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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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练飞虹来说,每一个早晨都是一次挑战。

到了这个年纪他睡得不多,几乎每天起床都还能看见稀微的晨星。

刚醒来那副身躯,就像每个关节都被铁钉固定了,僵硬得连翻转也感吃力。想坐起来的时候,身上每一处筋肌关节的旧患都在向他抗议。

练飞虹不想吵醒屋里仍在沉睡的同伴,总是强忍着呻吟声,缓缓逐寸坐起来,先以本门崆峒派的吐纳法运行内外血气,令身体机能稍变活跃,然后他才爬下床,静静地练习跟圆性学的少林派“易筋经“各个立禅式,伸展全身筋骨,练了好一轮才真正能自如活动。

曙光初现之际,练飞虹就会把“奋狮剑“佩到腰带上,再带上其他爱用的兵刃,独自出门往附近山里练武。

——他知道清晨在山林间气息较浓浊,其实不大适宜锻练。但他不想给任何一个同伴看见自己早上还没有调整好身体、生硬笨拙的练武姿态,所以还是赶在所有人之前。

他其实没必要把“八大绝“的各样兵器都带全,也可以改拿比较轻巧的练习器具代替。但他坚持这么做。

把随身血战多年的兵刃带在身边,令他感觉更像从前的自己。

练飞虹每天要花上比从前多一倍的时间和耐心,才能够恢复对武技的正常触觉,把万剑棒扇等都化为身体的延伸,挥拳踢腿眼到招到。他不知道这种预备的时间,会不会随着岁月继续越变越长。

——会变得更差吗?…..甚至有一天,会完全做不到吗?…....

练飞虹很早以前就觉悟了:变老,就是不断地失去。可是知道归知道,当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一地消失时,心里还是禁不住害怕。

六十七岁的练飞虹知道,自己的人生前头,再没有上坡的道路。

令他身体退化得如此厉害的并不只因为年纪。当年被雷九谛重创一役,令练飞虹元气大伤,再也无法恢复从前的状态和功力。而每次在水中倒影看见自己被砍去大片的耳朵,都再次提醒他那次惨败的经历,深深挫伤着他的自信。雷九谛早已死在荆裂刀下,这屈辱他永远也无法洗刷。

——唉,我在骗谁?…就算今天雷九谛在生又如何?我根本不可能打败他…

某一天,当他在练习崆峒派“花法“抛换手里刀剑时,指掌的反应一时追不上,弯刀掉落在地上。他停了下来,呆呆看着地上的刀。那一刻他心里浮出这样的想法:

——我还在拼命地练,到底为了什么?…

每次练得累了,他会坐在石头上休息,然后开始思考当天稍后要教些什么给童静。只有这个时刻,练飞虹的眉头才会放松开来。

他专注地思考着,手中剑轻轻比划将要传授给童静的招式,又或者要求她用心复习的技法。当想象到天资聪敏的童静,将会如何吸收这些武技并化为己用时,练飞虹总会兴奋起来,捋着已几乎完全雪白的长须,再次展露出从前飞虹先生那顽童般的笑容。

练飞虹最大的恐惧,是有一天自己会死在病床上。有时他会回想:假如自己那夜就死在雷九谛刀下,是否才最幸福?

能够扫去他这种想法的,就只有童静。练飞虹表面上虽没说什么,但他已然将自己余下的生命意义,完全寄托在童静之上。

——她只要专心致志,并继续有正确的指引,廿年后,甚至只是十年后,随时能够成为姚莲舟那种绝顶高手,又或是开拓一门一派新武学的大宗师!

