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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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门六剑“的灵魂人物,此刻命在敌人刀锋之下。

雷九谛得意地瞧着燕横,学着他刚才劫持许方南时的语气说:

“你动手,他死。“

上次在树林里他同样挟持着练飞虹,却被“破门六剑“在刀口底下救走,雷九谛视为奇耻大辱,今次决心不会再犯错。

“不要!“燕横焦急地挥手说,眼晴也是通红。自从离开青城山后,他没再流过泪。燕横回想这两年来的一切:荆裂在青城山上击杀锡昭屛救了他;带着他游历修练,有如黑夜的星光给他指引人生的路向;从“盈花馆“到“清莲寺“,一次又一次生死与共的并肩作战…

——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练武的理由。

——真正的天才,必然相信自己是天才。

——世上所有值得做的事,都是困难的。

燕横知道,自己今天能活着走到这地步,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他记起初下青城山那时候,荆裂曾经要他承诺:假如荆裂遇上什么危险,他不要来拯救,要留着命去报仇。

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了。相比之下,向武当复仇也好,复兴青城派也好,都不再重要。此刻燕横宁可代替荆裂被那刀锋架着颈项。

圆性紧握双拳,咬得下唇出血。他不敢咆吼一句,怕刺激雷九谛马上下手,但心头就像一锅沸腾的水。

——我向佛祖誓愿:荆裂若有什么闪失,绝对不会让这魔头有命踏出这个房间!练飞虹的白眉斜斜垂下来,似已失却一切希望。

——不该这样的…像他这样的汉子,不该这样死…,

然而全场最应该显得惊恐愤怒的那个人,此时才轻轻睁开眼晴来,好像从甜美的梦中

睡击,瞧着他上方的雷九谛,竟然还露出自在的笑容来。

“又见面了。“荆裂轻松地向雷九谛说,彷佛完全没留意对方锋利的刀口,就贴在自己颈项皮肤上,只要雷九谛随便拖割,他这二十几年不断奋战、追求最强顶峰的人生,就要马上终结。

雷九谛肃然俯视荆裂,对他这一贯的笑容甚不耐烦。

荆裂不在乎地扬一扬眉,又向雷九谛问:“你那肩头,已经全好了没有?“

此语一出,雷九谛感觉曾被荆裂“浪花斩铁势“砍伤的左肩内里,彷佛生起一阵尖锐的寒意。他额上的虎纹折起来,愤怒像快满溢,眼看就要将刀子割下去。

燕横等听见荆裂如此出言刺激他,皆是一惊。

可是雷九谛还是忍住了。对这个二十一年以来唯一伤过自己的敌人——而且比他年轻这许多——雷九谛仍想知道更多。

“听我弟子说,你叫荆裂,什么什么南海派弟子?“雷九谛再度放松眉头问:“听都没听过…你那刀招,谁教的?你师父是谁?“

雷九谛说时手中刀略动了一下,荆裂颈项被浅浅划出一道红线。

荆裂却似全无感觉,仍旧语调轻松:“我有许多师父,但也可以说一个都没有。至于砍伤你的那刀招嘛…“

他回想当日在青原山的断崖落下令手腿受伤,继而在梅心树追杀之下催生出“浪花斩铁势“,嘴角不禁又挂起笑意。

“是海和山教我的,也是命运教我的。“

雷九谛听了之后呆了呆。他跟荆裂相似,武道生涯的突破都是无师自通,因此能互相了解。雷九谛竟不禁对荆裂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时又瞧瞧荆裂身上包裹的铜壳。之前在树林里,雷九谛偷偷监视“破门六剑“时,就知道荆裂身体受了近乎残疾的伤。竟然被这样的对手斩伤,雷九谛更是无法服气。此刻荆裂显然正在接受什么奇怪的疗法,故此要长期束缚不能移动。

——你这时候遇上我,真是不幸呀…

“雷…前辈…“

此时却有一把虚弱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原来是庞天顺,在刑瑛的搀扶之下站起走过来。

庞天顺透了几口气,才继绩说:“请前辈不要…再打下去了。我知道前辈是为了…光耀秘宗门的名声,才来追捕荆兄等人。可是前辈是否知道…此刻朝廷正派出禁军,大举围剿武当派?“

这消息不只是雷九谛,荆裂、圆性、练飞虹和童静都还没有听闻,得知之下倶甚讶异。

尤其荆裂,他的招牌笑容也消失了。

——假如武当派被朝廷消灭…我以后不就失去了挑战的目标吗…?

