。

“看来咱们只能回师救援帝都了,但愿还来得及。”麦克雷没有注意到帕拉思的神情,只望着大黑山方向满是不甘心地喃喃自语,边嘟囔边恨恨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显然对这次半途而废的西征十分气恼。

“元帅,请给我一支精兵,”帕拉思突然上前一步,昂头挺胸对麦克雷说,“让我留下来搜寻‘黑图腾’的下落。”

麦克雷歪头打量帕拉思片刻,饶有兴致地问:“你想要多少人马?”

帕拉思想了想,“兵贵精而不在多,给我一万精锐骑师就够了。”

“一万?”麦克雷一怔,跟着呵呵大笑,“塞姆人光北面的河洛部和南面的狂风部加起来,就有超过十万的人马,你以一万帝国军就想战胜他们?虽然帝国军战斗力远远超过塞姆人,但以一敌十还是远远不够。”

“元帅,如果战争是简单的加减法的话,那么所有的将领都该回家带孩子去了。”帕拉思在麦克雷的笑声中声色平静地淡淡道,“给我一万精锐骑师,我以家族的名誉和自己的爵位作保,为帝国带回‘黑图腾’!”

帕拉思的镇定冷静让麦克雷收住了笑,深深地盯了这位帝国第一武士一眼,麦克雷终于点了点头:“从你的眼中我看到了信心,好!我现在任命你为帝国军统领,拨一万最精锐的骑兵给你,我相信你能为帝国带来惊喜!”

帕拉思脚跟一靠,昂然道:“我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当天晚上,大西帝国西征大军在夜幕的掩护下,开始从黑风城开拔,缓缓向东方撤退。新授命的帝国骑师统领帕拉思遥望着远去的大军,然后回头看看身后那一万名远离故土的将士。不由在心里暗暗道:现在帝国军处于绝对劣势,在这片广袤而荒凉的沙漠里,除了这一万名帝国骑兵,自己已经无人可以依靠。要找到“黑图腾”,完全要靠自己了!

第十三章 与狼共舞

“啊呜——”

刚刚走出沼泽踏进南荒大森林,就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狼嗥,夏风不禁缩缩脖子,隐隐感到后脊梁冒出一丝丝的凉意。偷眼打量身旁的库乃尔,只见她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似乎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夏风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我洞悉一切天机,不然真要被这女佐罗给比了下去。

原始丛林浓密得遮天蔽日,正午刚过没多久,就只有零星一点阳光从树荫缝隙间偶尔漏下来,不知名的鸟儿在举手可及的树枝上鸣唱,间或有一两只野兔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让人一路上都充满期待和惊奇。除了偶尔听到一两声悠长的狼嗥,人人谈之色变的南荒大森林,完全是一派祥和宁静的气象。

瘦而精健的向导谷峰老汉在完全没有路的丛林中带路,翼人王子在上方树木枝条间跳跃滑翔,对他来说这比在地上行走要轻松多了。库乃尔和三个幸存的帝国卫士霍里、罗纳、安东尼,则默默跟在谷峰老汉后面。众人都不说话,只有夏风零星地哼了一两句诗,却又被林中的幽静把后面的句子给堵了回去,最后队伍中就只剩下众人单调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踏碎枯枝的脆响。

“啊呜——”狼嗥声似乎近了许多,走在最前面的谷峰老汉突然停下来,伏下身把耳朵贴到地上细听,半晌后才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抬起头来,对夏风和库乃尔忧心忡忡地说:“前面好像有人遇到了麻烦,被人狼给缠住了,刚才那狼嗥就是它们召集同类的声音。”

“人狼?那倒底是人还是狼?”夏风皱起眉头问,“跟传说中的狼人又有什么关系?”

“人狼是狼,”谷峰老汉解释说,“它们能像人那样直立行走,前肢和人的手有点接近,像是猿猴的爪子,再加又比一般的狼聪明许多,因此被称为人狼。传说人狼在吃了足够多的人,吸收了人类足够多的魂魄后,会变得越来越像人,最后它们可能混入人群中,与人类女性交媾,并有可能令她们怀孕,生下的人狼混血儿是一种罕见的带有狼性的人类,这就是传说中的狼人。”

“原来狼人是这么来的,”夏风恍然大悟,满含期待地望向方才狼嗥声传来的方向,喃喃自语,“咱们这就去见识一下这些狼人的祖先,其它地方还看不到呢。咱们不有龙珠吗,没必要怕这些怪兽。”