练飞虹对此深信不移。

——为了培养她,我要再活下去。越久越好。

——我要看见那个童静。

他在心里如此祈求。

可是到了某一天,当童静抛下鞭杆,怒气冲冲地离去时,练飞虹感觉自己的心像崩碎了。

叱责童静的那句话,练飞虹其实忍耐了很久才吐出来。童静这两年来的武艺进度并没有预期般理想,这阵子更有停滞不前之势。

练飞虹知道童静分心的原因是什么。

是燕横。

燕横和童静继续并肩坐在那山岗上。他们的感情早已到了不用多说话、静静共对也能感到快乐的阶段。

良久,童静垂头看见燕横手里的木简,把它拿了过来,也抚摸着上面的字。

“这些你都已经练成了吗?“她晃一晃木简问燕横。

“大概七、八成吧。有些还没有揣摩通透,不过已经知道剑路大概是怎样,只要多花一点日子,应该可以想得到。“

童静笑着说:“那你还不多谢我?“

自从得了“雌雄龙虎剑谱“之后,燕横全神投入去解读其中绝技,童静亦有从旁帮忙,除了助他对拆演练之外,也对剑招的技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这过程里,燕横更深深了解童静在武学上是何等聪颖,虽然在实战经验及对青城剑法的理解上仍然有限,提出的心得许多并不准确,但其不凡的巧思却能刺激燕横生起新的想法,令他突破了好些修练“龙虎剑“的障碍。

燕横听童静这么说,却故意不发一言。

童静马上抓住他的衣袖猛摇:“什么?你是说我没有功劳吗?“

“是是是…全靠童大小姐!简直是燕某的大恩人!“燕横这才咧齿笑起来,握着童静的手。

童静欣慰地笑了,又再看看那片木简,眼睛发出光芒。能够帮助燕横突飞猛进,她心里甚是满足——燕横的成就,就等于她自己的成就。

童静花了这许多心力时间帮助自己,燕横感激非常,更觉两人因这共同努力的连繋,感情又进了一大步。

“不过…“燕横这时说:“最近这些天,好像没看见你跟飞虹先生练武…“童静的笑容收了起来一下,然后又勉强笑笑:“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之前学得太快太多,想自己先复习一下…“

燕横与她感情已甚深厚,心灵相通,哪会不察觉她语气有异?但他知道童静个性倔强,最不喜欢别人催迫,也就暂时不再追问,心想回头再问练飞虹好了。

“我们回去吧。“燕横说。

童静点点头,将木简塞回那个布囊里提着。燕横也站起来,从地上拔出练习用的一双钝铁剑,二人步履轻快地并肩下山。

不消一会他们就回到了水岩前寨——“破门六剑“这年来的家。

当日荆裂等人救了霍瑶花,并与獞人狼兵分别之后,就回到赣州王守仁处与燕横及童静会合。六人因仍受朝廷通缉,实在不宜留在王大人身边,但经过王大人险遭刺杀一事后,“破门六剑“深知王守仁当这个南赣巡抚,朝夕都在冒着性命之危,南昌宁王府看来更会随时发难。破门六剑“既无去处,不如留在赣州邻近,必要时可为王大人的支持。

王守仁亦认为“破门六剑“终日流浪非长久之计,最后找到一个适合安置六人之地,就是在这赣州府城以西、上犹县外十余里的水岩前寨。

燕横童静回到寨前,只见那是一座背山临河的小小哨寨,大小相当于城里富户人家的宅邸,四周围绕的竹栅高墙,因战事崩缺处处,也有几处焚烧过的痕迹,在围墙缺口前已可看见内里仅有那几座房舍。墙上南、北两角突出两座残存的瞭望高台,才令它有点模样。东面有一片树林掩蔽着大半座哨寨,地点倒是颇隐秘。

这座前寨,本是盘据山中的水岩寨匪盗所建的前哨,用以戒备从后山偷袭的官兵。王守仁上任不久即发兵清剿邻近匪贼,闪电攻破了水岩寨,寨子也遭一把火烧了,这个细小的前寨反倒残留了下来。王守仁本想将之改建为上犹县一座哨岗,由民兵壮勇轮流服役看守,并作长期练兵之地,但之后南赣官府一直忙于剿匪安民,一直没有实行这计划,如今则成了“破门六剑“的安身地。

