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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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弄,鸽子的爪趾,仍然没有离开那掌心的皮肤,它不断拍翼,但还是没法起飞,仿佛男人掌中有一股隐形的力量把它束缚着。

——此实乃是内家听劲化劲、不丢不顶的功夫。这男人对劲力的感应,还有卸力化解的分寸,竟然微细到一只鸽子踏地的重量这种程度,极是惊人。

男人似乎已经玩厌了,手掌五指合拢,把鸽子轻轻包着,解去它足上的纸卷,这才放它飞走。

那纸卷打开,只有丁寸大小。

上面什么也没有,就只写了两只字:青城。上面还有两笔,打了一个红色的交叉。

那种红色,并不是朱砂。

男人瞧着这纸片好一阵子,然后把纸片握在手心挤成了一小团,盘膝坐在真武大帝神像之前。那只握着纸团的拳头,托在下巴之下,静止沉思。

下午的阳光继续照射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

仗剑降魔的真武大帝,仿佛正在俯视这个男人。

在真武神像头上的殿顶高处,挂着一个甚为巨大的横匾。

匾子用粗大刚劲的笔划,写着四个大字:

天下无敌。

后记

最初,我是立志当个武侠小说家的。

我想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喜欢看的东西,自然就会想写。

还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从头到尾读完一本武侠小说,是在小学六年级。那部小书名叫《最后七击》,龙乘风的“雪刀浪子龙城璧“系列其中一集。那是由新报旗下环球图书出版的袋装小说——就是出版很多古龙、倪匡、黄鹰、冯嘉等的作品,封底常常有“碧玉珠“或者“紫金丹“广告那种。说穿了,就是当时道道地地的Pulp Fiction。

——这本书我到现在还拥有一册,隆重收藏在家里书柜呢。

然后是初中,最迷黄鹰的《天蚕变》。那应该是香港史上第一部从电视剧本反过来改写成的武侠小说,听说黄鹰本人就是编剧之一。

我读到《天蚕变》小说,其实已经是电视剧播映的数年后。不管是剧集还是小说,我到了今天还是印象难忘。

《天蚕变》的主题歌,我在写这本书的期间,一直不断猛听。

卢国沾的歌词:“虽知此山头,猛虎满布;胆小非英雄,决不愿停步“;“一生称英雄,永不信命数…让我攀险峰,再与天比高!“那股情怀跟《武道狂之诗》这个故事,非常切合。

——现在细想,这并非巧合。歌词对我的深远的影响,其实早就存在。

我读的那家中学,校风颇是开放,学校图书馆的一排书架,塞满都是流行通俗小说,武侠类更占了大半,那年代也就开始了猛啃金庸和古龙小说的工程。

这两个名字有多伟大,当然用不着我来形容。

写这一大堆旧事,无非是想说明:今天能够写出这本书,靠的是许多武侠前辈供养我的奶水。不管是成名的还是不那么出名的;写小说的、编剧的还是作词的。

我向你们全体致敬。我是个武人。至少,曾经是。

传统的武侠小说世界里,“武功“往往只是书中角色的能力甚至权力的一种具体象征,武力不过是他们达成目的(例如私人恩仇、民族斗争、名利权势)的工具或手段。

我认识不少真实的武者,他们的想法可单纯得多:练武,就是因为喜欢——喜欢把技艺练得圆熟的满足感,喜欢将自我潜能推到极限的存在感。

当然还有,追求那“最强“的梦想。

说起来又像写小说。但现实里的确如此:所有真正下过苦功锻炼的武者,恐怕没有一个不想象过自己要成为“最强“。即使只有很短促的念头。即使到了最后,只有极少数的精英能够坚持这条险隘的道路。

——世界冠军,就是千万个曾经梦想“最强“的人里,最后淘汰剩下来那一个。

这部书题为《武道狂之诗》,正是要描写这种非常人的情怀。虽然贯穿全书的是“复仇“命题,但仇恨的肇因,仍然是追求“最强“的武者执念。

故事的设定选择了从最经典的武林门派世界出发,也是为了配合这个主题:在我心目中,武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回想起来其实有点庆幸,自己最初入行时,并没有坚持写武侠小说。否则恐怕很可能就堕入严重模仿某些前辈的道路。

