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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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逊之听了更觉惊奇。昔日与小佛祖云游时,他曾见小佛祖做过篾匠、泥瓦匠,贩过茶叶、枣子,就连他跟在一边,也学会了捏泥人、熬糖果。小佛祖一生俭朴,所花银两皆是双手赚来,三百六十行更样样会一手,着实令郦逊之钦佩。

如今这人见多识广,气魄也大,言语中隐隐自与小佛祖相提并论,绝非寻常人物。

他谛视那人许久,忽然疑心就是小佛祖所扮,颠来倒去看了半天,拿不定主意。那人似知他所想,微笑道:“你那位朋友本领出众,早听王爷好好夸过。在下只会种花,别无长技。”顿一顿又道,“还想听故事吗?”

郦逊之忙放下疑虑道:“先生只管道来。逊之曾听闻父王当年有‘十役王’之说,不知详情,想请先生释疑。”

“十役王…”那人竟叹了口气,现出一丝苍茫之色,“你父王所经大战岂止十役?不过是后人拣出最为惨烈的几仗,取个齐全好听的名而已。”眼前似乎又出现戎马岁月,多了几许唏嘘之意,“家乡随他出来的六百弟兄最后仅余三十五人,虽然封王封侯、拜相为将,其中悲壮惨痛,岂是我这局外人可以陈述!”

郦逊之听他所说,的确是和父王同乡,听故事的兴趣又多了几分。“那三十五人如今在何处?”那人眼中光芒顿失,不无失意地道:“除了你们郦家七将外,这十几年来几乎不剩什么人。”这些话牵动了他心底的某根弦,神采飞扬的整个人忽然沉静下来。

郦逊之发觉了他的转变,那些人中也有他的亲友罢,否则何以旧事不堪重提。犹豫是否要再继续问,那人却又叹了口气,黯然的眼神慢慢转为安然,淡淡地道:“人世沧桑本是如此,也该看得开了。”

郦逊之想到父亲百战还生,不由感叹造化度人,那“康和王”三个字是由多少血汗白骨筑成!?心里顿感惨然。他不愿多想,连忙说道:“以先生高见,我父王今日性情大变,不同往日,是否与旧事相关?”人一旦老了,就容易回想往事,以父王的慈悲心,思及共闯天下的一班弟兄,转而收心念佛、归于平淡,也未必不可能。

如果真是如此,他会不会走上父王的这条路?如果最终复归平淡,要不要曾经绚烂?两者择一,会是何者更令他无愧?郦逊之脑中思绪纷呈。

“昔有因,今有果。”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多说。

郦逊之见他沉默,只好说道:“请先生说几次得胜之战,好让逊之遥想父王当年的风采。”话一出口又暗想,他能知道什么,无非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故事,怕是和师父他们所说差不离。

那人的一双眸子奇异地亮了亮,道:“你跟我来。”

郦逊之随他回到亭中,不知他想做什么。那人取出一张干净的纸,刷刷几笔画出城池及山川河流,更落落下笔勾出敌我两军阵营部署。郦逊之大为惊异,收了起初轻视的念头,完全被他的举动吸引。

那人口若悬河,边画边讲明所画一战的历时年月,地形概要,气候风向,两军兵力,又取黑白棋子各为两方人马,将攻守回合中的虚实要害一一剖析清楚。那棋子穿山越岭,设伏用计,交战厮杀,擒敌败寇,直听得郦逊之聚精会神,一颗心仿佛早已投身战场,随之浴血奋战。

直待数次交锋一一解释完毕,一场战役终于告捷之时,郦逊之心中大石落地,只觉热辣辣如喝烈酒,煞是痛快。一面深感父王用兵如神,帐下众将个个神勇,的确是一支王者之师。同时不免生了疑虑,眼前这人不过是父王同乡,怎会对军中事宜了如指掌?

寻思着是否要问时,远处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他远远看到江留醉和花非花隐约的身影,不由高兴起来,向那人行了一礼道:“先生请稍歇片刻,想是我的朋友来了,等我去迎一迎。先生若不嫌弃,还请见见他们。”那人不置可否。郦逊之连忙向着花房门口跑去。

江留醉边走边调息,精神好了很多,身上的伤尚能忍住疼痛。他迷迷糊糊进了花房,全无心思看花,却不由被吸引,顿觉精神一振,与花非花搭讪道:“你看,这些花真美!”

