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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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飞虹从背后拔出飞刀,瞄准其中一人足部一掷,刀刃钉中小腿,那术王弟子呼叫着倒下来。

练飞虹奔上去,左手铁拳半力轻挥,打在此人后脑处,将他击昏。同时另外两个术王弟子都逃得远了,荆裂他们倒不理会。

“留下这一个,待会儿回头再审问他。“练飞虹说。荆裂点点头,心想果然是老江湖。

他们在广场边找到了几匹没事的马儿,立即跨上马背,朝那两个恶棍逃逸的北面追去。

骑功最好的练飞虹领在前头,带众人疾驰出了县城门,继续沿路追去。

练飞虹策骑之时,眼睛不时瞧向地上。那路上有大堆纷乱的蹄印,都是先前波龙术王大队人马入城时遗下的。练飞虹在高原有极丰富的野外游历和追捕马贼经验,加上武者独有的锐利眼光,在那乱成一团的蹄印中,看出对方两骑出城逃走的痕迹,故此能一路追赶上去。

走了好一段后,临到一个岔口,却看见有两匹马停在道口之上。一看马鞍装饰,正是波龙术王弟子的坐骑。

“好家伙。“练飞虹在布巾底下切齿说。这两个头领人物果然不简单,为掩饰去向,竟然宁可弃马。

只见马旁一堆乱草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再走近点看,乃是一个男人伏在其中。

燕横正要下马去看,被荆裂挥手止住。

荆裂跨下马鞍走前,在男人外数步处就停下,用倭刀的刀背拍一拍他。那人并无反应。

荆裂仔细观看,这男人樵夫打扮,肩颈之间有一道染满血的创口,非常深刻,可以想象斩人者是骑在马上冲刺出招的。

荆裂特别留意到,这尸体的背上衣衫,附着一点点粉末,在阳光之下隐隐反射磷光,看来又被撒了毒粉。

——那两个家伙为了掩饰行踪,随便就将路过的樵夫砍杀,还要将尸体化为阻截追捕者的陷阱!

——这不是疯狂。而是绝对经过计算的冷血。

荆裂用野草抹一抹触过尸体的倭刀,再次坐上马鞍。

“他们用腿来跑,必定还没走远!我们分头去追!“燕横看见又添一具无辜者的尸体,目中怒意更盛。

“小静,你跟飞虹先生和兰去那一头!万事小心!“荆裂当机立断地指示,然后跟燕横朝东面岔口出发。

——他决定如此分兵,是考量过实力的分配。敌方两人武功都不弱,尤其那黄须头领身负“太极“剑技,更不得不提防。

练飞虹、虎玲兰跟童静也不多说半句,就朝西面的路去追。

荆裂和燕横两马并驰而行,这时他们把马速略放慢了,沿途留意路旁四周的动静。

燕横一边四处张看,一边祈求不要再看见无辜的路过者,因为碰上那两头凶兽而伏尸。

荆裂则看着路旁地势,一边在想:此处山丘树林颇多,只要他们逃入深处躲藏,我们不熟地形,要找出他们来实在渺茫…

“荆大哥…这些人真的是武当派吗?“

“就算不是真正的武当弟子,也必定跟武当有很深渊缘。刚才那头领对抗我一刀,用的肯定是『太极剑』,错不了…“

“跟我打那个的剑法路数也确是武当的…“燕横皱眉:“可是我们先前遇过这么多武当弟子,没有一个人用过毒。在西安时的确有一个武当派的暗器高手,却也不是用机关发射,而是货真价实的功夫…这伙人半点不似武当派的作风啊…“

荆裂亦点头同意。武当派为了证实“天下无敌“,虽然手段狠辣,但还未到如此不择手段杀敌的地步。用上毒药机关,更已经超越了武道的范畴,并不是武当派追求的力量。

“还有,他们又自称什么『波龙术王』的弟子…“燕横又说:“这奇怪的称呼,好像是什么教派的尊号。但我明明听人说过,武当派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放弃修道术的啊…“