这些年来,写了好些自成类型的东西,也算渐渐摸索到一点点个人的风格;现在绕一个圈子再回头,才总算比较有信心,写出“乔靖夫的武侠小说“来。

——尽管,我仍然是站在“武侠传统“这个伟大巨人的肩头上写。

(以上提及诸位前辈,敬称省略。)

乔靖夫

二零零八年十月十日

武道狂之诗 作者:乔靖夫

卷二 蜀都战歌

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

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孙子·军争篇第七》

前文提要

强大的武当派为实现“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宏愿,派出高手军团远征四川,首当其冲的就是号称“巴蜀无双“的青城剑派,竟在一天之内惨遭灭绝。

青城派唯一生还的“道传弟子“——十七岁少年剑士燕横,被修练异国武艺的流浪武者荆裂相救。两人背负着相同的血仇,并肩踏上“讨伐武当派“的漫长征途。他们猜想武当远征军的下一目标,必然是四川另一大门派峨嵋,决意从后追踪…

荆裂曾经陆续诛杀多名武当弟子,被冠以“武当猎人“的代号,武当派对其恨之入骨。远征军知道“猎人“必然跟踪而来,欲除之而后快…

同时来自日本萨摩国的美女剑士·岛津虎玲兰,亦追着武当军团的足迹到达四川,真正目的却是为了寻找荆裂,背后理由不明…

第一章 豹房御前比试

北京。皇城西苑。

一座巨大的铁笼,高达八尺,宽长寻丈见方,通体铁枝皆漆成金色,上下八角钉着各种铸花佩饰,打造得甚有气派。

笼子里一头全身花斑的矫健豹子,形貌极是慓悍,正在打圈踱步。那优美高傲的步姿,夹带着令人望之生怖的野性能量。

铁笼安放之处,乃是一座华丽无比的殿堂,梁柱墙壁极尽雕琢,四处布置着来自远方番国的幡帐与佛像摆设。左右两排十余名身穿战甲、佩带兵刃的卫士,一个个脸白无须,细看原来全是阉人,正拱卫着殿堂正中一把空着的虎皮交椅。

这等古怪陈设布局,再加上堂侧那个巨大豹笼,透出一种诡异透顶的气氛。

殿堂朝南一边的门户广开,正对着一个露天的大校场,场地铺满灰白的平整细沙土,两侧排满了十八般兵器,还有战鼓、铜锣、旌旗等,各样战阵器物,无一不备。朝天的枪矛尖刃,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银光,刃面无一丝尘垢,打理得极好,可见不仅是装饰之物,殿堂的主子必是尚武之人。

校场两边各聚集着一伙人。东首的为数有二三十人,一个个身材高壮,虎背熊腰,撑着一袭袭金黄色的武官服,腰带绣春刀,正是集皇家亲卫与查缉机构于一身,朝野闻之丧胆的锦衣卫。

站在校场另一边西首的只有五人,穿着墨绿色袍子,束腕绑腿,显然都是民间的武人。为首一个年纪已不小,一把稀疏的白发束成辫子,露出额上如刀刻的皱纹,身材却甚坚壮,那绿袍下隐隐可见鼓起的肌肉。老者下半脸用一方黑巾包着,看不见嘴巴。

这五人衣袍左襟胸处,各绣着一个太极两仪的图案。其中四人的图案用黑丝线刺绣,惟有老者一人用的是银线。

对面的锦衣卫不断以带有敌意的眼神,远远盯着这五个绿衣武者。五人不为所动,站姿沉静如止水。那老者更是闭目而立,双手交叠脐下丹田处,状似入定。

殿堂和校场所有人都不发一言,正等待着那交椅的主人出现。

静候良久,殿堂侧响起一声叫号:

“大庆法王御宇!“

殿内的太监卫士,校场上的锦衣卫众,还有那五名绿衣武人,同时朝着交椅下跪。

一队行列自那侧门出现。先是八名同样作卫士装束的太监开路;再而是十数个身穿各色织锦罗衣的男女伶人,脸孔或涂成七彩,或戴着怪奇面谱,手上提着花枪、藤圈、彩球等等玩意儿;然后是几名戴着鸡冠般高帽子的西域番僧,个个脸圆细目,神情似笑非笑。这行列乍看之下,几乎让人错觉是街头节庆巡游的卖艺队伍。