花非花客气地笑了笑。引两人进来的家丁远远地瞧见郦逊之赶来,便提醒两人。江留醉顾不得伤势,奔了过去。忽然群花背后露出一双眼睛,深深凝望着他。江留醉心有所感,眼越过郦逊之朝他身后望去,只觉十分眼熟。

一个身影一晃而没,身法竟在哪里见过。江留醉心底一阵狐疑,脱口而出道:“师父!”足下飞奔,一下子冲到了郦逊之面前,又如飞矢一般掠过。郦逊之莫名其妙,呆呆看他的举动。

江留醉越想越觉奇怪,于万千花草中费力地搜索,看来看去唯有花颜,那身影一现无踪,如同从未出现。他心下甚急,连声喊道:“师父,是不是你?师父!师父你在哪里?”他跑来跑去,郦逊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问:“怎么慌慌张张的?”

“是我师父!他怎会在这里?我刚刚看见他来着。”

郦逊之一路走回没再见着那人,听他这么一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暗自推算了一下,蹙眉道:“难道…”又觉此事绝无可能,踌躇言辞时,江留醉急道:“他看上去仙风道骨,颔下微须,两眼有神,刚才就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

郦逊之当然知道他所指何人,江留醉曾说他师父武功高强,平时一直隐居雁荡深谷,绝不该是这个寄居王府的养花人。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你看到的那个人,是我们王府的花匠。这里灯火不明,你隔得又远,定是看走了眼。”

江留醉一怔,不信道:“花匠?可…他身手极快,不是普通人。”

“他根本不会武功,只会种花。”郦逊之说完,开始有些疑惑。见江留醉气色不振,衣衫有污,便要找花非花给他看看。

江留醉此时浑然忘痛,谢了他的好意,依旧沉浸在那不经意的一瞥中,回想道:“不会的,他的身法我绝不会看错。他走了快两个月了,真是到京城里来了?唉,我越来越不明白。”他忽然想到什么,拉着郦逊之道:“快,带我去他的住处看看。”

郦逊之见他煞有介事,只好依他,陪他往外走去。

花非花一直站在花房门口未曾进去,江留醉匆匆地向她解释了几句,她将手一指道:“你说的那人刚向府外走去。”郦逊之此时觉出奇怪,“他既有心避你,一定有鬼。走,一起去弄个明白。”到花房门口找个家丁问了那人的住处,三人分作做三路,江留醉去府门口堵住那人,花非花去住处查看,他则直接去安澜院见父王。

江留醉追到府门口,没见到那人的影子,问了问门房说是没人出去。他安下心,向门房打听养花师傅的来历。那门房曾见公子爷陪他进府,不敢怠慢,一脸恭敬道:“那位师傅姓林,一个多月前来到王府,我们以为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后来知道不过是王爷的同乡。王爷客气得很,和他好好谈过一回,说说故里的旧事,再后来就让他去花房里养花了。不过这个人真神了,把这王府的花房弄得比御花园还漂亮,我看他要想一直在府里混碗饭吃,也非难事。”

江留醉点点头,问了些别的事,耐心地等在一边,那门房特意端了张椅子请他安坐。过了许久,郦逊之一脸懊丧地走来。原来安澜院里一片漆黑,郦伊杰不知去了哪里,另一边花非花也没收获,说那人住处空无一人。

江留醉心中一急,伤口顿时重新疼起来,郦逊之看了看他的伤势,硬是把他拖回房去休息,为他敷了些疗伤的药物方才离开。

次日天没亮,郦逊之起身寻了一圈,府中上上下下忙着回乡的事儿,问了几个人,仍找不到那花匠。他去给父王请安,郦屏等大将已闻讯赶来,正帮着张罗收拾家什。

郦逊之应酬了几句,心里仍惦着那件事,抽空问了父王两句。郦伊杰轻描淡写地道:“他若不在府里,一定回乡了。除夕没几日就到,他也要回去过年,你若有事请教,等到了杭州再寻他不迟。”

郦逊之还想说什么,郦伊杰不耐烦地道:“你待呆着做什么?快去收拾行李,安顿好你的朋友——他们不会同去杭州罢?父王已拟好奏折呈给皇上,这几日先替你告了假。你既随我而去,少不得要补张折子,还不快去写了来。”

