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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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宗摇一摇他身躯:“快说!“

“他…他不许我说…还要我留在这里,把带上来的米粮吃光之后才许下去…“

樊宗满脑疑问,根本搞不清楚小丁在说什么。不过樊宗心里倒是一宽——是掌门自己下了峰的。

“多久之前?“

“四…不…“小丁心中仔细算算:“我忘了…五天前,或是六天前…“

樊宗在神殿四处看看。没有留下兵器,那就是说掌门把佩剑带走了。

——掌门下去,却没回“遇真宫“…带着剑…

樊宗这时看见,神台上遗下了两张纸片。纸很小,樊宗认得出,是武当派飞鸽传书的纸卷。

樊宗拾起来细看。一张上写“青城“两字,用血打了个交叉;另一张写的是“峨嵋“,上面以淡墨画了一个圆圈。

——灭青城,降峨嵋。

樊宗忽然想到,这两张纸片,意味姚掌门正在想什么…

“他说过什么?“樊宗把纸片握在拳头里,不回头地问林小丁:“掌门离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小丁抓抓头发努力回想。那张年轻的脸表情单纯。

“我…记起了。之前那一天,我听他好几次自言自语在说…“

“说什么?“樊宗回身一把抓着林小丁的手腕。小丁吃痛轻呼。

“…太慢了。“

“什么?“

“他说:『太慢了。』“小丁想把手挣脱。“就只这三个字。“

——太慢了。

樊宗豁然明白,姚掌门往哪儿去了。

桂丹雷本来预计,樊宗要到次天午后,才会陪同掌门下峰回来。

故此当这天深夜,樊宗就来敲他的房门时,他已经心知不妙。

——乘夜从奇险的天柱峰下来,即使对樊宗这样的高手,都是极度危险的事情。

当看见樊宗那汗湿的脸,还有那双红丝满布的紧张眼睛,桂丹雷更加知道事不寻常。

听完樊宗的报告,他马上召集几个资深的“镇龟道“弟子,聚集在“真仙殿“里。

武当攻打天下各门派的次序,就只有掌门及副掌门几个人知晓。此外就是记在武当的机密卷宗里——这卷宗,同样也只有这几个最高领袖才有权打开。

但桂丹雷决意破例。

“将来掌门要追究,就只追究我一人吧。“桂丹雷在众人眼前,高捧那卷宗,向三丰祖师拜了一拜,然后拆开它。

他们读到了,继峨嵋之后,本派下一个计划攻打的门派。

一看见那三个字,桂丹雷马上掩卷不看,把绳索束起,将卷宗放回柜子里。

“樊宗,你累不累?“桂丹雷问。

樊宗那身褐色衣袍明明早就湿透,但他还是猛力摇头。

“你脚程和马术都最快,现在先出发。我们集齐了人,准备好,随后就去。先去郧阳青桐关,看看追不追到他,追不到,也打听一下。如果有消息他入了关,向西再追,没有,就在青桐关等我们会合。“桂丹雷说着,已经把作路费的银子塞到樊宗手里。

樊宗一点头,不再浪费多说一句话的时间,就从殿门奔出,跑进黑夜的山间。

“我们不要太多人。“桂丹雷回头看看同门说。“人多,惹人留意,也许走漏消息。“

桂丹雷很是紧张。假如叶辰渊和师星昊两位副掌门任何一人在,他都安心。可是偏偏就在这时出了事情…

“要不要叫…副掌门出马?“其中一个“镇龟道“弟子陈岱秀说。他接着降低了声线:“我是说,还在武当山的那一位…“

第三个副掌门。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武当的禁忌。陈岱秀就连其姓氏都不敢提。

桂丹雷想了想。“不。让他出来,不知道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本来就只有掌门制得了他。掌门不在,更加放不得。“他一双大眼瞪着,又说:“掌门不在这事情,更加绝.对.不.可.以给他知道。大家都知道后果会如何。“