最后出现的有四人。当先是个昂藏七尺、神气赳赳的武官,每踏一脚龙行虎步。脸上都是旧创疤,尤其一边脸颊和耳朵,有被箭矢对穿而过的疤痕,格外显眼,可猜知是在刀山箭海中拼杀过的边防勇将。

第二个男人,穿着的亦是锦衣卫金黄色“飞鱼服“,但比场上那些卫众的服饰要讲究华贵得多,而且腰无佩刀。一张中年脸容白皙干净,挂着微笑,很容易让人生起好感。身姿比前面那武将威势稍逊,却另有一股自信气度,看来权势地位更高。

最后头的第三人,在一名样貌甚是美艳的孕妇陪侍下步出。

此人只有二十三、四年纪,脸长瘦削,穿着番僧袍服,上身只斜斜搭着一块五色披肩,在这寒天下露出光光的右肩和臂膀,但仔细看他冠冕和靴子,全是金丝细织之物,极为奢华,跟那身随便的僧服很不搭配。这年轻男子虽然身材瘦长,但坦露的肩臂肌肉结实,显是甚好动之人。脸容有一种玩世不恭的轻佻,加上这身形和急快的步伐,让人感到他身体里,蕴藏着耗不完的精力。

那威猛武官与那锦衣卫头领,侍立在虎皮椅两侧。年轻男子却未立时就坐,而是走到豹笼跟前,观赏了他的宠物好一会儿,然后才跳上椅子。

他一上了交椅,殿堂内外众人同时呼喊万岁。

这个精力充沛却又衣着荒唐的年轻男子,并非别人,正是当朝正德皇帝朱厚照。“大庆法王“乃是他自封的法号。

当今皇帝好武,天下皆知。此刻伴侍在侧的这两人,亦正是倚仗武艺而得宠。白脸那个是统领锦衣卫全军的左都督钱宁,乃皇上身边多年大红人。他本来不过是太监钱能的家奴,却以高超的左右开弓射术,得到皇帝赏识,此后成了皇上形影不离的玩伴,步步高升,更得赐国姓,自号“皇庶子“。当初钱宁属于大奸宦刘瑾的派系,正是他向皇上进言倡议,建造这座“豹房“①;数年前刘瑾伏诛,钱宁不但幸免,官还越当越大。

『注①:明武宗(正德皇帝)年轻而精力旺盛,不喜居于深宫,正德二年(1507年)开始于紫禁城西华门外另建“新宅“,又名“豹房“,与皇宫连接,乃是专供他私人行乐,纵情酒色的宫殿。武宗此后除了离京巡幸的日子,一直长居“豹房“,正德十六年(1521年)就在此处驾崩。』

另一名武将江彬,本是出身关外宣府的小小一个游击军官,一年前因随边军调入京畿平乱而得遇,其勇猛仪表与丰富战历甚得皇帝喜爱,从此亦长侍君侧,火速擢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兼领一支亲兵长驻京师。