郦逊之这才记起今日是二十,本该去元和殿去上朝,好在请过假可以偷懒,乐得答应。他唯唯诺诺应了,退下去时看到有一个家丁手里拿着一张帖子递给郦伊杰,心下也没在意。

郦逊之回房写了折子,请郦屏上朝时代呈,又叫过郦云等几个小厮交代他们走后的事宜,嘱咐了好一阵才放人离开。几桩事办完,他赶去厢房里看江留醉的伤势,不想路上又被人截下,竟是天宫的人传话来,说是已知燕飞竹下落,着他进宫商议。

郦逊之赶到江留醉房中,花非花朝他笑道:“昨晚你用的伤药真灵,他的外伤好多了。”再看江留醉果然神气几分,另一边桌上放着一只空碗,着实喝得够干净。

“我治得了外伤,却治不好内伤。”他似笑非笑地对两人道。

花非花假装没听见,仍对郦逊之道:“这是你师门的灵药,还是从别处得来的?”

“是我师门的疗伤良药,名字倒好听,叫如意。”

“如意?名字虽好,不着边际。”

郦逊之猜到她心思,“我记得那几味药,写给你便是。”

“那倒真能如意了。”花非花回头望了江留醉一眼,“你们聊吧,我出去了。”

郦逊之忙道:“你且等一等,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见两人凝神,又接着道,“有两桩急事。一是我父王要回杭州,我想一同去看看。对了,父王说那花匠兴许回杭州过年,江兄你要不要和我同去?我想顺路回去重查太公酒楼和嘉南王府,说不定,还要去灵山拜会断魂…”他实是担心父王会被袭,却片字不提,顿了顿又道,“二是天宫诸女查到燕郡主下落,我要去宫里一趟,你们俩收拾一下,最好与我同去,少不得也要两位帮手。”

江留醉和花非花听了这两件要事,细想了片刻,末了,江留醉道:“我跟你走,早点回去省得几个弟弟挂念。至于断魂,灵山离我住的地方近,不妨我替你走这一遭。既是找到燕郡主,我们临走前救她出来也就是了。”他暗想,若那人不是师父,推算日子也该回谷,总不会丢下他们四人过年。

郦逊之又看向花非花,她道:“我和你们先救郡主,再去江南,也好向嘉南王交差。昨日我见到了芙蓉,就是十分楼的若筠姑娘,她正在雍穆王府享福。如果可能,最好再去一回雍穆王府。”郦逊之蹙眉道:“你能肯定若筠是芙蓉?”花非花道:“我跟了她一路,怎会认不出?何况我们还动了手。”

江留醉一脸难看,只是叹气。郦逊之道:“此事果与金氏有关,雍穆王府铜墙铁壁,若他们一心隐瞒,即便是我也不便去打探虚实。好就好在嘉南王的嫌疑轻了,我们能多个帮手。”

江留醉忧心地道:“可是那枚天宫灵符从何说起?”郦逊之道:“你说得不错。如是天宫勾结了雍穆王,皇上着实可危,郡主的事便有蹊跷。事情到底如何,一会儿进宫便知分晓。如此说来,只有去太公酒楼取了证据,果真如我们推测的那样,酒楼中有密道,说不定能找到失银的去向,查明真相。不过,我们一同去了南方,京城无人却又可虑…”

未等他说完,花非花道:“不然,你们郦家诸将现已回京,对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作乱。等年后他们返回边寨,你倒需及时回京,以防万一。如果京城只有四大杀手在,除非他们对皇上动手,否则无甚可虑。”

“四大杀手?”江留醉忽然问,郦逊之的脸也渐渐难看。

“不错,十分楼的老板娘就是名动天下的牡丹。她和芙蓉今次头回联手,对方摆出的阵势够大的。”

郦逊之闻言沉思,忽然想到父王。如先帝所言为实,父王真是深谋远虑,处变不惊之人,在这紧要关头他敢去南方,必有道理。想到这一层,他放心不少。

那晚在十分楼遇见的蓝衣少年定是花非花,不但如此,之前太公酒楼的贫女和卖唱女想来也是。江留醉肯定了这个推断,忽想起一件事,问道:“雪凤凰呢,她去不去宫里?”

郦逊之“哎呀”了一声,显然忘了她,忙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她是老狐狸了,自然要去。我这就去喊她。”

屋里剩下江留醉和花非花。江留醉拿起药碗,冲她一笑道:“真要多谢你。”

“你不是谢过了?”

“麻烦你亲自为我煮药,该多谢一谢。”

“你和朋友也是这么客气?”

