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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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姓王的大官,会有危险吗?…

虎玲兰飞快跑到县衙的西侧。那儿点着灯笼,映照一座细小的石屋,正是衙门旁的牢房。

房外有两个保甲壮丁倒卧的身影。地上黑沉沉染了一团。

虎玲兰取出一块布巾蒙住口鼻。敌人的毒药何等厉害,今早就见识过了,她不得不提防。

虎玲兰尽量隐藏在黑暗之中——她没有忘记日间那些术王部众的机关暗器。

这时却有一个身影,大摇大摆地在灯笼的光华下出现,正从石牢的正门走出来。那人全身上下都穿着黑色的夜行紧身服,从身体曲线一看就知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极诱人的女人。脸上蒙了黑色的面巾。

只见黑衣女人走出牢房,后面腰间横挂着一柄很宽的长刀,左手提着一个仍在滴血的人头,正是那被囚禁在牢房的波龙术王弟子。

——她来这里并非要袭击县衙,而竟是专程诛杀这失手被擒的同伙!

虎玲兰又看见,黑衣女人腰间还挂着两个布囊,同样的湿淋淋。

“出来吧。早听到你啦。“女人拉下黑面巾狞笑:“老娘要不是有这双贼耳朵,早在荆州时就不知道要给官府抓去斩多少个头了!“

虎玲兰看对方身材修长,跟自己略有些相似,只是脸容肤色相反,在灯光下白得像绢帛。她想起日间薛九牛的形容,知道此人就是波龙术王座下那女头目。

——荆裂趁着初次交战后不久、敌人惊魂未定时就去夜探对方阵营;可是对手也是一般想法,同时夜袭到来!

霍瑶花抛去那个术王弟子的头颅,又解下腰间两个装着人头的布囊——正是另外两名逃逸的术王弟子。他们遇敌逃亡,又不回“清莲寺“领罪,霍瑶花受命在进县城前,先将躲在城郊的二人猎杀;接着才再进来处决这个被擒的弟子。

——他们只要还呼吸一口气,即是对术王猊下的侮辱。

虎玲兰瞧瞧地上被杀的两名保甲,身上都有极重手法的裂伤,创口非常可怕。

霍瑶花则盯着虎玲兰手上的野太刀。她没想过世上竟有女人使用比她更长的刀。

——单是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霍瑶花黑色的身影猛晃踏前,右手已搭在腰后长长的布包刀柄上。她身子如猫般弓起,反手把刀从皮鞘拔出,顺势就水平斩向虎玲兰的颈项!

银光极盛,夹带森寒的刀气卷至!

霍瑶花发动之前,虎玲兰就已感受到其杀气,迅速回应。她沉膝坐步,右腕猛抖,野太刀自左腰处出鞘,同样横斩而出,正好迎向那袭来的银光!

两刃迎面交击,锐音响彻庐陵县城的夜空。

霍瑶花这招以反手握刀,劲力上本就略吃亏,她也低估了虎玲兰的臂力,手上刀被猛烈反弹开去,她要转身一圈才把刀柄控制住。

这时静止下来,才看清霍瑶花的佩刀,刃身又宽又直好像一块钢板,份量颇不轻,刀尖成斜角,除了柄头那绺人发红缨之外,简朴得没有任何修饰可言;刀锋中段有七、八寸竟是成锯齿状,此刻尚沾着血渍——难怪被她所杀的人,身上刀口如此惨烈。

霍瑶花长长的媚眼此刻暴瞪。与敌人一交手如此失利,这可是跟随波龙术王以来从未发生之事。

——难怪鄂儿罕都如此狼狈…

她将刀改成双手正握,摆出一个举刀过头的架式。

虎玲兰看见这架式,眉梢扬起:对方这姿势的味道,跟她之前遇过用斩马朴刀的武当“兵鸦道“弟子李山阳,颇有相近之处。

——她也学过“物丹“的武功…但又有些不同…

虎玲兰则抛去刀鞘,双手将野太刀柄拿在右腰,刀尖斜斜指往侧后方,以“胁“架式迎对霍瑶花。

霍瑶花杀人比斗经验甚丰富,已感受到虎玲兰这架式,自中下路向自己透来巨大的威胁。

——从上而下压制,我有优势!

