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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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谢你来找我。“童静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否则…我也不知下场如何。“

——她心里其实还想说:“否则就没有现在这么快乐了。“当然这话她无法说出口。

童静看着火堆又继续说:“你今天在那街道里,跟我最初认识的你,很不一样了…“

燕横微笑点点头,没有回答她,只是拿起身边的“龙棘“来拔出鞘,用布巾抹拭剑刃,以防积聚水气发锈。

“我有事情…想问你…“燕横这时一边拭剑,一边也在看着火光,双眼明亮通透。

童静一听他这样说,心情马上紧张起来。

——他会问我什么呢?…难道…

童静紧抿着嘴巴,不发一言地等待。

“你觉得…“燕横徐徐的问:“…我如何?“

“甚…什么你如何?…“童静的声音变得细了。

“我是说…“燕横瞧着火堆的目光收紧:“今天我很厉害吧?“

童静发觉他并不是说她心目中那回事,抬头看看燕横。

只见燕横露出了从来没有的表情。他的眼睛里有一股外露的狂热,朝着火光微微牵起嘴角在笑。光影投落他自傲的脸容上,童静不知何故竟感觉有点可怕。

——这表情,就像荒野里饥饿的狼。

“你想那个湘龙剑派的庞天顺怎么样?他能够跟武当派『兵鸦道』的人相比吗?“

燕横说着时放下了抹巾。“龙棘“反射的金色刃光,映得他的脸更清晰。童静看见了,他眼目中的狂气并不止于好斗与自豪。

当中还有仇恨。

“我越来越等不及了。“燕横说话的声音表情,犹如处身在另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好想快点跟他们打打看。要让武当派的家伙,把『今天之后世上再无青城派』那句说话吞回去!“

童静微微失望,更感到此刻燕横这个样子有点陌生;但同时她又因为能够亲眼看着燕横走到这一天而感到欣慰。

——证明我没有看错他。

“行的。“童静用比平日温柔的声音说:“你一定行的。“

次晨童静醒过来,只见从破庙瓦顶的洞孔透射来晨光,投落在那已然熄灭却仍带微温的柴堆上,余烟与微尘在阳光里缭绕。

她擦一擦眼睛,瞧向昨夜燕横休息的地方,却发现他早不见了,所带的行装与蓑衣也都无踪。童静紧张得跳起来奔出庙门去。

却见精神爽利的燕横就在门外,正在整理绑在马上的行装,一看见她的模样就笑起来。

童静嗔怒地说:“你以后别这样,一起床就不见人…“她说出口才发觉这句话很让人误会,脸上顿时泛起羞涩的红晕。

燕横看她睡眼惺忪,发髻也都乱了,可是此刻的神态在晨光映照下,自有一种毫无造作矫饰的美丽。他就这样瞧着童静,一时呆着没有说话。

童静发现燕横有点古怪,也瞧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才想起自己仍是刚起床的一副糟糕样子,慌忙“呀“的一声按着发髻奔回庙里去。

童静稍作梳洗后,二人将余下衣装也缚到马鞍后,戴上了佩剑,也就上马离去。

今天雨已停了,天空一片晴朗蔚蓝,两人都带着欢快的心情,在郊道上放怀策骑。

童静看看旁边与自己并行的燕横,又远望这郊野风光。在这空阔无际的天地里奔驰,她感觉就如世上只余下自己与燕横二人,彼此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密感觉。

走了好一阵子后他们看见了田地,知道附近就有村落。两人下了马牵着缰绳步行,以免马蹄奔跑踏坏农田。他们穿过去一段,找到了村口的大路,那儿路旁正好开着一个招呼来往旅人的小小村店,卖着热腾腾的糯米糕,他们空着肚子骑马早就饿了,进去吃了早点,再多买几块带着离去。

刚吃饱后不好颠簸,两人重新上路后只是骑着马儿踱步而行,看着道旁田地里的农夫,只感身心舒泰,浑忘了昨天才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比斗。

燕横在鞍上抬头挺胸,心中一股豪气顿生,没有多想就模仿飞虹先生唱起歌来:

“大红的花儿像妹妹的妆

哥儿的心像天上太阳…“

这关西歌谣,燕横以他清亮的嗓子吟唱起来,全没了练飞虹那股旅者的沧桑,而是透着一股跃动的青春气息,对未来充满美丽的憧憬。

童静听见燕横突然唱起歌来,最初不禁哇哈大笑,可听下来也渐渐因那歌词而神醉。

他们信步一段之后又催起马儿奔驰,途中只在一条小溪前让马歇息喝水。道上泥土被太阳晒干了昨天的积雨,马儿脚程更快,还没到午时已然回到林湮村外的郊野,前面全是熟悉的路,他们这才让马放慢下来。

两骑正好穿过昨天虎玲兰练刀那片绯红的花树林。童静仰头瞧着那漫天盛放的红花,笑靥也灿烂得如花绽放。她朝着身边的燕横说:

“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燕横也不禁点点头。他不自觉就把马儿拨得更靠近她。他有点想伸手过去牵着她,但最后还是没有这勇气。

二人正要离开树林之际,却见前头出现一骑。那匹马也走得不快,似乎骑者跟他们一样,亦不舍得离开这片树林。春风吹卷骑者如云的发髻,背后斜带的长物随着蹄步一摇一晃,燕横和童静一眼就看出正是虎玲兰。

双方靠近下了马后,二人才看清楚,虎玲兰身上穿着披风,背挂长弓,鞍旁插着野太刀,马鞍后面还有行囊,完全就是一副远行的样子。童静以疑惑的目光投向她。

虎玲兰未等她问就先说了:“不错。我要离开。“

“兰姐你要去哪儿?为什么?“童静急得眼眶都红了。

虎玲兰仰望那片红花。

“我要去找医治好他的方法。“

燕横和童静知道,她口中的“他“当然就是荆裂。

“我昨天跟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虎玲兰幽幽地继续说:“我竟然劝他去改变,追逐别的梦想。太可笑了。我本该是最明白他的人啊。那种话,天下间谁说都行,就只有我不可以。“

——荆裂跟圆性说的那番话,还没有机会说给虎玲兰听;然而她却自己想通了,更跟荆裂想的一模一样。

“所以我决定了:要让他的梦想延续下去。用我的一切力量。“

虎玲兰说的时候眼神变得坚定果敢。她心里虽因离别而哀愁,但能够全心全意地为自己所爱的男人付出,她同时又感到强烈的幸福。

——这一次,跟她从萨摩到来中土那时不一样。心里再无任何矛盾和疑惑。

“荆大哥…他知道你要走吗?“燕横问。

虎玲兰摇摇头:“我不想他阻止我。你们回去也先别对他说。等我走远了。“

“兰姐…“童静上前牵着她的手:“你走了,我会寂寞…“

虎玲兰看了一眼燕横,微微一笑:“不。你不会的。“

“你要是找到了治好荆大哥的方法,回来怎么找我们?“童静又问。

“我已经跟飞虹先生说好:你们每离开一个地方,就告诉那儿的人要去哪里。我先回来这村子,顺着一站一站的走,就找得到你们。“

虎玲兰说着,抚摸一下童静的头发,又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傻瓜…我很快就会回来呀。“

她放开童静,也就跨上坐骑,挥一挥手策马向前走去。

燕横和童静看着虎玲兰一人一马在红花树下的背影,想起跟她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同伴这么久,心里更不舍得。

尤其童静。她想着兰姐刚才说的那些话,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

因为爱一个人,就要跟他分别。童静从没想过也会这样。

世上所有值得做的事,都是困难的。

不管是爱,还是战斗。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三十三

“残心“一词来自日本武术,可说属于心法的一种,其意义是指在完成攻击之后,体势、动作及精神仍然要保持无懈充实,随时能够作出战斗的应变。这是针对修练不足的武者常犯的错误,比如进攻时过于冒进或者贪图兵器的延伸距离,令自己露出不利/不平衡的姿势;或者一招得手之后精神瞬间松弛、过于兴奋或疑惧,被仍未落败的对手或者群战中的其他敌人有机可乘。

