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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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刀子了!要死人了!

发出暗器的就是领头的另一个骑士。他出手后并没有就此停下,仍策马奔向野汉,手上露出一件跟野汉手中长物相近的兵器,乘奔马之力横挥而出。

——此人也是高手!

野汉并无畏惧,反而笑起来。

——是与厉害对手交锋的兴奋。

他双手握持长物,斜斜劈向这骑士。劈势之速,所过之处,雨水都像粉状弹射开去!

两物相交,这次发出闷雷似的沉响。

野汉只觉双臂震颤,长物几乎脱手跌落。

——可恶…要不是正在挨饿,比力气我绝对不会输…

但他也无法否认:这个对手,很强。

那骑者挥完一击后,马儿掠过野汉身旁。这时后面第三骑又来了。这骑士身材高壮,听其催马前奔的呼叱,竟是个女的。

野汉隐约看见女骑士手上闪出刃光。

同时冲了过去的骑士已把马儿拨转回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野汉强忍着饥饿,深深吸进一口气,振奋起精神来。心里却同时忍不住感叹:

——不走出来也不晓得,天下原来是这般大,山野绿林,都藏着这等高手!

他大叫一声,左手扯去披在身上那片破斗篷。

只见一张满是乱生胡须的圆脸。一头短发都被雨水淋得湿透。

他左臂从肩头到拳头,穿戴着金属,隐隐呈着铜色。刚才挡下那力度强劲的暗器,正是全靠它。

一看见这真面目,那包围的四骑同时都煞停了。落在溪中的第五人也已爬回桥上来。

刚才与他一记钝器交击的骑士,将手中兵器垂在马旁。野汉这才看得清是什么。

船桨。

骑士取下斗笠,散开一头编成辫子的长发。

“野汉“狠狠将手中的包铁六角齐眉棍拄在泥地上,仰头朝马上的荆裂问:

“你在这儿干什么?“

荆裂俯视少林武僧圆性,故意作出一个不快的表情,但难掩心里的雀跃。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

——至于躲在屋里的横溪村村长,听见这自称是少林弟子的野和尚,原来竟跟“山贼“相识,立时吓得晕倒了。

“那天我跟着了澄太师伯和众师兄,一早就出了西安城,出发回少林寺去。哪知道才走到第一个岔口,太师伯就叫我自己走,不用回少林寺了,还说什么『你到外面去,看看这万丈红尘,用你的棍棒拳头去结缘。』

“我听不大明白,心里也有几分想回少林寺去继续锻炼。但太师伯死也不要我跟着,还拿石头扔我,我就只好一个人走另一条路了。

“他说叫我看什么『红尘』,可我半点儿没主意要去哪儿看,只好见路就走,遇到分岔路,就把这齐眉棍往天一抛,落在地上指向哪边就走哪边。这么胡乱的走,到了一个连名字都不晓得的镇子。

“那时候我饿得要命,就在镇子的街上化缘。你们道我在街上看见谁?正是颜清桐那个混蛋——阿弥陀佛,又说脏话了,罪过——我见那姓颜的跟两个手下镖师牵着马儿走,马上大包小包的,就猜他一定是怕给武当派和其他门派找麻烦,逃到那儿去了。

“还有两个男的跟颜清桐在一起,都是生面目,在西安时未曾见过。他们跟颜清桐说话时都是悄悄耳语,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姓颜的对他们又好像毕恭毕敬。他们一伙人古里古怪的,我就想颜清桐这小人,是不是有什么新的阴谋诡计?反正我就闲着没事,便决定跟着他们。他们只留了一夜,就骑马离了那镇子,我也一路用腿跟踪。

“唉…如果我是荆兄你就好了,那次在西安的桥头,就见识了你的跟踪功夫。我可没有这样的能耐——少林寺没有教这一套的——才跟了两天,就给他们发现了我吊在后面。姓颜的大概以为我要抓他回去给武林同道问罪,跟伙伴快马逃走,我也死命跑步追着…可恨走了大半天,肚子又饿了,身上又没带干粮,还是追丢了。

“可是我就是不服输,非得要再找他们出来不可。而且就像先前说,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干的嘛。于是我就在后面一直找,逐条村、逐个镇子地去打听。幸好颜清桐这大胖子还算容易认,一路也都问得出来。只是有时遇着些不讲理的家伙,一见和尚就骂倒霉,只好让他们看看我的拳头…