“千万别!”谷峰老汉连忙阻止,“盲龙的龙珠只能吓退沼泽中的动物,对森林中的猛兽毫无用处。人狼凶残无比,决不是常人可以应付,再加它们都想早一点变成人形,因此在所有猎物中,人狼对人有一种特殊的嗜好。人一旦遭遇人狼,很难逃过被捕杀的命运。咱们最好等它们享用完食物离开后再过去,求神灵保佑咱们不会遇到它们。”

“你是要我们见死不救?”夏风追问道。谷峰老汉点点头:“远离故土到这南荒来冒险的人,恐怕没几个是善类,先不说救不救得了,就连值不值得救都成问题。”

库乃尔也冷冷地接口说:“咱们是来找‘枫枞之星’,不是大老远跑来救人的。”

“救人还要问值不值得?”夏风心中那现代人的本能又冒了出来,不知是出于对库乃尔的不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心中那原本不算强烈的救人欲望反而被库乃尔的冷漠激发出来,还要再说什么,树枝上方的阿莱特已打断他的话:“你们别争了,我先飞去看看,待看清前方的情形再做打算。”

“那你千万要当心,那些人狼可是最善于爬树!”谷峰老汉忙冲着翼人王子远去的背影高声叮嘱,这几天相处下来,大家已经不再把会飞的阿莱特当成异类了。

阿莱特向老人远远摆了摆手以示感谢,然后如巨鹰般在林木间时而向前滑翔,时而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转眼之间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大家原地休息!”库乃尔一声招呼,三个帝国卫士立刻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途跋涉加上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即便这些大西帝国最精悍的武士也有点吃不消,一听到休息的命令顿如天降纶音,哪还有心思管旁人死活,冒险去救什么人?夏风见状也只得原地坐下来,强压下心中对人狼的好奇。

不一会儿阿莱特就飞了回来,在树枝上边喘气边向众人比划说:“前方两三里远,有十几个武士被五六个半直立行走的人狼给缠住了,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不少人还受了伤,大概支持不了多少时候。”

“他们是些什么人?”夏风随口问道,心中暗想,十几个人都对付不了人狼,大概再加上自己和库乃尔四人恐怕也无济于事,再说还不一定能说服库乃尔去冒险。

阿莱特见夏风问起,便歪着头回想说:“听那些黑衣武士称那个头领为‘南王’,其中还有两个女的,一个是什么‘南王妃’,她会点粗浅的法术,是她以法术在勉强保护着众人。另一个少女被她称作‘纪小姐’,叫什么‘萱萱’。”

“萱萱?”夏风一跳而起,顾不得招呼旁人,独自拔刀就向前方奔去,甚至对身后库乃尔的呼唤都恍若未闻。库乃尔见他转眼就消失在前方密林中,只得发足向他追去,并匆忙招呼同伴也立刻跟上去。

在阿莱特的带领下,几人往前奔出两三里后,渐渐能听到密林深处有粗重的呼吸,以及像恶狗护食时那种在喉间打滚的低沉咆哮。冲在最前面的夏风骇然刹住脚步,只见前方稀疏的林木中,一只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头的人狼猛然转身盯住了自己。它的头和狼没多大区别,但身子却和猿猴有几分相似,双腿半曲,前爪像猿猴一样紧握成拳。只是它的身体比猿猴要粗壮精悍得多,只看它那魁梧强悍的体型就知道,它的身体里蕴有能把虎豹熊罴也撕成碎片的惊人力量。

人狼和夏风相距大约十丈远,中间还隔着几棵参天大树,一人一兽就这样相互打量着。大约数息后,人狼突然向夏风扑来,敏捷如山妖鬼魅,凶狠如猛虎扑食,两三个纵跳就越过十多丈距离,转眼间就扑到了夏风面前。

夏风大惊失色,人狼的敏捷和速度远远超过人类,即便是以反应敏捷见长的夏风,也差点来不及作出反应,慌忙向旁边一个侧滚翻躲开,躲开前不忘一刀划向人狼的腰部,虽然被它闪开,却也阻住了它随后的一记扑杀。

跟着夏风追来的库乃尔忙抬起手中弩弓就向人狼发射,数丈远的距离,电射而出的弩箭居然轻易被人狼闪开,它的敏捷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跟在库乃尔身后的三个帝国卫士也纷纷端起弩弓向人狼射击,那人狼立刻跃上树枝,猿猴般灵活地逃开,数十支箭居然没有一支碰到它一根狼毛。

见它已消失在密林深处,众人刚要松口气,陡听上方的阿莱特突然高喊:“当心头顶,它在上面的树冠中!”