其实类似的精神修练中外各种武术皆有,但日本武术格外注重“残心“,很大程度是因为它与军事关系密切。古代日本武士长期身为统治军人阶级,其武术之创造主要是为了大规模战场上运用。刀山剑林的混乱群战不同于个人对决,经常要保持全方位的警戒才能保命战胜,因此更突显了“残心“的重要性。

直到近代日本古武术演变为体育化的武道教育和竞技,仍然保持对“残心“的重视。比如在剑道和空手道的比赛里,选手即使成功击中对方,但如果完成攻击时体势不佳或者没有保持充实的精神,亦会被判无效。

第六章 御武令

三天之后,身在京城的钱宁收到千里飞鸽接续传书,得知了义子的死讯。

他当场就愤怒得把身上衣袍撕破。

钱宁共有义子十七人,但以钱清最为特别,只因钱清跟他真的有血缘关系,乃是云南李家另一房的侄儿。

钱宁本来就不姓钱,而姓李,云南镇安人,因自小家贫,被卖给当地镇守太监钱能为家奴,得到钱公公宠爱而收作义子,姓和名都是钱公公所赐;后来钱能获得朝廷封赏,钱宁也有幸蒙恩,他本身武艺不俗,故获赐锦衣卫之职,得以入京侍奉御前,并得到大太监刘瑾的提携,从此走上飞黄腾达之路。

钱宁发迹后为了迅速扩张势力,认了好些义子,并将他们布入禁卫的行列。他几年前一次衣锦还乡,收了李清(就是钱清)这个子侄过继自己膝下,好让身边多一个能信赖的族人办事。

钱宁继那凶讯之后,又再接连收到书函,都是下属的报告:他们不待钱大人下令,已经急调了驻在临近事发地临江府的部下线眼,严密搜索号称“破门六剑“的妖匪,但并无所获。

钱宁一边走在府邸的走廊上,一边看那些接连送来的传书,越看越是愤怒,将本已破裂的外袍扯了一个粉碎。

“都是一帮吃闲饭的!“他将手里布片扔下,恨恨地用脚狂踏:“这么几个武夫也找不出来?还敢自称天下耳目?“

钱宁如此盛怒,倒不是特别爱惜钱清这个胖胖的侄子,而是钱清在外行事,已经代表了钱宁本人行使威权,天下间竟有人敢动他,对钱宁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羞辱。

——更何况是一伙天杀的武人!

钱宁少时习武,颇有天份,尤其擅长神射,左右两边都能开弓,这也是他后来得到正德皇帝宠爱的一大原因。

少年钱宁本在武事之上大有前途,但因家贫卖身,结果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巧言令色成了他的刀剑。他甚至为了向上爬,成为钱公公的嬖宠,最终爬上锦衣卫之首的地位,多少比他强得多的禁卫武官,统统被他踩在脚下。

因为这种过去,钱宁对于像武当派这些不受威权钱财约制、无视他地位的武者,格外感到痛恨:这群人,让他想起自己曾经有过却又失落的梦想。

——如今又多了几个这种家伙反抗我!

同时钱宁当然也痛心,派钱清去收取的那大笔钱财都被劫去了。钱宁最初是因为偶然得到下属报告,才得知江西有这来路不明的“仿仙散“,当地几个贪官正在包庇买卖。平时若侦查到这种事情,钱宁自然火速去抓人抄家,严刑追赃,好填充自己的口袋;但他这次看出来,这“仿仙散“生意大有前景,于是派部下去放话,由他靠朝中势力包庇,让当地官员办这买卖,更将吕炳季等几个更大的官拉下水来,钱宁自己则坐地分肥,占去半数的利润。

钱宁打的如意算盘是:先在这江西北部试行“仿仙散“生意,要是顺利,也就直接取了制药的方子,再到各省各地照办煮碗。其时天下钱财要榨多少就多少,从前干的那些诬告逼贿的勾当,相比之下都是小巫见大巫。