“颜清桐大概以为早就甩掉了我,所以没有兼程赶路,我才一直在后头跟得着…就这么样,我连正在走东南西北都不晓得,走了多少天也忘了,只觉天气越来越热,才知道已经换了季节…

“不过后来走到了一个大城,旅人又多又杂,再也打听不到,终于跟丢了,真可恶…我问了问城里人,才知道已经到了江西省里。竟然走了这么远的路…“

圆性一面猛地在吃饭,一面长篇述说自己是怎样到这江西来的,说话时嘴巴里都在含着米饭,说得又快又含糊,荆裂他们只听到六、七成,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五人早就吃完自己那一份,坐在这村长的屋子里,围着圆性听他说话。

相隔千里,竟然能在这么一条小村重遇,还要糊糊涂涂地打了起来,不得不说是奇特的缘份。

——了澄大师叫圆性“用棍棒拳头结缘“这句话,果然应验。

横溪村的村长和几个村民聚在屋里,既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这伙外来客。其他村民也都围在屋外探听。来者不是山贼,固然让他们大大松了口气;但这些人身手能力,显然更远在山贼之上,单是一个圆性,如果要在村子里肆意强取,整条村几百人恐怕也没可能阻得了。有的村民先前曾经对圆性不大客气,此刻都惊怯地躲在人群的最后头。

村长这时想:这个圆性和尚,宁愿捱两天饿,也一直没有向村子用强,看来没有吹牛,真的是少林寺来的大师…

屋里还有几个农妇,有的在为客人添饭;有的在替他们焙干衣服;有个则在缝补圆性已破烂的僧鞋。

荆裂梳着那古怪的发式,脸上又是大大一条伤痕,还有刚才更衣时露出许多刺青,村民都看傻了眼。他们本来甘心献上饭菜来,只望这些不速之客饱餐一顿就快快离去,怎料荆裂二话不说,掏出两串铜钱放在桌上——这些钱,莫说在这等穷乡僻壤吃几碗米饭,就算上了横江镇里最像样的馆子喝酒吃肉,也够付帐了。

圆性终于也吃完第四大碗饭,呼了一口气,捧捧微微鼓起的肚子,又继续说他的故事:

“没了找颜清桐的头绪,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四处化缘,又在那九江城里找到一家可以挂单的佛寺。哈哈,当和尚就有这个好处,出门一分钱也不用花…

“几个月也没有打过一场架,真是闷得发慌。在路上时还好,野外随处就可以练武,赶路又能锻炼身体;反倒到了城里,要找个不吓着人家的地方练武,比登天还要难!就算在佛寺空地耍趟拳,都给老主持劝止…我也就索性走了。既然九江是在江西之北,我就南下看看这地方的风景吧。可没想到又遇上另一件事情。

“大概是在我离开九江的十几天之后吧…某一天在一条小村子前,看见一个家伙,跌跌撞撞的迎着我走过来,给我一把扶住。

“那家伙好像得了什么病,十天八天没吃东西的样子,瘦得骨头都露出来了,身子又臭又脏,都不知道已经流浪了多久。可是看他那身烂衣服,不似农夫,完全是城里人的打扮,不晓得打从哪儿走来。“

——童静听到这儿不禁偷笑:“又臭又脏,都不知道流浪了多久“,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圆性继续说:“这人眼神转来转去,嘴角都流着涎,喃喃自语,我看了才知原来是个失心疯。我怕他摔落路旁的沟里会摔断腿,就扶他坐在地上。

“哪料他就在这时候,在我耳边说了好几遍:『武当…武当…』“

一听见“武当“,荆裂五人皆动容。

“我最初以为自己听错,再问他:『什么?你是说武当派吗?』他就痴痴笑着答我:『是啊…武当弟子…好可怕的武当弟子…』

“我再不断追问,可是这疯子又不知在乱说着什么,又神仙又妖怪的一大通胡言。我耐心问了许久,从他的话里,才隐约知道他是从庐陵县那边来的…“

“又是庐陵?“童静怪叫:“这么巧?“

“什么?你们也是要去庐陵?“

燕横点点头,向圆性说了关于磨刀师寒石子的事情,然后问他:“你…只不过因为一个疯子的几句话,就南下来找『武当弟子』?“

“燕老弟你不明白。“圆性说。本来以他身份应该叫“燕檀越“的,但圆性自觉身份是个武者多于僧人,也就不理佛门这一套礼数,以武林中的规矩称“燕老弟“、“荆兄“。“那疯子,我一眼就看出来,绝不是武人。“