他一愣,想起她昨夜突然的冷淡,不知答什么,忙转个话题道:“你昨晚不是和小童交手了吗,怎么又去了雍穆王府?芙蓉牡丹和你动手,你没受伤吗?”

花非花大致讲了经过,神情始终淡然,道:“小童不过是想看我的武功来路,试了大半时辰没试出来,就走了,没难为我。”

江留醉想,小童都试不出她的来历,她的功夫难道如此之高?想到他挨打的经历,不由气馁。花非花又道:“我回房去收拾,你身上有伤,如果去救人,不要太拼命。”江留醉心下感激,目送她离开。

他转念一想,行李多半在柳家庄被烧光了,没得可收拾的,便一个人坐着发愣。出谷后所遇的事让他迷惑不解,冥冥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手在牵引他的命运,又要把他指向何方?他想到燕飞竹,想到蓝飒儿,想到花非花,想到那个黄衫女子,心下怪怪的。

又要过年了,兄弟们还在家里挂念,江湖上的纷争就先放一放吧。他忽然很想回到亲人的身边。

第十三章 突袭

早朝过后,灰蒙的天色下,郦逊之带了江留醉一众人等进了宫。想到任职后的头回上朝就请了假,他心中颇为不安。本想去龙佑帝那里当面告假,不想皇帝在崇仁殿被几个西域来使拖住,一时见不着,只得与众人直接去天宫见谢红剑。

谢红剑正与那日追了红衣、小童两人出宫的护法梅静烟在一处。梅静烟金发碧眼,肌肤雪白,郦逊之一望便认得,忙与江留醉、花非花、雪凤凰三人介绍。谢红剑见来的几人神情非俗,对郦逊之此来更添重视,连忙招呼众人进了天宫的翠岚堂。

堂上一阵非兰非麝的清香钻耳入窍,花非花一嗅便知是产自域外的天泽香,也就是即乳香,但笑不语。雪凤凰却一口叫了出来,“是乳香?太好了,有没有阿魏?”阿魏乃是臭烈秽恶之物,此言一出,几个识货的人皆是皱眉,不知她想如何。

郦逊之忍笑道:“哪有用阿魏这臭药来做薰香的。”雪凤凰道:“谁要做薰香,我要做暗器罢了。”又缠了谢红剑问,“喂,有没有?那玩意不易找。”

谢红剑笑道:“阿魏每三个月才能采一块,殊不易得。不过天宫倒有几十箱,妹子若是中意,尽管去拿。”雪凤凰大喜谢过。郦逊之见她每到一地不忘搜刮一番,拿她无法。谢红剑暗自上了心,留意地打量雪凤凰,记起郦逊之说她叫“阿雪”,忽地想到一个人来。

众人寒暄过后,谢红剑道:“梅儿那日追踪红衣出宫,不想没费多少功夫,就在皇城西面一处民舍找到他们的居处。”雪凤凰惊奇地望着梅静烟,见她一派天真烂漫,竟有这般能耐,不由说道:“咦,红衣的轻功好得很哪,这也追得上,真是佩服。”

梅静烟像是没听出其他,认真地点头道:“他和我们交手时沾了天宫独有的气味,跑得出再远也追得上。”雪凤凰听她闻香寻人,方才释然。郦逊之和江留醉皆点头,心想这倒解释得通,不然以红衣与小童之能,若被人跟踪而不自知,未免笑话大了。

梅静烟说到“气味”之时,花非花秀眉一蹙。谢红剑心中凛然,暗想:“她莫不是在辨别那是何味不成?”花非花见她凝视自己,嫣然笑道:“不知郡主被他们藏在哪里?”

谢红剑淡淡地道:“地方本是寻常,不寻常的是,这民舍就在雍穆王府的隔壁。”郦逊之猛然一惊,“什么?”花非花亦是讶然,江留醉道:“果然是雍穆王搞鬼!”雪凤凰笑嘻嘻地听着,摩拳擦掌道:“那我们几时去劫人?”