水岩前寨与上犹县城虽隔不远,中间却都是崎岖山水,不易通行,故此平日途经的人迹甚少。最靠近这里的只得一条平岩村,不过百来人口,王守仁假称荆裂等六人乃是他募集的兵勇精锐,因家园已破暂此栖身。平岩村民从前饱受匪患之苦,王大人于他们如同再生父母,自然不会怀疑,平素亦未有来打扰,相安无事。

燕横和童静没打寨门进内,就从围栅的一个缺口跨入。

寨里只有四座小房屋跟一座稍大的仓库,呈半圆状围着中间一片空地。此刻空地上铺着用石头镇住四角的草席,席上满是晒干的山间野菜与果实。地上也竖着两根竹杆,之间的绳子上挂着一排风干肉食,都是野生的禽兽与河中捕得的鱼,已用盐腌制过。

——王守仁派人定期送来了些米粮,加上“破门六剑“流浪已久,早习惯在山野狩猎采集食物,故虽长居在这无人之地,生活绝无匮乏之忧。

水岩前寨荒废了一段日子,最初“破门六剑“搬进来时犹如死地,颇觉阴森,童静最是不习惯,但住到今天已溢满了生活气息,令她感觉确已像个家。

——当然,也是因为有燕横在…

只见寨里那四座房屋,前门框上各都挂着鲜艳的红布,木门上贴了红纸,上面写着大大的“囍“字。两人回来见了,不禁相视甜蜜一笑。

“破门六剑“不久后就要办喜事了。

荆裂与虎玲兰将要成亲。

“兰姊,你真的要嫁给那头野猴吗?“

童静这么问虎玲兰,是在荆裂宣布婚讯的第二天。两人当时正在寨里收拾晾晒的衣服。

虎玲兰拨一拨耳鬓的乌发,略垂下头笑笑,点了点头,又继续折迭好手上的那件长袍,轻轻放进竹篮里。

童静看着虎玲兰在阳光下的笑容,有点呆住了。经过这些年,虎玲兰相比初识之时,增添了一重令童静羡慕的韵味,就像一颗树上的鲜果成熟到最丰美饱满的时候。

即使同为女子,童静也不禁在心里赞叹。

“我最初乘船来明国找他,就是为了跟他有个了断。“虎玲兰看着童静说,那长长的美眸闪出光采。“不是打败他,就是嫁给他。“

“那你现在不想打败荆大哥了吗?“童静问。

虎玲兰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超越荆裂——在他领悟了『浪花斩铁势』、身体又已经复元之后,我就知道。“

