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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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楚不顾一切追求艳妓宁小语,引发安东大街激战,镰首与葛元升分别击杀两大「屠刀手」铁钉六爷及阴七爷,全城黑道为之震动,秩序被破坏无遗……

「丰义隆」撤离漂城,为即将展开的全面战争做准备;同时狄斌获于润生委以重任,秘密回城挑选、召集腥冷儿的精锐,组织奇袭部队,更说服了差役雷义作为城里内应……

此时「屠房」传说中的最强者「挖心」铁爪四爷突告回城,甫上场即连续击杀庞文英座下「两大门生」童暮城及左锋。双方士气随又拉回均势,而胜负的关键则系于于润生的一路奇兵上……

第一章 无受想行识

漂城善南街老茶馆的门帘被狠狠扯脱了。

掌柜的手指离开了算盘,眼睛惶惑地瞧向门口。他认出了挤进店来的四个凶悍汉子都是「屠房」的人。

晚秋的急风从门口刮进来。四个流氓在左臂上束着的黑布带被吹得飘扬。

茶馆这个月的「规费」早已缴足,可是「屠房」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说的,掌柜想,今天的生意又白干了。

流氓却没有走到掌柜跟前,在茶桌之间徘徊扫视。最后,他们包围着一个单身的茶客,一个穿着红锦袄的胖子。

胖子满额都是汗珠。既不是因为茶太烫,也不是因为衣服太厚。

「早呵。」带头的流氓右眉骨上有一道伤疤,扯得右眼睛的形状都改变了。「你在吃什么早点?」

「桃……桃子……甜糕……」胖子怯懦地回答。他想不透为什么,他只是个贩布的,从来没有得罪道上的人,规费和抽红也有缴足……

「好吃吗?」流氓把桌上的甜糕拿起来。

「好……好……不错……」

流氓咬了一口甜糕,咀嚼了一口,然后混着浓浓的唾液吐到胖子的红锦袄上。

「他妈的,不好吃。」流氓把甜糕摔到地上。「你骗我。」

「我……我没有……」胖子不敢把身上的甜糕残渣拨去。「大概……不合你爷儿的口味吧……这种……粗吃……」

「你这胖猪倒懂说话嘛……」其他三个流氓也哄笑起来。

胖子额上汗珠更多了。

「热吗?为什么不脱衣服?」流氓目中渐渐露出凶光。

胖子不知所措,他根本不知道「屠房」流氓想要些什么。

「你妈的装聋吗?」另一名流氓喝骂。「叫你脱!」他出手揪着胖子的后衣领,从椅子把他提得站起来。胖子还来不及挣扎,另外两人已把红锦袄脱下了。

「别动粗……我给钱……」胖子得到的回答是拳头。胖子感到胃囊像烧着了,坐倒在地上。

「干你娘!」带头流氓把红锦袄抢过来摔到地上,再踹上几脚。「穿衣服也不懂挑日子?你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一名流氓从烧茶的炉子抽出一根燃烧中的柴枝,把地上的锦袄烧着了。

掌柜焦急起来,却不敢去救火,没有一个茶客敢离开,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烫热的茶泼在胖子脸上,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把椅子撞翻了,流氓的拳脚却仍不放过他突出的肚腹。

