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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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瑶花有股激烈的冲动,想马上现出大锯刀来,跟眼前这个男人痛快比试一回。

“你还在害怕吗?“锡晓岩又再关切地问。“那些家伙大概不敢回来了…可我还是送你一程吧。你要到哪儿去?“

霍瑶花听了这句话,那本来正欲发劲取刀的手掌立时垂下来。她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方丝巾,递向锡晓岩。

锡晓岩不明所以,看见这女子仍在盯着自己的脸,伸手摸一摸,才知道脸颊上沾满了飞溅的血花。

“不必。“锡晓岩伸手以粗布衣袖将血渍用力抹去。被那双美丽的眼睛瞧着,他感到有点不自然,重新将斗篷的头罩拉起来,轻轻说:“走吧。“

霍瑶花想了想,就拉着马儿沿街而行。战斗过后,锡晓岩又再对自己的右臂感到羞惭,马上收入斗篷底下,然后跟随她走在身旁。

后头那个楚狼派刀手还在血泊中痛苦呻吟,但随着二人走远声音渐渐变小了,静街上只余下马儿踱步的蹄音。

霍瑶花偷瞄身旁的锡晓岩。锡晓岩虽用斗篷遮脸,但那挺着胸膛的步姿,就如走在自家厅堂里一样,那气质又再令她想起日夕牵挂的荆裂。

虽然只是个短暂的替身,但锡晓岩陪伴在侧,仍教霍瑶花心潮荡漾。

她回想: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跟男人并肩漫步呢?…

如此单纯的事,对今天的女魔头霍瑶花来说,竟是奢侈不可及的渴求。

——我这些年的挣扎与战斗,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

同时霍瑶花那高挑的身材,还有随风吹送来的女体幽香,同样教锡晓岩忆起虎玲兰。

他违反了掌门戒命私自出走,又经历了这许多磨炼,一心就是要跟虎玲兰再见面,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见到她之后该怎么办?

——她既然跟着荆裂,我在她眼中大概也是仇敌吧?那次我也确实曾经几乎斩死她…荆裂我是杀定的了。之后她又会怎么看我?…

锡晓岩不知道要怎么做。即使虎玲兰此刻就在面前,他也不知道。

可是他还是很单纯的想见她。

在这黑夜里,他们两人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同时怀想着另一个人,并且心里都生起一股相近的哀愁。

也因为这哀愁,他们忽然都不想再跟对方并肩走下去了。

恰在这时前头现出灯光来。是一家仍有空房的客店,门外挂着灯笼。

霍瑶花不说话,指一指那客店。

“你就住这儿吗?“锡晓岩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就送到这儿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霍瑶花并没真的在这客店下榻。她不过想找个跟他分手的借口而已。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去,她也就牵着马儿走向那客店。

走到半途,她忍不住回头看看这个“鬼刀陈“。

锡晓岩如孤狼般的背影,快要融入黑夜里。

霍瑶花知道,自己从前也曾经跟他很相像。

锡晓岩想不到:那一夜,是他最后一次跟韦祥贵说话。

三天之后他乘马车到达沙头市,接风的百里帮并没有带他去谈判决斗的地方,而是带了他去停尸的义庄。

在那儿,锡晓岩看见一具满身血污的尸身。脸骨都被打得变形了。

“是…『西寮』干的…“他们惊恐地告知锡晓岩。

所谓“西寮“是荆州府南部一带对西面流窜而来的流氓势力之称呼。他们来自岳州西部以至施州卫,被此地的富庶吸引而来,散落于多个县城,各自结成帮派,并没有什么严密的组织,但因为是外来人,行事凶悍横蛮,全不讲道上的规矩。其中又有许多来自施州、天性慓悍的蛮夷子,本地的帮会也都忌惮他们三分。

沙头市的西寮人在镇里自立了一个虎潭帮,虽然不过数十人,但因好斗而不畏死,其他帮派也都避之则吉。沙头百里帮这次雇“鬼刀陈“来,本不关这虎潭帮的事,而是要摆平另外两个帮会间的纷争;不巧韦祥贵到来谈好报酬之后,一时高兴又到镇里一家娼馆玩乐,正遇上虎潭帮一名头目,二人因争夺一个年轻妓女吵起来,虎潭帮人二话不说,也不问韦祥贵是谁就围起来殴打,当场将他活活打死,丢弃在旁边市集的烂菜堆里…

