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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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历代弟子还可以各自累积属于自己的战斗经验。可问题是:名门大派本身就已拥有外人不敢干犯的名声,有胆挑战名门弟子的人事实上寥寥可数;其他大门派碍于武林礼数,等闲亦不会轻易开战。

于是身在名门,与外人比斗的机会,反倒远远不及小门派的无名武者。门派内同门之间固然经常会试招较量,但那又怎及得上真刀真枪的生死相搏,或是赌上门派名誉的全力比试?

这正是尹英川长年以来的苦恼。

徽州八卦门总馆直系名宿;当今掌门亲弟;四十年刻苦修练之余还教出许多成名弟子…外界武林一看见这些资历,毫无疑问就将尹英川列为货真价实的一流高手。他本人也很享受这种荣誉。

可是内心深处,这位八卦门首席刀王,还是不能就此满足。

尹英川是一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每一个武功要练得好的人,都不得不对自己诚实。

他很清楚:真正的“高手“,没有一条明确可越的标准线;也不仅是一种让世人承认的身份。而是一种“心“:

任何时候、怎样的情况下、面对何种敌人,你都有自信把对方打倒。

尹英川非常相信,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相信“是一回事。“证实“是另一回事。

学武四十年,尹英川并未有机会证实自己。正因为挟着八卦门的名声,这许多年来他与人真正生死比斗的机会只有三次,杀过六个人。而且都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一个人深信自己具有超凡的实力,却无证明的机会,那苦闷之巨大可想而知——尤其是当你已经五十二岁,武道生涯的前头就只有一条下坡道的时候。

得知武当派违反天下武林规矩义理,四出挑战消灭各大门派,又在御前比试里大败八卦门弟子杜焱风,尹英川确实感到愤怒;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暗地里有点儿感激武当派。

——终于,有了最后的机会!

此刻,此地,这个毕生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

五十二岁的今天。西安府少慈巷的狭道上。阻塞在道中央这个身材有如圆球的武当弟子。

任何时候。怎样的情况下。不论何种敌人。

打倒他。

这绝无疑问是尹英川人生至今最重要的一战。成为自己所相信的高手。或是白白锻炼了四十年。

巨大的八卦单刀出鞘两寸。渐斜的阳光映照,刃色灿然。

对面的桂丹雷仍是摆出那个沉着的“太极拳“开掌架式,丝毫未为这刃光所动。

桂丹雷这时背负的压力,其实绝对不比尹英川轻,甚至更重。

守住这少慈巷,替掌门抵拒众多敌人,固然是要务;但对武当派来说,掌门一人的安危,还未算最重要。

面对外敌,不胜无归——这才是武当弟子身负的第一重任。

不久前在桥梓口,“兵鸦道“弟子尚四郎才刚给少林和尚打败。要是在这里,武当再接连打败第二仗,那将是无可想象的耻辱。桂丹雷死也不会让它发生。

——更何况北京御前比试,武当弟子楚兰天就已击败八卦门的锦衣卫士;桂丹雷身为比楚兰天辈份更高的“镇龟道“首席,再对八卦门,岂可反而把师弟赢来的荣誉倒输回去?

尹英川求的,是要证明自己“高手“的实力;但武当弟子所求,岂止于“高手“。

而是“无敌“。

——欲求最崇高的理想,也就必得承受超乎凡人想象的压力。

桂丹雷的架式外表虽沉静,但内里血气翻涌,心灵正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与不安之中,那圆球似的壮躯也因血脉充盈而更鼓胀了两分,他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正要从体内爆发。

——压抑着它,并加以引导。在最佳的时机才爆发出来。

——外弛内张。“太极拳“最理想的作战状态。

桂丹雷深深吸气,丹田充实。雄狮般的脸散射出凛然难犯的气度。

尹英川五指已握紧在单刀柄上,指节呈微白。他身心此刻的兴奋状态,也跟桂丹雷相仿。

盯着比他小了十岁的对手,尹英川向天公暗暗感激。

“没有我下令,你们都不得出手。“他向站立在后面巷子里的八卦门弟子,还有西军各派群豪说。

这时少慈巷两边书院的二楼窗户都纷纷打了开来。许多学生老师,有老有少,全在窗户前朝下探头张望,有的手上还握着书卷。他们都是给群豪的骚动声吸引而开窗观看,赫见这个一人守在巷道与百人对敌的场面,还有许多刀枪兵刃,都感惊讶莫名,一个个文人半张着嘴巴发不出声来。