「你们都给我传话。」带头流氓站到桌子上。「今天在城里,再有穿红戴绿的人给我们『屠房』的人看见,我们连人带衣服都一把火给烧了!」

流氓走后,掌柜和茶客才敢把火扑灭。胖子已经昏迷了,掌柜让他躺在地上,着小厮到附近找大夫来。

「幸好我今天穿的是蓝衣服……」一名茶客窃语。

「为什么?」掌柜问。

「你不晓得?今天是铁钉六爷跟阴七爷忌月的祭日!『屠房』的人待会都到大庙那边去。」

「已经一个月啦……」掌柜沉吟。

「……『大屠房』挂着的那两具无头死尸,也该解下来了吧?整条安东大街都刮着尸臭的风……」

◇◇◇◇

「屠房」的千人冥祭队伍全数穿上粗麻丧服,头缠白巾,半数骑马前行,由安东大街北端的「大屠房」浩荡出发,缓缓前赴漂城西南区的大庙。

领在最前头的是骑马的铁爪四爷,以白头巾把乌亮的长发包裹着,默默无语地凝视道路前方。

紧贴铁爪左旁的是亲信门生小鸦,他赤裸着黝黑的上半身,下身围着一幅粗麻裙裾,骑马高举大幡旗,赤红的「奠」字以左锋和童暮城的鲜血写成。

铁锤五爷策骑在哥哥的右旁,左臂挟着一只大麻袋,右手从袋里抓出一把把纸钱,沿途迎风抛撒。

金、银二色的纸钱在空中只飘了一会,很快便落在地上,明显比普通纸钱重上许多。夹道观看的群众发现了:纸钱上贴着真金和白银打造的箔纸!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走前去捡拾,只等秋风把纸钱刮到足旁时,悄悄把它们踏住。

直至冥祭队伍过去之后,群众纷纷弯下身去拾取金银纸钱。抢夺的咒骂声此起彼落。

当所有人都弯腰时,站在最后头的三个人却仍站得笔直。

正中央是一个脸容温和的中年男人,衣饰作文士打扮,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文士唇上蓄着修剪整齐而微呈棕黄的短须,薄薄的唇片紧闭着,眼睛一直眺视向渐渐远去的队伍。眼神并不锐利,却闪动着一股危险的光采——与于润生的眼神极相似的光采。

「祭酒……」文士左边的壮硕男子悄声说:「我看漂城不宜待太久……」

「嗯……」文士说话时露出洁白而细小的牙齿。「看够热闹了。到岱镇去吧……」

◇◇◇◇

冥祭队伍到达了大庙。

大庙最初由开拓漂洸业的先驱者兴建,取代了原住民的破土庙。自从漂城通商后,大庙香火渐少,因为漂城人心中有了一个新的神祇——金钱。

直至迷信的知事查嵩上任,才下令把残旧龌龊的大庙加以大幅修葺扩建:正门漆成朱红色,加固以粗铜钉;神像裹上了金箔;梁上悬垂着锦织的七色华盖;灯罩绘上精细却俗气的天宫宴会图画;庙顶飞檐每个角落都蹲踞着异兽雕塑……大庙过去的古拙气息荡然无存,却更切合今天的漂城。于是大庙的香火又日渐恢复鼎盛……

十多顶轿子停放在大庙前。庙宇内部及前、后院都布满「屠房」人马,严禁外人进入。庙祝和几个小厮都被驱赶到庙外回避。

冥祭队伍把大庙四周的街道填塞得满满,再外围处又挤着看热闹的人群。

铁爪、铁锤、小鸦和众多骑马的头目纷纷下鞍。铁锤五爷把空空的麻布袋交给部下后,便紧跟着哥哥前行。铁锤天生就有智障,思考力只相当于八、九岁的孩童。他走路的姿势也有点生硬。

铁爪带着弟弟、小鸦和十余名内围头目进入了大庙的朱漆大门。

老俞伯大爷、吹风三爷和黑狗八爷早就在庙门内等候,正在慰问铁钉和阴七的遗属。阴七没有娶妻,却在城内有好几个固定的情人。她们为他生的八个私生子女都全身披麻,但没有一个哭泣。阴七跟他们根本感情不深。

铁钉六爷是铁氏三兄弟中唯一娶了妻子的。铁爪跟弟妇和两个侄儿说了几句话后,转向老俞伯。

「老大,谢谢你来。」

老俞伯枯瘦的手掌撂着铁爪的肩膊,又拍拍铁锤的臂胳。「我怎能不来?他也是我的弟弟啊。」

「屠房」老总朱牙并没有出席这次冥月的祭典。根据「屠房」不成文规则,老总与老俞伯除了在「大屠房」之外,绝不同时出现于任何公开场合,以防两人同时中伏以致「屠房」指挥权陷于瘫痪。

「这个仇……我们必定要报。」铁爪咬着下唇,本已斜飞入鬓的两眉竖得更高,英挺白皙的脸显得肃杀。铁爪是「屠房」里少有的美男子,虽已年近四十,眼角的皱纹仍是很浅。人们很少从他的脸联想起他的两个弟弟。