荆裂一听,眉头扬起,恍然大悟。

“你记得那旗杆上尸体挂的木牌吗?那奇怪的文字,你跟我都见过…“荆裂说:“我记起来了。是在那武当拳士桂丹雷额上的刺青。“

燕横也立时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那样的符纹。

——就在杀师仇人叶辰渊的脸上。眼睛下那两行刺字。

“是物移教。“荆裂断定说:“他们用的都是物移教的邪术。“

两人又驰出一段,这时却看见道路前方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的身影。

“小心应付。“荆裂扬起右手上的倭刀:“尽量不要跟对方近身缠斗。提防所有奇怪的动作。“

燕横点点头,这次拔出腰间的“静物剑“来。对付这些诡计层出不穷的敌人,骑马冲杀比较安全,而“静物剑“刃身比“龙棘“宽厚,较适合马背上砍斩之用。

燕横才学会骑马半年,更从没有练过马战的技艺。但是经过这些日子,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战斗,就是要临机应对任何的状况。

荆裂和燕横同时催赶马儿加快,上身略向前俯,已经作出向敌阵冲锋的态势。

急驰而生的风,掠过他们高举的兵刃。

只见道路那一头的人马里,也反射出金属的光点。可知对方已有警觉,并也拔出了兵器来。

“不对。“荆裂却在此时察觉有异。倭刀垂下。

在这距离才看得见:那队伍中间,原来有一辆马车。

荆裂二人再接近一点,更辨出对方除那车子之外,就只有五、六骑,骑者俱已下马,各握住兵刃,围站在车子两侧,阵势似是在保护那马车。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并没有穿着波龙术王弟子的五色彩衣。

燕横亦垂下剑来,跟荆裂一起收慢了马儿,停在对方的十数步外。

现在看得更清楚了:这六个守住车子的人,衣饰都是文士儒生打扮,手里所握佩剑,似是装饰品多于战场之物,看来并非武者或江湖中人。奇怪的是这六人无畏仗剑而立,架式虽然没有什么看头,姿态神情都散发着一股刚直凛然的气势。

“何方贼匪?“六人里一个比较年长的文士,鼓足了气息高呼:“光天白日之下,竟敢拦途抢劫,视王法如无物?“

荆裂苦笑。他现在才省起来,自己跟燕横脸上还蒙着布巾,难怪被对方误会。两人立时将面巾拉下,从马背跃了下来。燕横将“静物剑“收回剑鞘,荆裂的倭刀刀鞘还遗在县城里,只得收在手臂后。

“站住!“那文士又警告:“你们可知车上是何等人物?不得造次!“

“你们误会了!“燕横急忙申辩:“我们不是贼!我们是在追贼!“

六人上下打量他们,但见荆裂一身奇特衣饰,还有那狂野的辫子头,背心又露出来两个刺满花纹的硕大肩头,实在无法信任。

“这等谎话,骗得了我们吗?“另一名较年轻的文士冷笑说:“你们一身都是凶器,横看竖看也不是良民!“

荆裂听见对方说马车上坐着的不是普通人物,但看那车厢甚小,并没什么华丽装饰,只有一头瘦马拉着,半点不像是达官贵人的座驾。

正在这僵局之际,那马车的竹帘自里面揭了开来,一人提着佩剑踏出。

下车的乃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儒者,头顶纱冠,一脸梳理齐整的胡须,除了带剑之外,一身打扮完全是个教书先生的模样。他脸庞身体瘦削清瘦,容貌五官十分普通,骤看并无什么架势。

他双手拿着剑负在腰后,往荆裂和燕横趋前了几步。

“先生!“后面那些文士急忙劝阻,但那儒者举起一只手止住他们。他不慌不忙地站定,仔细盯着荆裂和燕横的眼睛看。

燕横只觉奇怪:这儒者外表很平凡,看站姿步履更绝对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他这么一站,眼光相接之下,燕横就感到此人有一股充盈的气度,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服的感觉。这种气度不似师父何自圣般霸绝,也不如姚莲舟般狂傲,但那能量之丰盛,竟令燕横联想起他们二人。