他在木板地上踱了数步。“你们还得镇守武当山,我不能全带去。就陈岱秀跟我。另外我带五个『兵鸦道』的预备军,再加樊宗,共八人。“

另一个“镇龟道“弟子说:“为安全计,也尽快传书给驻在京师的『首蛇道』弟子,让他通知师副掌门赶回来坐镇。“众人点头同意。

“他是在想什么的…“旁边一个同门喃喃说:“要去也带人去嘛,这么胡来…“

“不许批评他!“桂丹雷厉声呼喝。“他是天下无敌的武当派掌门。他要干什么事情,怎么干,无人能管。“

第一线阳光透现时,桂丹雷、陈岱秀和五个没有跟随叶辰渊远征四川的“兵鸦道“弟子,已经备好兵刃和轻便行囊,踏往下山的路途。

就在那拜山神道旁,一个矮壮身影斜背着长刀,站在坡上等待。

不用细看那只垂着左臂的身影,桂丹雷已知道是谁。

“谁告诉你的?“桂丹雷问。

锡晓岩没有回答,但站在桂丹雷身旁的陈岱秀,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让我也去。“锡晓岩从斜坡上跃下来。

“我们是去做正事。“桂丹雷严肃地说:“不是给你去发泄丧兄之痛。“

“我也是武当弟子。“锡晓岩断然说:“武当的戒条,我也懂。“

桂丹雷凝视锡晓岩的眼睛。然后摇摇头。

锡晓岩不服气:“你不许,我也跟着来。私自下山犯了戒,你回来再惩罚我吧。“

桂丹雷叹息摇头。同时却也为门派感到自豪。

——武当派二十多年走的这条路,就为了培养出这种倔强骄傲的武者。

桂丹雷没说一句,就领着六人继续步下山道。

——但也没有再阻止锡晓岩同行。

出了山门,下了山脚,八人背向升起的朝阳,往西而行。

目的地:关中。西岳华山。

这八人不知道:他们离开的同时,也有一只不明的鸽子从武当山振翅而出,飞进那黎明的天空中。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二

武林“九大门派“列表(上):

(本列表所述时代为大明正德八年)

少林派

河南嵩山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寺僧自古已有修练武艺的传统,以超脱生死的武道精神,参贯禅机。相传少林寺最基础锻炼功法“易筋经“及“洗髓经“,乃是达摩祖师从天竺传来,并衍生出其他少林武技,实际不可考。

少林武功在隋唐之间已负盛名,雄视武林近千年,对中原各派武术影响极深,故得“天下武宗“的称誉。

少林派属正统外家,主要走刚猛硬派一路。少林寺僧练武本为参禅及保护寺院之用,因威力太猛,容易造成杀孽,因此不传俗家。佛家戒杀,故其武技少用刀剑利器,而主力发展徒手拳法及棍棒之术。寺内武僧亦同时修禅,“禅武不二“的精神,乃为少林武道之根本。

少林派武术博大精深,秘藏寺院内的拳械与各种功法甚多,号称“七十二技“。但有说其中部分已经再无人传承修习,仅存于拳经兵谱之内,实已失传。

著名武技:少林五拳、紧罗那王棍、十八铜人阵法

武当派

元末明初全真道人张三丰于湖北武当山创立。张真人身材魁伟,体质异常,不论寒暑,皆只穿一衲一蓑。相传其内家武功,乃参悟道家的内丹养生功法,转化成强身技击之术,据记载曾有“单丁杀贼百余“的勇武事迹。

张真人入武当山修道后,某日得观蛇鹤相斗,从两者身姿动作,领悟了劲力刚柔之理,创出武当最高绝学“太极“,从此奠定武当派在武林二百年来的地位。

武当派武功素以拳剑著称,原本专走内家功夫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的路数,武当弟子亦全为道士;惟二十余年前大破物移邪教一役后,全派上下突然还俗,武学风格更大加改革,摒弃了养生道术而偏重于武斗实战,所有拳法剑术重新大幅整编,走上了暴烈辛辣之路,又以极酷烈的方式训练大量弟子,武当派声势因而一时大振,并生起“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野心。