不料才卖了半年,“仿仙散“的供货就突然断绝消失了,钱宁那暴富的梦想顿时成空;现在就连这最后一笔抽成也都失落,钱宁等于白干一场。

——这“破门六剑“如此针对卖“仿仙散“的官员,说不定之前“仿仙散“断绝,也是这帮自命侠士的家伙造成…

想到这里钱宁更恨了,一边穿上下人递来的新衣,一边还在喃喃咒骂。

“钱大人何以如此气愤?“一把声音从走廊对面传来。

钱宁一看,乃是南昌宁王亲信李君元,正在几个钱府下人带领下走进来。

宁王为了筹谋大业,常以重金贿赂朝廷大官(钱宁当然亦是其一),因此频频派李君元到京师走动,顺道打听皇帝与朝廷近况。

钱宁为避免与宁王朱宸濠的连系过于张扬,故此吩咐府邸中人,凡宁王使者来访,不必在门外听候通传,先将其带入府中,不料刚才自己怒吼都因此给李君元听见了。这“仿仙散“的买卖毕竟过于阴损,钱宁不愿给太多人知悉他在幕后操纵。不过他又想,李君元既从江西来,不妨向他探探风。

李君元一身打扮仍是平日般儒雅,半点不像在官府朝廷间奔走的人物,手里轻轻摇着一把白玉纸扇,神态甚闲适。

钱宁屏退了下人,请李君元在府中花园共行,走到一个鱼池前,他才问:“李先生在南面,可有听过一伙叫『破门六剑』的武人?“

李君元一听那四个字,心头一惊,但表面仍是若无其事地微笑。

可是钱宁已然察觉,刚才他一问时,李君元摇扇的手略震了一下。钱宁在宫中朝中阅人无数,主理的锦衣卫诏狱又经常拷问刑求,精于分辨说话神情的真假,李君元这一惊,逃不过他这双锐利的细小眼睛。

——宁王府跟“破门六剑“必有过节!

“这名字确实听过。“李君元故作淡然地说:“乃是几个外地来的武者,武功很高强,在我省到处生事,弄得地方上很不安宁。钱大人如何得知?“

钱宁当下就说,自己义子钱清出游江西,如何遇上这些人而被害,关于“仿仙散“的事情自然都略去不提。

听到钱宁的手下无法查出“破门六剑“的去向,李君元不禁苦笑起来:“令公子遭此不测,还请钱大人节哀。可是也别太怪责大人的部下。“

“此话何解?“钱宁稀疏的眉毛抬了一抬。

“那『破门六剑』的武功战力非凡,就算是朝中精挑的武官以数倍人马对敌,也必然铩羽。他们明知动不了这种人物,怎敢认真的去查探其所在?“

钱宁听了李君元这话,又回想先前在豹房御前比试,锦衣卫里的高手杜焱风惨败在武当拳士手上的旧事,不禁同意点头。

钱宁又想起宁王之前借他麾下锦衣卫之力,去调查跟踪武林人士的举动,钱宁的手下更在西安接待过李君元,观察一场武林大战,看来宁王对这些武者甚有兴趣,想要收为己用,必然对于如何应付他们甚有心得,于是又向李君元请教。

李君元想了一会儿,回答钱宁:“要对付武林人士,最好的方法,还是找他们的同类。“

钱宁听了不禁点头。与其花偌大气力,折损自己的人马,不如教武人自伤残杀更划算。

“可是…我见识过这些人,他们并非钱财可以收买,官威也无法驱策他们办事…“

“去年得蒙大人安排,李某去了西安一趟,看清了这些武人最想要什么。“李君元得意地说:“武林门派争强斗胜,不外乎为了一口气。这口『气』,说穿了也就是名位。武当派要世人低头承认他们武艺『天下无敌』,这四个字还不是『名』吗?各门各派顽抗武当,也是不想失去门派的招牌,还有开山立道几十年、几百年的声誉。这个同样也是『名』啊!“

“有道理。“钱宁说着时,原本一直紧皱的脸终于放松开来。

——在钱宁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知道别人想得到什么和害怕失去什么。只要了解这欲望与恐惧,世上没有人不可掌握在手。即使是皇帝。

“假如李先生是我,会怎样做呢?“钱宁又问。

李君元的眼睛里露出狡黠:“天下之间,有什么比得到当今圣上的封赏更光荣?“

钱宁其实早已想到这方法,与李君元相视一笑。钱宁的笑容也不比李君元的纯洁,接着就问:“李先生如此助我,宁王府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没什么。“李君元虽知钱宁也许已看穿他,但仍然故意显得不大在乎:“只是江西境里少了六只萦绕不去的苍蝇,王爷会比较高兴吧了。“