皇帝一招手,示意两名太监带那美丽孕妇先行退下,然后瞧向校场上那五个绿衣武者。

老者带着四人走到殿室门前跪下。

“庶民武当派副掌门师星昊,率弟子四名,谒见皇上。“他隔着脸巾说。

“无礼!“钱宁竖起一边眉毛:“参见陛下,何以掩藏面目?“

师星昊略抬起头,左手轻轻把黑巾掀开。

只见师星昊的嘴巴,那下唇处不知受过什么重击,裂开了一个倒三角的创口,几乎直到下巴底部,下排正面的牙齿和牙龈都暴露出来,貌如骷髅恶鬼,甚是骇人。

“师某因受旧创,脸貌不雅,恐怕对陛下不敬,这才遮掩起来,万乞恕罪。“

钱宁看见师星昊裂开的嘴巴,不禁吃了一惊,但又不知该不该叫他再蒙起脸巾。他暗中察看皇上的神色,以揣摩其反应。

皇帝倒是不以为意,反而饶有趣味地仔细看师星昊的创伤。“众人平身。这里不是皇宫,大家都是好武之人,不必拘礼。你这伤是怎么弄成的?跟什么猛兽搏斗吗?“

师星昊跟众人一同站起。他垂头拱手:“此乃十多年前,练武时被同门失手所伤。“他说时微笑。因为下巴的创口,他每句话像带着一种奇特的风声。

“这么说,他比你强?“皇帝笑着再问。

“师某中招时杀性顿起,紧接着也失手了。“师星昊头脸略抬,竟敢直视天子。“这位同门的坟墓,我每年都去打扫。“

皇帝听见两眼发亮,神色兴奋,手掌在铺着虎皮的椅把上来回摩擦。

“朕等不及了。“

钱宁会意,马上举起手掌。

“预备比试!“

武当派和锦衣卫双方各自退回校场两侧。同时四名太监卫士各握着虎皮交椅的一角,把交椅连同椅上的皇帝抬起,移到了殿堂正门前,让他能更清楚观看比武。

钱宁远远向场上锦衣卫打个眼色。卫众马上点头,其中一人排众而出。他是数十个锦衣卫里身材最高壮的一个,威势比之江彬,还要略胜一筹。同僚替他脱去金色衣袍,露出下面一身黑色的短装武服。他捏一捏两个满布厚茧的斗大拳头,大踏步走到场中。

此人名叫杜焱风,出身于赫赫有名的“九大门派“之一八卦门,其拳法武功,是在京锦衣卫“大汉将军“②高手中的千人之选,经钱宁大人亲自考核,代表全体大内近卫出战这场御前比试。

『注②:锦衣卫设“大汉将军“职,并非真正领兵打仗的将军,乃是身材健硕的殿廷卫侍,以壮朝廷威仪,兼任亲卫。其考核十分严格,须力胜三百五十斤以上。始设于太祖年间,至明朝中叶,锦衣卫“将军营“员额扩充达数千人。』

杜焱风的身姿神情泰然自若,即将在皇帝跟前献技亦毫不紧张,状态看来甚佳,钱宁见了心里暗感满意。

另一边厢,武当派五人里出战的代表,同样是最身长体壮的一个。

这人刮成光头,身躯有如一头猛熊,竟然还较杜焱风稍为高大。他撩起衣袍下摆掖在腰带侧,露出两条壮硕大腿,似比妇人腰肢细不了多少。但是。这人站姿有点古怪,胸膛收陷,背肩则如龟甲高隆起来,令人感觉身手略为迟钝。

钱宁早就察觉,武当派里有这么一个跟杜焱风相捋的巨人,想不到正是由他出战。他听说武当派武术,向来崇尚以柔制刚,借力打力,但这人完全像是外门硬功的好手。

这名武当弟子走到场中,朝皇帝半跪,叫出自己名号:“武当派『镇龟道』弟子楚兰天。“

皇帝点头示意,让楚兰天起立。他看见双方的拳士,身材旗鼓相当,更感亢奋。

“你们猜哪一方胜?“皇帝武兴大发,转一转肩膊,右手捏成拳擂在左掌心。“赌赌看。“

钱宁微笑:“杜焱风是臣的部下…臣可不好意思说。“但他心里可是满怀信心——数天前他才亲眼见过杜焱风示范“八卦沉雷掌“,轻松破开半尺厚碑石的功力。

至于另一旁的武将江彬,冷冷打量着校场上两人,却不言语。

楚兰天与杜焱风在场上相隔十多步而立。楚兰天垂头拱手行礼,杜焱风却只略略点头回敬。他毕竟任锦衣卫士多年,对这等山野庶民甚是轻蔑。

场边的师星昊双臂交在胸前,密切注视场中,似是颇为紧张。钱宁看见了,更是得意。

皇帝笑着举起手掌。

钱宁马上呼叫:“比试开始!“

场中两拳士立时摆开架式。杜焱风立一个“七星步“,左手开掌前探,右手捏拳举在耳际,是标准的八卦门“夜战步“;楚兰天则两足前箭后弓,一对大手掌轻轻架在胸口高度,完全是请君入怀的姿势。

杜焱风是名门之后,自然知道武当“太极拳“后发制人的特色,哪会轻易就从正中央进手,让对方缠上?他打量楚兰天的身材姿势,判断其速度步法必然不快。

而步法,正是八卦门武道的精髓。

以己长,攻彼短。兵法不二之道。

杜焱风略提足腿,那足底仅仅离地半分,脚掌如像在冰湖面上滑溜过去一样,迅速而无先兆。他以练习过不下百万次的八方盘步,闪电绕向楚兰天的右侧后方,向其耳朵和后脑间弱处,一个反手崩拳打出!