谢红剑道:“梅儿找到此地后监视了一日。昨日见到几个人出入那间民舍,且小童还曾追踪过雍穆王府走出的一名女子。可惜梅儿分身乏术,不曾跟上去瞧瞧。”江留醉听了,瞪大眼望向花非花,那名女子可不就说的是她么。

花非花若无其事,听谢红剑继续说道:“我们查探了雍穆王府这几日的异常举动,发觉世子金逸接了两个来历不明的青楼女子回家,须小心提防为上。那间民舍的宅主与雍穆王并无关联,但暗地是否为雍穆王指使则不可知。依我之意,下手宜早不宜迟,最好今晚就去救人。”

郦逊之见谢红剑确有救援郡主之意,看似不像与红衣有所勾结,索性干脆地道:“雍穆王府来的两名青楼女子是牡丹与芙蓉,江湖最顶尖的六大杀手已出动其四,不论雍穆王是否涉及燕郡主失踪一事,我们越早救人越好。”

谢红剑听说牡丹与芙蓉也来了,急忙传令手下严密监视雍穆王府。花非花道:“若是去民舍救人,牡丹她们从旁过来救援便难办。芙蓉是劫走郡主的首犯,她离郡主藏身地如此之近,并非无的放矢。”

谢红剑沉吟,“最好兵分两路,一路救人,一路埋伏在王府附近相机行事。既是如此,不若我天宫去救人,世子带着这几位朋友去王府如何?”

雪凤凰笑吟吟地道:“不行,不行。雍穆王府铜墙铁壁的,到处都是机关,我不想受苦。我要跟我家世子去救人。”郦逊之也是关心燕飞竹的安危更多些,闻言点头。

花非花道:“那我去王府好了。”郦逊之知她去过一回,理当无事,但想到她本是燕飞竹的保镖,不去救人于理不合,便道:“你不如随我去救人,否则如影堂里怪罪下来,你也不好说。”看了雪凤凰一眼,心想她机关之术甚好,又道:“你就去王府走一遭吧。”

雪凤凰嘟起嘴道:“不干,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一个做丫头的,自然是和公子爷呆待在一处。”谢红剑猜出她的身份,暗觉郦逊之分配妥当,心想在座几人中最懂机关的莫过于眼前这个“丫头”。

花非花道:“不必怕我如何交代。有你们去救人我很是放心,我走一趟王府好了。”江留醉道:“我跟她同去,这回不会再认错人。”

郦逊之方待再说,谢红剑道:“此番我们意在救人,一旦找到燕郡主就撤退,无须与他们分出胜负。民舍里杀手甚多,不可掉以轻心,有两人在王府附近埋伏就够了。只要不生事端,等救回郡主无所顾忌,自可请朝廷出面与雍穆王理论。”

郦逊之一想也是,花非花和江留醉只是监视王府,并非要和牡丹、芙蓉动手。

这时,有宫女慌张地跑进来道:“皇上来了。”郦逊之急忙叫江留醉等回避,自与谢红剑、梅静烟参见龙佑帝。皇帝一见郦逊之,立即不舍地搀了他的手,道:“你要回乡,叫朕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倘有事要找你商量都不成!逊之,你答应我速去速回,不许留在江南独自逍遥。”

郦逊之忙道:“皇上折杀下臣。臣回乡亦会为朝廷效命,等江南的事一了,必然速回京城。”龙佑帝点了点头,对谢红剑道:“你们几个在商议什么,可要朕帮忙?”

谢红剑道:“恭喜皇上,天宫查得燕郡主下落,今夜就可救出郡主,请皇上放心。”龙佑帝“哦”了一声,问郦逊之道:“你也同去?”郦逊之点头。龙佑帝缓缓地道:“等救出郡主,就让她住在宫里陪太后和少阳,嘉南王几时进京了,再让他们父女团聚。”

谢红剑是嘉南王燕陆离的师妹,极疼燕飞竹,闻言不喜反忧,替嘉南王谢过皇帝。郦逊之心知纵有燕飞竹被擒一事,龙佑帝和太后对燕陆离的忌惮并未消减,他们把燕飞竹软禁在宫中,自是对嘉南王最好的掣肘。

天色浓黑欲雨,龙佑帝坐上龙辇回宫去了。谢红剑为郦逊之四人备了雨具,约定酉时从皇城南面宣德门出发。

众人各自筹备,郦逊之带了雪凤凰先行去查看地形。花非花拉了江留醉留在康和王府,要了数十张云母笺,蘸墨作图。

江留醉看她画了一阵,知道是讲授机关阵法的奥妙,心下一暖。他学过皮毛,奈何所知不深,经花非花妙语说来,听得分外入耳。两人探讨了一顿饭的工夫,江留醉道:“这些机关难道你上回都遇着了不成?”