话音刚落,方才那只人狼已如猿猴般从上面飞扑下来,帝国卫士安东尼略迟钝了一瞬,就被那人狼一爪抓碎了喉咙,跟着便被它叼在口中向树上飞逃。库乃尔忙抬手一箭向它射去,这一次由于叼着个人,它身形远没方才灵活,没有完全避开从后面射来的箭,被那支箭一下钉入了大腿,它身形微一停顿,依然叼着百多斤重的猎物,敏捷地消失在浓密树荫中。

“安东尼!”库乃尔叫着同伴的名字,愤怒地把弩箭盲目射向人狼消失的树荫。直到夏风阻止她时,她才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叫,“都是你逞英雄,让我的伙伴一次次因你的愚蠢和莽撞而送命!”

“都是你的帝国要什么‘枫枞之星’,咱们才不得不在这南荒来冒险!”夏风毫不示弱地冲库乃尔一声怒吼,然后丢下无言以对的帝国卫队长转身向密林深处奔去,那里是方才那些人被困的地方,萱萱就跟他们在一起!

夏风刚冲出一片灌木丛,迎面便有一阵箭雨袭来,幸亏夏风反应敏捷,那些箭准头也不太够,总算狼狈躲过。夏风慌忙退入树林中,只见前方是一片丛林中难得的开阔地带,十几个黑衣武士已如惊弓之鸟,手执弓箭四处张望,只要树丛中稍有异动便胡乱放箭,根本无暇理会目标是什么。他们围成一个圆圈,圈外燃着一圈火焰,圆圈中央除了南王妃沈丹和依然不失威仪的南王颜恭海,还有一个身着天青色武士服的少女。

“萱萱!”夏风远远就认出了纪萱萱,忙冲那些黑衣武士高叫,“别放箭!我不是人狼,我是来帮你们的!”说着举起双手,缓缓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丑八怪?你是丑八怪!”纪萱萱也认出了夏风的声音,忙惊喜地向他挥手高叫,“你别过来,这些不是好人!他们绑架了我!”

纪萱萱越是这样说,夏风心中越是担心,再顾不得自身安危,忙向那些黑衣武士大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现在我都先过来,你们现在被人狼围困,最要紧的是先逃过人狼的狼吻再说。”

“好!你先把刀收起来,然后高举双手慢慢过来!”南王颜恭海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胆大的年轻人,方才人狼和他搏斗时的嗷叫南王也听到了,实在不明白是什么使他居然敢在人狼包围中救人。直到他来到近前,颜恭海才惊异地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一点也不像一个武艺高强的武士。

“你是谁?”颜恭海不断审视着夏风,很想从他衣着打扮上看出他的来历,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对方有东轩人的肤色,大西人的容貌,衣着打扮则是东西合壁,不伦不类,让人难以看出其真实身份。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齐心合力才能逃过人狼的捕猎!”夏风没有直接回答颜恭海的问题,而是望向被禁锢在马鞍上的纪萱萱。这一个多月不见,她明显瘦弱了不少,原本明艳照人的脸上多了不少仆仆风尘之色,让人心生怜惜。夏风不禁柔声问:“你不是跟你舅舅回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夏风这一问,终于让纪萱萱眼中的泪水再按压不住,扑簌簌滚落下来,这一路上的艰辛和被人绑架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化作点点泪珠汹涌而出,立刻把所有的帐都算到夏风头上,对他恨恨地连声埋怨:“都是你!都怪你!都是让你这丑八怪给害的!”

“怪我?为啥?”夏风莫名其妙,一脸委屈。纪萱萱脸上一红,当然没法说出心底的秘密,只好继续蛮横地埋怨:“就是你就怪你!你还来救我做什么?干脆让这些强盗把我卖到遥远的希腊做奴隶,或者干脆让我喂了人狼好了!”

一向容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使性子的夏风,此刻倒显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正要仔细解释,一旁的颜恭海已打断二人道:“现在还不是你们谈心的时候,咱们还都在人狼的包围之中,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一定呢,到了阴间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好!咱们先逃过人狼的包围再说!”夏风立刻显出了他的决断,转向颜恭海,“我还有几个同伴,咱们合在一处定能多些胜算。不过在合作前,我希望你能把这女孩还给我。”

颜恭海微一沉吟,原本把纪萱萱扣在手里就是一大麻烦,照本意原是想杀了灭口,以免她泄漏了自己行踪,只是碍着王妃的面子不好动手。不过如今远离南陵城,已经没有必要掩饰什么了,能把她还给眼前这年轻人赢得一个盟友,这倒是不错的选择。想到这他抬起头来,对夏风微一颔首:“没问题,我们本来也不想把她怎样,能交给她信任的朋友,这当然最好不过了。”说着对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立刻把纪萱萱从马鞍上解了下来。