霍瑶花从齿间吐出裂帛似的叱叫,头顶的大锯刀未发动,居前的右足率先平平踢起!

薄底快靴蹴起一股沙土,直袭虎玲兰面门!

虎玲兰知道面对的是波龙术王一干妖邪,心里早就在戒备阴谋诡计,她尽量保持身姿架式不动摇半分,只是闭目低头,迎那阵沙土不避。

霍瑶花吃准了虎玲兰目不能见这瞬间,借踢腿之势趋前,腰肢和双臂运劲,锯刀如破柴般迎头直砍虎玲兰的脑门!

虎玲兰虽闭目,心神未乱,凭经验已知霍瑶花出击的来势方位,原地坐步转腰,野太刀长刃闪耀,所使乃是“阴流太刀技“里“山阴“一式的变奏,将本来水平的胴斩,变为斜向上撩的“逆袈裟斩“①!

『注①:日本武道将斜线向下斩击敌人的刀招称为“袈裟斩“,因其轨迹有如和尚身上斜披的袈裟。“逆袈裟“则为反方向,从下向上斜击。』

——这变招是她大半年来与荆裂练习时悟出的。虎玲兰在萨摩国所学的一支阴流,本来是战场用刀法,设想对手是穿着盔甲的武将,讲求破盔透甲的猛力,变化却较少;到了中土与不穿护甲的武者对战,就要改变技法适应。好像这一记要将“山阴“改为下而上“逆袈裟“撩斩,劲力当不如横斩般足以破甲,角度却变得更难闪避防守。

霍瑶花的锯刀还未抵虎玲兰头顶五寸范围,野太刀刃尖已先至,正好截杀霍瑶花挥下的右前臂!

霍瑶花反应极快,右手放开刀柄,双臂一张,把这撩击躲开了!

但虎玲兰这刀招角度经过计算,即使砍不中手臂,刀刃仍然中宫直进,袭向霍瑶花下巴!

刹那间霍瑶花脸容如化野兽。

她身体不知从何生来一股突发的力量,好像被雷殛一样全身高速后仰,野太刀刃尖本来已贴在她下巴和喉颈间的皮肤上,她却在最短的距离躲过刀招的轨迹。

虎玲兰眼虽不见,但手中刀传来的触感告诉她,并未砍入。

霍瑶花顺这仰势转身,左手挥锯刀倒砍一刀,以防虎玲兰来势追进,身子再转过来时,又立定恢复架式。

只见她下巴处,有一条丝线般幼的血痕,证明刚才一刀躲得有多险。

霍瑶花眼目充血,脸容极是愤怒。

虎玲兰收刀在左耳侧,刃尖直指敌人。她看着霍瑶花这模样,神情有三分不似人,颇是讶异。

更令她意外的,是霍瑶花刚才那动物般的超人反应。

——霍瑶花这等反应速度,其实是长期服用波龙术王调配的一种药物“昭灵丹“,催谷了身体机能和感官所致。

她将刀交到右手举前戒备,左手两指伸入腰带内侧一个小暗袋,又拈出另一颗“昭灵丹“来,迅速扔进嘴巴里吞咽,视线一刻没有离开过虎玲兰,眼里充满了恨意。

两招交手就险死对方刀下,身为楚狼刀派传人,又兼修术王传授的武当武技,霍瑶花没想过世上会有比自己更强的女人。

虎玲兰布巾掩脸,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霍瑶花看见还是无法接受。

——她似乎比我还要美!