荆裂的感觉也相近。他颇有些讶异:世上能够给他这种印象,而又不是武者的人,这是历来第一个。

那儒者看了两人的眼睛好一会儿,展颜微笑。

“我相信他们。“儒者徐徐说。

不过是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说了这么一句话,荆裂两人却不知何解感到十分欣慰。

通常在这种误会的情况下,荆裂都会忍不住说几句轻佻的话试探一下对方。此际他却罕有地严肃,朝儒者拱拳行礼。

“在下福建泉州一介武夫,姓荆名裂。这伙伴是四川青城派弟子燕横。“他垂着头行礼问:“未请教先生名讳?“

儒者的微笑化为展颜大笑。不过看过几眼,他却似已对荆裂和燕横生起好感,挥手示意后面的门生收还佩剑。

“我乃浙江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

距此四百余年后,就在岛津虎玲兰的祖家萨摩,诞生了日本海军一代名将、有“军神“与“东方纳尔逊“称号的东乡平八郎。他随身带着一颗有名的方印,上面刻有七字:

“一生低首拜阳明“

这儿明明是座佛寺,却没有给人半点安详的感觉。

禅房之内一片幽暗,两边窗户都给一面面写着奇怪咒文的幡帐遮掩了,难辨是昼是夜。房里点着几根红烛,泛着一股神秘阴森的气氛。

一个身影从床上坐了起来,烛光反映他刮得光秃秃的头颅,但上面并没有僧人的戒疤。那男人垂头坐在床边,以手支额,状似还未清醒。

床上还有另一身影蠕动了一下,隐隐可见是个全身赤裸的女子。

男人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拿起一件五色大袍披在身上。他身材高得惊人,站直时头顶仿佛快要碰到屋梁,骨架奇大,但却十分瘦削。

男人走到一张有如神庙供桌的几子前,几上放着点燃中的香炉,还有一具羊首人身的陶制神像。

几旁放着一个木桶,男人伸出宽大的手掌,抄起木桶上飘浮的水瓢,掬了一瓢冷水,咕噜咕噜地喝光了。

他从几上杂物之间找到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十颗细小的红色药丸。他挑出七颗来放进嘴巴里,再掬了一瓢水送服,然后发出一记极满足的叹息声。

此刻几上烛火映照之下,才看得见他奇特的样子:脸庞异常消瘦,显得那双本来就奇大的暴突眼睛更大得吓人,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滚出来;一双大大的兜风耳几乎与头颅成直角,上面穿满了弯弯曲曲的金银耳环饰物;左边脸颊上有三道青黑的痕迹,骤看好像被什么猛兽抓伤,仔细看原来是三行细密的咒文刺青。

男人双手合什,嘴巴在上下开合,语声细不可闻。

他念的不是佛经,而是一种世上已经很少人懂的咒语。

虽然念得很小声,但他嘴巴的动作却很夸张,每念一字脸上的肌肉都扭曲拉扯,好像用尽了气力一样。

念咒好一阵子之后,他才停下来,沉思一阵子,又从几桌底下取出一个扁长的大锦盒。

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一件折叠得很整齐的衣袍,式样有点像道士服,看来稍微残旧,已经穿过好一段日子。另有一柄银白长剑压在衣服上。

衣袍乃是褐色。

左胸部位刺绣着一个太极阴阳的图案。

男人带着怀念的眼神,伸出指头轻轻抚摸那个太极标记。

为了得到这件衣服和这个标记,他曾经付出许多血汗;今天他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从它们开始。

——强大的力量,本来就应该用来换取人间最大的快乐。肆意满足一切的欲望。

——这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这教诲,他一直坚信不移,并且忠实地遵行。

因为这些话,来自他一生中最尊敬的人物。

那个本应当上武当掌门的人。

后记

《武道狂之诗》从这一卷开始,故事发展进入了另一步,重心从之前单纯写“武“,渐渐转移到强调“侠“的阶段,也会更多写角色的心态与关系。何以如此铺排,我想读者看下去自然会感受到,不在这儿做多余的说明。

写长篇连载作品,有人会从纯计算的角度考虑:既然一种情节写法为读者接受,就一直“加码“写下去,直到读者开始看厌,才思考如何转变。我自己不喜欢这样的想法,不希望等到招式变老才去急忙变招,窒碍了长篇故事的转变与成长。作者,应该是带领读者的。

这种坚持有没有风险?必然有,而且不小。可是创作本来就是不断的冒险。紧抓着已有的成果,不错比较安全;但我深信若是换作荆裂,一定不会走这条路。

日剧《Beachboys》里的铃木海都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台词:“人生所做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是没用的。“

