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沧月作品玉骨遥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当然不知情!”白王压低了声音,脸色也有些不好,“难道你也觉得我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谁不知道你和青王青妃是多年的宿敌?皇太子若是出了事,只有你得利最多。只怕就算不是你干的,也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赤王苦笑,摇了摇头,“唉……只怕我们这次进宫,凶多吉少啊。”

  “你怕了?”白王心机深沉,到了此刻居然还能开得出玩笑来:“青妃不会是在里面磨刀霍霍等着我吧?到时候,你打算站哪边?”

  赤王看了同僚一眼,只问:“大司命怎么说?”

  “大司命?”白王摇了摇头

  ,“据说此刻并不在宫中。”

  “什么?这种时候他居然不在宫中?”赤王这回是真正吃了一惊,大司命是他们在帝都的盟友,关键时分居然不在宫中,那可真的是……

  白王低声,也是大惑不解:“大司命是三天前临时离开帝都的,当时只和我说是去九嶷神庙有要事,数日之内便会返回——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老家伙……”赤王有些愤怒,“做事怎么从不和我们商量?”

  两位藩王低声商议,各自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今日入宫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白王暗自指了指紫宸殿旁的松柏,低声:“进来的时候,你有看到那几个藏在树影里的人吗?——有剑气,好像是剑圣门下。”

  “果然是剑圣一门的人?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赤王吸了一口气,低声,“他们不是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世间了吗?”

  白王喃喃:“所以今日真是不同寻常。”

  剑圣一门源远流长,自从星尊帝白薇皇后时期便已经存在。此一门传承千年,以剑道立世,每代剑圣均为一男一女,分别传承不同风格的剑术,身手惊人,足以和世间修为最高的术法宗师相媲美。

  然而,剑圣一门虽然经常从六部王族里吸纳天赋出众的少年作为门下弟子,但却一贯游离于王权之外,不参与空桑朝堂上的一切争斗。此刻,为何门下弟子却忽然出现在了帝都深宫

  ?

  难道这一次入宫,竟然是一场鸿门宴?

  两位藩王刚低声私语了片刻,内侍已经走了出来,宣外面的人入内觐见。白王赤王不能再多说,便只能带了家眷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身后的殿门便关上了。

  那一刻,朱颜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父亲的面前——在殿内,重重的帷幕背后,有无数的刀剑寒光!

  有危险!那一刻,朱颜想也不想,唰地一声以手按地,瞬间无数的树木从深宫地面破土而出,纵横交错,转瞬便将自己和父母都护在了里面,密不透风。

  而那边白王父子看了她一眼,却是声色不动。

  “咳咳……千树?好身手……”帷幕深处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虚弱而浑浊,赫然是北冕帝,“赤王……你的小女儿……咳咳,果然是出色……”

  “阿颜,帝君面前不得无礼。”赤王一看这个阵仗,心里也是一惊,低声喝止了剑拔弩张的女儿,“撤掉结界。”

  朱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围那些握剑的人,只能先收回了术法,往后退了一步,站在父亲身后,寸步不离。

  赤王和白王对视了一眼,双双上前俯身下跪:“叩见帝君。”

  所有人一起附身行礼。朱颜不得已,也只能和白风麟一起跪下,然而背后却是绷紧的,时时刻刻警惕着周围——宫殿的深处,到处都是森然的剑气,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潜伏在暗影中。

  “咳咳……”

  她正在左思右想,却听到帷幕深处的北冕帝咳嗽着,“小小年纪,便能掌握这么高深的术法……很好,很好。”

  “谢帝君夸奖。”赤王低声,“愿帝君龙体安康。”

  帘幕微微一动,分别向左右撩起,挽在了玉钩上。灯火透入重帘,看到北冕帝被人扶起,斜斜地靠在卧榻上,不停咳嗽着,声音衰弱之极,似是风中残烛,缓缓点了点头:“白赤两族联姻……咳咳,是一件好事……能令空桑更为稳固。朕……朕很赞同。”

  “多谢帝君成全!”白王赤王本来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今天会出什么意外,此刻听得这句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连忙谢恩。

  北冕帝吃力地抬起手:“平……平身吧。”

  两位藩王站了起来,面色却有些惊疑不定。北冕帝前些日子已经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昏迷,谁都以为驾崩乃是指日可待之事,为何今日前来,却发现帝君神智清晰、谈吐正常?竟似比前些日子还康复了许多?难道……帝君前些日子的病,只是个障眼法?