霍瑶花出身于荆州江陵,自小从学于当地的楚狼刀派。楚狼派武艺人材虽不及“九大门派“,跟同在湖北的武当派相比,名声更是差天共地,但在地方上也算赫赫有名。江陵一地是水陆要冲,楚狼派凭其雄厚武力,保照当地多名豪商的生意货运,黑白两道皆要给几分情面。

楚狼派虽说门户开放,兼收男女弟子,但因刀法武功走刚猛一路,骨子里都是重男轻女。霍瑶花就算天生体格不输男儿,始终不获传授高深武艺。

霍瑶花为了得到本派真传,不惜利用美色交换。先是两个师兄抵不住引诱,最后竟连师父楚狼派掌门苏岐山也与她有染,亲自秘授她刀法要诀。

后来此事被同门揭发,苏岐山为免家丑外传,竟先安造罪名逐她出门墙,还要废她一条手臂。

这时苏岐山才真正知道,自己多年来养了一条怎样的“狼女“:执行家法之际,霍瑶花竟然只靠一柄贴肉暗藏的匕首,当场就弑师夺刀,还杀出一条血路逃逸!

之后楚狼派门人多次追杀霍瑶花,这才证实她武功造诣早就远胜同门,几次交手反为被她所诛。霍瑶花又招集到荆州一带几个好色贪财的剧盗,结成了匪团,横行于荆、湘一时,直至遇上波龙术王并被其收服为止。

成为波龙术王的“宠物“,霍瑶花却很甘心——不只因为那压倒的武力,也因为相比她那伪君子师父,赤裸地追求欲望的术王,更让她由衷折服。

波龙术王不用刀,但他把刚猛的“武当势剑“招法要诀传了给霍瑶花,她自行将之融合本身武功,修练下来,一手楚狼派刀法强化了一倍不止,跟随波龙术王以来更是未逢敌手——先前“赣南七侠“里最强的八卦门弟子成德勇,交手六招就被霍瑶花的刀砍破头骨。

但现在眼前,却出现了这么一个每寸都教她恨之入骨的女武者!

那颗“昭灵丹“才吞下不久,药力没有这么快散发效用。但这服药之举,已然对霍瑶花产生自我激励之功,仿佛正在吸收药效,她感受到身体每一条血管都在膨胀,双眼瞳孔扩张,脑袋如水晶般透晰。

“杀你之前,我会先让你的脸烂掉。“霍瑶花说这话,一半是为了动摇对方的心魄:“烂到没有一个男人敢看你一眼。“

虎玲兰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美,但跟霍瑶花相反,她从来都不愿意用这美貌去换取任何东西。

自小在武家长大,这张漂亮脸蛋早就被身边的人视为家族的资产。她心里却拒绝了这一条路。这正是她第一次握刀的理由:她要以自己真正的能力,取得他人的重视。

看见虎玲兰毫不介意的眼神,霍瑶花更恨了——因为这眼神,仿佛正在嘲笑曾经用美貌换取武功秘诀的她。

霍瑶花再次双手握刀,举过头顶。跟刚才同样的架式。

虎玲兰仍举着刀,只把刃身略摆斜,准备迎对敌人的斩击。

她却没看见霍瑶花一个极细的举动:双手握刀时,霍瑶花的右手食指,勾住了左腕处拉出来的一根黑色丝线。

霍瑶花鼓一口气,再次以相同的招式:楚狼刀派的“破竹刀“,并贯足“武当势剑“的劲力,双臂将锯刀垂直劈下!

虎玲兰的野太刀随之上架迎接,已准备弹开对方的锯刀后,就施以致命的反击。

霍瑶花的“破竹刀“落到半途时,左手却突然离了柄,快一步降下来,手腕对准虎玲兰面门。

黑丝线拉紧。

左腕上附着一枚漆成黑色的长铁针,因机簧发动弹射而出!

强劲的刃风掩护下,黑色飞针无声,亦无形。

回客店的路上,燕横发觉不对劲。

这条路,比他先前出来时暗得多了。

前头有数处原本点着灯笼,如今都熄灭了。

燕横将灯笼交在左手,右手握着腰间“静物剑“柄,放轻了脚步,缓缓向街旁那灭了灯的暗角走过去。

举起灯笼映照,燕横发现前方一面土墙,好像染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微微反射他手上灯火光芒。