“大家过来吧!”来不及细问纪萱萱别后的情形,夏风立刻向远处的丛林中挥了挥手,库乃尔立刻带着两个帝国卫士霍里和罗纳,以及向导谷峰老汉和翼人阿莱特,小心翼翼地向众人靠过来。尚未走近,颜恭海的几个随从便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不由一声惊呼:“是大西人!”说着纷纷拿起了弓箭,库乃尔和她那两个同伴立刻伏倒在地。颜恭海连忙低声喝叱随从收起弓箭,只见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在树枝间纵跳飞行的阿莱特说:“现在无论大西人还是翼人,都是咱们的盟友,大家共同的敌人是人狼!”

见那些东轩人都收起了弓箭,库乃尔这才带着大家心怀戒意地来到颜恭海面前。颜恭海目光炽炽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冷艳绝伦的大西族美女,然后对她一抱拳:“东轩国南王颜恭海,还没请教小姐芳名?”

库乃尔对东轩礼节向来不感兴趣,再加对东轩语言也不是太熟练,便胡乱点了点头,简单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大西国库乃尔。”

“啊呜——”狼嗥再次响起,四周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众人一听这狼嗥,不由尽皆变色,听四周这狼嗥声已经不是五六只人狼了,数量至少已经在十只以上。就连夏风也勃然色变,从方才和那只人狼的交手中他已知道,人狼的凶悍和敏捷远不是人类可以匹敌,十只以上的人狼,足以杀掉场中这不到二十人的队伍。

“它们还在呼唤同类,咱们这次真的是无处可逃了!”向导老汉面如土色,不由自言自语起来。颜恭海也不禁把目光转向身旁的沈丹,低声问:“爱妃,你的术法还能支持多久?”

“最多支持到天黑前,”沈丹的嗓音也颤抖起来,边手捏印诀催动圈外那些虚假的火焰,边回答说,“这等障眼法越到后面越骗不过那些聪明的畜生,它们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众人都在为自己性命担心受怕的时候,纪萱萱却沉浸在与夏风重逢的喜悦中,甚至都来不及向他说起自己被绑架的经过,就只悲喜交加地拉着他问长问短,全然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也忘了少女应有的矜持,直到看见夏风神情有些古怪,她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要重新扳起面孔挽回时,却已经迟了。一看夏风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纪萱萱就知道,自己心底的秘密是彻底暴露在对方面前了。

见纪萱萱突然红着脸闭上了嘴,夏风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脸颊,装模作样地自语:“我突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丑嘛!好像有人还满在乎我这丑八怪的呢!”

“呸!美得你!谁稀罕你这丑八怪了?”纪萱萱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不过终归还是不好意思,只得恨恨地瞪了夏风一眼,心里一分薄怒,两分羞怯,三分欣喜,四分甜蜜,聚在心里令人分不清是喜还是怒,是甜还是羞。

就在二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的时候,库乃尔已经指挥几个人在众人周围燃起了一圈篝火,以代替南王妃沈丹以心力凝成的幻火。沈丹终于得以收起法术放松心神,顿时疲惫地委顿在地,靠在南王怀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色渐渐朦胧起来,众人在火圈中央味同嚼蜡地分吃着干粮,火圈外的树林深处,隐约可见有人狼朦胧的身形在闪动,由于天色渐晚,它们那幽幽的眼眸在黑暗中也渐渐清晰起来,像一对对在朦胧树影中晃动的萤火虫,粗粗一数竟有十二、三对之多。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颜恭海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幽幽眼眸,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旁人寻求答案。夏风此刻一门心思都在纪萱萱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颜恭海在说些什么,其他随从也不敢轻易接口,只有库乃尔淡然道:“只有先熬过今夜,天亮后再想法往前闯。”

“也只好如此了!”颜恭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分派自己的武士分批值夜警戒,一旦人狼靠得太近就用弓箭对付,其余人则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天的恶战。只有纪萱萱无心睡眠,甚至对近在眼前也危险也全不放在心上,直缠着夏风要他吟诗给她听。夏风这一路憋了一肚子的诗兴,现在总算有机会发泄出来,自然满是兴奋地把记得不记得的诗都在纪萱萱耳边小声吟了一遍,甚至还耐着性子教会了纪萱萱几首情意绵绵的抒情诗。

这一夜就在平静中渡过,天快亮的时候,人狼终于趁着篝火火势稍弱的机会发起了一次进攻,几只胆大的人狼跃过篝火先后冲进火圈,从众人眼皮底下生生叼走了三名黑衣武士,它们在不远处争抢三人尸骸时的咆哮和利齿咬碎骨头的声音,让幸存的人们听得头皮发炸,浑身寒毛直竖。