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学武术,压根儿没想过对我以后的人生有什么重大影响。自从出版了《武道狂之诗》后,作过较多宣传和访问,才发现媒体及大众对一个“有练武的武侠小说作家“,兴趣竟然是这样浓厚,真是始料不及。

也因为这一点点武术底子的缘故,我最近竟然还得到了拍电视的机会:给香港电台相中,拍摄他们的纪录片系列《功夫传奇》。做武术节目的主持,这种经历从前想都没想过。

不知道是监制特意挑选还是凑巧,我负责那一集的主题,正是在《武道狂之诗》写了许多次的最强武功——太极拳。希望这次所见闻体会的东西,日后能够帮助我写得更好。

拍这节目因为有不少动作,当然有辛苦的一面,但整个过程很享受,不单认识了很多新的武术朋友,也浅尝了做动作演员的滋味——不瞒大家,做武打演员,以前也不是没有幻想过的事(笑)。

有的时候被对手摔得肩颈都僵硬了,但知道完成了一组镜头前看来不错的对打,那种兴奋足以盖过痛楚。同一节目的另一位主持李嘉,也说了相似的话。也许喜欢练武的人,身体里多少有些自虐的因子?

不过毕竟年纪不小了,这次大概是唯一和最后一次有机会做这样的节目,是很珍贵和难忘的经验。

这一卷的《武道狂之诗》,将迎接系列推出以来的第二次香港书展。只是想想都觉得兴奋。

这两年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和做过的事,好像是以前的几倍。

不过无论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一件事情是清晰不变的:我的“第一身份“,仍然是一个写小说的人。

乔靖夫

二零一零年六月十九日

武道狂之诗 作者:乔靖夫

卷七 夜战庐陵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论语·泰伯第八》

前文提要

强大的武当派为实现“天下无敌,称霸武林“宏愿,四出征伐各门派。流浪武者荆裂与青城派剑士燕横矢志向武当复仇,途中巧遇爱剑少女童静、日本女剑士岛津虎玲兰与崆峒派前掌门练飞虹,五人结成同伴,一起踏上武道修练和江湖历险的旅程。

西安大战之后,武当掌门姚莲舟立下五年“不战之约“,荆裂等五人只得继续游历练武,为寻找著名磨刀师寒石子远赴江西庐陵。甫入江西省境,就得南昌宁王府参谋李君元接待,游说他们加盟王府,背后似有不简单的政治图谋;南下途中又喜与少林寺武僧圆性重逢,并相约在庐陵再聚。

荆裂等人到达庐陵县城,发现当地民不聊生,白天犹如鬼域,转眼即遇上大队凶狠马贼来犯,对方竟自称为“武当派波龙术王“座下弟子。双方展开恶斗,五人各展神技杀贼,两名术王头目为求脱身,不惜牺牲部众大放剧毒,城内一时尸横遍地。

荆裂与燕横于城郊穷追两名恶徒不果,却又碰上另一支前赴庐陵的人马,为首者正是赫赫有名的当代大儒“阳明先生“王守仁…

第一章 波龙术王

距此千年前的汉朝,道教天师张道陵敕封天下名山三百六十五座,其中一座正是位处当今庐陵县城东南之外的青原山。

青原山胜景殊异,处处皆是幽溪飞泉,奇峰险峡,灵气逼人,自唐朝开始已为佛家重镇,其中最气派恢宏的“净居寺“,更为江西第一名刹。

这刻正有两条身影,于青原山北麓的路上急登。

二人身穿层层五色杂布怪袍,随身长剑随着奔跑而摇晃,鞘尾不时敲在山路石阶之上,发出的声响在山林间回荡。

他们所走的并非登往“净居寺“之路,而是往山上另一座佛寺。此寺规模远较“净居寺“为小,所处之地势甚为险要,隐于山峡之间深处,只得这西面一条狭道能够通往。山路两旁与四周山谷尽是参天古木,在这午间时分仍是幽阴一片,再加山雾围绕,别有一股空灵神秘的气氛。

这两个波龙术王座下头领,刚在庐陵县城逃过荆裂等人的追击,先前极恶的气势早丢了大半,跑时姿态颇如丧家之犬。

“等…等一等!“那年轻的白脸男韩思道停下来,倒在石阶上坐下。

为了逃避追击,他们放弃了马儿,到此已走了好几里路。韩思道喘着气,脸色比原来还要苍白,好像生病一样。

一脸黄须的鄂儿罕停下来,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冷冷俯视着同伴。鄂儿罕呼吸只略为急促,体力明显比年轻他十多年的韩思道还要好。