突然多了百数十双观战的眼睛,对峙的两大高手都无一丝动摇。他们已把全副心神贯注在对方上。

原本站在尹英川身后的八卦门弟子,突然感觉到师叔身体发出的锐气,同时向后退了数步。

——他们也都深知:“水中斩月“,拔刀出击,非同小可。

桂丹雷也感受得到尹英川将发的杀气。

他张开的双掌,微微上移应对。那对接过无数各色兵器的大肉掌,虽然疤痕满布,但最新的一条伤疤,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了——桂丹雷“太极拳“功成这五年以来,再无兵刃伤得这双手掌分毫。

但尹英川亦同样深信:世上没有他的刀斩不开的东西!

他那双黑白眉毛皱在一起,齿间吐出嘶叫,身体随即发动。

尹英川双足几乎是贴地向前冲出,每步绝不亮出足底,以最小的动作朝敌人接近。同时刀还没有完全出鞘,反而倒拖在身后。脚步比刀招更早一刻爆发。

——步法,乃八卦门武道之精髓。

桂丹雷凝神,铜铃似的双眼直盯尹英川胸口,测算着彼此距离。

这少慈巷地形狭隘,不利左右横向攻击。桂丹雷估算,尹英川这柄五尺有余的巨型八卦刀,不外只能作前刺、垂直砍劈或从正下方向上撩击三种中线攻势。桂丹雷心中马上就这三种刀势准备了应对之法。

——来吧!给我看看八卦门刀法到底是怎样的!

尹英川奔前了两步,右手才顺着步势拉动身后刀柄,又宽又长的霜刃出鞘如白虹。尹英川藉身步之力,单手就将那巨刀高举到右肩上,已成拉弓砍斩的体势。

——是直劈。

桂丹雷双掌准备朝上方招架。

尹英川步势却半途改变,第三步探出右脚时,足尖向内紧扣。原本直线前奔之势,瞬间化为转身。

右肩上的刀刃同时平平垂下,由直变横。

桂丹雷眼目收紧。

——不!是横斩!

尹英川并非伸展手臂出刀,反而垂臂将刀抱在怀里,刀背横贴在右肩头上;同时步法带动身体旋转,肩头发劲推压刀背,巨刀贴着身体水平斩出!

这刀招的角度出乎桂丹雷预料,令他不敢贸然接刀,右足马上后拉退了一大步,先避其锋。

尹英川在窄巷之内用这横斩,刀招虽然已是极贴身地打出,但这柄八卦刀实太巨大,刀尖前数寸还是划入了巷子右旁的土墙。尹英川这刀乃足、腰、肩整体发力斩出,刀劲雄猛,加上巨刀本身异常厚重,刀尖破开墙壁砖土,直似烧热的钢铁遇上冰雪,如过无物,刀锋带着墙上一道凄烈的弧线痕迹斩出,劲力未受阻滞半分!

这招是八卦门“夜战老八刀“第四式“巽风割草转环刀“的变奏,改用肩头代替手臂发刀,其势疾如烈风,刀锋挟着土墙的碎片,仅仅在桂丹雷身前横掠而过!

桂丹雷伸左手护在眼前,以防顺着刀势飞来的沙石射入目中。这正阻碍了他乘尹英川刀锋掠过后入楔反击的时机。

眼不能见。但他感觉第二刀又来了。

尹英川身体转完大半圈,背向桂丹雷的瞬间,左脚紧接往自己斜后方踩出,又是不露足底的诡异“八卦步“。一踏在地,身体重心随即前倾,转移在左腿上,上身顺着步势与刚才旋转的余力,又再转一圈,刀背仍是贴在右肩,同一招“巽风割草“,以几乎分毫不差的角度,再次划破土墙横斩出击!