“快看!那边有一个人!”天蒙蒙亮的时候,阿莱特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敏锐,翼人只有在白天才有鹰隼一样的目光。众人顺着阿莱特所指望去,只见在远离众人的密林中,一个东轩族服饰的人正在向众人招手,黎明前的密林中有薄雾笼罩,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那肯定是一个东轩族的同类,危急时刻能看见一个同类,这让大家十分兴奋。没人留意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对人类这种猎物有极端偏好的人狼,没有一只对那人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他在招呼咱们!”一个黑衣武士兴奋地指着那人对大家说,“咱们该跟着他去,他或许能救咱们!”

众人纷纷站起来,凝目望向那人,只见他果然在冲众人招手,明白无误地要大家跟他前去。颜恭海和库乃尔对望一眼,显然二人都没有摆脱人狼的好办法,只好遵从大家的意思。库乃尔还想征求一下夏风的意见,不过看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教纪萱萱吟诗,根本没心思理会自己,她只得悻悻地转开头,对两个幸存的同伴霍里和罗纳一挥手:“咱们跟着他去,大家路上定要小心,留意人狼可能的偷袭!”

“我还可以以幻火保护大家,大家不用担心。”经过一夜的休息,南王妃沈丹的法力又恢复了一些,当即手捏印诀,在众人周围幻起一圈火墙,众人这才跨出篝火圈,挤在一起向密林中那朦胧的人影靠过去。

那人见众人跟上来,他便在前面为众人领路,与众人不即不离地保持着十多丈远的距离。颜恭海几次出言相询那人俱充耳不闻,只默默地在前方带路,时不时停下来等众人片刻,待大家要追上他时,他又加快步伐把众人甩开一段距离。

虽然他的举动透着几分怪异,不过在周围人狼紧追不舍的威胁之下,大家也无暇理会这怪异,只跟着那人望没有任何道路的密林中摸去,只有颜恭海示意一个随从沿途在树干上留下记号,以免迷路。途中人狼克服对火的本能恐惧,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突袭,又有两个颜恭海手下的黑衣武士被几只人狼叼走,它们为争抢那两个武士而发生搏斗,总算让众人暂时缓了一口气。

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人们跟着那人渐渐向一座平缓的小山攀去,山上林木稀疏,野草灌木也十分稀少,到最后竟寸草不生,只剩下一山的嶙峋怪石,这在南荒这片原始丛林中,是个难得一见的怪现象。

“看!前边还有人!”目光敏锐的阿莱特第一个发现山上那些稀稀拉拉的人影,有东轩人,也有大西人,甚至还有黑皮肤的塞姆人。只见他们在嶙峋乱石间或坐或立,似乎在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什么,又或者完全无所事事,远远见到众人时,他们都站了起来,殷勤地冲众人招手,然后也开始望山上而去,边走边回头等候,似乎在殷勤地为众人领路。但奇怪的是,他们没一个人过来招呼大家,更没一个人说一句话。

这情形透着几分诡异,库乃尔和颜恭海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回头看看又追上来的人狼,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得暗自警惕地跟着那些人往越来越荒凉的小山上攀去,没走多远便注意到,在山腰处那光秃秃的岩石上有一个巨大的岩洞,最先到达的那些人就等在洞口,远远地冲众人招手示意。

这座小山从半山腰开始就光秃秃不长一草,颜恭海和库乃尔登上这里后意外地发现,那些人狼追到这没有草的地方都停下脚步,在山脚灌木丛中踯躅不前,暴躁地来回踱步,却不敢越过那些不长草的岩石。似乎不敢再前进一步,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只远远地瞪着众人低声咆哮。

山上没有林木荒草,清晨的雾气就稀薄了许多,前方那些领路的人影就越发清晰起来。阿莱特突然指着他们恐惧地大叫道:“不对!那些人走路脚不沾地,他们的脚离地面始终有一两分高,他们……他们是飘在空中的人!”

众人仔细一看,只见那些领路的人走路姿势果然有些怪异,像是轻飘飘地在地面飞行,他们的脚浮在地面一两分高,完全不像正常人那样走路!

“快看这边!”众人正感奇怪,却又听最前面一个武士一声大叫,声音抖得完全变了调,众人赶上两步,顺着他所指望去,只感到心猛一下抽紧,浑身冰凉彻骨,全都愣在当场。

身旁众人的异常反应终于把纪萱萱的注意力从夏风身上引开,不由问了句:“那是什么?”说着把目光也转向众人凝视的地方,不以为意地淡笑道:“原来是一堆骸骨。”接着猛然省悟过来,一下子躲到夏风怀中,惊恐万状地重复了一遍:“一堆……骸骨!”