“闻一知十,那里大致会有什么名堂可以猜得到。我拣重要的画了,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花非花想到那里出自断魂手笔,眉间不减忧色。

江留醉一时间哪里记得下这许多,挑容易的看熟了,剩下的一起揣在怀里,笑眯眯地道:“到时再抱佛脚便是。好在有你陪我,临场教授,我一切看你动作就是。”花非花暂时想不出他法,嘱咐他小心为上。

到了约定时辰,郦逊之等人来到宣德门。天宫高手尽出,来了谢红剑、梅静烟、穆幽吟与雪灵依,只留上官蓉与玉嫦娥看守门户,传说中的谢盈紫却是未见。

郦逊之估算人手,去救人的六位均是高手,对方虽有红衣、小童在,其余杀手皆不足虑,料想可以顺利得手。他只担心牡丹、芙蓉会掠墙而过,当下嘱咐江留醉道:“情愿让她们过墙后再动手,切记不可轻易潜入雍穆王府。”江留醉当面应了,心下另有计较。

众人沿皇墙西行,再折向北,望见圣德门时已近雍穆王府,就此分道扬镳,兵分两路。

郦逊之与谢红剑等人几下掠至那民舍附近,炊烟缭绕,偶有人声传来。根据天宫的情报,此间共有约莫二十余人,除红衣、小童外尚有六、七名杀手,其余是厨师、仆佣一类,并不足虑。郦逊之和雪凤凰打探过地形,知道北面有一处斜坡适宜做入口,忙招呼天宫诸女一齐过去。

众人之前商议好,让雪凤凰去寻燕飞竹的踪迹,剩下五人负责对付众杀手。雪凤凰伏在瓦上,神情颇为紧张,郦逊之暗想她成名甚久,这点阵仗怎会慌乱?却见她张手一扬,袖口飞出一物,钉在内屋飞角之上。

郦逊之认得是偷门至宝“飞渡”,雪凤凰朝众人一点头,人如飞鸟纵飞入内。谢红剑等她一动,手扣五枚碧光火雷就射了出去,“噼啪!”数声响,民舍几处着火,惹得一班杀手窜出门外。

郦逊之极目看去,靠东面的一处小屋未有动静,眼见那屋与雍穆王府仅一墙之隔,他便飞身而起横掠过去。

一近门前,森然的肃杀之气将郦逊之逼在原地。门口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红衣与小童好整以暇地抱臂斜睨,并没把他放在眼中。

郦逊之情知这是他的一大关口,若今次被两人合力的气势吓住,将来便无法面对江湖的腥风血雨。当下他傲然长啸,先发制人,贯注十成功力一尺打出。

冲天气劲夺路奔涌,红衣和小童顿觉方圆两丈成了一个战圈,除他们三人外任何人无法踏足其内。两人来不及交换彼此眼中的惊诧,心中皆是震惊地想:竟一直低估这位世子的功力!

虽然如此,这两人身经百战,何况以二敌一,并不认为郦逊之能占到便宜。

红衣披风暴涨,如血色朝阳缓缓升起,青白的掌心里蜿蜒出一抹灰黑的长线,正是闻名天下的“阴冥玄寒掌”第九重功法。小童掏出了成名兵器“未央锥”,锋利黝黑的小尖锥如骨刺横亘,周身竟附着一层蓄势待发的精芒。

郦逊之将师门华阳功尽数施展,狂喝一声犹如雄狮猛士,玉尺先遥指红衣,待对方切掌来迎,又飞尺劈向小童,动作疾若流风一气呵成。

红衣暗想这虚招能奈我何,毒掌顺势侵入郦逊之身侧。

谁知郦逊之左掌幻出一个圆,将红衣的劲力化解去十之七八,右手玉尺仍不怠慢,与未央锥实打实地对挡一招。

“嘭!”小童胸中翻江倒海,被郦逊之尺上传来的劲力压过来,不觉。他闷哼一声,运气顶了回去。红衣见郦逊之身形凝滞,正是攻击的最好时机,立即毫不犹豫地打去。

郦逊之正是要诱红衣出手。他自幼习练一心二用之术,莫说是左右手各使两种武功,师父们常常在他作画写字时袭击,往往既要胸中有沟壑,又要出手化自然。时日一久,他早就惯了分心为用。

此时他左掌蓄积了一半真气,见红衣掌至面门,忽地右手一松,随即左掌运足十成力接下红衣这掌。小童锥上压力忽散,方一思索已知端的,急忙挥锥刺去。郦逊之要的就是这一息间的犹豫,在红衣与他两掌相交之后,他旋即把红衣的掌力,连同自己的十成功力全数移到玉尺之上,再发出雷霆一击!