尹英川这种贴身旋转刀招,仿佛身体与刀结合,变成一个带着利刃的陀螺,不断转着向桂丹雷逼迫,没有一丝能让人抢入制止的空隙。

——没有空隙,那就等于“必胜“。

他身后丁俊奇等八卦门弟子,看得眉飞色舞。数月前的御前比试,大大折损了八卦门的名声,这次关中会战尹师叔亲自出马,就是为了向武当讨回一仗。

桂丹雷再退。尹英川哪会给他喘息之机,紧随右足上个扣步,也是照办煮碗,第三次“巽风割草“自右向左旋身斩击。乘着头两刀的旋转力,这第三刀更加速了一些,刀锋掠过之处,更接近桂丹雷一寸!

个头并不高大、长着一张瘦猴脸的尹英川,把玩着这柄几及他身高的巨型单刀,远看其实有点像小孩拿着大人的兵器,本来带些滑稽。但看见这么迅猛的刀法,还有谁笑得出来?

——更何况尹英川那张瘦脸只是骗人:假如他此刻不穿衣服,使动着巨刀时那满身隆起的坚实肌肉,必定令在场所有观看的外人目瞪口呆。

桂丹雷已连退三次,还没有半招反击的机会,跟刚才一夫当关守在窄巷的气势全不匹配。如此威风的出场,一交手却陷于狼狈景况,多数的武者必然心乱焦躁。

但桂丹雷没有。

——这就是成为真正“高手“的条件:一旦生死比斗开始了,即全身心都集中在取胜上,没有半点思考面子荣辱的闲暇。

——只要能够打胜强敌,要我像条虫在地上爬都行!

桂丹雷仍然冷静地闪避每一刀,用尽眼耳与皮肤的感觉去揣摩每刀来势和速度,心中在默默计算。

——破招的契机,往往就在对手的节拍与习惯里。越多看对手出招,越能准确掌握其中可供利用的弱点。耐心,就是关键。

同样的道理,沉浸武道四十年的尹英川哪有不知?虽然暂占上风,但他绝不轻敌。

——不能一直露底。速战速决。

第三刀“巽风割草“之后,尹英川又如前紧接踏出左足。

但这次不同。那只左脚不是朝桂丹雷的方向探出,而是往横踏,而且足尖内扣,刹那将本来转身之势煞止!

同时他抱刀姿势转换,这次将刀背搁在左肘弯上。

那左足硬生生煞停了转身,自然产生反方向的作用力;尹英川就乘这反向之力迈出右步,身体刹那化为从左往右转,左臂向刀背发力,“夜战老八刀“第六式“离火烧天翻滚刀“,以跟刚才三招完全相反的方向回斩过来!

这异变之下,桂丹雷急忙再退。

刮过左边墙壁的刀锋,角度微往上撩,直袭桂丹雷面门,他这次被逼得松开架式,仰头闪躲,几丝鬈发被那宽长的刀锋凌空削断!

尹英川黑白双眉紧锁,眉心间皱出一道如尖针的直纹,双眼像迸出火花。

——还差少许!

同时桂丹雷心中一凛。本来他还在捉摸尹英川那连环旋斩的节奏速度,但原来对方竟可如此突然反向旋转,陡增了许多变数——如果尹英川是带着利刃的陀螺,如今这陀螺还能够随时逆转,要伸手进去抓停它就困难了不止一倍!

——桂丹雷一直以为,武当派要对付的“八大派“,只有其他“五山“如少林、华山等派比较棘手,却没想原来八卦门里也藏着这样难缠的人物!

楼上窗户前的学子员生,自然看不出这比拼其中的门道,未经训练的眼睛更是连尹英川的刀影都捉摸不到。他们但见这年纪不轻的武人拿着夸张的大单刀,好像变成巷子里一股杀气四激的旋风,两边墙壁沙石纷飞,如此奇景,不免本能地齐声惊呼。

站在巷子较后头的群豪看不清比斗,纷纷欲挤前观看,但少慈巷实在太狭窄,近百人挤成一团,好不混乱。站在最前头的八卦门弟子,一面紧张地看着师叔施展本门绝艺,后头又被大批人推挤,情绪大为激动,个个都握紧着兵器。

眼看桂丹雷束手无策,尹英川自然不会改变战法,如旧又是向前进迫并旋身横斩。桂丹雷要防范尹英川或左或右而来的刀招,后退是唯一的活路。

但桂丹雷确信只是暂时。他脑袋正一刻不停,苦思对手的弱点。

——天下间,没有武当派破不了的武功!