锡晓岩静静瞧着韦祥贵的尸身,一直动也不动。他身边的百里帮众全都不敢走开,也不敢说话。

他一直盯着韦祥贵被打得凄惨不已的脸。

这是他平生第一个朋友。

直至天都黑了,他突然蹲下来,拿起祭奠用的馒头,一口气啃掉三个,又把祭酒喝个清光。

“带我去。“锡晓岩平静地说,同时将背上的长刀解下来。

在烛火掩映下,百里帮众看见“鬼刀陈“的背项,仿佛散出一层像雾的气息。

本来就阴森的义庄,更感寒气逼人。

“我…我们…“百里帮的人怯懦地说:“连兵刃也没带…让我们先…“

“不必。“锡晓岩的声音也同样冷酷得不像人:“你们带路就行。我一个人进去。“

虎潭帮的老巢在沙头市西部文德里内,本来只是座破落空置的旧粮仓,他们流徙而来后强占它作为聚居地,还改了个威风的名字叫“西义堂“。

百里帮众带着锡晓岩,才走到文德里外头,却见上方的黑夜映着跃动的红光,一眼就看出里巷里燃烧着猛烈的火焰。

锡晓岩未等众人指路,右手长臂就将长刀拔出鞘,踏着沉重刚猛的步伐奔入巷里,刀尖刮过墙壁,划出星火。

他的眼神与脸容,盛载着满溢得快要爆发的仇恨。

可是他找到的,却只有一座已经焚烧得屋顶也快塌下的“西义堂“,还有堂前街巷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尸体身上,全都有惨烈惊人的刀口。

一个身影站在火场外,仰头瞧着那激烈舞动的火焰,神态就如孩子欣赏节庆的烟火。

此人肩上搁着一柄刃身宽阔的大刀,刃口其中一段带有锯齿,柄首垂着一大绺人发,以血染成暗红。

那大刀的刃面上,沾满都是鲜血。

锡晓岩看见火光前透现的那个婀娜身影,一时呆住了,本来充盈的杀意消散无踪。

那人把脸转过来,一双妩媚眼睛瞧着锡晓岩。

——他当然仍记得这双眼睛。

这次霍瑶花已经没有戴面巾,向他展示出雪白美艳的脸庞来。

“这是还你上次的人情。“她微笑着轻轻的说。

这一刻锡晓岩浑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只是无语看着霍瑶花这担着大刀的美丽姿态。只因她跟那个他苦苦追寻的女人实在太相像了。

霍瑶花借着熊熊火光,瞧着锡晓岩好一会儿,心里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嫣然一笑。

“我们都为对方杀过人,彼此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

第三章 蜂刺

破门六贼

一张破破烂烂、状如庙宇符咒的纸片上,横书了这四个潦草的大字。下方紧接是四行小字:

邪派狡辈 僭称名门

恃凶杀掠 劫民自肥

蛇群鼠聚 奸淫不伦

恶孽迷天 罪当十诛

这样的“破门六贼“声讨状,在临江城南的梨花巷大路上,贴满了四周房屋与商店墙壁,大半已被三月的毛毛雨雾渗得绵烂,有的掉出半片随细风轻晃,有的散落在水洼里融成了一团。

分明是午后的光天白日,这梨花巷街道却空寂无人,不只平日沿街摆卖的贩子全不见了,就连两旁房子的商铺也都关起门来。街心就只得一条流浪狗咬着腐坏的骨头走过,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寂静情景,加上满墙满地密密麻麻的纸,整条街道乍看有如变成幽阴的树林。

街里唯一仍打开门口的,是在西首尽头处那座“迎风客栈“,洞开的大门前未见一人,门内的大厅也都空荡荡。

——“迎风客栈“虽说是旅店,其实无人落脚。临江城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客栈数年前因生意不佳,把二楼好些客房拆了改作饭馆,却引来城里三山五岳人马聚脚,渐渐在店里私开赌局,结果店东只靠少许的抽成维持生计,店子被黑道鹊巢鸠占,成了活脱脱的贼窝,乏人打理下一片落泊龌龊,就算在外头也嗅得出一股潮湿的霉味,城里的良民都不敢接近。