寻常人决计不敢借用红衣毒掌之力,只有郦逊之练有“金龙护体”之功不惧毒侵,故而大胆一试。连红衣亦没想到他敢借力引力,直觉体内真气滔滔奔泻,郦逊之与他比拼内力却不见丝毫吃力,更逼得小童的未央锥一寸寸被压下去。

这时红衣和小童方互视一眼,蓦地明白出了什么事。

两人断喝一声,同时撤功,手臂皆是酸麻不已。郦逊之怎能放过这机会,纵身跟上,玉尺洒下点点寒光,把两人迫离小屋之前。

红衣、小童知道刚才动手时仍是轻估了郦逊之的智谋,不由暗叫可惜。http://www.qxtxt.com/zuojia/chuxidao/

这时一道雪影如闪电掠至。郦逊之知是雪凤凰来了,更添胜算,便朗声说道:“你进去救人,我来对付他们!”雪凤凰娇笑着停住身形,说道:“好小子,你一跑一个准,别处都没有,郡主定是藏在这里啦!”

郦逊之心想这可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救人要紧,雪凤凰怎的地聊起天来?

红衣见状长啸一声,其音清越入云。郦逊之脸色骤变,暗想这啸声比信号更厉害,牡丹、芙蓉就在隔壁,听到声音还不马上赶来?这样就要累得江留醉和花非花动手了。

雪凤凰扬手撒了一把胡椒球,骂道:“让你鬼叫!”粉状的胡椒被她凝炼成球后威力大增,不仅认穴奇准——紧扣眼、口、鼻三处,且算好爆炸碎裂的时机——并非入了人体才散,而是依发射时的手劲大小,几步便散。

显然,红衣的躲避正在雪凤凰的意料之中,只见她双掌一击,劈面的气劲将胡椒球当空炸飞,漫天的胡椒直冲红衣、小童而去。

那两人虽不怕打喷嚏,但若挨着此物也是难堪,便慌不迭地奇招尽出,很是狼狈。雪凤凰咯咯笑个不住,对郦逊之挥手道:“你进去救人,我陪他们玩玩。”

郦逊之心中苦笑,这当儿容不得他多想,放弃劝说雪凤凰,径自奔入身后小屋,踢开房门走了进去。

燕飞竹花容失色坐在榻上,望向郦逊之。她早知有人来援救,但见开门的是郦逊之,眉宇间并无欣喜。郦逊之看出她神色疏淡,只道她关了几日心中气苦,忙行了一礼,道:“郡主,天宫主带人前来寻你,快快与我出去。”

燕飞竹听到“天宫主”的名头,勉强笑道:“多谢。”她起身时略一犹豫,郦逊之暗想,莫非她舍不得离开?却又知绝无此可能,不由摇了摇头。

燕飞竹猛然警醒,知道自己神情恍惚,她亦无法阐明自己似暗非明、若有若无的微妙心事,只得暂时放下一切,道:“世子在前带路,请——”

那个矜持的郡主又回来了。

郦逊之提步之际,心头忽有挥不去的巨压。红衣如火烧至,身后犹跟了雪凤凰的暗器“穿心莲子”,可他并不回头,反手一掌如刀斫下,莲子顿时化为齑粉。

红衣仿佛未受任何阻碍,行云流水般飘至郦逊之面前。郦逊之飞尺打去,红衣的身影突然一虚,如鹰之翔漂亮地旋过半圈,倏地掠至他身后,一把抓住了燕飞竹的手。

燕飞竹神情复杂,“呀”地轻叱一声。与此同时,房舍的门窗喀喀数响,落下数道精钢栅栏,把退路封得死死。郦逊之顿住身形,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能冲破红衣和小童的联手。

他们根本就想诱他进来。

雪凤凰在窗外抓住栅栏叫道:“喂,你好不好?”