“那又怎样?“童静问。

“武当派虽然名满天下,但一般寻常人家是不会提的。“练飞虹插口:“更何况武当山在湖广西北,距这江西千里之遥,一个不是会家子的普通人,怎会将『武当弟子』这种话挂在嘴边?“

“疯子不会说谎。“虎玲兰也说:“也就更不会无故这样说,一定是他看见或者听见些什么。“

童静点头,深觉他们所说有理。

“于是我就一路南下。“圆性说:“唉,怎么知道,越走就发觉路经的乡村越是穷,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

“我前天到了这横溪村来时,已经饿了一整天,他们却死也不肯布施,说什么苛捐杂税太多,近来又多山贼为患,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要捱饿…“圆性说时扫视一眼村民,他们都面有愧色。“我一时气上心头,就告诉他们我是少林弟子,请我吃饭,就替他们打山贼!“

圆性看了看练飞虹左手上那个镶着铁片的拳套,回味着刚才拳腿交击的感觉。

“这些家伙吝啬得要命,怎么说都要我先打完才有饭吃。跟你们交手时,我已经足足饿了三天啦,要不然,哼…“

圆性说着,跟荆裂和练飞虹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我们真是有缘啊。“圆性向荆裂说:“其实那天在西安听见荆兄你的话,我就在想有没有机会跟你们一起练武。可惜太师伯赶走我时,已经找你们不着了…想不到还是会遇上。“

“我们来江西的确是偶然。“荆裂微笑说:“但和尚你就不是了。“

“怎么说?“圆性感到奇怪。

荆裂当下将被人跟踪及宁王府邀请的事告诉圆性。

“西安围攻姚莲舟之战,看来幕后有江西南昌宁王府促成;那一战里吃了大亏的颜清桐,逃离老家西安,偏偏又是来江西…两件事恐怕有些关系。你跟着姓颜的来,自然亦非巧合了。“

“大师。“燕横问:“你说那个疯子,后来怎么样了?“

圆性回答:“我把他抬到了那儿附近的村子,想着人来救救他。可他躺在村口没多久,突然又发起疯来,猛地说:『我要…给我…』却不知道他要些什么,着村民拿水拿饭来,他都不肯吃喝。挣扎了好一会儿,也就咽了气。我还替他念经超度了呢。“

“武当弟子吗…“荆裂想了一轮,就问那村长:“你们有听闻过,有武当派的人在这吉安府①一带出没吗?有没有什么武林门派被人吞灭的传闻?“

『注①:明代庐陵县属吉安府所辖。』

“没有啊…“村长战战兢兢的回答:“我们这些穷村,哪晓得什么武林的事情?武当派不是没听过,但都是镇子里茶馆说书的故事。那种神仙般的人物,又怎会无端驾临这小地方呀?今天几位侠士在我们村里相遇,都是我们村子几十年未有的奇事了。“

练飞虹也说:“我几十年来都没有听过这地方出过什么人物,看来武风并不盛,武当派不大可能征讨到这里来。“

“想那么多干吗?“童静拉去包在头上的布巾,散开一把仍然半湿的乌亮头发:“反正我们都是要去庐陵,到时就查探一下吧!“

另一边虎玲兰提起野太刀,缓缓把它拔了出来。村民看见这个高大的异族女人,还有这柄巨型的刀子,瞧得目瞪口呆。

她拿一块干布仔细擦拭刀身,同时叹着气说:

“我们跟这『物丹』好像有一种缠结不解的因缘啊。“

第七章 庐陵会

乍闻“武当“二字,荆裂心里兴奋莫名,次天清晨见大雨一停,即领着众人快马离开横溪村,才半天就抵庐陵县城的郊外。

——最初离开九江城时,李君元也曾经试图派人跟踪,但宁王府这些人的能耐,远远不比锦衣卫的密探,加上这次荆裂已是有心摆脱,不够两天就将对方甩了,一路以来南下,再无被人吊尾的顾虑。