著名武技:太极、武当形剑、武当势剑、武当行剑、武当飞龙剑、两仪劫拳

峨嵋派

坐镇四川佛教名山峨嵋山,实际创立历史已不可考。有传说春秋时代“白猿公“司徒玄空,入山创立峨嵋武学,此事并无足够佐证;但可以确定最迟在宋代,已有僧人道士在山中传承武功的记载。数百年来,峨嵋山上及山下邻近地区的各种武术家数,渐渐自然融合,最终成之为峨嵋派。

峨嵋派武道以枪棒术最为世人所识。峨嵋枪法独步天下,讲究闩拦扎打间的微妙变化,武林各派长兵,惟有少林棍棒能与之较量。

峨嵋武功虽然最初源出于佛道宗教,但早已演变成为俗家门派,兼收男女弟子,传承之风比一般的山门派系较为开放。由于枪棒属长兵器,适合于战阵上使用,峨嵋派弟子参军入伍也较他派为多。

著名武技:骑龙枪、大手臂、圆机枪法

第二章 巫峡出川

“抛!“

一声呼喝之下,那个船员点点头,把手上一团饭碗大小的干泥块,从甲板高高抛往江面的空中。

荆裂随即在甲板上踏步发力,左臂使劲猛挥,手上一物带同一段长铁链,如箭矢般朝那泥块飞出。

那物事准确击中飞行中的泥块,泥沙碎片爆裂四散,堕入江中。

荆裂不等那物事也堕水,左腕缠着铁链一收,它就迅速倒飞回来,荆裂腾出左手一把接住。

“再来!“荆裂又高呼。

那船员脚旁还堆着十多团大小相约的泥块,都是昨天在岸上挖来晒干,预备作练习用的飞靶。他马上又拾起一块,这次用了不同的力度和角度,向船边的江面抛去。

荆裂再次掷出那物,同样命中将泥团击碎。

在船旁倚着栏杆观看的童静,高兴得拍掌。“岷江帮“的船员也都喝起彩来。

“荆大哥,好厉害!“燕横走近过去。正好荆裂把那兵器收了回来,燕横拿过细看。

那乌黑的枪头泛着森冷的淡光,上面刻着“峨嵋“两个古字,不是别的,正是峨嵋派老前辈“一丈幡“孙无月的遗物,那管大杆铁枪的枪头。

“你怎么会这一手的?“燕横把铁枪头交还荆裂。

“从前在南海虎尊派,我学过一些基本的绳镖之术。“荆裂把长铁链卷在左前臂上,将那枪头当作短剑握着。“后来到了棉兰老①,又跟那儿的回回人学了飞刀的法门,两样合起来用,想不到还挺顺手的。“

『注①:今菲律宾南部的棉兰老岛,岛民以回教徒为主,伊斯兰教早在十三世纪已传入该岛,比麦哲伦到达菲律宾更早。』

他抚摸那枪头上的刻字。“这东西还附着孙前辈的精魂。以后我用它每杀一个武当人,都是代孙前辈杀的。“

当天成都血战之后,“岷江帮“的人不单把荆裂失去的兵器找回来,也带走了峨嵋派和武当派的人留下的兵刃。荆裂最初只是想把兵器作为纪念物,但后来灵机一触,就趁货船泊岸到镇上补给时,找铁匠打造一根长铁链装上这枪头,把它变成一件离身使用的软兵器。今天初次试用,竟是如此得心应手,七次试掷,有五次都命中了标靶。