她笑得露出白玉般的皓齿,看着一件件挂在绳上的衣服迎风起伏飘扬,在她眼中彷佛化为当日离乡别井乘船西渡越过的汹涌波涛,也彷佛是自己心中曾经翻涌过的恩怨爱恨。

“那么我剩下来的选择,就只有成为『武士之妻』了。“

虎玲兰用了家乡话说那句“武士之妻“,童静听不懂,但即使不问她也明白兰姊在说什么。

童静猜想,虎玲兰这个决定早在湘潭的河岸擂台跟前已经下了——那天她以妻子的身分,向即将与雷九谛决斗的荆裂说:“把胜利带回来。“

然后他们把霍瑶花从宁王府救了出来。了结此事后,虎玲兰更无不嫁的理由。

——只是她仍然等了一年才答应荆裂。她要确知自己再无遗憾。

童静看着虎玲兰幸福的模样,不禁也想到自己。

——兰姊将往后的人生托付给荆裂了…我也可以托付给燕横吗?…

“兰姊,那你以后放弃练刀了吗?“童静问。

虎玲兰失笑:“当然还要练呀。他也跟我说过,不许我就此放弃武艺。“

她说时嘴角带着更浓的甜蜜。荆裂当时说的其实并不只这么简单。

——“你真正令我迷上,就是我们第一次重遇,我几乎被你斩死的时候。“他昨夜说:我不希望你以后变成了另一个人。“

只是我以后练武的目标不同了。“虎玲兰此际又向童静说:我不再为了打倒谁,而是全心全意为了保护这个家而修练。“

童静再一次呆住了。眼前的虎玲兰,与从前那个为爱恨所缠、带着满腹矛盾跟随荆裂的女刀客,已是判若两人。如今这个她,在爱与战斗之间终于赢得心灵的平衡,也跟从前的自己和解了。

童静把一片晾干的布巾卷起来,然后不经意地问:“那么荆大哥呢?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听见这话,虎玲兰收拾衣物的手停顿了下来。

童静并未察觉,仍在自言自语:“从前荆大哥眼中就只有武当派,可是武当早就不在了。燕横还有重建青城派的梦想,可我很少听荆大哥说要复兴南海虎尊派或是什么的,甚至没怎么听他提起福建的家乡…可是荆大哥这头野猴,一定不会停下来!不管是怎样的高山,他必定会不断地爬上去…“

虎玲兰眉宇间,浮现一抹淡淡的阴霾。

这时风变得稍急了。仍未收拾的衣服一起剧烈飘动。

“…兰姊,你说是吗?“童静微笑问。

虎玲兰原本有点僵硬的脸恢复过来,点了点头。她仰首看看天空,然后说:“我们快收拾。好像要下雨了。“

走到屋门前,燕横将一双铁剑搁在墙边。童静拿起勺子,往门前的水缸里掏水,给燕横洗手洗脸,又拿出汗巾给他抹净。接着燕横接过勺子也让童静清洗。

两人正在享受这宁静愉快的时刻之际,仓库那头传出阿来的吠声,继而是一把粗犷的声音喝骂。

他们听了不禁皱眉。然后就看见猎犬阿来带点惊慌地奔逃过来。童静马上蹲下来接住它,抱着它的头颈安抚,同时在阿来嘴边嗅到酒味。

“笨狗,请你也不喝,笨死了丨“

一条身影边喝骂着,边踏着歪斜的步伐走过来。死和尚!你又灌它喝酒吗?明明知道它不能喝!“童静怒骂说。

圆性一手提着酒坛,另一手以包铁齐眉棍当作拐杖,瞇着眼睛走过来,脸上现着红晕。

圆性长着一头不知多久没有修剪的乱发,刚硬的发毛一根根像矛尖般竖起,一身僧衣脏兮兮的,衣襟更染着大滩酒渍。他的脸跟身躯相比往日消瘦了不少,相貌也因此显得不同。

——特别在这喝醉的时候。

这酒是他们用山间野果自酿的,虽然味道酸甜并不呛口,但后劲十足。圆性手里那个酒坛,已然轻了一半。

圆性这副醉酒疯丐般的模样,令燕横看着心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破门六剑“里,圆性和尚一向是最随和,也最少烦恼的一个:除了吃不饱的时候之外,几乎没听他抱怨过什么。少林派名震天下的武功,他更是从不藏私,尤其是对身体大有益处的至宝“易筋经“,已是“破门六剑“人人都习练的功法。

圆性提起酒坛,大大灌了一口。

“你别再喝!“童静站起来大叫:“我们存着这些酒,是预备荆大哥和兰姊成亲时喝的丨“

圆性却不理会,又喝了一口酒,吐着酒沬说:我想喝就喝,你管得了我?他们成亲洞房,跟我这出家人有什么关系?“

“你还说出家人,喝醉酒不犯戒么?“童静跺着脚说:“和尚,你到底害了什么病?失心疯吗?“

圆性狂笑一声,单手以齐眉棍在头上转了一大圈,看看水岩前寨四周:“住在这种鬼地方,不喝几口酒解解闷,那就真的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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