再踏前两步,燕横才看得清是什么。

墙上一个长宽都几及人身的凄厉大字。

“死“

写字用的颜料,鲜红。

他很快确定那是什么。首先就是因为迎风吹来的腥气;然后是看见遗在地上那写字用的“笔“:一条齐肩而断的手臂。

燕横将灰黑色的“静物右剑“拔出鞘,同时用灯笼照看地上血路。眼目和耳朵的官能提升到最高。

淡淡黄光之下,沙土地上的深沉血迹更令人惊心。

燕横看得出那地上的血量,远多过一条断臂能流泻出来的。受害者绝不止一人。

他更焦急了,沿着血路去找那源头。握剑的手心满是汗。

——直觉告诉他,此刻的入侵者,跟上午遇见的敌人,完全是不同的层级。

终于到达一座房屋前。那血迹就是从屋门开始出现的。

燕横只走近门口,不用进去,就已经嗅到内里强烈的血腥气味。一股像要呕吐的冲动。他强忍着。

忽尔一股如尖针的无形锐感,自上方头顶迫近——从前在青城山,燕横绝无如此感应力,全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死搏斗里磨炼出的。

燕横记起荆裂教他的夜战之法:别让光源近身。一瞬间他抛去灯笼、后跃、振剑护身。

然而未有敌人杀近。燕横恢复戒备的架式,抬头望向那杀气射来之处。

只见屋顶之上,无声出现一条高得吓人的身影。月光洒落那人身体,夜行黑衣到处是湿润的反光。

灯笼落在地上,着火燃烧起来。突盛的火光映照下,燕横看见那人面容:

黑色头巾下方是一张极瘦长的脸,奇大的圆眼睛透着疯狂的欲望。左脸颊是三道咒文刺青,其余脸部沾满血污,血水正从下巴滴落下来。

那双大眼睛正在直视燕横。他咧开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似乎非常快乐地朝燕横笑着说:

“你好。“

第五章 夜战八方

荆裂隐身在一棵钉满了邪恶符布和人偶的大树之后,悄悄远望数十尺外那“清莲禅寺“山门。

早在山路更远之处,荆裂已察觉前方燃着明亮的火光,如今近距离更看得清楚:那座惨被污毁的木柱山门,里外的空地上燃烧着几堆猛烈柴火。众多波龙术王弟子密密麻麻地围聚在火堆旁,正在黑夜里喧闹叫嚷,声音响彻了谷口。

术王众围在火焰四周,一个个状貌有如陷入狂喜之中。

荆裂细看,他们有的在轮流服药喝酒;有的则脱掉了五色怪袍,露出汗水淋漓的上身,一手提着反射火光的刀子,疯狂似地跳舞,状如鬼魅上身。

围坐的人不断合唱着一首歌谣:

人生此间 凝之为物

灭化无常 死何足畏

尽我百欲 物灭灵归

事神以诚 宣教大威

千世功成 日月同辉

这首物移教的《物灭还真歌》,波龙术王弟子在黑暗里唱来,凄如夜鬼叫号,教人心寒。

赤着上身的那些术王众,跳舞动作越来越快,有的用刀尖划在自己胸膛上,破开一条条血痕,他们面上却无痛苦之色,还用手指沾血在脸颊上画符,神情兴奋。

荆裂一眼看去,聚在山门的术王众,怕不有六、七十人。

“竟然这么多…“他低声咒骂着,再藉火光仔细看那山门四周的地势。

左边门柱外十数尺处,就是深谷的北崖,右边则是甚陡斜的峭壁,两者皆难爬越。如此险隘的半山中,术王众却能聚集这许多人,皆因山门内正好有一片开阔的大空地,可是一到门前,山路就极狭窄,成瓶颈之势。

如此地形,别说要隐匿潜行过去,就算是强攻也不易,恐怕非得有数倍甚至十倍兵力不可,并要有前仆后继地牺牲人命破关的觉悟。

——难怪那妖人会选这地方结寨,确实是易守难攻…

这山门扼住入“清莲寺“的唯一要口,荆裂眺望门内远处,只见一片漆黑,夜雾围绕,没能看得见禅寺的灯火。

面对这关卡,荆裂心想就更有必要潜入去,仔细侦察“清莲寺“的地貌形势,否则难言向敌阵主动进攻。

荆裂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来到此地之前,他已沿途暗杀了三个术王的戒哨。虽然他已将尸首抛下山去,但对方随时换班看守,一旦发现同伴不见,必然生疑。