楚兰天听风辨位,身体不用转向,右臂已向旁探出,迎挡那拳。

但杜焱风的崩拳未出尽,即如柳枝般弹收回来,原来是一记试敌的虚击,脚下仍步履不停,继续绕向楚兰天的后方,同时又连发两拳攻击。

八卦门的徒手拳法,本来擅长用掌多于用拳。掌击的劲力沉雄而绵长,但是收手较缓慢,杜焱风早就计算过,面对武当拳法,最忌被对方接手粘连,故此改用快出快收的拳头,令对方无法搭上手。

果然这两拳又逼得楚兰天防守。但杜焱风拳头一击即收,楚兰天完全粘不上他的拳臂,太极拳一招也未能发挥。

杜焱风就这样一直以游身长打的战术,绕着楚兰天的身体不断攻击。这是他早就拟定的战术:无间抢击,令对方只有应对招架的份儿,自己就先立于不败之地。若有幸其中一招击中,自然胜得漂亮;即使只是一直这般打下去,皇上看得差不多就会喊停,自己全场都在进攻,明显亦是胜者。

钱宁看出了杜焱风的战术心思,微笑安下心来。

楚兰天神情却没有半点焦急,只是默默不断转身招架,仿佛在配合着杜焱风的表演。

师星昊盯着比斗中的两人,眼神还是有点紧张。

这时杜焱风已经掌握战斗的节奏,更加得心应手。他有心在皇上面前演一演功架,于是大喝一声,这次从四个角度连发四拳,拳头破风之声清晰可闻!

“差不多了。“师星昊轻声喃喃说。

杜焱风首三拳都很顺利打完。可是第四拳打出后却收不回来。

这一拳原本瞄准楚兰天耳际打的,但却被楚兰天偏身移步,擦闪而过。

这是楚兰天第一次不挡架而移身闪躲——这才显示出,原来他的身步法,比杜焱风还要快速敏捷。

楚兰天不只是躲——闪开了攻击的同时,他头颈一摆,就用脸颊和肩头,上下把杜焱风那只拳头夹住了!

——皇帝这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看见这情景,还错觉以为杜焱风的拳头已经击中楚兰天的头脸。

杜焱风火速沉下马步,运全身气力欲把拳头拔回来。

对手集中全身之力——这正是“太极“拳士最想遇上的状况。

楚兰天不仅不跟杜焱风用力对拉,反而腰肩一抖,把对方的手臂往回迎送过去。

杜焱风猛拉之下,不只没有遇上抗力,反而被这顺势的劲力迎送,拉了一个空,失去平衡向后倒。

——但凡人失衡向一边跌下,身体自然会生出反应,欲往反方向恢复平衡。杜焱风是武者,这反应更是迅速强烈,他一向后倒,身子即时就向前俯。

楚兰天极准确的抓住了杜焱风这一反应,头肩把那拳头放开了,右手一探抓住杜焱风的衣襟,顺着其前俯之势发劲拉扯。

杜焱风刚刚向后倒不了,身体紧接又向前仆。他慌忙踏出一步,用力撑住,想煞止身体。

楚兰天完全掌握着对方的重心与力量流向。他那抓住衣襟的手,这时又再借杜焱风的力量一推挤,将他往后斜方送过去。

杜焱风足下踉跄,不断想稳住步履平衡,但每一次好像快要站定了,又被楚兰天巧妙地牵引或推动,歪倒往另一个方向。

杜焱风心里叫苦。他主观错觉,那校场地面就像突然变成了风高浪急的小船甲板,簸得他东歪西倒,甚至感到脑袋晕眩。

大地当然不会移动,这其实是楚兰天的“太极拳“听劲化劲的功夫③,不断在破坏捣乱他的平衡重心。对于这个以“八卦拳“步法自豪的大行家,这实在是平生没有想象过的劣境!