尹英川立于不败之地,那右方旋斩“巽风割草“跟左边的“离火烧天“交替使用,又将桂丹雷逼退了八步。

尹英川心里一阵焦急。

——妈的!这么久也一招未出,你到底是不是我等待已久的那种对手呀?…

刀锋映出阳光,反照尹英川黑白眉毛上沾湿的汗水。他如此反复地旋身发刀,用的又是重十余斤的重兵,体力消耗之大,常人难以想象;而年逾五十的他,气力本就是吃亏之处。但此刻尹英川对着武林人所畏惧的武当弟子,出手以来一直占据上风,心情极是振奋,只觉气力充盈,不输壮年之时。

——全力全魂的战斗,令他顿感年轻了。

更何况这种战术已不用再持续多久了。尹英川在出刀间已看见,桂丹雷身后那段巷子,还有不足二十步。只要把桂丹雷逼出巷口,一到了较开阔的街道,后面的八卦门弟子和群豪就可一拥而出,就算不围攻桂丹雷,也可赶往“盈花馆“助阵去。其时桂丹雷任务失败,心神必乱,加上大刀可以在大范围尽情施展,尹英川胜算更增。

桂丹雷自然无暇回头看身后,但他之前早就观察过这少慈巷的长度,也深知此际剩下可退的空间已不多。

——要是让他们杀出巷口,就等于落败了!

桂丹雷其实心中隐隐已有一个反击计策,但此法颇为冒险,他还是想多察看对方刀招多一会儿,才决定是否使用。

还有十步。

——已经再没有观看的余裕了。

桂丹雷吸了口气,看着尹英川又要施展“巽风割草“的时机,这次身体不再退。

刹那间尹英川察觉有异。但这间不容发之际再无变招的余地,只有将刀全力斩出,用压倒性的强劲刀势,破对手任何招式!

桂丹雷不退。但也未进。

而是好像足底踏到水漥或冰雪一样,突然如滑倒般,左脚离地仰身沉了下去!

——桂丹雷此一沉,其势极速,正因为心里运用了“借相“,假想脚下是一片跌不伤的软绵绵草地,利用想象力压抑了人的本能恐惧,也就真的很放心全力“跌“下去。

在尹英川眼中,身体硕大的桂丹雷,像刹那间从刀锋前消失了。

桂丹雷在真的要屁股堕地的前一刻,单足站立的右腿,用极深厚的马步功夫停住了跌势;同时那好像滑出失足的左脚,朝前贴地踢出,足底如割禾刀,踩向尹英川的右腿迎面胫骨!

桂丹雷这式佯跌踩脚,看似滑稽古怪,但却是经过精心计算,是面对尹英川那旋身大刀的最佳破解:尹英川的旋刀只集中在中、上路,桂丹雷仰跌低踢,既闪过刀斩,又反击对方最难回防之处。

更重要的是:八卦门一切武道,以步法为起动;先破其步,乃是拔其根本!

桂丹雷这脚,运用了“太极拳“甚巧妙的重心转移,将他整个沉重身躯的重量都加了上去,要是踏在尹英川的上下五寸胫骨中段上,骨头非要折裂不可!

尹英川被自己横扫的刀势所阻,眼睛看不见桂丹雷的反击,但却以武者的本能探知,威胁的来向是在下方。

可是他这“巽风割草转环刀“,已经全力旋转斩出,不可能再及时收刀退避——用重兵器最不利处,正在于此。

要避断腿之危,尹英川看来只有做平生未做过的一件事:弃刀。

但尹英川修练这柄巨刀已近二十年,哪会没有思考过遇上这种危机?

——为任何情况都预备应变之法,为“高手“之必要。

他没有收刀。没有后退。更没有放开刀柄。

反而把刀招斩得更尽。

刀锋早就在桂丹雷头顶掠过。尹英川却未停下,还是把巨刀继续往左猛挥。

桂丹雷的踩脚已及——

尹英川双脚离地而起。第一次露出足底。桂丹雷的踩脚仅仅从下越过。

——这么快?