五骑在郊道之上奔驰。童静特别心急,只因这二十几天以来都在走野路,餐风露宿,吃那硬硬的馒头面饼,她恨不得马上就入卢陵县城里,找一家最好的客店,吃一顿热腾腾的饭,洗个澡,在软床上作一个甜甜的梦。

圆性并没有跟着来。他在村口送别时说:“我答应过村民,要替他们打跑山贼。说了就得做,不能丢下不管。“

村长和众村民听了惊讶不已,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个脏和尚。圆性虽吃了村子的饭,但荆裂早就替他付了足够有余的钱,更何况先前村民对他诸多无礼,圆性其实没有半点儿要留下来的理由。可是他只一句“说了就得做“,便决定了。

“要我们留下来帮忙吗?“燕横问。

“又不知道山贼什么时候来。你们还是先去探探那『武当弟子』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吧。“圆性说着,看看荆裂等人,展颜一笑:“而且你们留下来,我就没有什么练功的机会了。“

他拍拍放在身边的大布袋,里面装着沉甸甸的“半身铜人甲“。

“我有这个伙伴嘛。“

横溪村民都感动得朝圆性下跪。

“起来!“圆性带点不耐烦地挥挥手:“跪我干嘛?我又不是佛祖菩萨!先说好啊,不管山贼过多久才来,十天也好,半月也好,每天给我吃两顿饭,少不了!“

他转头又催促准备出行的荆裂等人:“去吧!我办完这里的事情,自会去庐陵找你们。可别丢下我就走!…“

荆裂一想起圆性这个豪迈的少林和尚,不禁微笑起来。

正午时分的郊外风和日丽,再无昨日大雨的半点痕迹。阳光之下,荆裂心情轻松,把马儿放缓了,尽情欣赏郊外的风光。

燕横也把马拉慢,伴在荆裂旁边。

“荆大哥…你好像很快乐啊。“

“你看。“荆裂指向走在前头的另外三个同伴:“我们现在有五个人。过一阵子再加上圆性就是六个。想起来,不过大半年前,才只有我跟你俩。“

燕横也看看同伴。这时练飞虹在前头尽情策骑奔驰,竟在马背上唱起歌来:

“大红的花儿像妹妹的妆哟

盘龙的山给风吹的黄哟

铁青的马儿唷鞭声响哟

哎呀哎唷哎哟

哥儿的心像天上太阳…呀哟…“

这是甘肃凉州一带旅人常唱的歌谣,腔调独特而奔放,练飞虹以他那把苍劲的嗓子唱出来,更有一股行者志在四方的豪情。

燕横听了,不禁向荆裂点点头:“的确是很教人高兴的事情呢。“

“你们干吗?“童静这时回头高呼:“快进城里去呀!我饿得要死了!“

荆裂和燕横笑着相视一眼,同时催马赶上去。

先前几天他们都在冒雨赶路,没有机会看清楚环境,此刻晴朗的天空之下,燕横见吉安府一带山水丰富,东、南、西三面山势连绵,远处峰岳秀丽苍翠,各处又有河水流灌,生机勃勃。

这风光在燕横眼中,跟从前老家四川灌县一带颇有些相像,因此格外喜欢。

——可是他心里同时疑问:这等江南水乡,土地肥沃,百姓理应衣食无忧。何以先前经过那些村子,包括横溪村,都会这么穷?甚至有人冒死落草当山贼?…

在童静催促下,五骑转眼就临到庐陵县城之外。

远远只见那县城围着青色的城墙,从那北城门可窥见内里屋楼相连,似是颇为繁盛。不过燕横早已见识过成都、西安、汉阳这些一等的大城,这庐陵相较之下就不免显得寒酸了。

只见城门之外,本来正聚着一大群出入的百姓,也有在门外摆着小摊子的。他们远远看见荆裂等五骑急奔而来的影子,马上仓惶收拾走避,都逃入了城门里。

“难道又误会我们是山贼吗?“练飞虹只感纳闷,伸手一拍马臀快骑冲出。他久居广阔高原,六、七岁就在马背上讨生活,五人里以他骑术最是精湛,尤胜骑射了得的虎玲兰。

练飞虹加快接近城门,只因看见有两个守门的保甲正站在门里,生怕他们将门关上。

那两名神色慌张的保甲却只是呆站不动。练飞虹单骑冲入城门内,急勒得马儿人立嘶叫。他回头一看,两名保甲都垂头不敢望他,只是惊得牙关颤抖。

——他们不敢关门,是怕得罪我们。看来真的给当作山贼了…

“别怕。“练飞虹取下斗笠,露出白发白须:“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

两个保甲看看飞虹先生苍老的脸,都感愕然。但再看见他身上和马鞍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不同兵器,浑身透着凶悍的气息,两人还是不肯相信。