『注③:关于“听劲“,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七》。』

而在正德皇帝等人眼中所见,楚兰天仅用一只手揪住杜炎风的衣襟,没有什么发劲的大动作,就把这锦衣卫高手像木偶般控制掌中,将那壮硕身体摇来晃去,仿佛变戏法一般。皇帝看得眉飞色舞,不自觉身体向前倾,甚是入迷。

至于旁边的钱宁,脸色变得比平时更白,惯有的笑容已然消失。

师星昊看见皇上的反应,轻声说一声:“够了。“

楚兰天听见微微点头。他右手发劲一摔,杜焱风就如纸人双足朝天,整个人倒转过来,后脑往地面猛摔;同时楚兰天沉下马步,左肘狠狠向下压击杜焱风面门。

此为“太极拳诀“:“拔其根而斩之“。

场边那群锦衣卫不禁惊呼——

杜焱风的脑袋,在离地数寸的高度突然静止。

原来是楚兰天的右手,及时发力把他拉住。另一边的左肘,也仅仅停在杜焱风鼻子的两寸前,凝止不发。

——假如这挟带着全身重量、以后脑为接触点的一摔,真的摔了下去,紧接再加上那记重肘压击,校场的沙土上不遗下大摊脑浆才怪。

——“太极拳“这套“四两拨千斤“的绝技,由楚兰天这么一个拥有千斤之力的巨人使出来,更是可怕百倍!

楚兰天举重若轻,单臂把呆若木鸡的杜焱风提了起来站好,然后放开他衣襟,后退了数步,拱拳行礼。

“承让!“接着楚兰天又朝皇帝跪下。他神情木然,似对这场胜利全无感觉。

师星昊和其他三个“镇龟道“弟子,也同时向皇帝下跪。

众锦衣卫因目睹这“太极“神技,一时都看得呆住了。这时他们才发现,皇帝已经看得忘我地从交椅站了下来,慌忙也纷纷跪拜。

正德皇帝一挥手,示意众锦衣卫和武当弟子退下,独是招师星昊一人进来殿堂。

所有陪侍的番僧和伶人也都退去了。太监卫士把正面门户都拉上,又把虎皮交椅抬回殿堂的正座位置,让皇帝坐下。皇帝吩咐太监各赐座给钱宁、江彬与师星昊。

皇帝一脸兴奋红光,显然对这场比试甚为满意。钱宁瞥见,心才比较宽下来。

可是皇帝劈头第一句说:“师星昊,你好大胆,骗倒朕了。“

师星昊却脸色从容:“草民不明白。“

“刚才朕分明看见,比试之时你神色带点紧张;可是朕的锦衣卫士千人之选,在你这弟子跟前,根本就像个小孩儿嘛。“

“草民刚才担心的,是敝派弟子失了分寸,伤及那位杜大人。“师星昊拱拳微笑说。

这话听在钱宁耳中,甚为刺耳。

皇帝却是呵呵大笑。“你那个姓楚的弟子,在武当派属于哪个等级?“

“楚兰天得习『太极拳』,算是最上级弟子,只是刀剑技艺稍逊。“师星昊恭谨地回答。“有他这等能耐的,在武当山上大概只有三十人。“

“三十人!“皇帝瞪大了眼睛。“朕的军队里要是有三十个这等高手,恐怕更胜于千军万马!江彬你以为是吗?“

江彬一向在皇上面前能言善道,但今天见到武当派的人在场,竟是整天沉默寡言。此刻皇上点名询问,他不得不答:“战场上讲究兵队调动,互相呼应合作,臣以为跟这武者单打独斗的技艺,是两码子的事情。“

“江大人所言甚是。“师星昊说着,那满布皱纹却精光四射的细目直视江彬。“更何况要培养三十个这样的武者,所耗的心血与年月,比调练一支千人大军还要多许多倍。以武道用于兵道,实在不合算。“

江彬听见一愕。他本就是立过殊勋的勇将,受皇帝恩宠后,不论在朝在野更是骄横,何曾受过这样一个布衣武人的气焰?但眼前这武当副掌门散发的气势,他在边关战场上竟也未有遇过。加上此人似乎甚得皇上赏识,江彬也就没有发作。