「你是要……出兵岱镇吗?」老俞伯的声音放轻了。同样是结义的兄弟,老俞伯面对铁爪时并没有面对阴七和黑狗时那种威严。

铁爪颔首。「我要取庞文英的头颅,用我这双手把它摘下来,把头盖骨作成杯子,在弟弟的墓前浇酒。」

老俞伯知道铁爪真的有这决心。除了低智的铁锤外,铁爪一向是「屠刀手」里最没有机心的一个。「屠房」十二年前成功称霸漂城之后,铁爪便带着两个弟弟和一干部下离城,避居到郊外的木料场,而不愿处理帮会的事务。直至近年「丰义隆」进驻,由于「屠房」一直处于上风,铁爪也甚少回城。

「老大,你不会反对吧?」铁爪从部下手上接过一根线香,替老俞伯点燃烟杆。

老俞伯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用力吐出来。「明儿开会的时候你尽管提出吧。我支持你。老三,怎么样?你也同意吧?」

一直默默站在旁的吹风三爷不知要如何回答。他当然恨透了「丰义隆」,但要离城进攻岱镇是另一回事。「屠房」一直能够压住「丰义隆」,主要还是依靠在漂城的深厚根基。何况「屠房」创帮立道以来,从没有进行这种大规模军事式进攻的经验,虽说在兵力上占了压倒优势,但敌方以逸待劳,胜负未可逆料。

更重要的是军心和士气。除了铁氏兄弟的直系部属之外,「屠房」弟子并没有热切的复仇心。吹风当然了解,黑道是现实的,没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事。如今「丰义隆」已撤出了漂城,「屠房」再度独占城内的利益,又有多少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击「丰义隆」?也许有些年轻的低层弟子希望乘战斗之机立功扬名,但这种人毕竟占少数。

「我看嘛……」吹风那唯一的左眼并没有直视铁爪,「……这一仗未必能打成,庞老头说不定快要回京都总行了……」

「不。」铁爪断然说。他对吹风的犹豫态度有点不满。「我看庞文英驻留在岱镇那么久,必定在准备返回漂城。以他『二祭酒』的地位,数年前竟被调离了京都的总行到这儿来,不免有点被流放的味道。现在他仍然两手空空,是回不了京都的。」

「我倒担心,他们从京都总行那边调来大量人马……」黑狗八爷说。「我已吩咐施达芳留意。」施达芳就是继承了阴七权力的大头目,主掌情报消息。

「所以更要尽早出击!」铁爪说。「要抢在庞文英准备好反击之前,杀他个措手不及!」

铁爪、老俞伯、黑狗的目光都落在吹风脸上。只要四个「屠刀手」都一致同意出兵,朱老总是无法拒绝的。阿桑二爷只是朱老总亲卫,并无实际权力。

看来已没有选择了,吹风心想。他绝不想惹怒他的四弟。他对铁爪的尊敬比对老俞伯还要高。

随着吹风点头,「屠房」就此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战略决定。然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四个人,心里都怀有不同目的。

◇◇◇◇

明天终于要出城了。狄斌吃着半冷的面条,手掌心渗着汗。

狄斌瞧着坐在「老巢」地牢另一角的樱儿。一个月来她始终是这副痴呆的表情,没有说过任何话。包裹着纤细身躯的破毡已发臭,那臭气里残余着精液的腥味。

「你饿吗?」狄斌把仍剩半碗的面条递过去。樱儿既不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她一直吃得很少,脸颊瘦得可怜。

这个月来狄斌和葛元升一直忙于召集城内的腥冷儿,没法把樱儿带出城。为了安全当然更不能放任她在城里乱跑。

终于也完成了召集腥冷儿的工作了。每一个腥冷儿都是狄斌亲自挑选的。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自铁钉和阴七死后,「屠房」的人对腥冷儿几乎是赶尽杀绝;可是仍敢留在城里的当然都不会是平常角色。在雷义的协助下,其中三十多个在前线拼杀过的硬手都是在牢房找到的。雷义以盘问为借口,把他们逐一带到巡检房,等到没有人留意时便偷偷释放。大牢本已太过拥挤,谁也没有注意囚犯的减少。大牢管事田又青一向只关心「斗角」的博彩收入。

明天早上,这些腥冷儿将会聚集在城南郊区远离官道的一棵大榕树下。每一个都是曾在地狱门口徘徊过的男人。每一个都渴望分享漂城的繁荣。每一个都曾以最恶毒的诅咒痛骂「屠房」。每一个都相信于润生能够带领他们脱离贫穷。每一个都已准备好再一次杀人。