那声讨状下面写着挑战“破门六贼“的日子地点,正是今天这家客栈。

春雨不断在下,街里泛着大片迷蒙白雾,四周物事全都笼罩在一层淡淡湿气中。一切仿佛都变慢凝止。

此时出现一人,左手撑着一把绘了优雅梅花图画的纸伞,右手牵着仍在喘息中的白马,站在街道入口跟前。

这人一身白衣,身材细小,被纸伞遮着面目。其腰间挂了一柄长物,用油布套仔细包裹,以防沾水。

这人把马缰绕在街口的木栅栏上,跨开穿着革靴的双足,踏进了这条诡异街道。

几乎同时刻,街道两旁窄巷深处,微微传来足步在水洼中移动的声音。

这人毫不理会,仍然走入街心,直到“迎风客栈“门前才站住,然后掏出一方布巾,仔细抹拭衣服和手上的水渍,这才轻轻把腰间那油布套解开。

只见布套之下露出一个造型古雅的剑柄,铜柄首与剑锷护手都铸成卷云状,手柄交错缠着紫色的布条。

这人将纸伞略抬起来,现出一张英气娇俏的脸庞,以雪白头巾包覆着发髻,正是童静。

她灵动的眼目里,有如透出烈火。

同时街道两旁巷口和屋顶墙头上,冒出了二、三十人来,在细雨中各自提着刀枪剑棒各般兵刃,隐隐已将童静包围在中央。

这群人衣饰和手上兵器不尽相同,一眼就看得出分属几个门派。他们皆是地方上的武林人士,早就风闻近月来一干自号“破门六剑“的强豪大闹赣北,现在首次亲眼看见那六人其中之一的女剑客,竟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娇滴滴姑娘,惊讶沉默了一阵子后,就不禁笑起来。

童静未有理会他们讪笑,仍然盯着前方的“迎风客栈“,从腰带内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抖开来,正是那贴得满街满巷的“破门六贼“声讨状。

三人此时从“迎风客栈“现身,其中两个自大门并肩步出,另一人则在二楼窗户跳出来,蹲在屋檐之上。

童静朝着门前的人举起那声讨状。

“这东西。“她恨恨地问:“你们写的?“

童静仍带稚气的红彤彤脸庞,配上这么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又令街上众多武人忍不住一阵哄笑。

可是客栈出来那三人却没笑。他们看见来的只有这女孩,全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站在客栈门前那二人中,左边的是个身材甚高壮的汉子,面貌四十余岁,眉目间精光闪烁,一头发髻已然秃了大半。他扬起披风,展露出腰间一柄十分贵重的镂饰雁翎刀,看那皮革刀鞘的色泽,就知道这柄刀已经传承了许多年。

他左手把着柄头,站姿雄伟,隐有一方之主的气度,此人乃是临江城内第一大武馆、阮氏无极门的当家馆主阮韶雄。

阮家祖上艺成于无极门后自成一系,已在临江立足设馆四代之久,声势颇大。就数此刻包围在街上的众多好手,里面有十三人都是阮韶雄带来的无极门弟子,占了将近半数。

阮韶雄听闻这“破门六剑“不同一般匪盗,数月来在江西北境内夺取官银,全都是大剌剌地行事,甚至正面往官吏的府邸索要财物;遇着官府围捕也从不逃避,反而正面把官差保甲打得落荒而逃。这次阮韶雄应临江知府吕大人之邀剿除六贼,也就直接用声讨状激使对方出来决战,不料来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阮韶雄身为群豪中的东道主,本该率先发话,面对着童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皱着眉头不语。

“是我叫人这么写的,又如何?“一把尖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正是蹲在屋檐上另一人。