荆裂把那铁链解下,枪头放在一边的甲板上,左手又从后腰,拔出另一柄兵刃。原来就是武当“兵鸦道“高手石弘遗下的一柄鸳鸯钺。荆裂把那鸳鸯钺握柄处的缠布拆掉,整个兵器都叫铁匠磨薄削轻了,又把其中一端的“鱼尾“刃锋锉钝,作为把手,这鸳鸯钺也就改造成一柄特大的飞镖刀。当晚荆裂看见石弘掷鸳鸯钺击杀孙千斤,虽是悲痛,但实在不得不佩服,印象甚为深刻,想什么也要把这一手学过来。

荆裂把那鸳鸯钺在手里抛玩。“待会儿我们上岸练功,再试这个。“

童静看着荆裂随手把玩各种兵刃,学习得极快,心里敬慕不已,手托着腮撑在栏杆上,凝视荆裂的潇洒模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左手呢?“她擦擦鼻尖,不解的问:“荆大哥又不是左撇子,我见他常常右手用刀啊。“

“右手就是留着拿刀。“站在她旁边的岛津虎玲兰,双臂交在胸前说:“这种飞行兵器,始终不是杀敌的主力,而是远距离开路用的。“她双手伸出比划着:“左手扔出去干扰敌人,右手同时拔刀,乘机抢上去攻击。“

童静和燕横听到,这才恍然。

童静看着这个从东瀛来的姐姐。同样是女孩子,虎玲兰的武术造诣和智慧都远高过她,令她有点自惭——这是“岷江帮“童大小姐过去十几年来都没有的感觉。

虎玲兰转身瞧向江岸,观赏那山崖的景色。

“好美…“虎玲兰凝视这风光,朱唇不禁喃喃吐出赞叹。

他们四人乘着“岷江帮“的货船离开成都,不经不觉已有三个多月,先是南下,再沿大江驶往东北,途中又常停靠岸旁的城镇休歇,直到如今才到了夔州府界,近瞿塘关一带巫山流域。此为四川省最东北端,船儿一出巫峡,即入湖广境内,距武当山并不遥远。

荆裂虽然决定暂时不再追逐武当派,先休息和强化武功一段日子,但为了随时打听武当的动静,也就吩咐把船驶到这区域来。

这巫山一带水色秀丽,迂回曲折的江道,被夹在两旁的险壁之间,峭壁上的山岩形貌奇特,更披着有如层层绿色波浪的的树林,远眺高峰云雾缭绕,难怪给历代诗人赞颂为人间仙境。

过去一年来,虎玲兰远渡重洋,孤身一个上路,心里又怀着仇恨,途上一刻没有放松过;如今找到了荆裂,仇虽没有报成,恨也消解了大半,这三个月来沿江漫游练剑,心情放松了不少,再看见这么秀美的景色,心旷神怡,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微笑。

童静见虎玲兰自然地笑起来,更显一种成熟美态,竟看得呆了片刻,然后脸红起来。

——她美得连女孩子看了都会脸红…

童静急急别过头去,也望向岸边。

“就去那边吧!“她指着左岸,那岩壁之下正好有一片广阔的石滩,是练武的好地方。

童静走往船舵那一头,吩咐把货船停下,还要准备放下上岸的小船。她又唤船员开始预备午食,待他们练功后可以马上进餐。

燕横远远看着她,不禁又瞧瞧荆裂。荆大哥向他微笑了一下。

燕横记起:三个多月前,荆裂竟然答应带童静同行,还要教她武技。这令燕横很不满,觉得是这复仇之旅上的一个大负累。

“傻瓜。“荆裂那时向他解释:“我们带着这位『岷江帮』的大小姐,就等如带着一个会行会走的钱袋啦,衣食住行全都不用再费心。“荆裂又解释:穿州过省时,亦会遇上县镇官府的巡查关卡,要查看文引许可。虽然他们这些武者,一般县府的民兵保甲绝不可能拦阻,但始终不及有“岷江帮“打点通关来得方便。