  那么说来,又是为了障谁的眼?

  白王赤王心里各自忐忑,对视了一眼,却听到帝君在帷幕深处的病榻上咳嗽了几声,道:“咳咳……你们两人……单独上前一步说话。”

  什么?两位藩王心里一跳,却不得不上前。

  朱颜心里焦急,但没有旨意,却无法随着父亲上前,她抬起眼睛无声无息地打量了一圈

  周围——空桑帝君的龙床是用巨大的斑斓还沉香木雕琢而成,床架宏大,华丽无比,竟然也分了三进:第一进是客人停留,第二进是仆从服侍,第三进才是帝君起卧之所。每一进之间,都垂落着华丽的帷幕。

  而此刻看去,帷幕的最深处,帝君病榻的背后隐隐约约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不清面目,只是远远静默地站着,却已经令她悚然心惊。

  这两个人都是绝顶的高手,只怕比自己还厉害!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赤王和白王刚到了帝君病榻前,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齐齐脱口,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父王!”她吓了一跳,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然而刚一动,只听唰地一声,两道电光从黑暗里袭来,凌厉无比。她手指一动,瞬间结成了护盾——然而,只听一声裂帛,两道闪电左右交剪而来,只是一个撞击,金汤之盾居然被轰然洞穿!

  朱颜踉跄后退,只觉一口血迅速涌到了咽喉。

  “朱颜郡主,”一边的白风麟拉住了她,低声,“别妄动!”

  他年纪虽然比她大不了几岁,但从小长于权谋之中,处事却是稳重老练得多。此刻早已看出了情形不对,哪怕自己父亲身陷其中,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朱颜愤怒地甩开了他的手,摸了一摸脸上,发现颊边居然有一丝极细的割伤,鲜血沁出,染红了半边脸。

  方才那一击,竟然是

  剑气!在云荒大地上,居然还有人能用剑气便能击溃她的金汤之盾!是谁,能有这般身手?!

  她霍然抬头,看到了隐藏在帷幕背后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虽然站在暗影的最深处,却有闪电般的剑光从他们手里射出,耀眼如同旭日,凛冽得令人不敢稍微靠近。这是……

  “阿颜,快退下!”赤王连忙回头厉叱,“不许乱来!”

  “没……没事,”病榻上的帝君却咳嗽着,断断续续地挥手,“让……让她也一并过来吧……飞华,流梦,两位不必阻拦。”

  话音一落,剑光瞬地消失了。

  飞华?流梦?那一瞬,朱颜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不是当今的两位剑圣的名字吗?难道此刻,在紫宸殿里保护着帝君的,居然是空桑当世的两位剑圣?

  朱颜心里震惊,连忙往前几步跃到了父亲身后,生怕再有什么不测。

  然而,等她一上来,病榻两侧便有人悄然出现,替北冕帝拉上了帷幕,将他们三人和外面等待的其他人隔离了开来。转眼之间,连母妃和白风麟都都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朱颜心下焦虑,生怕母妃独自在外会有什么不测,却又更不放心父亲,只能惴惴不安地向着帝君的病榻上看了一眼——这一瞥之下,她忽然也忍不住脱口惊呼了一声!

  帝君的榻前,竟然横躺着一个人。

  衣衫华贵,满头珠翠,面容秀丽雍容,显然

  是宫中显赫的后妃。然而,那个女子横倒在地,咽喉中却是有一道血红,眼睛犹自大睁,竟是被一剑杀死在了北冕帝的床榻前!

  ——这个女子,赫然便是统领后宫的青妃!

  那一瞬,朱颜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指尖都微微发抖,知道事情不妙,只能飞快地积聚灵力,随时准备着动手保护父母——青妃死了?难怪外面到处是刀斧手,戒备森严,竟然是发生了宫变!