荆裂等也逐一驰入城门来。保甲看见他们一个比一个古怪,有男有女,当中还有个只得十几岁的带剑少女,似乎并非贼匪,倒像一群江湖卖艺的,两人神色才稍稍放松下来。

荆裂看见保甲的神色反应,没想到连在庐陵县城,治安竟也是如此不靖。

“先进城里探看一下。“他跃下马鞍,整一整腰间两侧双刀,并将挂在鞍旁的船桨取下来,另一手牵着马儿缰绳。“要小心。“

其他同伴也都下了马。五人从城门正中的大路牵着马儿直进,走入了县城北面的市集。

这城镇毕竟也是统辖三百余里地的大县首府,地方也算不小,道路两边店铺饭馆林立,屋宇建得甚密,但入了城街近距细看,方才见到其中好些商店屋子都已破败丢空,就算还有人居住或做生意的,此刻全都也重门紧闭,街上竟是空无一人,有如死城。正午的猛烈太阳之下,乏人打扫的街巷,随风刮起阵阵沙尘,有一股极诡异的荒凉气氛。

市集里静得要命,就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足音和马儿踱步的蹄声。偶尔经过丢空的店子,半掩的门板和窗子给风吹得摇动,吱呀作响。

童静在夏日之下策骑了一整个早上,明明热得大汗淋漓,但见了这景象,心中不免一凉。

“怎么了…这简直像是鬼城嘛…“那“鬼“字一出口,她自己也哆嗦了一下,伸手掩住嘴巴。

“那边…“虎玲兰用手上长弓指向前面高处:“挂着些什么…“

其他人也看过去,只见市集中央有一片广场空地,竖着一根两、三层楼般高的大旗杆,顶上挂着的却是两件不明的大东西,正在徐徐摇曳。

还没有走近过去,五人已经心感不祥。

果然走到旗杆前十数尺处就看清了:上面倒挂着的是两具无头死尸,已经日晒风干,不知挂了多少时日。尸体垂下的四条手臂被绑在一起,腕处垂吊着一块像木牌的小东西,在这高度看不清楚是什么。

童静看见干尸,脸色发青:“幸好还没有吃饭…“

“为什么没有人把他们卸下来?“燕横问。

“也许是不敢。“练飞虹指一指尸体上吊着的木牌。“这尸体,有主人的。“

荆裂朝虎玲兰打个眼色。虎玲兰会意,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枚羽箭,搭上长弓,立定姿势朝上拉个满弦,瞄准后手指轻放,箭矢斜上激射,切断木牌的绳子,木牌随即摔落地上。

燕横上前把木牌捡起来一看,上面刻着一个古怪的弯曲符文,刻划处涂有已经颜色变淡的红漆。

“这是什么字?…“燕横疑惑地将木牌交给荆裂看。荆裂一瞧皱皱眉。

“这种字符,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荆裂说着,却又想不起来。他往日到过的海外蛮国部落有不少,见过许多异族文字或符咒,因此一时无法肯定。

“啊,等一会儿…“燕横伸手摸摸木牌上的刻字:“我也好像见过相似的符号…“

燕横这话教荆裂感到奇怪。假如两人都见过这符文,也就必然跟荆裂过去海外的旅程无关,而是近这大半年的事…

就在这时,广场四周的街道巷口,突然出现丛丛人影,打断了荆裂的思绪。

五人同时互相背向戒备:燕横和童静握住腰间剑柄;虎玲兰抽出另一支箭;荆裂和练飞虹伸手搭着插在腰后的飞刀。

从街巷暗处走出来的,却都只是寻常的县民,男女皆有,一口气竟冒出了近百个,正向荆裂等五人包围接近过来。

荆裂仔细看看来人,发现他们甚不寻常:许多人都头发凌乱,衣衫污烂,脸庞深深凹陷,身子更瘦得快撑不起衣服;每张脸的皮肤,即使在烈阳映照下,仍然泛着灰暗的颜色,更因为轮廓瘦陷,阳光从头上投下来,脸上都是深刻的阴影,加上呆瞪的大眼,简直犹如一条条会行走的活尸。