桂丹雷脑海里电闪出这疑问。

尹英川并非只靠腿力跃起——跳跃根本来不及闪过那踩脚。他乃是乘着那厚重八卦巨刀横挥的离心力,借助重刀与重招,将自己的身体向上前方“抛“了出去!

尹英川这应变之术,当然不是单纯闪避。他藉这猛劲的抛飞势道,右足尖狠狠踢出,蹴往桂丹雷的眼睛!

——八卦门武学本来严格规定足不离地,这等飞身高踢更加绝对不用;尹英川为了弥补他刀法和兵器的弱点,大胆反本门拳理而行,创造出这种借刀势带动腿击的独有绝招。

桂丹雷对这变招虽意外,但他毕竟是拳脚的大行家,及时察觉这腿袭来,侧头斜闪,同时右手划个半圈,五指欲擒拿来腿足踝!

——只要粘拿到敌人肢体,“太极拳“必处极大优势!

眼看尹英川半空中踢蹴,再无处借力,这腿能出不能收,必要被桂丹雷擒住——

同时左边墙壁发出轰响。

原来尹英川的八卦刀大幅挥出,这次深深砍进了左面的土墙内。他右手仍握住刀柄,就用这为支撑,将快要被抓的右足收缩回去,左足紧接又下踏桂丹雷胸口!

尹英川奇招迭出,这凌空连环腿再出桂丹雷意料,这次真的来不及闪躲,只能略一偏身,避过胸骨要害处,用右胸肌吃了这腿。他身体如圆球,往巷子后面翻滚一圈,将这腿力消去。

身后已见阳光灿烂的巷口街道。不足五步。

尹英川眼中闪出即将胜利的光芒。

打倒武当派。这将是他人生的高峰。

他看出桂丹雷身体扎实,仅仅一腿不可能重伤他。

——这只是为了最后杀招的铺排。

尹英川借着踢中桂丹雷身体的反撞力,身体飞到了右边墙壁,同时顺势将砍入了对面土墙的巨刀“哧“地拔了出来。

他身体还未堕下,原来双足踏着那右墙,在壁面上以“八卦步“游走,从高处往滚跌的桂丹雷追击过去!

桂丹雷滚了一圈,才展开马步站定,一抬头,却看见再次闪耀的锋芒!

尹英川墙上施展八卦门的步腰发力要诀,把巨型八卦刀举到头顶拉个弓;紧接双脚蹬墙跃出,右手握刀垂直劈下,左掌亦推在刀背后加力,整个飞堕而下的身体,重量和力量都贯注在巨刀之上,完全身刀合一。

这一招,就是真真正正的“水中斩月“。

杀着全力发出的刹那,尹英川心里也如月清澄。

——要退,还是要死,你选吧。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一

八卦门武术的真正由来不详,但既以“八卦“为名,最初应该是像武当、华山、青城等派,出自道教山门,但后来广传于俗家,才成了名扬天下的“九大门派“之一八卦门。

八卦门奉大明开国初年人士容湛和为开宗立道的祖师爷,其事迹无多少可考,只知他生前教导出一批武功出色的弟子,在江、皖(今江苏与安徽省)一带,渐渐打出名堂,至第三代开始以徽州为根据地,立“八卦门“字号。据知最初容湛和所传,其实只有一套拳法“八卦拳“及一路刀法“八卦刀“,后来渐渐吸收更多民间武技,本门功法器械才日渐丰富。

八卦门武功最大特色在于步法,以灵活变化的行步走转,抢占敌人侧面或后方,以尽取最有利的角度方位进攻,同时也用身步的移动,催生劲力出招,连绵转向进逼,一刻不停。

“八卦步“最初确是用周易八八六十四卦象的名称,命名各种步法方位,但其实只是代号,并无特别意义,也跟易卦的生变原理毫无关系。到了后来为方便教学记忆(因武人大多只粗通文墨),八卦门索性放弃了卦象之名,改用简单的数字代替,至此更与遥远的道门渊源彻底分家。

“八卦拳“虽称拳,但其实多用开手掌法,或推印劈打,或推托擒拿,后来以刚柔风格不同,发展出“八卦沉雷掌“、“八卦游身掌“等武功。八卦门亦格外善用刀,最原始一套简朴的“八卦刀“,今称“老八刀“,并以此为基础,衍生出“夜战老八刀“、“八卦破身刀“等路数,特点同样是以脚步催动刀招,并多用顺势转身斩法,攻守一体。