  “咳咳……不用怕,”北冕帝似乎知道他们三个人的惊骇,微微咳嗽,断断续续地开口,“青妃……青妃心怀歹毒,竟然敢于病榻之上意欲毒害于我……幸亏,咳咳,幸亏被我识破……当场诛杀。”

  什么?朱颜刚要发动结界,听到这句话却是愣了一愣。

  青妃之死,竟然是北冕帝下的令?

  这个老人……她忍不住打量了病榻上的北冕帝一眼,发现这个风烛残年的帝君虽然不能动弹,眼神却是雪亮的,里面隐约像是藏着两把利剑。

  “……”白王和赤王齐齐震了一下,对视了一眼。

  青妃要毒杀帝君?这倒是不无可能……帝君病重卧床那么久,青妃估计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吧?——可是,皇太子时雨尚在失踪阶段,现在就动手毒杀帝君,未必有点贸然。以青妃之精明,当不会如此。而且,帝君长期软弱无能,卧病之后又昏昏沉沉,为何却识破了并控制了局面?

  两位藩王心里还在惊

  疑不定,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耳边又听得北冕帝开口,咳嗽着:“……我召两位剑圣入宫,替我诛杀了青妃……此事……咳咳,此事和你们没有关系,不必担忧。”

  白王和赤王对视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原来,是剑圣出手、帮帝君诛杀了青妃?如此一来,此事便和他们两人没关系了。不用和青王决裂,倒也是不错。

  “咳咳……总而言之,你们今天来得正好。”北冕帝虚弱地抬了一抬手,示意两位王者往前一步,“我……我正要草拟一道诏书。此事十分重要……咳咳,必须得到你们的支持方可。”

  两位藩王心里忐忑,然而到了此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便恭恭敬敬的道:“请帝君示下。”

  北冕帝剧烈地咳嗽了一番,终于缓了口气,一字一句:“我……我要下诏,废黜时雨的皇太子之位,改立时影为皇太子!”

  什么?宛如一道霹雳打下来,白王和赤王都惊在当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连站在他们身后的朱颜,瞬间也僵在了原地。

  “怎么?”北冕帝看着两个藩王,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咳咳,你们两个……难道反对?”

  “不,不。”白王反应过来,连忙摇首,“不反对!”

  “那……”北冕帝抬了抬眼睛,看了一眼赤王。

  赤王虽然粗豪,但却粗中有细,此刻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了利害关系,知道此刻便

  是关键的转折点,若不立刻表态、顷刻之间便会有灭族之祸,于是立刻上前,断然领命:“帝君英明!”

  唯独朱颜呆在一边,脱口而出:“不!”

  一语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阿颜?你……你在做什么?”赤王没想到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儿居然会在这个当儿上横插一嘴,不由得又惊又气,厉喝,“没有人问你的意见,闭嘴!”

  然而,北冕帝却并没发怒,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少女,咳嗽了几声:“你……为什么说不?”

  “我……我只是觉得,”朱颜迟疑了一下,低声,“你们几个在这里自己商量就决定了别人的人生。可是,万一人家不肯当皇太子呢?”

  “孩子话!”赤王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有谁会不肯当皇太子?”

  “可是……”她忍不住要反驳。

  师父是这样清高出尘的人,从小无心于争权夺利,早就打算好辞了神职后要去游历天下,又怎么肯回来帝都继承帝位?帝君真是病得糊涂了,哪有到了这个时候贸然改立皇太子的?这个做法,不啻是给时雨判了死刑,而且将师父硬生生推进了漩涡之中啊……

  “给我住嘴!”赤王一声厉喝,打断了不知好歹的女儿,“这里没你的事。再说这些胡话,小心回去打断你的腿!”

  朱颜气得鼓起了嘴,瞪了父王一眼。

  然而北冕帝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咳咳,你认识时影吗?为何……为何你觉得他不肯回来当皇太子?”

  “我……”朱颜不知道如何解释,一时发怔。

  过去种种,如孽缘纠结,已经不知道如何与人说起。更何况如今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的决裂,从今往后再无瓜葛,此刻又有何余地置喙他的人生?