一想到这伙人,连狄斌也感到有点畏惧。在军队里时,身边所有人固然都为了生存而拼死战斗,但现在的气氛却截然不同。他们目前一无所有,不久后却有可能夺取一切。他们正站在两个极端之间的边缘上,那种令人亢奋得快要发疯的欲望本身就是一种能量。

「吃吧。」狄斌把碗放在樱儿身旁。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说:「我们明天要走了。我……我带你去找五哥。」

狄斌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张脸的表情变化如此巨大。一股看得见的生命力注入了樱儿的五官。

樱儿站了起来,第一次说话。

「我要……洗澡……」因为太久没有开口的关系,她的声音变得含糊。

樱儿走大水缸旁。破毡滑下,软软跌在她足旁。突然裸裎的女体令狄斌感到昏眩——虽然只是背面。袭击狄斌的并不是性欲,而是一种混杂着妒忌的愤怒。

他看着樱儿瓢水淋浴时,手掌慢慢伸进怀里,摸着了短刀的木柄。他突然有一股当场杀死樱儿的冲动。

但他终究办不到。对于杀人,狄斌早已习惯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对女人下手。即使是为了镰首。

当樱儿淋浴完毕,皮肤又恢复了青春的亮光时,狄斌递给她一套干净的男装粗布衣袴。

「穿上吧。扮成男的,出城比较容易。」

樱儿的目光充满感激——既为了衣服,也因为她即将可以再看见镰首。狄斌却别过头去。他觉得那感激的眼神就像尖针。

樱儿很快便熟睡了。狄斌也觉得困,却仍强撑着等葛元升回来。葛元升时常一个人在夜里独自外出,今夜已是第六次了。狄斌没有问,可是仍禁不住心里的疑惑——他发现三哥每一次回来时,脸容都比出外前轻松和平静。大概是去找女人吧?狄斌并不太担心。葛元升的「杀草」一刻也不离身。

狄斌这时想到:自从加入「丰义隆」,他跟葛元升的感情比从前疏远了——

不,应该说是自从葛元升杀死癞皮大贵那一天开始。葛元升一直独自匿藏着,狙杀「屠房」的头目,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他总觉得葛元升藏着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老大知不知道?……

其实还有一点是狄斌不愿承认的:他对葛元升的敬慕,在不知不觉间已全转移到镰首身上了……

狄斌下定决心:以后要跟三哥多亲近。直觉告诉狄斌,再继续让葛元升这样孤独下去会产生某种可怕的结果……

于是他继续睁着渴睡的眼睛等待葛元升。

◇◇◇◇

这个月来最令漂城人惊讶的事件,表面看来与「屠房」和「丰义隆」都没有关系,而是发生在巡检房。

接任吃骨头古士俊役头位置的,竟然是那个叫雷义的家伙!

在吃骨头原有的部下中,好几个差役都在觊觎这个肥缺,可是他们都没有足够的财力把役头的位子买下来,于是纷纷向其他的役头求助。巡检房内遂掀起了一场角力。

现有的十一名役头各想扶掖自己的人选,也不愿对方的人选坐上这个位置。十一人进行过好几次秘密的谈判,都没法达成结果。竞争陷入了僵局。

「屠房」当然也想染指,吃骨头的部下中,有的本身就是「屠房」的秘密成员。可是漂城知事查嵩警觉到,让黑道与巡检房的势力结合是极危险的事,故此向总巡检滕翊下令:不论「屠房」能够拿出多少钱,也不能把这个役头的位子卖给他们。

然而役头的位置不能长期空着,吃骨头原有的管区油水极丰,收贿的系统必须有人来领导。滕翊想过把漂城的管区重新规划,平均分配给现时的十一名役头,但这个计划实际上不可行,只会在役头之间制造更多的纷争。

这个时候,雷义突然到滕翊面前自荐。

滕翊对于这个以廉洁闻名的小差役颇为了解,他知道雷义有足够能力统率这六十三个差役,但是在漂城当役头不单是能力的问题。

「你到底知不知道,当上役头要干什么样的事情?」滕翊半带着不屑地问。

「我知道。」雷义回答时木无表情。

「我恐怕……你的手段不够……圆滑……」

「我坦白说吧。」雷义突然把双掌按在总巡检的案桌上。「我受够了,现在我需要钱,许多的钱。」

滕翊不期然瞧着桌上那十根粗短的手指头。他在思索:这个汉子是不是在说真心话?可是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雷义一向置身于漂城的权力斗争之外。除了物欲和尊严,没有其他东西能够驱使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雷义离去后,滕翊仍在思索。渐渐他发现,雷义确实是最适合坐上这位置的人。在微妙的僵局中,雷义是唯一能够平息各势力不满的人选。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查嵩。