“那…不大好吧?…“燕横当时明白了,却皱眉说:“好像在利用她…“

“又不是白吃她的。真的教她武艺就行了。“荆裂拍拍他肩头。“靠你了。“

那钝铁剑一振,剑尖从外向内旋了一圈半,轨迹很是优美。正是青城派入门剑法“风火剑“第八势“蛇缠枝“。

站在旁边的燕横却摇摇头,大叫一声:“不行!“

童静咬牙,运剑再使一次“蛇缠枝“。这次剑尖转得更快更猛。

“不!“燕横还是摇头。

“怎么啦?“童静不忿地顿足。

“你又忘了?我早说过啦!“燕横用手上的灰黑色长剑比划招势。“这『蛇缠枝』,意在绕击点打对方握剑的腕脉,要诀在巧细,不在快猛!你却一味地图快,那剑圈太大太松散了,对方很容易就察觉,把手缩了回去,你还点什么?“

童静咬着下唇。过去她跟那么多师父,也未曾受过这般的脾气。

“再来!“燕横催促说。

“怎么嘛…“童静不满地说:“学了这么久,才学得这十招八招…以前的师父,三个月,我一整套剑法都学会了…“

“因为你以前的师父全都是饭袋。“燕横不屑的说:“他们教你的,都是只能看看的花招。那些师父全是你爹花钱请回来的吧?他们怕你学得闷,不高兴,会害他们丢饭碗,自然是教得又多又快了。真功夫不是这么学的。你以为自己真是学武的绝世天才吗?“

燕横挥动剑锋,把教过童静的八招“风火剑“,从第一势“半遮拦“到第八势“蛇缠枝“,在两个呼吸间就连环打出来,剑势如行云流水,全无停滞。

“别以为你有些少用剑底子就学得更快。你以前学那些花俏功夫,养成了好些坏习惯,我还要多花时间把你逐一矫正呢。“燕横收剑说。

童静见燕横这一手,心里不得不服。但被这么一个年纪相近的少年数落,又觉得很难咽下这口气。

那天在成都目睹燕横独战“马牌帮“,童静对这个青城派少侠确是心生敬慕;但这段同行练武的日子里,她又发觉原来荆裂的武功更在燕横之上,而且见荆裂每次练武奇招迭出,新鲜好玩,她那份仰慕都转移到荆裂身上了。

童静远远看过去。在石滩的另一头,荆裂和虎玲兰正用长木刀激烈地互相砍劈挡架,其碰击之声,隔远也显得出劲力之浑厚。负责撑小船的船员也都忍不住在旁边好奇观赏。

但见两人身姿动作越来越快,攻防绵密得像预早排演,招式风格又有相近之处,他们既像比斗,又似在玩着游戏。

童静带点羡慕地瞧着,口中喃喃说:“为什么不是荆大哥教我?他比你强多了。他教我,我一定学得更好。“

燕横本来就不大想教童静,觉得碍着自己练剑,一听这话更是动气。

“你喜欢他,就去找他呀!我才懒得再教你!“燕横说着就转身走开。

他那句“你喜欢他“,原来是“你喜欢由他教你“的意思。听在童静耳里,却令她那张圆脸涨红了,害羞地垂下眼睛。幸好燕横已经走开,没有看见。

燕横走到石滩的水边,左手从后腰拔出短剑“虎辟“,转腕旋了一圈,就开始舞动起来。

本来荆裂反对他这么早就练双剑的。但自从听了童静描述燕横在“马牌帮“大发神威的实况后,第二天就主动开始教燕横使运双兵刃的法门。

“也许,你这方面有天分。“荆裂这样说。

要用双剑,第一步自然就是强化左手剑。这三个多月来他的左手就不断在练——用这短小但又厚又重的“虎辟“,重新练每一式最基本的剑招。有时甚至晚上睡梦中都在练。

听见“虎辟“的剑刃破风声,随着每日练习越来越尖锐,他就知道这左手剑的法度开始像样了——只有剑刃的砍刺角度正确而贯彻,破风声才会变尖。燕横心里兴奋不已。接下来就可以开始研究左右剑互相配合的技法了。

练了好一会儿,燕横停下来稍息,心里在琢磨剑招。然后他又忍不住瞧瞧远处的童静。

他心里不大喜欢这个性情骄纵的童大小姐,觉得她比宋小梨差得远了——小梨虽偶然也会向他耍耍性子,但事后总是会找个机会逗他开心,毕竟还是懂体贴人。

(——想起来,不知道小梨现在在味江镇过得好吗?…她心情平复了没有?)