韩思道在五色袍子的众多口袋之间翻找,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是一小堆白色药末,正是先前在庐陵县城的比斗中,他用以暗算燕横的“仿仙散“。

韩思道伸出特别留长的左手尾指甲,挑了一点白末伸到鼻底,深深将“仿仙散“吸进去,随即闭起眼睛,身子猛抖了几抖,脸上才恢复些许血色。

鄂儿罕趁着这时,整理一下插在腰间那双古剑——是两年前他率领术王部众,残酷围杀一名长沙府湘龙派剑侠夺来的。

“早劝你,别吃那么多。再这样下去,身体都搞垮了。“鄂儿罕摇摇头叹气。

韩思道眯着一双阴险的细眼,表情甚享受那“仿仙散“,只是不屑地一笑:“术王也没有管我,你凭什么?“他冷哼一声,抹抹流下的鼻水,又说:“你还不是给敌人一刀劈了下马么?“

鄂儿罕那双无生命般的眼睛,刹那透出杀意,双手握住两腰的剑柄。

韩思道悚然弹起身子戒备,带点心虚地说:“还有气力的话,不如先想想怎样向术王请罪吧!“

韩思道握住剑柄的手心正在冒汗——他深知鄂儿罕远比自己强。

一听到对方这句话,想到在县城折损了五十个术王弟子之多,鄂儿罕带有西域血统的深刻脸孔一震,杀性顿被恐惧压了下来。他眼睛回复没有生气的模样,双手放开剑柄。

“别以为我是『正护旗』,你这当副的就可以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来。“鄂儿罕说着迈开脚步,继续登上山路石阶。“别忘了,那『云磷杀』,是你亲手撒的。“

两人深入山峡,林间的空气好像越来越沉重。路旁树干上,到处有用钉子吊挂的小物,有的是刻着符文的竹牌,有的是写着咒语的布条,也有人形或鸟兽状的粗糙木雕,似乎都是施法下咒用的物事,四周气氛更显得诡异。

终于到达一座山门,门顶上本来刻着的“清莲禅寺“四个大字早就被人挖掉,两条门柱上的木刻对联也被刀斧削去,改挂上一对写满弯曲符文、已因雨打褪色的赤红幡旗。

过了山门后,“清莲寺“已然在望。两层高的殿宇半隐在山峡深处,乍看竟有点像山寨要塞,寺后三面都是峭壁,前方横着一条溪流,只有一条木桥可渡。

本应予人安详与庄严感觉的佛寺,不知何故却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过了那“因果桥“之后,是寺门前一片空地,此刻甚为冷清。

空地旁边搁着一物,骤眼还错觉是地藏菩萨石像,细看才知竟是一具僧人尸身,成打坐圆寂之姿,身上皮肉和袈裟已因山雾湿气而腐烂,露出灰色的骨头来,虫儿在空洞的眼眶间钻进钻出。

——正是“清莲寺“原有的住持师父觉恩和尚。

“清莲寺“正门顶上牌匾已经不知丢到哪儿去。只见不管寺门、柱子和墙壁,全部密密麻麻绘满了咒文和贴满纸符,所用的都是鲜艳如血的红漆。那咒语的笔触急激潦草,漆迹散乱,似乎书写之人,正处于某种狂喜或失常状态之中。

如海的血红咒文,仿佛把整座佛寺都淹没、吞噬了。

鄂儿罕和韩思道在寺门前停下来,互相看了一眼。韩思道伸手凝在半空,犹疑着要不要推门。鄂儿罕不安地抓着黄须,神色沉重。

无法压抑的恐惧。

他们害怕,当然不是因为这一切阴森可怖的景貌。

而是在失去如此多人马之后,要进去面对寺里那个人。

——一个你每次看见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呼吸多少口气的人。

山洞的深处难分日夜,但两边石壁上却插满了十来个火把,将洞内照得有如恒常白昼。

火焰再加上凝重不动的空气,令洞里异常闷热。一个男人精赤着身子,正在埋头苦干。

要不是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他定然让人错觉是个年轻人,那裸露的胸背肌肉结实得有如钢条,肌理深刻分明。老人左右两边身子,粗细颇不对称,身体有些部分异样地发达。这身肌肉形态,显然是因为长期做某种单调的操作劳动而产生。