此人身材瘦长,蓄着须的脸轮廓深沉,右腕穿戴着一个乌黑色的铁爪,两根尺许长的尖硬爪子从掌背伸出来,那蹲踞的姿态也恍如一只栖息在树桠上的大鸟。

他名叫沈丰,是湖南平江人士,自从六年前艺成于当地巨禽门后,一直与两个师弟在外游历修行。这阵子三人正好到临江阮家作客,听闻阮韶雄要来剿贼,也就一口应允助拳。

童静听了沈丰说,怒目往上盯着他,正要回话,但沈丰马上又先一步讥嘲:“既然作贼,早就知道要沾污祖宗父母,还怪别人写出你的丑行吗?“

另一人也接着沈丰说:“姑娘年纪如此轻,既是学剑之人,就该当走正道。“

说话者是站在阮韶雄身边的第三人。他斜背着一柄长穗古剑,身材并非格外高壮,但肩头甚为宽横,腰细腿长,身形体如三角,呈现如豹子般强悍敏捷的气势。

他大概二十七、八年纪,五官轮廓坚刚,可是眉宇之间却带着漫不经心的神色,嘴角微微噘起,既似轻松也像感到厌烦,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是来凑热闹不打算助拳出手,还是对自己的武技拥有绝大自信。

此人年纪比阮韶雄和沈丰都要轻,但他一说话,那两人都瞧着他,显然对他甚为看重。

他名叫庞天顺,在场群豪之中,就只有他独自一人前来,可是论背景却最厚:出身于名动三省的湘龙剑派,更是湘潭总馆年轻一代里出类拔萃的入室弟子。

湘龙剑派源出湖南,百年来流布甚广,从湖广到江西,甚或广西都有分支传人,声势只稍逊于“九大门派“里的八卦、心意、秘宗“三门“。

——当今天下武林虽以“九大派“为尊,但实力出众的宗派当然不只他们九个。像湘龙派、无极门、巨禽门等名门,无刻不想寻找机会壮大声威,期望有天也跻身到“九大派“同侪之列,甚或取而代之。阮韶雄等人这次出手义助官府对付“破门六贼“,也是为这原因。

群豪里其他十余人,则来自赣北一带几个较小的武林门派,无非是得知有三派的大人物联袂出手,因此踊跃到来加盟,希望沾沾光拉拉关系。

沈丰与庞天顺刚才一人一句嘲讽,把童静的脸蛋气得更红。但她无意辩解——“破门六剑“行侠于江湖,冒犯地方官府,本就预料必被诬蔑为匪贼,他们半丝不放在心上。

真正令童静愤怒的,是声讨状上的一句话。

“这句『奸…』“童静不好意思说出整句:“你们乱写些什么?“

这声讨状其实是临江知府吕炳季大人手下幕僚所写,沈丰刚才这样说,不过故意戏弄童静。群豪大举出动,对方却只得一个女孩来接战,沈丰甚感愠怒,忍不住又再讥讽:“几个男女混在一起作贼,断不是什么好货色,这『奸淫不伦』,八九不离十。“

童静咬着下唇,本来如火的眼神突然冻结。

这刹那庞天顺感受到童静的气息转变,抬起本来懒洋洋的眉毛。

童静那把纸伞分毫未动,但握伞的左手突然离柄,伸往后腰再闪电向前摔出!

沈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感下方女孩的纸伞底下射出一物,正向自己高速飞来,他本能地舒臂向上,铁爪往面门一抹,发出金属交击之声!

那飞行物被击打折射往旁边,插在沈丰身后的窗格上,乃是一柄甚轻细的飞剑匕首!

此时童静左手已接住刚才浮于半空的纸伞,全身恍如未动过一样。

街上众人全被童静这手不动声色的崆峒派“飞法“所震惊!

——好诡异的出手!

经过去年清莲寺一战,童静有感自己只仗一柄单剑,往往不能随战况应变,尤其在群战中以寡击众,没有长兵或远射武器更受制肘,于是向练飞虹学习了飞刃之术。

童静这飞剑虽未大成,力量和速度也不够急劲,但她胜在曾经苦学过“半手一心“的虚击法门,知道如何控制肢体的预兆动作,因此猝然出手之际,身形几近纹丝不动,飞剑将及沈丰面门,他才有所反应,几乎就要了他的命,直惊得这巨禽门好手一身冷汗!

场上江湖经验最丰富的是阮韶雄,也最先作出反应,闪电伸手搭住腰间雁翎刀!

——这娃儿好不简单!先擒下来再说!

阮韶雄腰旁银光闪烁。他已不顾虑身份,率先出刀!