「他有这个能力吗?」查嵩问。

「他是个硬汉,常常跟吃骨头对着干,他要是决心干一定干得来。问题是,用这个人总有点危险……我怕他不易控制……」

「嗯……」查嵩抚须的姿势缺乏了往日的威严。由于近期沉溺于宁小语的肉体,他的脸明显比从前消瘦了。「既是如此,就让他当个代役头吧。要是不听话,随时也可以换掉。」

于是出乎于润生意料,雷义连一个铜板也不用花便掌握了权力。

这道任命震动了整个巡检房。特别是吃骨头遗下的部下,他们作梦也想不到雷义会有一天骑在他们头上。当然他们最忧心的还是:在雷义的指挥下,他们还能不能如常收贿?

这个问题在第一次的召集会上获得了解答。

「我知道我们管区里的状况混乱得很。」雷义向六十三个新部下宣布:「有别区的家伙也到我们管区里来收规钱。有的店子甚至要交三份规钱:我们的一份、别区的一份、『屠房』的一份。那样根本作不了生意,只好关门。当中有的搬到了别区再开店。这样子下去,我们区里越来越冷清,我们收的钱就越来越少。」

「从前吃骨头都得过且过,现在我不容许这个状况再继续下去。从今天开始,你们看见别区的家伙踏进来收钱,就把他们打回去。」

差役间起了骚动。「自家人动手,这个不大好吧……」

「出了什么状况也好,我一个人负责,我会跟他们的头儿摆平。只是有一个条件:你们也绝不能到别区去收。不这么做,我的立场站不住。」

差役间议论纷纷,当中明显产生了不安的气氛。

「按照我说的去办。我保证有你们的好处。」

雷义的话不久就应验。最初确实出现了许多纠纷,甚至爆发了几次同僚间动武的事件,因而惊动了滕翊。可是雷义的立场异常强硬,又向滕翊力陈利害。事实上那些越区收规的情况,都是一些差役私下的勾当,并没有跟公家分账,因此滕翊也同意取缔这些行为。

雷义的命令见效很快。拖欠规钱甚至烂账都大幅减少了;管区内的小摊贩多起来,直接增加规钱的收入。

其他役头都看见了这情形。他们能够坐上这位置都不是笨蛋,渐渐每个役头的管区都开始仿效雷义的做法……

这时雷义收到了「屠房」送来的升级贺礼:结结实实的三百两黄金。「屠房」的信息简单、直接。

——只是他们想不到,雷义在更早以前已被另一个人「买」了下来……

雷义连一句「谢」也没说便把礼金收下。

「屠房」把这个当作满意的答案,至少「屠房」在雷义的管区内仍能如常营运各种行当。当然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们仍想对这位新任的代役头再多加「认识」……

雷义利用这笔金钱和所分得的其他利益,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

同期间漂城里的恐怖肢解案又发生了六宗,可是雷义已无暇调查了——虽然他偶尔还会想起那根红色的头发……

◇◇◇◇

七十七斤重的巨大铁矛,婴儿手臂般粗的矛杆上刻着一圈圈的防滑纹,泛着乌青色的矛刃呈曲蛇状,两侧都有放血的浅坑。那压倒性的体积和重量本身就是杀人的力量。

镰首双手紧握着铁矛斜指向前,矛尖的高度刚好与他额上的镰刀状黑疤相同。矛刃没有半丝颤动——要做到这一点,靠的不单是超人的体力,也要求极专注的精神力量。

镰首就这样凝止不动,心灵再次进入近似冥想的状态。意识仍是极清晰,他在检查自己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状态,他要确定自己是否已完全复原。