他们蹒跚走着时,许多都在喃喃自语,或者嘴巴半张,嘴角流出涎沫,一个个神情状似痴呆。

——就跟圆性所形容的那个“疯子“,一模一样。

但是一座小城里,同时有这么多县民患失心疯,那是绝不可能之事。荆裂心想必有其他原因。

——难道这许多人都跟…“武当弟子“有关吗?…

这群行尸走肉似的怪人,虽然看来没有力袭击,但光天白日之下,在这死城般的荒凉街中,突然涌出来这么一大帮,还要从四面围拢,不免令人心寒。就连见过许多场面的练飞虹和荆裂,心头也都有凉意。

人丛再接近了一点,荆裂他们才听得见,其中有的正在喃喃说着什么:

“给我…求求你…给我…“

死在圆性眼前那“疯子“,说的也是一样的话。

——他们到底要什么呢?

人群最前排里,有几个似乎比较清醒的,这时突然停下步来,仔细打量五人外观衣服好一阵子,然后丧气地说:“不是…他们不是…波龙术王座下的爷儿们…“这几个人说着就开始掉头走了。

其他那些活尸听了,也一一痛苦呻吟着,转头往广场四周渐渐散开,回到街巷的暗处里。过不一会儿就走得一个不剩。

荆裂五人感觉,就像白天之下做了一个短促的噩梦。

“什么波龙术王…是什么玩意儿?“童静这时才缓过一口气,放松握着剑柄的手,察觉手心全是汗水。“这地方…真有够邪门…“

“害怕吗?“练飞虹笑着问她:“是不是想走?“

“才不!“童静带点嗔怒瞪着他:“我才不怕!非得把那什么『武当弟子』的事情查出来不可!然后要找那寒石子前辈替我磨剑!不过最要紧的还是第一件事:吃饭!“

她说着跺跺脚,牵着马儿走到最近的一家饭馆前面,像发泄般用力猛地拍门。

“开门呀?这是什么混帐地方呀?有生意不做?“

练飞虹看着童静,不禁笑得更快乐。

——连胆量也足够…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徒弟了…

另一边燕横走到广场的旗杆下,找到那粗麻绳结,伸手去解。但那绳结绑得又牢又久,一时解不下来。

虎玲兰走过去问:“你干什么?…“再看那麻绳,正是用来吊起上面尸体用的。

“不管他们是谁,死了之后不该被人如此对待。“燕横一边努力在解结一边说。说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在青城山“玄门舍“前的教习场上,镇民把青城派死者安葬的情景。

虎玲兰点点头,拔出腰间短刀去挖松那绳结,这才终于打开来。两人合力将尸体慢慢卸下。

荆裂看着燕横不避污秽,把无头尸体逐一抱到街旁阴暗处,他却没有去帮忙。荆裂在海外历险多年,看过太多惨死的情状,他只觉人死了,皮囊如何都没有关系。

——更何况,他也曾为了向武当派示威,将锡昭屏的首级竖立,喂青城山上的鸟儿。

燕横从街上找来一块人们丢弃的破席,盖到两条死尸上,再用石块压好,这才拍拍手上的泥尘。

在那饭馆门前,童静拍门拍得愤怒了,大声叫喊:“再不开门,我就砍开它!“说着拔出腰间灰黑色的“静物左剑“。

“不…不要!“门里终于传出叫声:“这就开!这就开!“

里面的店主慌忙从里面拿下门板,看见拍门的竟是一个如此娇小的姑娘,不免愕然。他再见到其他四人打扮都是一般奇怪,身上又带着各种兵械,猜想是偶然流浪而来的江湖人士,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有什么吃的都摆出来!饿死了!“童静收回“静物剑“,径自走入饭馆,却见内里都塞满了人,却看不到桌上有酒菜。看来都是临时躲进来饭馆避祸的人。

燕横、荆裂、虎玲兰、练飞虹也一一进来。那些人趁机慌忙逃出饭馆,四散走到城里街巷不见了。

五人据着厅里最大的一张桌子坐下。店主吩咐老婆和店小二马上拿吃食来,可是上桌的都只是些干饼、素面、白饭,此外就只得一碟又干又小的炒菜,半尾看来摆过一天已经冷掉的煎鱼。另外是一壶清茶。