——黄州无极门以刚猛刀法与拳掌名闻江湖,当年阮韶雄太祖阮基远渡拜师学艺十三年,得师门允许回故乡临江开设分馆,自然已得真传。阮韶雄这一招“摘花投水“拔刀手法,正是他阮家嫡传六十余年的无极门刀技。

他却看见眼前一花。

绘着梅花图画的纸伞,在阮韶雄刀子完全拔出之前先一步垂下,朝他旋转迫近!

阮韶雄眼前骤失对手身影所在。

自豪的快拔手法竟然被这小姑娘洞悉阻截,阮韶雄心头杀意萌生,再不理会是否留活口,吐气猛喝一声,雁翎刀爽利出鞘,顺势往纸伞全力横斩而出!

——管它是伞是人,全都给我一刀两断!

阮韶雄同时听到伞后传来一种奇特的鸣响。

“收——“

站在右侧的庞天顺叫喊出半个字,同时以比阮韶雄出刀更快的速度,探出左手抓住阮馆主背后披风,猛把他往后拉!

阮韶雄的横斩因这一拉而半途窒碍,刀子只出到一半就停住——

纸伞后有一物急激突射,透伞而出,准确无比地刺入阮韶雄的握刀右前臂!

阮韶雄吃痛,闭着气硬生生把刀招收回去,顺着庞天顺的拉扯朝后倒跌!

那尖针似的物事带着血花,拔离了阮韶雄手臂,复又收缩回纸伞后面不见。

庞天顺左手化爪为掌,将阮韶雄身子扶定。阮韶雄惶然垂头看看手腕,衣袖已被血污染湿。

这时纸伞挪开,只见伞后的童静右手挽着的紫柄宝剑,刃身造型甚为特别,剑尖前段收窄如针,正是寒石子在庐陵所赠的“迅蜂剑“。

童静手腕一抖,“迅蜂剑“那轻细的前尖即发出高频的震鸣,颤动着将刃尖上血渍挥去,正是刚才伞后发出的异音。

街道两旁许多阮氏无极门弟子,看见师父竟然一招之间就被这小女孩刺伤,既愤怒又无比震惊。

刚才童静不靠眼睛,只凭阮韶雄腰间挂刀的位置与出刀的风声,就能辨出他的手法方位;她借纸伞掩护,以青城剑招配合“武当形剑“的“追形截脉“,剑尖截击向阮韶雄横扫而来的手腕,若非庞天顺及时察觉,出手收勒阮韶雄的刀招,阮韶雄就等于将手腕送上剑尖,随时腕废刀失!

阮韶雄暗中手臂微微运力,感觉腕脉筋骨并未受伤,仍能握刀发力,只是前臂肌肉被刺伤了数分,血流不止。此刻他知道全靠庞天顺出手改变了自己的刀招方位和力量,受伤才会如此轻。

饶是如此,童静这么一个少女剑士,一招间就杀退阮氏无极门当家,要是传到外面,一剑已足名动武林!

细雨打在童静脸上和身上,散出一阵雾气。她浑身血脉沸腾,因为投入战斗而兴奋不已。

街上群豪同时都心生疑惑。

——好邪门…连一个小姑娘都如此,这“破门六剑“到底是什么人?…

有的人开始萌生退意。

“擒下这小妖女!“上方的沈丰呐喊着,双臂一张就朝童静飞扑下来!

这沈丰左一句“奸淫“,右一句“妖女“,童静最恨此人,一振“迅蜂剑“,祭起青城派“泷涡剑法“的吞吐之势,剑刃微一收蓄,马上就发出颤鸣之音再次射出,迎击半空中的沈丰!

湖南巨禽门乃揉合当地著名的鹰爪门功夫与南方传来的鹤拳而自成一家,其中鹰爪一脉最擅长腾挪跳跃,沈丰这空中扑击,早就预计童静会击剑相迎,跳下时暗藏力道,半空中拧腰偏身,右手两根铁爪从旁朝童静的剑刃猛砸!

——他看准了对方这柄“迅蜂剑“前端轻薄,用粗壮的乌铁爪子发劲硬碰,必然将之打断!

可是童静那“泷涡剑“之势突然就消失无踪。

原来童静只是原位轻抖一下尖刃,剑招并未真的发出,延缓了微微半拍子后才突然跨步矮身,“迅蜂剑“反削沈丰仍浮在空中的小腿!

——这虚势欺敌之法不是别的,正是飞虹先生苦心传授她的“半手一心“!