雷九谛听后,那长期带着痴呆的脸也像暂时恢复过来。

庞天顺接着说:“看看武当派…我们武林中人,在皇帝眼中算是什么?喜欢就发个铁牌下来,名义上是奖赏,实是把各大门派收在掌中;稍有违逆就要派兵讨伐…雷前辈,你又何必再追逐这朝廷虚伪的荣誉?“

庞天顺忍耐着刀伤说出这番话,却是字字千钧。纵使偏激如雷九谛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不无道理。

“破门六剑“除了练飞虹一人外,与雷九谛本无仇怨;如今练飞虹虽未死,却已被雷九谛击败,那口积了二十年以上的怨气已然吐出。

雷九谛瞧着站也站不牢的庞天顺,想起他先前竟敢向自己动剑,不禁说:“小子,你倒算有种。可惜,这话已经说得太迟。“

秘宗门跟“破门六剑“已结下血仇,董三桥等许多秘宗弟子被杀,这笔血债不是几句话就能化解的。

对雷九谛个人来说,弟子被杀倒还是其次.,被荆裂砍伤那一刀,才无论如何都得讨回来!

雷九谛说完这一句:再次俯视荆裂。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半疯半痴的秘宗掌门,情绪反复无常,而且只要受了一点点刺激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刚才随手诛杀弟子游天豪也是眨眼间的事。荆裂的命如今就如吊在一根细丝上。

荆裂却仍然面容平静,瞧着雷九谛说:“对极了,我们确已结了不解之仇。你有个很会用飞镖的徒弟,就是我杀的。来,快动手吧。把我这个跛子干掉,世上就再没有人记得谁曾经砍了你一刀!“

荆裂这句话更将雷九谛胸中怒火催得更旺盛,满头白发好像都刺激得直竖起来。众人听了更是万分焦急。

只有练飞虹听后眼晴一亮。这儿所有人以他最了解雷九谛一甚至比仍然坐在窗下走廊的秘宗弟子许方南更甚。飞虹先生明白荆裂这么说的用意。

雷九谛冷冷盯着荆裂许久,其他人都屛息以待。

然后,雷九谛的脸竟然稍稍放松。

他抽刀敲了敲荆裂左臂上的铜壳,那金铁鸣音才响起,刀锋又迅速回到荆裂的喉颈上。

“你这伤,治得好?“雷九谛问。

“我也不知道。“荆裂坦率回答:“骆治我的人是严有佛。大概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有把握的了。“

雷九缔虽然平生第一次下江南,但怪医严有佛的名字他倒是听过。

雷九谛回想那夜所中的“浪花斩铁劈“。然后他再想象,假如荆裂手腿痊愈之后再用一次那刀招,将会是什么样子。

雷九谛思考时,握刀的掌心在冒汗,脸上有股似笑非笑的兴奋神情。他回忆一个月前,击败练飞虹之后的那股巨大满足感。他享受击败任何敌人;但是将一个曾经打蠃自己的敌人踩在脚下,那快感还要高亢百倍。