那可真是一堆骸骨,就在山腰那山洞前的山坳中,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最上面那层还带着凝固的血污,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皮肉内脏,只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骸骨。

“是巴虎!”领路的谷峰老汉面如土色,一下子软倒在地,“咱们……咱们到了巴虎的地盘,全都要被它吃掉,一个个都要变成像那些人一样的……虎伥!”

“原来那些人是……虎伥!”颜恭海的声音也完全变了调,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原来它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种冥灵,难怪走路脚不点地。快退!大家快退回去!”

话音刚落,就见一只巨大的虎爪从山洞中探了出来,越过几丈距离一下子拍在人从中,两个没来得及躲闪的黑衣武士顿时被拍得血肉模糊,只见那只虎掌肉垫中缓缓探出两根巨大虎爪,像两柄尖利的弯刀,轻轻戳在地上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像叉子一样把两具尸体叉了起来,然后悠然地送进山洞。片刻后就有两具血淋淋的骸骨被抛了出来,扔进山洞前那山坳中,成为那堆骸骨中最新的两具。

众人见状发一声喊,惊恐万状地向山下逃去,一路上连滚带爬,全然顾不得山脚下那些依然还守在灌木丛中低声咆哮的人狼。如今在众人心目中,与其不明不白地成为巴虎的点心,还不如跟人狼决一死战,好歹那还有一点活命的希望。如果面对巴虎,光那只一爪拍死两名武士的巨大虎掌,就能让人失去一切斗志。

山并不高,从山腰到山脚也并不远,众人转眼便到,还惊喜地发现巴虎并没有追出来。众人拿起兵器,打算一冲到长有灌木的地带,就跟那些依然还守候在那里的人狼做殊死搏斗。但奇怪的是,那些人狼并不做任何拼斗的准备,依然在不甘心地来回踱步,对越来越近的人们完全不加理会,只是馋涎欲滴地瞪着众人,眼里满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垂涎表情。

众人已经快逃到山脚,脚下在飞奔,地面在飞速后退,但众人渐渐发现,自己始终到不了那一条长有荒草的分界线,从那里往山上是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嶙峋乱石,往山下是草木茂盛的荒草地和原始丛林,那些人狼就守候在草丛和灌木中,没有一只越过界线半步。

夏风也拉着纪萱萱在逃,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永远到不了山下了。无论自己如何飞奔,脚下的地面如何在飞速后退,但自己与山脚下那条界线的距离,始终不见缩短一分。明白这点后他干脆停下脚步,不再做无用功。只见南王妃沈丹也跟着停下了步伐,拉住依然在逃的颜恭海苦涩地说:“王爷,是‘画地为牢’,我实在想不通巴虎怎么也会用‘画地为牢’的法术来拘禁它的猎物,咱们不用逃了,没用的。”

颜恭海依言停下脚步,惶然无依地追问:“爱妃,咱们怎么才能破这法术?”

“我破不了,”沈丹苦涩一笑,“这是东轩玄门一种非常高深的法术,我都只听说过,从来没见过。”

片刻后众人先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些人是明白了其中关节,知道逃也没用。更多人是实在跑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一下子倒在地上直喘粗气。就在这时,只听山腰的山洞中传出一声闷雷般的咆哮,震得众人耳鼓发痛,远处的树叶也簌簌发抖。跟着山洞中探出一只巨大的虎爪,优雅而舒缓地踏在山洞前的乱石上。依然围在山脚下的十几只人狼一看,惊恐地往密林中就逃,转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只虎爪探出山洞,然后是巨大如一间房屋的虎头,粗阔如巨树的虎腰,长有数丈的虎尾。最后,巴虎那巨大的身躯也完全跨出了山洞。只见它足有数人高,体型超乎想象的庞大,即便大象在它面前也显得有些渺小。

众人惊恐万状地盯着巴虎,只见它懒洋洋地舔着嘴唇,那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然后它像猫一样在山洞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开始像猫一样活动着爪子腿脚,巨大的岩石被它像球一样拨拉滚动。跟着它又在乱石嶙峋的山上缓缓巡视起来,像是骄傲的帝王在巡视它的国土。到目前为止,它都还对落入它地盘的众人视而不见,甚至根本就没正眼看上一眼。