在他眼前的黑夜虚空中渐渐出现一个男人的形象。在镰首的眼里,那是一个白色的身影,没有脸孔。

镰首的心脏跳动加速,胃囊像被塞住了一块冰,口腔溢着酸味,两腋凉凉的,瞳孔扩张,紧紧盯视虚幻的敌人。

眼前的身影开始移动了。那身影手中没有武器,却慢慢摆起了跟镰首一模一样的战斗姿势。脸孔渐渐变得清晰。镰首看见了那是谁。

是镰首自己的脸。

「五弟,感觉如何?顺手吗?」一直坐在旁边的于润生问。

镰首从蒙昧状态清醒过来,他收回铁矛,倒插在地上,矛杆兀自在颤动。

「很好。」镰首拾起地上的布巾,抹拭额上的冷汗。

铁矛是庞文英的礼物,在岱镇专诚找工匠打造,用了两个人送来。镰首原有的兵器都留在「老巢」没法带来。

「你……看来好像还没有完全康复……」于润生站起来,抚摸这杆巨大得可怕的兵刃。

「我……没事。」镰首的语声有些震颤。这是于润生过去从没有听见过的。

于润生凝视着镰首的脸。「你刚才……想到什么吗?」对于镰首的身体状况,于润生绝不担心,他关切的是镰首的精神状态。他了解这颗表面单纯的心,内里藏着极复杂的一面。在即将展开的决战里,镰首将是胜败的关键,于润生不敢想象,若镰首无法出战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什么……」镰首把脸别过去。「对了……庞爷那一边情况如何?」

「他已从『丰义隆』京都总行调来了三百名好手。为了避免让『屠房』的人察觉,现在仍驻扎在岱镇四里外的桑麻。兵员倒不是最大的问题。庞文英现在苦恼的是指挥的将领不足。失去了童暮城和左锋,令他大失预算。」

「说不定他会拨一路人马给老大你指挥。」

于润生摇摇头。「没有用的。我在『丰义隆』中没有声望,不可能指挥他的直系人马。我要是他,就提拔文四喜和陆隼上来,填补童、左两个门生的空缺。特别是陆隼,他的实战经验不下于『四大门生』,不过这样做必会引起花雀五的不满。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反正花雀五在这场战斗里不会有什么大作用。这种硬拼根本不适合他。」

「可是文四喜不是要担当庞爷的军师吗?」

于润生微笑。「他眼前有一个更好的军师。」

镰首瞧着于润生一会儿,忽然明白了。

◇◇◇◇

这一夜,庞文英确实在为指挥者不足的问题而苦恼。

「兴云馆」现时已停业,变成「丰义隆」的司令部。岱镇镇长已经被庞文英重金收买,目前整个岱镇的治安权都已纳入「丰义隆」掌握之中。五百多名子弟严密布防,又在镇外四周设立了监视的哨岗,以防范「屠房」来袭。另外,花雀五的数名探子仍藏匿在漂城内,监察「屠房」的举动。

庞文英盯着桌子上的一张纸,上面记录着反攻漂城的部队编制,加上从首都来援的三百人,「丰义隆」的兵员总数将达八百名,是自从九年前首都黑道大战争以来的最大动员。

花雀五这时推门进来。

「义父……」花雀五的脸容十分紧张。

庞文英对他投以厌恶的眼神。这个义子再一次令他失望。在刚撤退到岱镇之后,他发现了花雀五挪用公款私下购买盐货的勾当——这些私货都没能运出来,相信已给「屠房」吞去。此事令庞文英大失预算。八百人的食宿并不是小数目,而撤离了漂城后他们的收入接近零。庞文英只好再向首都要求援助。

「什么事?」

「六……六爷他亲身来了……」花雀五说。「正在客房休息。」

庞文英一时无法会意,花雀五说的「六爷」是谁。他想了一会儿,突然猛力拍击桌子。

「他来了?他来干什么?」庞文英匆匆站起来,推开花雀五走到门外。

站在客房门前,庞文英正要伸手推门,却突然犹豫起来,手掌凝在半空。他一生做事很少犹豫,但是面对此刻在房间内的这个人,他总是尽量保持谨慎。

「是二哥吗?」房里传来一把声音。

庞文英把门推开。客房里有三个人,正坐着喝茶的就是今早在漂城街上观看「屠房」冥祭的那个中年文士,两个壮硕的随从站在他身后。

文士轻轻地放下茶杯,站起来的动作也很轻很慢,仿佛怕一不小心便会弄绉衣服一样。他的一身长布衫的确是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绉。