但是燕横又发觉:自从开始教童静剑法之后,他心里不时会念着她的进度。虽然起先是有些不大愿意,但既然开始教了,也就想教得认真一点,希望童静学得好一点。

燕横看见:童静刚才虽然赌气,现在又独自继续在练习那八招“风火剑“。见到她这么用心去学青城派的剑法,燕横不免感到欣慰。

——只要是关乎武道的追求,个人喜恶都自然抛到两旁。这就是武者的本性。

远远看着童静剑招的误差,燕横皱眉。可是刚刚才吵完架,不好意思马上再过去教她,只好让她自己继续练了。

燕横又练了一阵子左手剑,然后把“虎辟“插回后腰鞘里,重新提起那柄刃身灰黑的长剑。这把剑是武当“兵鸦道“弟子呼延达的遗物“静物剑“,也是成都一战后“岷江帮“的人拾回来的。四尺的“龙棘“太长了,现在的燕横还没能称心驾驭,于是暂时拿这把剑作佩剑。

“静物剑“乃是双剑,他现在手上拿的一柄,在剑身根部刻着一个很小的“右“字,用来识别是右手使用的。另一柄“静物左剑“则挂在他腰间。

他举剑凝视那哑色的刃锋。当天青城派被屠戮,形势混乱,他没有看清每个敌人,但这呼延达必也在内。这“静物双剑“,不知沾染了多少青城弟子的鲜血。一想及此,燕横心里凄然。

——我必定要尽快变强。

他垂下剑,瞧向荆裂和虎玲兰那头。两人的木刀还在起落交击,声音似隐隐带着一种奇异节奏,非常好听。

燕横对这个倭国来的女剑士所知不多,只知她武功修为直追荆裂,而远胜自己——一想到这么一个娇美的姐姐,比自己还要强得多,燕横只觉天下之大,高手辈出,自己实在太渺小了…

这种距离之下,他没法看见他们两人的表情。但却感觉得到,他们似乎在笑。

的确,在木刀与木刀交击之间,荆裂和虎玲兰,正在欢喜地笑。

——那笑容,犹如两个乐师找到合奏的知音。

他们已经打了许久。虎玲兰臂力始终不如荆裂,木刀的劲力开始衰弱下来。荆裂感觉到,也收敛起攻击的力度。但虎玲兰不愿被让,马上后跃收刀。

“你比一年前又厉害多了。“虎玲兰跪下来,把木刀放在身旁地上,从腰带掏出汗巾,抹拭那麦色皮肤的肩颈冒出的汗珠。“你已经把『阴流』完全融入自己的刀法了。“

虎玲兰说的是汉语,她知道自己既然要长时间留在中土,也就尽量练习说中土的语言,对着荆裂也减少说日语。只有“阴流“这个词她不懂翻译,还是用日语发音。

“你来四川途中,也没有停止练剑吧?“荆裂笑着回应。

“当然了。“虎玲兰咬着下唇,但其实是个笑容。“别忘了,我是来杀你的。“

她收回汗巾,捡起木刀站起来,又再忍不住远眺那巫山两岸的秀美景色。正值春季,云雾浓重,若隐若现的山水之色,更有一种奇幻的不真实感觉。

“现在我,知道要留在中土干什么了。“虎玲兰一口汉语还是有些生涩。“就是跟着你们,继续修练。直到跟你一样强。“她用木刀指向荆裂。“你不会忍受一个女人跟你一般强吧?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忍不住跟我决斗。“