“师星昊。“皇帝又说:“你身为武当派副掌门,那么楚兰天跟你相比又如何?“

“在草民跟前,楚兰天走不过十招。“师星昊说得轻描淡写。

“十招?难以想象!“皇帝大乐,上下打量师星昊。他又左右看看钱宁、江彬及一众太监。“那么…假如此刻你要行刺朕,这『豹房』里无人能够阻挡,朕必死无疑?“

钱宁和江彬听到这话,不禁大愕,瞧着师星昊。

这时他们突然感到浑身不对劲。有一种不知何来的危险感觉。

连那些太监卫士也都感应到了。有几个甚至不安地手搭刀柄。

那巨笼里的豹子忽然咆吼。豹眼直瞪着师星昊,身子两番三次朝着笼边铁枝猛扑,撞得额头脱毛流血。

师星昊只是微笑坐着,没有回答皇帝的提问。

——但那股危险的压力,明显从他身上散发。

——有如野兽。

不一会儿,那压迫感消失。钱宁这才吸得一口气,怒然从椅子站起。

“大胆!“

“你吵什么?“正德皇帝怪叫。一名太监上前,用绸巾替皇帝拭去额上的冷汗。皇帝并不愤怒,反倒觉得好玩——这种冷汗直流的刺激,他过去可未曾尝过。“这玩笑是朕先开的,不怪他。“

钱宁一脸尴尬坐下。皇帝召人递来一杯暖酒,一口喝光,又朝师星昊问:“武当派武功如此神妙,朕能学吗?“他指一指那个豹笼:“可别小看朕的身手底子。这般凶猛的豹子,朕也曾单人匹马擒捕。“

师星昊拱拳:“陛下精气旺盛,自非凡品,如潜心向学,何艺不成?可是修练武道,必要专心致志,方可进得大境界。帝王自有其道,如授以武学,必然分散了励精图治的心思,恐非天下之幸。“

皇帝颇是失望。“那么,你们留几个武当高徒在此,长期陪侍朕,如何?“

师星昊还是摇头。“刚才陛下已经亲眼见过,杜大人与敝派弟子的差距,但这实在不是杜大人之过。设想武人一朝入仕,官职要务繁多,哪儿还有时间心力,追求武道之极至?“

他指一指那座巨大的豹笼。

“如何凶猛的山林豹子,一旦住进了笼子里,就只是一头宠物而已。“

师星昊说时,眼睛有意无意瞧着钱宁和江彬。那破裂的嘴巴笑得诡异。

江彬脸容肃穆,那些创疤都涨红发亮。武将的直性子脾气不禁发作。

“有机会倒想看看,师副掌门到了关外,面对成千上万的鞑子骑射大军时,又是如何凶猛。“

师星昊朝江彬拱一拱手。听了这话,他倒是对这英伟的武官多了点敬意,但对钱宁却是不再瞧一眼。

钱宁比江彬更愤怒——他刚接掌锦衣卫不久,本想藉这次比试在皇上面前立功;但这些武当山来的野民,竟然一再令他难看。然而碍着有皇上在,他只得坐在椅上强忍。

勇猛的江彬一年前得以接近皇上,正是由钱宁引见的,如今江彬摇身一变成了跟他争宠的对手,钱宁已然十分担心;现在见武当派的人,其武勇尤胜江彬百倍,皇上明显甚是喜爱,钱宁就更感忧虑了。但听见师星昊连番不买皇帝的账,倒是比较宽心。

皇帝再遭拒绝,颇是失落。正德皇帝虽然平生率性好玩,但也不是量浅的君主——平日与江彬下棋,偶尔犯规时被江彬当面直斥,他亦不动怒。此刻他只是叹息摇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你和弟子在此多留一段日子,让朕再欣赏多几招武当绝技,这个办得到吧?“

师星昊起立行礼:“谨遵陛下之命。“

皇帝继而向侍从太监吩咐,着其命人拟旨,照准武当山“遇真宫“殿宇正式归由武当派掌管,并赐赏金银布帛。师星昊下跪谢赏,然后在太监领路下退去。

师星昊走在“豹房“那迷宫般的廊道之间。皇帝兴建这座别宫,设计特花心思,殿宇勾连栉列,里面建造了许多密室以供淫乐之用,又设番教佛寺,建筑甚是诡异,若非有人带领,极易迷路。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慢走。“

正是权臣钱宁跟着来了,身后带着两名锦衣卫千户。

锦衣卫此一特务机关,大兴诏狱,兼具侦查与严刑审问的大权,自本朝开国以来,上自朝廷大臣,下至贩夫走卒,一见锦衣卫金黄“飞鱼服“,莫不胆战心惊;但师星昊面对这位锦衣卫最高头领,却只是骄傲地略一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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