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呼出一口,暗自祈祷别让巴虎看到自己。这时,巨大无朋的巴虎突然一个虎跃跳到众人面前,灵活得像一只猫。在众人慌忙四下逃开前,它已一爪拍死一个反映稍慢的黑衣武士,然后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抱着那武士津津有味地啃食起来,全然不顾其余众人的感受。直到把那具骸骨啃食得干干净净,它才从口中吐出一个形若虚幻的人影,那人影落地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依稀是方才那名黑衣武士的模样。做完这一切,巴虎才伸着懒腰缓缓踱回山洞中,对众人全然不加理睬,似乎完全清楚这些猎物再逃不出自己的地盘一样。

山洞前的虎伥又多出了几个,从服饰打扮依稀能认出就是方才被巴虎吃掉的那几名黑衣武士,此刻只见他们混杂在其它虎伥中间,模样和生前没多大区别,只是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他们茫然地守候在山洞前,像在等候着什么,又像全然无所事事。

怎么办?剩下的幸存者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询问着,希望能从他人的眼中找出一丝希望。但大家都失败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恐惧和茫然,在用了片刻功夫走遍这座光秃秃的小山后大家就都明白,“画地为牢”的法术没给他们留下任何缺口,他们无法离开这小山重新回到那危机四伏的丛林,现在他们反而怀念起这片近在咫尺可望而不可及的危险丛林了。

“我试着把你们驮出去!”阿莱特从空中扑下来,跃跃欲试地向大家示意。众人一阵欣喜,可惜还没高兴出来,就听南王妃对阿莱特苦笑道:“你自己试着先飞出去看看,‘画地为牢’的法术不光能禁锢地面的动物,就连空中的飞鸟也飞不出它的范围。”

阿莱特将信将疑地展翼而起,向山下飞去,这小山并不大,在平时该一振翼就飞出去,但今天连续振动双翼,却怎么也飞不出它的上空。落在地上众人眼里,就只见翼人王子在拼命扇动双翼,却像一只被拴住了的大鸟,始终飞不出这小山的上空,那情形显得十分的怪异。

“大家不要慌,我还有办法!”夏风说完拉起披风罩住自己全身,然后念起“隐身咒”,他的身体突然就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众人正惊诧莫名,前方不远处传来夏风袅袅的声音:“我去巴虎的巢穴看看,你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众人依言躲在一堆乱石后,然后使劲向方才夏风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却怎么也看不到夏风的半点踪影。

山腰处那山洞异常巨大空旷,躲在隐身披风内的夏风悄悄来到山洞前。总算有机会在近距离观察那些虎伥,也只有在这样近的距离,才能看出它们与真正的人完全不同。它们其实只是些虚幻缥缈的影子,足不点地地飘浮在空中,就像是全息电影的影像,一阵风吹来也能让它们的身体泛起阵阵涟漪,就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上照出的人影一样。

悄悄绕过那些或坐或立的虎伥,夏风小心翼翼地摸入山洞,洞里略有些朦胧,进去没多远,就见那只巨大的巴虎像一只懒猫一样横躺在地上,正发出均匀的呼噜声,巨大得像十几只风箱同时在鼓风。两只比牛牯还大的小巴虎紧紧挤在它的肚子下面,正不断拱动着脑袋啜奶。这只巴虎竟是一只刚生小虎不久的母虎,难怪如此疏懒,却又有如此大的食量。

夏风正在打量,却见巴虎的耳朵陡然竖了起来,跟着它停止了呼噜,猛然翻身坐起,不断地翕动着鼻翼,伸着脖子不住地在洞中四处嗅着。躲在隐身披风内的夏风一动不敢动,手中蝉翼刀的刀柄几乎要攥出水来。

巴虎巨大的鼻子在夏风身前停下来,几乎要凑到他的身上,呼出的腥热气息让夏风阵阵作呕。巴虎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有些疑惑,鼻子闻到了异味,但眼前却空无一物,它踌躇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虎爪,试探着向夏风所在的地方摸过来。

夏风为了躲开虎爪的试探,不得不向旁跃开,这一动就让巴虎察觉到他的所在,立刻一虎掌拍来,夏风眼看再难掩饰行踪,便一刀从披风中探出,刚好刺中向他伸过来嗅的鼻子,顿时把虎鼻破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巴虎一声痛啸,立刻向暴露出来的夏风飞掌拍落。

巨大的虎啸声吓得洞外的众人四下躲避,只有纪萱萱一直在担心着夏风的安危,听到那愤怒的虎啸,她再顾不得危险,立刻发足向山洞奔去,洞口那些虎伥一看,立刻向她围上来,一个个虚幻缥缈的影子傻呵呵地围着她,有的还向她伸出影子一样的手,那虚虚的爪子落到纪萱萱身上,顿让她浑身一阵冰凉。