沈丰想不到童静剑技竟有如此精微变化,要懊悔太冒进已然来不及,只能在空中勉力收缩双腿,希望减少中剑受伤的深度。

刹那间童静却感觉身后有激风卷至,她急忙以左手上的纸伞向后一引,前头的削剑却仍未停息!

——童静所学的崆峒派“十五练手剑“,虽只是单剑法,但其中已经暗藏有左手剑指的密诀,即是崆峒派左右双兵一心二用、互不干犯的基础。

一物迅速缠上了纸伞,紧紧拉扯!

童静虽然能做到左右手分开出招,但毕竟体力不够强,左手雨伞被这猛力拉引,影响了右手出剑的动作,那削剑略一偏斜,只轻轻割破沈丰的裤管!

沈丰惊魂未定,仍然全力收缩往旁翻滚闪躲,再也顾不得难看,用肩背着地打了个滚。

童静左手抵不住那拉力,只好放开伞柄,纸伞被异物收卷飞去。原来那是沈丰的师弟,以一根铁爪飞索救了师兄。

这时街道两旁群豪也擎起刀枪围袭而至。尤其阮韶雄的弟子,眼见师尊被个小女孩一招刺伤,实是奇耻大辱,个个红了眼率先冲杀过来!

经历庐陵恶战的童静却是气定神闲,知道被围攻的要诀是尽量移动变换位置,“迅蜂剑“随身形步法展动,抢先冲向两个阮氏无极门人,又是“半手一心“佯左打右,一人猝不及防,就被青城派“风火剑“的“破泽“削中大腿仆倒!

另一人发现童静攻向自己的是虚招,正要抢击,但那娇小的白色身影已像鱼般游去。

震鸣的剑尖顺着童静腰步发劲直刺,另一名阮氏门人肩头中招,单刀堕地。

只见童静身剑合一,在众敌之间穿梭出剑极为矫捷,剑技比在清莲寺时大有进境。得到了那场生死苦斗的可贵经验,再经过大半年定下来潜心修练,童静的剑法已然成形,渐渐显露出令练飞虹也为之吸引的武学天份。

——甚至连那偷学得来的“追形截脉“,她也开始能够做到应手而出的地步,只是准绳时机上她还没有很大信心,出剑常常不自觉保留三分,截击的威力跟正宗“武当形剑“仍有一段距离。

在场的都是武人,不似江湖黑道或军人般习于围攻,只是冲上来各有各打;有的小门派人物只不过来凑凑热闹,更无心与这厉害的小妖女交手,只在后面虚晃兵刃不愿上前。结果二十余人围打一个女孩,竟是阵形松散,童静仗着身形娇小灵巧,在敌阵中游走出剑,众人都摸不着她动向。

又一人惨叫跌去长枪,捂着血淋淋的左掌狼狈飞退。其他人更是心慌,只要听到那“迅蜂剑“的鸣音稍为接近,就已被唬得停步舞刀招架,无人敢再抢近童静七尺之内。

童静揉合三大派而又自成一格的剑技,出手精巧莫测,那幼细剑尖有如准确无比的蜂刺,倏隐倏现,一个个大汉为之震慑。

童静收剑稍息,剑刃鸣音骤止。她斜挽着那尖锋细如锐针却令众多汉子胆寒的“迅蜂剑“,浑身散发着一股逼人英气。好些武人这时竟不敢直视她,已浑忘今天乃是助官府来“剿贼“。

这时童静感到左侧一团气息迫近来,瞥见正是全身衣衫滚得湿透的沈丰。他擅长鹰爪功的步法,奔在积水的地上只发出极细微声音,已欺近到童静侧面,铁爪直取她头颈!

——然而童静连前武当“褐蛇“波龙术王也对敌过,这等轻功怎不察觉?

沈丰适才知道这小妖女的虚击花招甚厉害,于是这次加快主动出招。他的巨禽门武功,下盘是轻快灵活的鹰爪腾步,出手则是刚劲沉重的鹤拳,这招铁爪夹带劈掌击出,把潮湿凝重的空气也撕破!