第四章 阴流·阳极

“盈花馆“的屋顶之上。

一男一女两个长刀手,正在太阳底下对峙。

岛津虎玲兰将手上反射着金黄阳光的野太刀举得更高,从眉际升上了额头。

她同时腰身却更往下沉,双腿张得更开站立。

这是一个加强守御的架式。

为的,当然是迎接对面那头力量强大的“怪物“,即将而来的第二次进攻。

锡晓岩也一样,将长刀单手举起过头,刀背却几乎贴在后颈,好像用肩背担着刀一样,那主攻的架式,就像山野村夫砍树斩草那般简单粗疏。

那条拿着刀的三节怪臂,曲起来时姿势怪异到极点,令人更难捉摸出招的先兆。

虎玲兰无法确定,锡晓岩的攻击距离到底有多长。谨慎起见,她微退了半步,穿着草鞋打着绑腿的双足,在屋瓦上逐寸移动。她张开这马步,一双长腿露出裙衩之外,紧致光滑的麦色皮肤,令人目为之眩。

——虎玲兰虽改穿了汉人妇女服装,但终究不惯,那裙摆也不利打斗骑马,于是索性自行将裙子侧面割开衩来。

站在屋顶一边的秘宗门人,乍见这暴露眼前的美丽肉腿不禁哑然,一时竟忘了身处险境。就连江湖经验丰富的董三桥,也被两个刀手的对抗引得呆住了:一边是个举着夸张大刀,容貌身姿丰美的异族高大女人;另一边是个长有异形怪手、面容神情有如野兽的青年。这样奇异的对决,实在从未想像。

突然传来一记低沉的呻吟,秘宗门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退往师叔韩天豹躺卧之处。

董三桥细看师叔,只见韩天豹神志不清,虽然仍本能地强忍着痛楚,但还是无法制止呻吟。他倒卧处只差半尺就是屋顶外了。

弟子们扒开韩天豹衣襟察看,那胸膛中拳处瘀黑得好像涂了墨,尚幸没有严重的断骨。毕竟韩天豹被打时已摆起拳架,虽然被锡晓岩怪招猝然击中,接触一刻还是及时吐气运劲抵受,才不致受更重的伤。

“趁现在,先撤下去。“董三桥回头瞥一瞥锡晓岩与虎玲兰,然后朝余下的三个师弟说。

“不…不要帮助她吗?“其中一个师弟急问。刚才要非虎玲兰及时挥刀相抗,他们不知又有哪个要被锡晓岩的狂刀轰出屋顶外了,这东瀛女子确是他们救命恩人——虽然不久之前他们才向她全力围攻。

“她本来就不是同伴。“董三桥断然说:“她为什么要跟武当弟子打,我可不晓得,现在师叔的安危才最要紧。“

最后一句打动了三人,他们点点头,合四人之力抬起韩天豹,就在屋顶边缘悄悄爬下去了。

秘宗门人逃跑,当然没有走出锡晓岩的视线。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美丽的虎玲兰。

锡晓岩也忍不住看看虎玲兰裸露的大腿。但最吸引他的,倒不是那结实修长的形状,或是紧致深色的皮肤,而是腿上有几道已愈合的刀剑伤疤。都是她上次成都之战后遗下的。那伤痕衬在这双健美的腿上,既给人痛惜的感觉,又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感。

虎玲兰也察觉锡晓岩的视线方向。她冷笑说:“你看哪儿?小心我的刀,会砍中你。“

“你很美。“锡晓岩回应说。

虎玲兰脸上微泛红霞,眉头因为嗔怒而皱得更紧。她不知道,锡晓岩这话并非轻佻调戏。自小在武当山长大沉浸武道的他,并无跟女子应对的经验,这句话只是很直率地将心里所想说出来。