“我给你五天。“雷九谛冷冷说。

荆裂的笑容更灿烂了。

“太短。“荆裂轻松地摇头,彷佛完全不理会对方的刀锋就贴在自己喉颈上。“我要更多时间才能复元,一个月吧。“

“十天。“雷九谛断然说:“我的耐性只到这么长。“

“二十天吧。“荆裂的样子就像个抱怨买家把价钱压得太低的商贩:“既然要干,就干得彻底嘛。你在吝啬什么?“

“十五天。“雷九谛语气沉重地说。荆裂感觉颈项皮肤上那尖锐的压力又加重了。看来雷九谛已经不会再退让。

荆裂心里暗地庆幸。十五天是他本来的底线。

“没办法了,就这样吧。“荆裂摆出无可奈何的模样:“十五天后,我们一决雌雄。“

燕横听了登时放下心头大石。虽然半个月之后要再决战这老怪物仍是生死难料,但总胜过在毫无反抗之下就被敌人抹了脖子。

荆裂打了个呵欠,彷佛已经厌倦了这话题,向雷九谛说:“你还不走?我要好好休息呀。“

“我需要保证。“

雷九谛此语一出,荆裂不再笑了。

秘宗掌门伸出左手,指向窗外一人。

“直至你我决斗之前,她都得留在我身边。“

雷九谛所指的,正是童静。

“不行!“

荆裂跟燕横同时暴怒呼喝。

“拿我吧!“圆性挺起胸膛。“还是堂堂秘宗门之首,只敢劫持一个女孩?“

“我对毛茸茸的和尚没兴趣。“雷九谛邪笑盯着练飞虹说:“我知道这个女孩就是练老头的希望。一想到能把她捉在手上,就觉得乐透了。既然是俘虏,当然是选一个我认为最值得杀的人。“

练飞虹低头无言。

荆裂闭目摇头。要别人——尤其是个女孩——为自己身陷这样的危险,就算再多十柄刀子架在自己身上他也绝不情愿。

“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吗?“雷九谛说着,握刀的右腕再次微微一振。荆裂颈上多了第二道血痕。

这时燕横却听见身边发出长剑入鞘的声音。

童静将“迅蜂剑“交给燕横。

“暂时替我保管着。“

燕横不愿接下,但童静硬把剑塞进他怀里,燕横不得已伸手拿着剑。两人的手掌正好相碰。就像一个月前那天在树林外一样,童静的手指触着他的手掌良久也未离开。

燕横看着童静,她竟在这样的关头愉快地笑起来。两人眼晴都无法离开对方。

刑瑛从旁边看着他俩,更后悔先前几天所做的一切。

燕横瞧着童静的样子,知道她心意已决——她的眼神,就与当天在成都岷江的船上,

决意要向他和荆裂学武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我知道。等我回来。“童静说着,缓缓放开“迅蜂剑“,一跃越过窗槛进入房间。“童静!“

荆裂这时在床上大吼,失却了平素笑对一切的冷静。他实在难以忍受,自己受伤要令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付出代价。

——先是阿兰离开了…然后是这样…

荆裂继续大叫:“你忘记了吗?当初你央求我和燕横教你武功,我说过有什么条件?你答应过:假如我们叫你走,你就得走!“

他侧头瞧着童静:“相反的,没有我点头,你哪里都不能去!“

“没错呀。“

想到当天的事,童静娇嫩的脸笑得更甜美。

“可是啊,荆大哥,现在不同了。我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师父啦。“

她回头瞧着练飞虹,眨眨一边眼晴。

“老头,你听着啊。“童静向他说:“在我眼中,你不是什么崆啊派掌门,不是什么飞虹先生,你是『破门六剑』的同伴之一。“

童静说时眼晴闪出鼓励的光辉。

“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要放弃自己啊——这是『破门六剑“的规矩。你不听话,不是对不起自己,而是背叛了我们这些同伴。“

练飞虹呆了,抬起头看着童静。他回想这些日子,每一次看见童静迅速吸收了他所教的东西,并且化为己用,那是多大的愉快。

——他人生的支柱,已再不是打败谁或者不被谁打败,而是这个女孩。

练飞虹看着童静,眼神恢复了原来的光彩,朝她用力点了点头。

童静说完又回过头去。她虽然还保持着笑容,但其实强压着心里巨大的恐惧,一步一步走近雷九谛身旁。

雷九谛痴笑着,朝童静伸出左掌。童静不情不愿也伸出一只手。雷九缔一把将她的乎臂抓住,在那巨掌下,童静的手臂显得纤细如婴儿。

雷九谛这才撤走架在荆裂颈上的银刀,将之归还入鞘。荆裂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以焦急的眼神看着童静被这魔头擒在手里。

雷九谛虽已收刀,但房外各人还是不敢乱动。手中无剑的童静,在雷九谛手上就如一只小鸡,瞬间就可能被扭断身体。

雷九谛神色自若地拉着童静从房门走出廊道,就如个老爷子拖着小孙女一样。燕横等人仍然全神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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