在老人跟前的地上,整齐排列了一行三十多件石头,各有不同颜色和纹理,都不是这山洞自有之物。

——要是行家摸到这些石头,更可分辨得出每块的石质,不论粗细软硬皆有分别。

老人手里正拿着其中一块石头,沾了沾木桶里的水,压到一柄单刀的刃面上,以极精确的角度,一下一下地运劲磨着。

每磨一阵子,老人就将刀抽起来,刃尖对准石壁的火光,闭着一只眼睛细细检视,一会儿后又再继续磨刀。

老人极之专注,一直都保持着半跪地上的姿势,完全忘记了腿酸。只见他两腿脚腕处都被铁镣锁着,锁链连到了山洞石壁。

他始终专心地在磨刀,仿佛完全无视如家畜般被锁禁的现实。

在他眼里和心里,就只余下那刀刃的线条。

老人换到第五块磨刀石时,一个黑影在洞壁出现。

影子一动不动,似乎一直在观看老人磨刀。老人再换下一块石头时,才察觉影子的存在。他停下来。

“这柄刀子好吗?“影子说。声音因为洞壁的回响变得模糊。

“不错。“老人抹抹额上的汗,将石头放下,举起单刀从各个角度视察:“材质和铸工都属中上。平衡也好。只有几处瑕疵。“他指一指刀刃中段:“其中这里是个弱处,要是碰上重兵器或者铁甲,会有折断之险。但还不算严重。“

老人垂下刀,叹了口气又说:“不过比起你的剑,还差得多。“

那影子耸耸肩。“差在哪儿?“

老人一想到那柄剑,收紧了脸容,闭目不语。

大半年前被抓到这里时,老人本来决心,死也不会为这些人磨刀剑——正是因为自己,这伙比盗贼还要可怕的家伙才会给引到庐陵来。

——是我害了这地方的人…

可是当这影子的主人将佩剑递到他面前时,老人忍耐不住了。那清冷的钢铁,是他生命的意义。眼看着好剑而不拿起磨石,等于要他拒绝当自己。那比死更难受。

那柄剑,他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去磨。

老人还没有回答问题。那个高大而光头的影子在等着。

“是『气』。“

“剑气?“影子笑了:“我不相信有这回事。“

“只是我的叫法而已。你唤它什么都可以。“老人说:“总之是不容易看得见的东西。“

“从何而来?“

“最初是从铸炼师的心。他在冶铸时,心里想着要诞生怎样的刀剑,那念头就必然会贯注在钢铁里。“

老人伸出手指,抚摸那刀子的刃口。虽然还没有完全磨好,这刀刃已极锋利,但他指头轻轻滑过,丝毫无损,只因具有极细致敏锐的触感。

“然后就是用刀剑的人,日积月累的意念,同样会加持在兵刃之上,改变它的气貌。“老人沉默一轮,又补充:“当然,杀的人多,这意念就更强烈。“

影子微微点头同意。

老人当天第一眼看见这影子主人的佩剑,就看出死在剑下的人绝不少。整柄剑隐隐散着一股邪气。

可是那剑本身铸炼的形貌,又显现出一种极单纯而真诚的追求,纯粹有如冰雪。

老人知道这股精纯的锐感从何而来——他一眼就从造型分辨出,是武当剑。

正是这两种极端的结合,深深吸引着老人,无法抑止为它磨拭的冲动。

——透过剑,他更深刻感受到主人的可怕。

影子听了老人的解释,很是满意。

“你有什么缺的吗?随便开口。吃喝什么的,或者要女人都可以。还是要我找个活人给你试刀?“

老人摇头拒绝。为这种人磨剑他已经深感罪疚。如此在山洞里如苦行般劳动,也有点自我惩罚的意味。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人得意的玩具,到死都不会再自由。

那影子转身,缓缓往洞口退去了。

老人这时却又开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

“是什么?“

“那柄剑。“老人知道可能会被杀,但他无法按捺:“我感受得出来。你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吧?“

影子的背项抖了一下。

“是的。“沉默良久后,那影子点头承认:“我是为了一个最尊敬的人保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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