说话时虎玲兰可没有半刻放松戒备。她并未忘记刚才接下锡晓岩一刀时那股震撼,正在想第二次要怎样应付。

锡晓岩的右手虽长了一截,但虎玲兰的野太刀也比他的刀长出一尺有余,双方的攻击距离算是扯平了。

但在力量上,虎玲兰微麻的双臂正在告诉她:有差距。

虎玲兰全神贯注地准备接刀同时,锡晓岩却没有多想。

他的刀法,根本不用想。迟迟未发,只是顾着打量虎玲兰而已。

锡晓岩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跟女人交手的——那是对自己的侮辱。

可是刚才的交锋已经证明:她绝对配。

所以再次出刀,他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犹疑——再欣赏的敌人,也还是敌人。

那怪臂自右上方往前挥出,动作简单得就如樵夫破柴。但世上没有动手这么快又这么强劲的樵夫。手臂和四尺长刀如化软鞭,瞬间变成模糊的影,朝虎玲兰头顶袭下!

虎玲兰早就戒备着,而且先前已经见识过这“阳极刀“的出刀法,锡晓岩出招虽只略显腰身抖转的先兆,还是被她察觉了。本已反举在头顶的野太刀运劲迎上,迎接这劈下来的猛刀!

第二次刃锋交击的鸣响——也就是唤醒了下面燕横的声音——在“盈花馆“四周街道回响。

虎玲兰埋头在刀背底下,刀身斜斜挡格住锡晓岩的“阳极刀“。野太刀以斜角迎接,半挡半卸,并非完全硬接锡晓岩那可怕的刀劲。虎玲兰紧接也借这挡架的反弹之力,将沉重的野太刀回转半圈到右侧,化为阴流太刀技“青岸“,水平横斩锡晓岩的腰身!

可是锡晓岩的劲力还是出于虎玲兰的计算。强烈挡格之下,反弹回来的野太刀,比想象中更难控制,加上手臂又是一阵酸麻,那反击的“青岸“斩得窒碍不畅,速度劲力比平时弱了最少三成!

锡晓岩哪会放过这机会,手中刀本被虎玲兰野太刀卸挡到一边,他腰胯再抖,长刀反方向朝上撩击,力量竟不逊于先前的下劈,以攻制攻,跟虎玲兰横斩过来的“青岸“对砍!

另一次交鸣。锡晓岩这斩击完全觑准了角度而来,虎玲兰的“青岸“刀势被破得彻底,五尺长的野太刀给撞得向上,反弹砸向虎玲兰自身。

那反弹之力极强,虎玲兰运足全力控住刀柄,却还是给刀背击中了右额,她登时吃痛娇叱飞退了一步,鬓角有鲜血溅出。

痛楚中虎玲兰还是将野太刀指在胸前,以防范锡晓岩乘机追击。看见她那丝毫未崩的架式,锡晓岩心里又是一阵意外,对虎玲兰欣赏更增。

只见虎玲兰右边额际鬓发湿了一片,一行鲜血流过眉际,沿着脸侧直流到下巴。若非虎玲兰本身臂力够强,将野太刀反弹扬起之力控住了大半,这一砸恐怕已令她昏迷。她紧咬下唇,明显正在忍痛,但战斗的眼神和表情半点未动摇。

她心里只是苦笑。

自从到了中土来,一再遇上的都是“物丹“的最精锐高手,个个一样的难缠,两次交手也都受伤了,真不知道交了什么霉运。

——大概是上船之前,没有去神社祈愿的缘故吧?…

虎玲兰长得比锡晓岩还要高,但毕竟是女儿之身,练到这种臂力,实在叫他敬佩。

“你叫什么名字?“锡晓岩忍不住问。

“岛津·虎玲兰。“她故意要捉弄他,不说汉译,而用原来日语的发音说,令锡晓岩听得一头雾水。他不谙世事,连她手上的野太刀是倭国兵器也看不出来。

“我是武当派,锡晓岩。“他自我介绍。跟这样的对手打,绝对该知道彼此的名字。

虎玲兰可没有这样的好感。她只知道,荆裂出身的南海虎尊派,正是被武当赶尽杀绝的。

荆裂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野太刀朝头顶举起来,刀尖斜斜指向后方的天空,成为全攻的“大上段“架式。

——这次该我了。

看见虎玲兰要对攻过来,锡晓岩更兴奋,右手又再摆出那个单手砍柴般的负刀架势,左掌五指张开伸向前方,仿佛要阻止她冲来。

——就像在说:你还是别出招好。出招,我必定破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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