钱宁别过李君元,回书房思考定了,就吩咐部下草拟好一份文案,午后匆匆前往西苑豹房。

钱宁是得赐国姓的“皇庶子“,直入豹房找皇帝自然通行无碍。

他领着几名锦衣卫,到了豹房里那个大校场,只见场中沙尘翻滚,提着银白刀枪的人马来回奔走,一片喧嚣鼎沸的呐喊,杀声震天,恍如真实的战场。

钱宁不看就知道,又是皇帝那小子在指挥禁内的“中军“演练,所谓“中军“实际不是真正的武官兵将,而是皇上亲自在宫内太监里,挑选大批身材壮健、擅长骑射刀枪者编成。

钱宁一看过去,就更恨得牙痒痒,只见与他争宠的对头江斌,此刻正英武地与皇上并肩而骑,在校场正面指挥众多太监变阵对演。二人皆身穿披挂战甲,果真就像沙场上的同袍一样亲密,瞧在钱宁眼里满不是味儿。

正德皇帝朱厚照自小就好武,自从收了江斌这边军猛将为亲随之后就更变本加厉,几乎每隔数天就在豹房里演习,又或在城楼上观赏江斌带入京师的边军操练。

这时江斌也远远看见钱宁到来,他那带着瞩目伤疤的脸顿时咧齿而笑,得意地盯着钱宁。当初江斌得蒙圣宠,全靠钱宁引见,可说是他的大恩人,今天却后来居上,皇上召唤钱宁作伴的时间已越来越少,每次看见这猛兽似的军汉,钱宁就恨不得一箭射死他。

钱宁别过脸不去看江斌,却又见校场边的殿宇内,除了一众伶人、番僧和太监正在观看皇上的表演外,还有一人独自坐着。

只见那儿安静坐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虽已是春季仍然身披毛裘,年轻而姣美的脸带着一点病弱,却丝毫不减少她的吸引力,反而更让男人有一股要保护她的冲动。明亮的大眼睛仿佛已经见过人间许多事情,但年纪看来却只是二八年华,这种不协调更添了一点诱惑。

这少女正是宋梨。

看见这女子就更令钱宁不忿了,这姓宋的美人乃是去年由江斌献给皇上,如今竟成了最得宠、最常伴在帝侧的爱妃。钱宁为了讨好皇上,多年来献上的美女自也不少,但从来未有一个像宋梨般得到宠爱,这自然令江斌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又再提升。钱宁只能在心中暗骂:这小子好狗运!

钱宁问身边的部下王芳:“我吩咐你们去调查这宋美人的底细,查出了什么没有?“

“回大人,我们花钱向江府的人套过口风,知道宋美人是从哪儿买来的,再随着一步一步去查,最近得知她是在川中一带被贼人拐得。宋美人一口四川腔调,也正好跟这相符。“王芳紧张得吞了吞喉结又说:“小人已派人再去当地仔细调查,相信很快能够得知更多。“