本来荆裂今夜没有开杀戒的打算,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清莲寺“侦察;但登龙村杀敌救人后,他改变了计划,用上这手段快速强闯。

他的盘算是:薛九牛跟那些女人,此刻恐怕还未逃远,假如术王众马上下山,随时可能追及。荆裂杀了几个山路上的戒哨,如给对方发现,就认定来者是要入侵“清莲寺“,只会在山上搜捕,不会去追薛九牛他们。

——荆裂甚至已想到,必要时自己要故意现身,引开术王众的注意,以掩护那些虚弱的女人逃得更远。

可是这个策略,同时亦令他黑夜侦察的时间更紧迫。

眼前这座严密防守的山门,如何潜得过去?

荆裂其实已经想到一个从前用过的方法,只是有些冒险。此刻他下定决心进行。

他将头顶的其中几条辫子割开,散到脸上遮掩,又将草鞋脱了塞在腰带上,借着夜色和山雾,在树间向前潜行。

直到山门前的人群外不足两丈处,荆裂眼看已再难走得更近,开始往左去,轻轻爬到北面的山崖边上。

荆裂极谨慎地用双手和足尖探索着,逐点逐点地沿崖面向下爬去。爬到大概六、七尺深处,确定脚下有突出的石头,能够站稳之后,他将缠在腰间的长铁链连着乌铁枪头取下来。

本来要慢慢在这崖壁上横爬,越过敌人关口,也是可行的方法,但最少得花大半个时辰。荆裂没有这样的时间,他只能用另一个更快的方法。

荆裂先竖起耳朵仔细听上方。歌声和各种叫闹声仍然鼎沸。他确定不会给发现后,就猛力将铁枪头朝着前方的山崖掷出!

枪头在黑暗中似命中了物事。荆裂先静下来一阵子。上面的人歌声依然,没有听见枪头插进泥土的声音。他用力拉了拉铁链,确定枪头插得够深后,就将铁链末端绕在右腕,左手则反拔出狩猎小刀。

——这样的事情,他在占城国的丛林里也试过一次。但那时拿的是树藤,而且是在白天。

荆裂不去多想。他闭目深深吸一口气,也就从石上跃下。

以深入泥土的枪头为轴,荆裂拉着铁链,身体贴着崖壁往前摆荡过去!

黑暗中不见一物。急风迎耳目扫来,荆裂在这短暂的瞬间,只祈求途中没有横生的树木。

荡过那半圆轨迹的一半时,枪头因为角度和受力而松脱,离开壁面的泥土,但荆裂的身体仍乘着荡力向前冲。

在这样的黑暗里,向着目不能见之处凌空飞荡,那巨大的恐怖感实在难以想象。但对荆裂来说,这不过像是另一次游戏。

当感觉荡飞的力量减退时,荆裂在空中挺腰往右靠,乘势将小刀反手往前刺出!

刀刃深深吃进土里。荆裂的左手从指到肩,整条绷紧如钢铁,牢牢抓着刀柄;右手和双足却放柔附上山壁,卸去那撞击的反向力度。身体四肢能够如此各自软硬自如,全靠平日严格武道修练得来的超凡协调能力。

荆裂如蜘蛛般附在崖壁上,确定全身都定住后,才吁出一口气来。

他一边把小刀轻轻上下撬动拔出来,一边倾听上方。人声还很吵。这一荡只到了对方阵营的下面。还得再“飞“一次。

如此可怕的黑夜飞荡,刚刚才平安完成,松过一口气后却又马上要来第二次,需要钢铁似的神经。

——但是对于十五岁就独自在黑夜泛舟出海、航向未知前途的荆裂而言,早就习惯这种极端的刺激。

他将垂在深谷下的铁链枪头拉回来,想也不想就再次向前方山壁掷出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老天才不会让我死在这种事情上。