  朱颜不知道怎么说,那边白王已经从案几上拿来了笔墨,在帝君病榻前展开。北冕帝不再和她继续说话,努力撑起了身体,断断续续地口述了这一道旨意。赤王捧墨、白王挥笔,在深宫里写下了那一道改变整个空桑命运的诏书——

  “青妃心怀不轨,竟于病榻前意欲谋害。特赐其死,并褫夺时雨皇太子之位,废为庶人。即日起,改立白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时影为皇太子。钦此。”

  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却是惊心动魄。

  白王和赤王一起拟好了诏书,拿过去给北冕帝看了一遍。帝君沉沉点头,抬起眼睛再度示意,赤王连忙上前一步,将旁边的传国玉玺奉上。北冕帝用尽力气拿起沉重的玉玺,啪的一声盖了下来,留下了一个鲜红刺目的印记。

  废立之事,便如此尘埃落定。

  “好了,现在……一切都看你们了。”北冕帝虚弱地喃喃,将那道诏书推给了白王和赤王,“我所能做的……咳咳,也只有这些了。”

  两位藩王面面相觑,拿着那道诏书,竟一时间无法回答。

  今天他们不过

  是来请求赐婚的,却骤然看到青妃横尸就地,深宫大变已生。事情急转直下,实在变得太快,即便是权谋心机过人如白王,也无法瞬间明白这深宫里短短数日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那一道御旨握在手里,却是如同握住了火炭。

  白王毕竟是枭雄,立刻就回过了神,马上一拉赤王,双双在北冕帝病榻前单膝下跪:“属下领旨,请帝君放心!”

  这一声出,便象征着他们两人站在了嫡长子的那一边。

  北冕帝看到两位藩王领命,微微松了一口气,抬起手虚弱地挥了几下,示意他们平身,然后回过头,对着深宫里唤了一声:“好了……咳咳,现在……可以传他们进来了。”

  谁?朱颜不禁吃了一惊,以为帝君是对守护在侧的两位空桑剑圣说话,然而一转头,却看到站在帷幕后的两位剑圣微微侧身,让开了一条路——房间的更深处有门无声打开,两个人并肩走了出来。

  他们穿过重重的帷幕,一直走到了北冕帝的榻前,无声无息。

  在看到来人的一瞬,所有的人都惊呆在当地!

  “你……”朱颜嘴唇微微翕动,竟是说不出话来,“你们……”

  是的!从最深处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司命——而那个消失几日的老人,此刻竟是带着九嶷神庙的大神官、帝君的嫡长子,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师父!是师父!他竟然来了这里!

  朱颜在那一瞬几乎要惊呼

  出来,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不知不觉泪已盈睫。

  不过是一段时间不见,重新出现的时影却已经有些陌生了。他没有再穿神官的白袍,而是穿着空桑皇室制式的礼服,高冠广袖,神色冷静,目不斜视地走过来,甚至在看到她也在的时候,竟然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隔着帝君的病榻,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只觉千言万语梗在咽喉,嘴唇动了动、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时影没有看她,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眉宇之间复杂无比,低声唤了一句:“父王。”

  北冕帝苍老垂死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有火光在心底燃起,竟被这两个字唤回了魂魄。

  “你来了。”他勉力伸出手,对着嫡长子招了招,“影……”

  时影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在父亲的病榻前俯下身去。北冕帝吃力地抬起手,枯瘦的手臂无力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老人抬起眼睛端详着自己的嫡长子,呼吸低沉而急促。

  忽然间,有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原来……你是长得这般模样?很像阿嫣。”北冕帝喃喃,细细地看着面前陌生而英俊的年轻人,语音飘渺虚弱,“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咳咳,但我记得,她的眼睛……也是这样的亮……就像星辰一样。”

  “是,”时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垂死的父亲,声音轻而冷,“听说,她到死的那一瞬、都不曾瞑目。”

  这句话就像是匕首插入了北冕帝的心里,老人脸色也是忽地煞白,抬起来想要抚摸儿子脸颊的手顿住了,剧烈地颤抖着,半晌没有动。

  “何必说这些?”大司命看了时影一眼,神色里带着责备。然而万里外归来的皇子却神色冷淡,隐约透露着锋锐的敌意。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咳咳……”北冕帝颓然地放下手,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身体都佝偻一团,“整整二十几年……我们父子之间相隔天堑。咳咳……事到如今……夫复何言?”