然而此人跟童静日夕练习的对手,实在差太远了。

“你的剑,不用招架。“飞虹先生经常这样对她说。“尽用你最大的长处吧。“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练,童静深知自己目前最强之处何在:灵巧的身体控制,还有对时机的准确掌握。

她冷静看着沈丰这爪扫来,就等对方出招已到了无法收回的界限,方才低头矮身闪躲,顺势发剑,那颤鸣的“迅蜂剑“化作白虹,直取沈丰暴露的腋窝虚位!

童静此剑自然不经思考击出,劲贯剑尖。这道经过寒石子细心淬磨的刃锋,即将贯入沈丰的胸肺——

另一柄剑从旁削来,架住了童静的刺击,碰上震动中的“迅蜂剑“,发出极尖的锐响,两剑各自弹开!

沈丰还以为自己胸口已然中剑,颓然倒跌,下一刻才知道平安无事。

童静收剑一看,横里杀出阻截的,又是那个庞天顺。

两次被这个湘龙派剑士看穿自己的剑招,童静心中略有不快,但又隐隐有种“终于遇到个象样的对手“的快意。

庞天顺救了沈丰,却未再出剑追击,只将长穗古剑收在臂后,不摆架式轻松地瞧着童静。先前他不加入战团,就是不愿倚多围攻,此刻也先让童静收剑定下神来,以示要与她单挑。

“你们都先退开。“庞天顺说时视线不离童静。

在他身后的阮韶雄正按着右臂止血,被这后生小辈指挥,心里本甚不忿,但这一战他与弟子都失利受伤,再逞强只有更难看,只好叹息点头,示意弟子退后。

沈丰表面毫发无伤,但自知比阮韶雄败得更惨——阮韶雄顶多只是废掉右手,他则几乎一剑丧命。他与两个师弟俱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庞天顺刚才从旁观看出来,眼前这名少女的剑法虽未精纯,但其中细微处却显露出非常惊人的才能,忍不住问:“姑娘师承何派?“

在童静眼中,这个表情懒散的男子,算是敌阵中最礼貌的一个。她想了想就微笑回答:“四川,青城剑派。“

众人早就听闻,这“破门六剑“里有人号称是青城派弟子。天下皆知青城派早在前年末就被武当派所灭,因此认定这干人只是假冒僭用青城名号,以壮威势。

可是经过这番交手,众人想法有些动摇了。

庞天顺听了只扬一扬眉,既没惊讶也未失笑,把长剑转回正握斜垂向地,淡淡说:“那么庞某领教了。“

庞天顺那斜垂的长剑,形貌甚是古雅,刃背根处蚀刻着图纹,甚是罕见。

童静面对庞天顺,眼目里再无怒意,略点了点头,举剑摆起架式。

她为了那声讨状上一句“奸淫不伦“,盛怒之下乘夜兼程赶来临江赴会,本来是要狠狠教训这群人,但不知何解独是这个庞天顺却怎么看也讨厌不下去。童静这些年眼界开阔不少,刚才庞天顺一出手救阮韶雄,她已辨出这剑客跟阮、沈二人绝非同一级数。此刻童静终于跟他对上,脸容不单毫不紧张,反倒现出兴奋的神色。

与强手比试的强烈欲望,是成为高手的必要条件,庞天顺也懂得这个道理。当他察觉童静那表情的微妙变化时,心里不禁笑了。

——有前途。

一瞬间,庞天顺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眼神无比贯注。

他口鼻深沉吐出一口气,手里剑突然便活起来!

有说这湘龙派剑法来历甚古,在宋朝时实与西岳华山的道门武艺源出一脉,后来南传与湘地的武术合流,技法上已大大相异,但仍保存了华山“以气御剑“的要诀。

庞天顺沉身扬剑,剑刃挟带一股气势,往前袭击童静中门!

童静直觉这气劲贯彻的剑招,以自己功力绝对硬碰不得,向横展步避其锋锐,以“迅蜂剑“急指向庞天顺伸长的臂肘!

庞天顺早就看出这“截脉“是童静的得意技,他却不闪不避,长剑仍旧直进,取袭童静的左肩,那刺剑竟突然再加速!

——这种一剑之中借助悠长气息,能够半途二度加劲的秘诀,正是湘龙剑派的绝技!

童静的“截脉“被这突变的剑速打乱,她刹那间判断对方的剑将比自己的截击更快到达,马上决断地回剑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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