「二哥,许久不见啦。」

「老么,你来干嘛?」庞文英的声音有点干哑。

「丰义隆」核心领导层「六杯祭酒」之末、外号「咒军师」的章帅没有即时回答,只微微牵起嘴角。那微笑中表露出极动人的自信。

「我听说二哥撤出了漂城,便想亲身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庞文英抚摸银白长须,神情冷漠。「我自有我的理由。就是这样?」

章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二哥放心,不是韩老板派我来的。我只想亲眼看看,二哥在打什么主意。」

「韩老板的病好一点吧?」

「还可以。还可以。」一提到韩亮的健康,连章帅也不禁收起了笑容。「二哥,你这一着……不怕太险吗?」

「这些不用你管,你爱看便看吧。」庞文英不耐烦地说。

「我今早到了漂城看过。」章帅拿起桌上的茶杯,却没有喝,只凝视着沉在杯底的碎茶叶。「依我看,『屠房』的人十居其九会往这儿来进攻。」

「你怕我守不住这里吗?」庞文英豪迈地大笑。「我就是怕他们不来攻!」

「不愧是二哥,我也是这么想。这是歼灭对方主力的好机会。」

庞文英早就料到章帅会这样回答。他知道自己想得到的战略,章帅也一定想得到。

「没有什么其他事儿了吧?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庞文英转身欲走出房门。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章帅忽然又说。「我听说二哥最近突然又收了一位门生,我倒很有兴趣看看是个什么角色。」

「他不在岱镇,再过几天吧。」一提起于润生,庞文英突然恢复了无由的信心。他回首,今夜第一次直视章帅的眼睛。「你一定会看见他。」

章帅也感觉得到庞文英的情绪转变。他暗想,这一趟并没有白来。

◇◇◇◇

狄斌次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葛元升的脸。葛元升蓬乱的赤发垂了下来,发尖撩在狄斌的鼻头上。

狄斌被唬得往旁一缩,他坐起上半身,张望地牢四周,却不见了樱儿的踪影。

葛元升向狄斌作了一个手势。多年相处下来,狄斌早已明了三哥每个手势的意思。葛元升是在示意「出发吧」。

「她呢?」狄斌问。

葛元升凝视了狄斌一会儿,然后摊开手掌,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难道她自己溜了?狄斌想不透。昨夜他才答允带她去找镰首,她没有走的理由。

现在不论是什么理由,樱儿若是在城里街上出现的话,只会增加狄斌两人的危险。要马上出城。

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狄斌擦擦睡眼,把匕首收藏在靴筒内,然后拍拍葛元升的肩。

直至离开了「老巢」,狄斌仍没有发觉,葛元升的衣衫下摆一角沾染了新鲜的血渍。

◇◇◇◇

这个早上,「大屠房」的议事厅内召开了向岱镇进兵的会议。

神坛上供着燃点的线香,白烟缭绕议事厅半空,令围坐在大圆桌前八个人的脸孔都变得有些朦胧。

八人里资历最浅的,当然是刚接掌阴七地位不久的施达芳。他有着一般中年男人的略胖身材,突出唇外的两支门牙令样子显得有点滑稽,但从眼神可见是一个谨慎细心的人,非常适合管理阴七遗下的情报网。

铁爪和铁锤已经许久没有在这张圆桌前列席。在他们右边放着一张空椅。铁爪不时瞄向那张椅子,神情木然。

「老四。」朱牙对铁爪说话的声音流露出格外的敬意。「在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们已在这里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稳定了城里的形势和看看庞文英的企图再说。我知道你多么想报这个血仇,我也是一样,恨不得立时把庞文英的头割下来;可是现在主动出击,实在不是上策……」

铁爪站了起来。「我以为今天要谈的不是出不出击,而是何时出、如何出。」

「对。」黑狗借机开口。「老总,已过了一个月啦。我们道上最讲究的是威信。有仇不报,我恐怕有污我们『屠房』的招牌。三哥,你说对吗?」

黑狗的话是老俞伯指示这样说的。吹风三爷被这句话拖了下水,不得不发言。「我说……这事儿……还是由老总决定吧。当然,自家兄弟,什么都可以商量……」

「老三,你这话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铁爪有点愠怒。「你老了,三哥。从前的吹风三爷绝不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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