“滚开!”纪萱萱不知那来的勇气,奋力从那些影子中间冲过去,那些影子虽然有形无质,但从它们身体穿过的时候,却让人浑身像落入冰窟一般阴冷,没走几步纪萱萱就冻得牙关打颤,面色青白,浑身几乎就要脱力,而前方那些虎伥却还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

洞中再次响起巴虎的咆哮,这让纪萱萱打消了喘息片刻的念头,她猛地拔出腰中的短剑,一声嗷叫,胡乱劈砍着向前冲去,虎伥们纷纷退避躲闪,没来得及闪开的,被剑锋一碰,立刻痛苦地抽搐起来,最后一点点地消融在空气中,再看不到半点痕迹。

纪萱萱终于冲入了山洞中,在朦胧的洞穴中,短剑上那莹白的光发顿时变得十分明显。刚好巴虎正一巴掌向已经从披风中暴露出来的夏风横扫过来,纪萱萱一看,想也不想就冲上前,一剑挥向横扫而来的虎掌。短剑白光一闪,巴虎就赶紧缩掌,却还是晚了半步,虎掌上两根尖利如弯刀的爪子碰上短剑,立刻无声而断,轻易得就像刀切豆腐一般。

巴虎慌忙后退,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之色,紧张地盯着纪萱萱手中的短剑。这时纪萱萱才发现,短剑上那莹白的剑光似乎对巴虎有一种威慑作用,便把它高高举起,果然,巴虎在剑光的照耀下开始胆怯地后退,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

“光明圣剑!果然还有点用处,难怪能和‘黑暗之刃’齐名!”夏风说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满是被锋利的岩石划出的伤痕,不过幸运地都是些皮外伤。

“你快走,我先挡住它!”纪萱萱举着剑紧张地盯着巴虎,大声对夏风喊道。夏风却来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拿过圣剑,在她耳边低声说:“不杀掉这畜生,所有人都走不了,你先出去等我,就一会儿的功夫。”

“我不走!万一你对付不了它怎么办?”纪萱萱虎视眈眈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巴虎,眼中没有一丝害怕。夏风心中一热,一下把她揽在怀中:“傻瓜,我要对付不了它还可以逃啊,你以为我要跟这畜生死磕啊?”说着解下披风,把它罩在纪萱萱身上,这披风虽然能隐身,但逃不过巴虎的鼻子,又影响行动,对付巴虎基本上没什么用。

“夏风,你怎么样?”身后传来库乃尔气喘吁吁的声音,她也大着胆子冲进洞中来,跟着她进来的还有翼人王子阿莱特,他手执弓箭在洞顶的岩石间穿梭跳跃,灵活得像只长着翅膀的猿猴。

洞外的颜恭海见夏风他们都进了虎穴,知道他们若杀不了巴虎,那自己在外面也活不了多久,便对幸存的武士们大声呼喝:“大家一起冲进去,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发一声喊,也拿起弓箭冲进了山洞,把箭纷纷向巴虎射去,这对巴虎没什么威胁,但却分散了它的注意力。夏风趁这机会示意纪萱萱退到一旁的岩石凹处,然后对库乃尔和阿莱特说,“你们别靠近,就用箭在远处分散它的注意,我来对付它!”说着夏风把圣剑叼在嘴上,然后像猿猴一样跃上洞壁旁的岩石,曾经苦练过的攀岩技巧,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众人的箭扎在巴虎厚而坚韧的毛皮上,几乎伤不了它,不过却能威胁到两只小巴虎。因此巴虎不敢远离小巴虎出击,只得护在虎崽前愤怒地咆哮着伺机还击,立刻有几名黑衣武士被它拍成肉饼,但对躲在远处岩石后的那些人,它却无能为力,只得用身躯为两只幼崽挡住箭雨。趁这功夫夏风已攀到洞壁上方,然后向下方的巴虎猛地跃去。洞底有些狭窄,这限制了巴虎的行动,它没能躲开从洞壁上方跳下来的夏风,被夏风稳稳落到背上,就势一剑插入了它的后颈。

光明圣剑完全没入了巴虎的身体,几乎连剑柄也插了进去,巴虎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把夏风从背上甩了下来,夏风紧紧抓着剑柄从半空中落时,锋利的圣剑就势在巴虎颈项上一拉,顿时割断了它颈侧的大血管,鲜血如喷泉般飞溅出来,喷得洞壁一片殷红。巴虎发出一声绝望的嗷叫,使命挣扎片刻,终于像座山一样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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