郦逊之正狐疑她为何不去对付小童,回头一看,小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站在红衣身旁微笑。如今他成了笼中的鸟、瓮里的鳖,莫说是搭救燕飞竹,连自己也要陷进去。

此刻看来,燕飞竹不能运功,郦逊之以一敌二,红衣和小童立于不败之地。

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郦逊之坦然对雪凤凰道:“你去帮天宫主,这两人我来对付!”雪凤凰愣了愣,望着比手臂更粗的精钢亦是无法,无奈应了下来,转身就走。

小童嘻嘻一笑,悠闲地坐到一旁为燕飞竹准备的闺床上,道:“世子,你既然走不了,是不是想留下来陪我们?”

郦逊之扫视全屋,门窗上的精钢代表屋内有机关,小童的突然出现则说明这里更藏有秘道。此处经营良久,必不仅为安置燕飞竹这么简单。既然究竟设置在雍穆王府边上,是为了监视王府?还是王府安插的一道暗棋?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郦逊之全身戒备,细想两个杀手可能的对敌策略。

如果红衣刚才知会的是牡丹、芙蓉,必然料定外面的局势可保,就不会有所顾虑,可以放手对付他郦逊之。若不是顾虑他抗毒的本事,在这个随时可以密封的屋子里,两人早就会下手使用迷香。既然二对一稳操胜券,两人虽然可以合力一击早早俘虏他便罢,但以郦逊之的武功想要两败俱伤亦是不难,因此最轻松的法子,就是如猫捉老鼠慢慢戏弄于他。

他自己若做困兽之斗,必然会想要以轰天之势拔了头筹,压住两人气势冲破牢笼。以这两人的心智肯定会料到这点,恐怕他越是着急想出去,他们就越会让他有力没处使,最后精疲力竭。

郦逊之自幼修习机关堪舆之术,一瞥间把屋内数个地方看做了突破口,和红衣、小童固然有一场恶仗要打,但只身逃出决非他的目的。

他直直地盯住燕飞竹。

他是来救她的,她必须跟他走!

燕飞竹感应到郦逊之眼中的诚意,心下叹息。红衣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道:“你想走?”这一句在郦逊之听来颇具威胁,但在燕飞竹耳中却是隐隐的失落。她想起红衣说的话,想起他所说嘉南王的安排,想到燕、郦两家的交好,心中矛盾之已极。

“放开她!”郦逊之见他仍紧握着燕飞竹,不由恼怒万分。

红衣唇边露笑,“她是我的俘虏,我偏不放手,你想怎样?”

郦逊之明知要冷静,依旧怒吼了一声,“找死!”将玉尺挽出一道弧光,竟如凌厉的剑锋挥出的层层剑芒,完全没有任何阻遏,直插向红衣心口。

他这一击携裹了以华阳功为基的“破魔剑气”,玉尺莹莹发亮,如高温中煅烧的宝剑,内藏锋利的筋骨。尺就是剑,剑就是尺,看似易折的兵器有了势如破竹的力量。

红衣看出郦逊之拼命的决心,不敢再托大,一把推开燕飞竹,将手一搓,凝神接下这一尺。修炼时以毒液浸泡的双掌早如钢铁,不畏寻常刀剑,再加上阴冥玄寒掌中蕴涵了他十多年“绝虑功”的内力,大拙若巧,眼看就要把玉尺的剑气化在手掌方寸之间。

变化突生。

第十三章 突袭 2

从微不可见的空隙中,玉尺遁走无踪,像狡黠的狐狸隐在丛林。另一边小童看出郦逊之的意图,飞锥打来,与红衣一起两股力道同时击向郦逊之。

两颗黝黑的菩提慧珠在空中急旋劲射。传说幻大师当年用此退敌,夹带的内力在暗器离手时会被菩提子吸收,一触人身则尽数释放。

菩提慧珠得以名列“暗器百家”三甲之中,绝非虚妄。破空悄然如微风无迹,势道却如百十箭齐射,一颗袭向红衣掌底,一颗迎面对上未央锥。

郦逊之伸手来牵燕飞竹,他的手执著有力,燕飞竹的心突地一跳,定定望住了他。

他眼中何尝有惧,手中的暖热传来,仿佛在说:“我们一定能出去!”燕飞竹垂下头,拔下一支发簪。

红衣甩袖一卷,菩提慧珠被他袖底的阴柔之力包裹住,倏地斜飞出去。饶是如此,他的袖上却穿透两个窟窿。小童扬锥打上,结实地拼了一招,菩提慧珠里蕴涵的深厚内力震得他微微发麻,当下“咦噫”了一声,轻笑道:“哎呀,难怪敢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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