“好啊。“荆裂拨一拨辫子长发。“我期待那一天。“

说完他就走过去燕横那边。

“怎么了?“荆裂用木刀指一指正在另一头独自练剑的童静。“不教她了吗?“

燕横叹了口气:“荆大哥,以后由你教她吧。我才不想浪费这种时间。我只想专心练剑。“

“不好吗?“荆裂笑着问。“她很可爱嘛。“

“一点也不!“燕横像抗议地叫着:“根本就是个给宠坏的大小姐!“

荆裂再瞧向童静:“可是她确实很用心在练你教她的剑招啊。“

燕横无言,只觉得憋着一口气。他不想再提童静了,也就转换话题:“刚才看你跟岛津小姐练刀,很厉害。“

“是吗?“荆裂不以为意,挥动着木刀,琢磨刚才和虎玲兰对招用过的刀法。

“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会儿…“燕横说:“你用的其中几招,跟我们青城派的剑招有相通的地方。“

“不是相通。“荆裂直认不讳:“确是青城剑法。我是当天在青城山上观看,还有这一阵子跟你练剑时学会的。“

“什么?…“燕横瞪大眼睛。“这…可不…“他想到青城剑术,竟在自己手上流给外人,犯了师门的大忌,很是紧张。童静也算半是拜师,而且只教她最基本的“风火剑“,也就算了;但荆裂这样,却迹近偷学武功。

面对这个救命恩人兼教导自己的前辈大哥,燕横不好意思直斥,一时不知要怎样说。

“你是想说我『偷学』你们青城派的武功吗?“荆裂严肃地说。“可是我教你的东西,也不是青城派的功夫啊。那么你又要不要学?“

燕横哑口无言。

“你要在最短的日子里变强,这种无聊的门户之见就得抛诸脑后。“荆裂告诫他:“别说是同伴的武功。就算是仇敌武当派的招术,我一样参详学习。你也得这样做。“

燕横看看手上,那柄原本属于仇敌的剑。

——把一切可用的东西都掌握在手上。强者之路就是如此走的。

燕横回想最初认识荆裂时,荆裂怎样鼓励他:要复兴青城派,甚至开创一个更强的青城派。

虽然遥远,但燕横确有此宏愿。而既然是“更强的“,就是说跟本来的青城派不一样,必然包含了不同的东西。也包括别人的东西。

“我明白你说什么了。“燕横想到这里,点点头。“我在想:青城派还没有建立之前,青城的开山先祖也不可能完全凭空创造这许多武功。他们必定也有学过他人的东西吧?“

荆裂耸耸眉毛。他有些意外。这个少年剑士,只是经过很短的历练,思维却渐渐变得豁然了。

荆裂伸手,从燕横右腰抽出另一柄“静物剑“,倒转把剑柄递往他左手。

“好了。今天就开始教你双兵刃的法门吧。“

燕横兴奋地接过那“静物左剑“。

另一边的童静又练了一回,终于累了停下来。她这时朝燕横那头一看,见荆裂正在教他练双剑,令她羡慕不已。

——如果是荆大哥教我,我一定进步得更快。

她不想再看,脸转过另一边,看见虎玲兰正独自站在岸边,观赏那山水风景。童静拾起放在一旁装清水的竹筒,走了过去。

“要喝吗?“童静把竹筒递给这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美女剑士。

“谢谢。“虎玲兰接过。她拔开竹筒的塞子喝了口水,眼眸仍不离大江对岸的山色。

这么一个健美、一个娇小的一对英气女孩,并肩站在岸边,正看管着小船的“岷江帮“船夫,禁不住偷看着。

童静看见虎玲兰目光的方向,也瞧往对岸。

“好美。“虎玲兰再次赞叹。

“你的家乡…“童静好奇地问:“没有山吗?“

“当然有。“虎玲兰瞧着她微笑说:“不过很不一样呢。我们鹿儿岛的山,会喷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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