“老板,我们又不是白吃你的!怕我们没钱付帐吗?“童静拍着桌子喝问。

“各位侠士,县里近日…不宁静,市道不好,就只有这些招呼你们…请别见怪。“店主惶恐地说:“各位吃完了,最好也就继续上路,我们这穷县,没什么好玩好吃的…“

荆裂等人没办法,也就将就着吃了。先前许多天都是啃干粮,这顿总算有菜有鱼,汤面米饭都是热腾腾的,倒也算吃得畅快。只有挑剔的童静,一边吃一边鼓着脸。

“老板,我们来庐陵是要找一个人。“荆裂吃着时说:“这儿听说住了一位磨刀剑的高人,名叫寒石子前辈,不知道要到哪儿找他?“

店主一听,双眼瞪得像鸽蛋般大,连忙挥手:“不知道!不知道!…没有!没有!“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有呀?“练飞虹咬着一块鱼问。

“总之…没有…“

练飞虹这时身子突然从椅子弹起来,跳向饭馆的柜台,不用手按就飞越到台后面,伸手往墙上的木架子一抄,拿起安放在上面的一柄大菜刀。

“你们这家店子真奇怪,菜刀不放厨房,却供奉在柜台后…“练飞虹嚼掉嘴里的鱼肉,左手双指拈出一根鱼骨,右手拿菜刀顺势就往这骨前端一削。

崆峒掌门这刀准确无比,刃锋平平在鱼骨上削过,只刮掉细细一层,将那骨头削得更尖。

练飞虹叼着鱼骨,仔细瞧瞧菜刀的刃锋。

“这分明不是普通刀匠磨的嘛。再问你一次,那寒石子,你是不知道?还是没有?“

“几位…不要问了…“店主好像哀哭般回答:“吃饱就离开,否则…“他说着时瞧瞧门外广场上的旗杆,这才发现上面的尸体已经被卸了下来,惊恐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荆裂将一件东西扔在饭桌上,正是那个刻着奇特符号的木牌。

“这东西,是谁的?“

“完了…完了…“店主喃喃说,就拉着老婆,跟两个伙计慌忙逃到店后去,荆裂要喊住他们都来不及。

“怎么了…“童静嘀咕:“这庐陵县城里,人人都这么邪门?…“

马蹄声就在此刻从远处的街道传来。

虎玲兰凝神倾听。蹄音甚密。来者极多。

五人在路上同行已久,彼此默契甚高,不约而同将包裹着兵刃的布袋绳结打开。

不一会儿就有骑士从正北大街出现,朝这饭馆外的广场奔驰而来,停到中央旗杆的四周。来骑不绝,眨眼之间,小小的广场上已经挤着四十余骑。

童静看过去,坐在马鞍上的全都是容貌气势甚强悍的汉子,身上或马鞍旁都挂了亮晃晃的兵刃。

“马贼?“她不禁低声问。

荆裂摇摇头。只见这批人马的衣饰个个十分近似,穿着样式非常古怪的制服:五彩斑斓的衣裳,左披右搭都是一层层不同颜色的杂布,四处开着口袋或垂着绦带,式样非僧非道;各人或在额头,或在手腕颈项,都挂了像护身符的令牌石珠,看来似是同属某种结社。一般乌合之众的山野匪贼,断没有如此统一的打扮。

这股人马整体更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势,而且纪律森严,比起山匪马贼,更似是武林门派中人。

——燕横一见,竟联想起那天上青城山来的武当“兵鸦道“军团。

率先进入广场那一骑,一看就知是众人领袖,是个看来三十余岁的男人,一脸盖满了枯黄的胡须,头上顶着一团卷状的花色头巾。双眼很深很大,看着人时却了无生气,有如死鱼的眼睛。他马鞍两旁插着双剑,式样似很古旧。

在这黄须男人旁边有另一骑,上面是个脸白无须、生着一双细目的年轻人,看来只有二十出头,身上的灿烂五色彩袍宽阔如斗篷,到处布满小口袋,腰间佩着一柄护手银白得发亮的长剑。

——两人都是用剑的。这更加不像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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