钱宁点点头,眼睛不离宋梨。

终于等到场里的太监军团演练完毕,分成左右两列拱卫,开出中间一条宽道,让皇上与江都督策马走过。

正德皇帝兴奋地骑马奔到宫殿门前,一跃下马,取下插着天鹅翎的战盔,露出渗满大汗的乱发,一脸神元气足,就像个不知何时该停下来的孩子。

他一边用太监递来的绸巾拭汗,一边快步走进殿内。

宋梨双手捧着一杯葡萄酒,盈盈走向皇帝献上。皇帝欢喜接过,一口干尽,嘴边泻出的酒溅到一身明黄战甲上。他抹抹嘴唇,抛去了酒杯,一手揽着宋梨的纤腰。

“刚才看见吗?朕的亲军越来越熟练这个『流水阵』了!很威猛吧?“

宋梨看一眼那“中军“太监兵手上竖着的刀枪,马上把目光移开。

“我有点怕。“

“怕什么?“朱厚照最爱就是宋梨此刻的可怜模样:“有朕率领这支天下无双的亲军保护,世上无人能伤害你!“

——堂堂皇帝要保护自己爱妃,当然用不着御驾亲征,他这么说只是想显得更英雄而已。

宋梨一双明眸眨动长长的睫毛,看着皇上点点头。

“陛下,恕臣直言。“江斌这时捧着脱下的战盔到来:“这支『中军』,离『天下无双』还远。皇上若能亲眼看看关外边军,如何勇猛杀戮鞑子兵,自然明白。“

“这主意不错…“朱厚照笑着说。

江斌近日萌生了这样的计划:劝诱皇帝到关外宣府游玩,让他与钱宁及群臣隔绝,自己则可一人独揽皇上的宠信。

钱宁一听就知道江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更是恨恨地瞪着他。

“干儿子,你来啦?“皇帝这时才跟钱宁说,一边召人再斟酒来,一边坐上交椅,让宋梨坐在自己大腿上。他在这豹房里,不管行事起居如何荒唐也无人管束,因此长年也不回正式的寝宫居住。

钱宁上前,心想该如何用说话吸引他注意,让他忘了兵事。

“陛下是否仍记得上次御前献技的武者?“

“当然记得了!“正德皇一听双眼发亮:“是武当派吧?——美人你怎么了?“

当皇帝一提及武当时,宋梨心里激动,几乎一把从皇帝的大腿上摔下来,幸得他及时扶稳。

钱宁见了宋梨这么失态,不禁奇怪。

江斌在旁冷哼一声:“那等家伙武艺虽高,但不谙世事,直如山野中的猴子,没什么好谈的。“他生怕皇上的心被别的东西吸引了,马上这样说。

不料江斌这话,钱宁早已算计在内,连忙顺水推舟:“江都督所言甚是。因此臣以为必要节制这些武林门派,让他们清楚知道:若非陛下宽容,天下绝无他们容身之地,他们的拳勇实为皇上所赐,并该以此为荣宠。“

“对。“一人如此回应钱宁,竟然是宋梨。皇帝与两臣俱很意外。江斌忍不住皱眉,白了宋梨一眼:你怎么在胡说,和应钱宁这混蛋?钱宁则在想:宋美人难道与武林中人有过节?…

宋梨可未理会江斌。虽说她今日得到圣宠是因为江斌,但说到底江斌只是花钱买她的人,在她心目中跟那些拐卖她的山贼和人贩子毫无分别,同样是卖她牟利;如今她已在皇上眼中有了地位,更无必要听命于江斌。

朱厚照领军操演正打得兴奋,胸中溢满都是英雄豪气;如今听钱宁建议,应将众武林高手收服脚下,立时大感兴趣。

“卿家以为要如何做呢?“

“臣倡议选拔天下武林几十个最负盛名的门派,各派太监前往宣旨,策封为皇上御准的『忠勇武集』,并打造铁牌授赐给他们世代保存。这些武人得此殊荣,必然铭感皇恩,从此受皇上驱策。“钱宁将本就拟好的计策一口气说出来。

“这个很容易办嘛…“皇帝抓抓下巴:“到时还可以召他们轮番上京来演武给朕观赏,好不热闹!既然连爱妃也同意,准奏!“

钱宁连忙又说:“这些武人野性难驯,若只要他们接旨受封,难以证实其忠义。臣有一法:听闻江湖上有一干武艺甚高强的匪盗,自号『破门六剑』,在江西等多地流窜作恶,官府亦无法擒捕。不如就在授旨同时,号令各门派讨伐这群妖人,既表忠勇,也让他们自行肃清害群之马,陛下觉得如何?“

钱宁说着,向皇帝递上一张名单,上面写着“破门六剑“部份人物的姓氏身份,都是他手下锦衣卫收集得来的情报:

福建荆某 门派不详

四川燕某 自号青城剑派传人

甘肃练某 疑为崆峒派前掌门 年迈

倭国妇一名 名姓出身不详

女子一名 名姓出身不详

僧人一名 法号不详 疑为少林叛徒

皇帝略看了看这名单,问宋梨:“爱妃觉得如何?“

假如这刻宋梨看一眼这张纸,见到“四川燕某“和“青城剑派“这些名字,将比刚才听见武当派更要震撼。

可是她全无兴趣去看,只是冷冷说:“这些恃着武功行恶杀人的家伙,最是可恨。皇上快把他们都杀个干净吧。“

皇帝将名单交回给钱宁:“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江斌看不透钱宁这么做有何原因,心想也不过要弄些新玩意去引诱皇帝吧了。他见皇帝此时兴高采烈,不好拂逆,也就没说话。

钱宁微笑着收起那名单退下,心里极是满意。

——看吧。你们武功练得再好,抵不上我几句说话。真是一群傻瓜。

李君元次天就得知,皇帝在钱宁的奏请下,即将向天下武林各大门派发出“御武令“。

李君元此策得以实行,自然感到得意,但现在他又再仔细思考这事情。最初他出计助钱宁,只是一心想除去“破门六剑“——自从去年收到“破门六剑“那封书函后,李君元好一段日子如芒在背,寝食难安,担心哪天夜里荆裂就来取他人头。如今“破门六剑“的敌人即将遍布天下,必然无暇打扰宁王府,让他松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一个“御武令“,定然弄得武林天翻地覆,李君元开始想,如何能够顺着这个势道,为宁王府取得最大的利益。如果能借此招揽到更多真正的武林高手,壮大王府兵力,那就更妙了。

——封赏天下“忠勇武集“吗…那些在西安出动过的大门派自然都有份,包括了…武当派!

李君元知道,武当先前曾派人御前献技,甚得朱厚照的喜爱,这次封赏必然少不了武当。

可是他又记得,在西安“盈花馆“外观战时,曾经听见武当弟子用雄壮的声音,背诵他们的三大戒律。李君元自幼聪颖,过耳不忘,仍然记得那第三戒是这样:

“眼不见名位财帛之诱,耳不闻威权情面相逼,一无牵绊,自求道于天地间!“

李君元想:那“忠勇武集“的虚名封赏,武当派也许还会接受,但如果朝廷号令他们去做事,以那干骄傲的武当高手的性情…尤其是那个掌门…

——武当派与朝廷,随时会起冲突!

一说到武当派,李君元自然也想起加盟到了宁王府的那个怪人巫纪洪。此人武功与外表一般的可怕,李君元在王府已经见识过他演示。宁王当时更感叹说:假如王府再多几个像这般以一当千的猛将,何事不成?

巫纪洪曾经向李君元略述自己出走武当派的原因,说当时武当出现了内讧,他所效忠的师兄,至今仍囚在山上,乃是不世出的大天才…

——要是能够将武当高手收入王府…哪怕只是少数…

李君元觉得此事很值得进行。他马上吩咐下属:带来京师用以贿赂百官的那批财宝,将其中分给中书省的那数目里一部份调度过来,送给钱宁。

他要换取的,是钱宁麾下锦衣卫布在武当山上那名内线。

李君元深信这笔买卖,将来必然带来百倍的回报。

第七章 气节

山西,太原府祁县。

此际已是四月末的天,从东南山地卷来的风吹入了县城,把云雾一气吹散,蓝天之下一片清朗。

城西有座气势恢宏的大屋,形如古老的殿宇,虽已颇旧,但无半丝暮气,不多矫饰的建筑予人极稳重的感觉。

此屋正门顶上的牌匾写着“毅社“二字,门前左右一对石雕的插翅飞虎,一看即知乃是武家。

这儿正是名动四方,当今天下“九大派“之一——山西心意门的总馆。心意门拳法刀枪为人所仰慕的名门正宗,自祁县立道至今已传七代,开枝散叶,分馆传人远布至河南、河间府及陕西等各地。

这些外省支系的弟子,长年络绎不绝到来总馆深造,“毅社“大门天天也有人进出。有的只求来“朝圣“,沾染一下总馆传习心意正宗的浓厚气氛;也有人拼上性命都想跻身为掌门亲传的总馆“内弟子“,但“毅社“的考核甚为严谨,目前得入门墙的“内弟子“不足八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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