第二次飞荡比第一次还要轻松些,到最后那枪头还半插着山壁。荆裂松去绕在右腕的铁链,将左手小刀回鞘,开始沿崖壁往上爬去,这倒比刚才向下爬容易得多。

荆裂先在崖边探头看看,确定已经到了敌人营地的最后头。似乎没有人向这边瞧过来,才从崖边攀上去。

这时却有一条身影在左前方的暗处移动。荆裂身体一时僵住。原来是一名术王弟子,正在树底下解完手,刚好转过脸来。虽然四周很暗,但可见他的眼睛视线,明显正停留在荆裂身上。

“你爬到地上干什么?…“那术王弟子喃喃说着走来,显然喝了酒,脚步有些轻浮。

荆裂故意垂着头,让头发掩着脸,身体缩在那袭五色彩袍里,尽量扮成神志不清的样子。

对方却没有就此离开,还是走过来:“你怎么睡在这儿啊?小心滚下山崖啦…我好像没见过你——“

就在接近到只有七尺时,荆裂身体突然弹起冲前,右手一记“五雷虎拳“,指节自下向上勾击在这术王弟子的胸腹之间气门处,那术王弟子马上无法呼吸发声!

趁对方呼叫不出,荆裂左臂一绞,将术王弟子的头颈挟在腋下,腰身往后力仰,全身力量和重量都落在对方颈骨上。只听见那后颈处发出沉沉一记断骨声,术王弟子即时气绝。

荆裂顺势一转腰,就把那尸体朝左横摔出去,瞬间飞堕入深谷。

荆裂紧张地回头看看最接近自己那火堆。人群并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他这才宽心,赤脚踏着甚轻的快步,朝山谷的黑暗深处进入。

荆裂走着时,想到刚杀掉那人说了句“好像没见过你“。看来这伙术王众颇为紧密,互相都认得样子,单靠这套五色袍不足以骗过敌人。荆裂遂窜入山路边的树木间,宁可依靠夜色作掩护。

另方面荆裂又感到庆幸:术王众的守备并不严谨,甚至竟然在喝酒吃药,唱歌跳舞,意态非常轻率。

荆裂知道原因:长年都在欺负别人的家伙,渐渐就相信自己永远不会被人欺到头上来。这些家伙已经横行无忌多时,警戒心自也低下。

——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今天折损了数十人的事情吧?…波龙术王说不定隐瞒着,以免影响军心。

刚才听术王弟子唱的歌谣,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内容说什么“宣教大威“的,荆裂断定必是物移教的歌。

那歌词里又说“尽我百欲“,荆裂猜想:他们这等纵欲行径,当是物移教义的基本,也必然是波龙术王用以控制弟子的手段,长期下来已成为他们的习性,因此即使有守卫任务在身,也是无法克制。

荆裂将这点牢记在心——日后的战斗说不定有用。

他乘夜前进了好一段路,那“清莲寺“终于在望。只见前头横着河溪,独有一条木桥可越过,再隔一片空地后就是两层高的寺院。此刻寺院四周全都插满了火把,照得禅寺前后亮如白昼。荆裂远远都看得见寺院外涂满了红漆符咒,妖气逼人。

这寺前的河溪桥梁,又是继那山门后另一个关卡;再看寺院所在,位于山谷最深处,后方和左右都是峭壁,高得连寺院的火光也照不见顶。

荆裂不禁皱眉:这“清莲寺“地势,果真有如难攻不落的城堡。

寺院外四周虽然也有术王众巡视守备,但并不密集,要潜过去倒比刚才山门前容易得多。

可是荆裂也未忘记后面那山门的关卡。现在自己已经有如偷偷走进瓶子里的老鼠,一旦敌人警觉,无路可逃。

——被一百人围攻,这可不是好玩的…

荆裂自己也奇怪,今夜为何甘愿如此履险。

像这样讨伐匪贼,他以往不是没有参加过。在吕宋岛和满剌加时,荆裂就曾经好几次帮助当地土著跟海盗打仗。他那时目的不外是为了测试自己的武功,累积实战经验,有时甚至为赚钱吃饭,并没有想过是否行侠仗义。

可是这次很不一样。就像在登龙村冒进救人,或者刚才在黑夜山壁飞荡,这等事情,换在从前的战场里,他才不会做。

是因为这次的敌人波龙术王,是仇敌武当派的吗?多少也有一点。是因为给王守仁的不凡气魄感动吗?也是。

可荆裂一直想着的,是在九江城的时候,宁王亲信李君元说过的那句话。

——就算练得天下无敌,却自绝于天下世事,又有何益?

这么一个只懂鼓如簧口舌的谋士,在荆裂心中的价值其实比一条狗还不如,本来不应该把这句话放在心里。但他却到今天都记着。

他不服气。只因心底里感觉给李君元说中了些什么。

——这就是我如此投入打这场仗的原因吗?…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等待胜利之后再说吧。也许以后可以请教王大人…

荆裂总觉得,这个王守仁既有智慧,为人行事看来又值得信任,相信能带他了解更多道理,定然也有助武道上的修行。

荆裂尽量往那“因果桥“接近去,同时小心隐藏着身影,不被寺院的亮光照到。他将“清莲寺“前后左右的地形,默默记成心里一幅图画,同时也在思考有什么弱点漏洞能够攻进来。他并数算寺院外可见的守备人数,加上之前在山门那些人,兵力果然甚众,跟庐陵百姓所说的数字大概相符。

“清莲寺“的地势和守备情形,荆裂已经探查得差不多了;要再接近那满是火把的寺院,亦似乎不可能。可是他还未想离去。

荆裂一直走到这禅寺前,别说是那波龙术王本人,就连其座下头目,仍是一个未见。

这亦是荆裂前来打探的重要目标。部众多寡还在次要,敌方主将是何人物才更关键。日间他曾跟那鄂儿罕交手,对方竟然一出手就是“太极双剑“,令他非常好奇,更想看看其他两个头目是什么货色。

能够亲眼看看波龙术王的真面目,当然更好。

在寺前空地上,大群术王众就像在山门处的同伴一样地喧闹,围着火堆尽情吃喝歌舞。他们更把那“清莲寺“住持觉恩大师的尸体搬到中央来,轮流在上面撒尿取乐。

“阿弥陀…你的佛!“一个术王弟子在腐尸上撒完尿后高声狂叫,不穿回裤子,就在那死去已久的和尚面前跳起舞来,光秃秃的屁股左摇右摆。同伴也都哄笑。

此时“清莲寺“的大门打开,一人踏出门槛,冷冽的目光盯视空地上众人。术王众登时噤声,停止了歌舞。

荆裂仔细看过去,只见那是个身材宽壮不下于他的中年男子,右额一道大大的伤疤几乎盖住眼睛,显得两目一大一小。男子全身都穿黑衣,散发着其他术王座下所无的克制与精悍。

——此人远比这里任何一个危险。如果这些人是狼,这家伙就是老虎。

荆裂心中判断。虽然根本没有看见对方出手,但他估计这男子比鄂儿罕更强。

身穿黑衣的梅心树,就只是这样站在佛寺门前,一句话都不用说,术王众即从迹近疯狂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没有一个敢张声。

——只因他们都深知,此人在术王跟前拥有何等特殊的地位。就算梅心树就地把他们全都杀光,术王亦不会皱一皱眉头。

“一半给我去睡觉。另一半静静看着。“梅心树的号令毋须大声叫出,术王众就慌忙执行,将觉恩的尸体和四周狼藉的杯瓶都收拾好。

梅心树似要回寺院内,却又突然止步,朝着寺外前方的黑暗处远眺过去。

——正就是荆裂所在的方向。

荆裂一动不动。他半跪隐身在树林暗处,相信对方不可能看得见自己。

但梅心树的视线却凝止不动。

术王众也都停下来,瞧着梅心树这举动。有人随着他视线看过去。

在这极静的环境下,梅心树更清楚捉摸到自己的直觉。

他的眼睛确实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感觉不对劲。

——苦练武当派武功多年来,每天都在拼命提升磨练自己的反应和感觉,他对自己的直觉,无由地信任。

“把『人犬』带出来。“梅心树吩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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