  他吃力地抬起手来,将一物放到了时影的手心:“给你。”

  即便是冷定如时影,也不自禁地动容——放入他掌心的是一枚戒指:银色的底座上,展开的双翼托起了一枚璀璨的宝石,耀眼夺目,灵气万千。

  那,竟是象征着空桑帝王之血的皇天神戒!

  “交给你了。把……把这个云荒,握到你的手心里来吧!”北冕帝看着嫡长子,眼神殷切,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这是……我这一生的最后一个决定。相信你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皇帝……咳咳,比……比我好十倍、百倍。”

  时影看着手心里的皇天神戒,手指缓缓握紧,颔首。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正眼看她。然而朱颜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震惊得难以言表——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在九嶷便以为此生再不相见的人会在此刻出现;而等他再次出现的

  时候,又已经是换了另一个她遥不可及的身份!

  他继承了皇天,即将君临这个云荒天下!

  怎么会?他怎么会回到这里?怎么又会坦然接受了皇太子的身份?他……他明明说过无意于空桑的权力争夺,要远游海外过完这一生!为何言犹在耳、转身却做了截然不同的事?

  他……竟然是对自己说谎了吗?

  朱颜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握紧了皇天神戒的时影,眼神复杂而疑惑,恍如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时影显然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回顾,只是低下头看了看横在脚下的尸体。

  那个谋害了母亲、一生专横的奸妃终于死了。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所杀、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已经早一步去了黄泉——她昔日所做的一切,终于有了报应。可是,为何到了此刻、他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慰?

  “影他一定会做得很好。”开口说话的是一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大司命,“放心,我也会尽心尽力的辅佐他。”

  “很好……很好。”北冕帝抬起头,看到了自己唯一的胞弟,喃喃,“我撑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你们回来……”

  帝君枯瘦发抖的手握了上来,冰冷如柴。大司命猛然一震,并没有抽出手,忽然间嘴角动了动。

  怎么,大司命……他是哭了吗?

  那一刻,朱颜心里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继承了帝王之血的两个兄

  弟在深宫病榻前握手言和,那一刻的气氛是如此凝重而复杂,令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时影看着这一幕,眼神也是微微变化。

  “咳咳……影已经正式辞去了神职,回到了帝都,”许久许久,北冕帝松开手,剧烈地咳嗽起来,看了看两位藩王,“白王,你是影的舅父……赤王又是你的姻亲,咳咳……我、我就把影托付给你们两位了……”

  白王连忙上前一步,断然道:“帝君放心!”

  “王位的交替,一定要平稳……我听说青王暗中勾结冰夷,咳咳,不……不要让他趁机作乱……”北冕帝的声音低微,语言却清晰。

  ——在生命的最后一程,这个平日耽于享乐的皇帝忽然变得反常的清醒起来,竟然连续做出了这样的安排,令人刮目相看!

  “是。请帝君放心。”白王和赤王连忙一起回答。

  “你们……咳咳,你们先退下吧。明天一早上朝,就宣读诏书。”北冕帝说了这许多话,声音已经极其微弱,他挥了挥手,“阿珏,你出去送送白王和赤王……我、我和时影……还有话想要单独说。”

  “是。”白王赤王联袂退出。

  而大司命扭头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北冕帝,眼神微微变化,似乎有些不放心,却终究没有拂逆他的意思,跟随两位藩王一起走了出去。

  而朱颜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天翻地覆的大事,难道就在这几句话

  之间决定了?不知为何,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所有人、包括北冕帝,都没有提到他另一个儿子:时雨,此刻的情况——似乎那个被一句话褫夺王位的儿子、已经同时也被一句话就轻易抹去了存在。

  如此的残忍,如此的凉薄。

  朱颜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有一种如同梦幻的感觉。

  “阿颜。”赤王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呆呆留在北冕帝榻前的她,声音里有责备之意。时影的眼神微微一动,却始终不曾看她。

  朱颜被父亲唤回了神智,最后看了一眼在深宫里的时影,茫然地跟着父亲从帝君的病榻前出来,回到了外面。站在外头的母妃已经急得面无人色,看到他们父女一出现、身体一软,便再也支撑不住地晕倒在地。赤王连忙扶起妻子,招呼侍从。白风麟也急急忙忙地围了上来,低声向白王询问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四周一片嘈杂,无数人头涌动。

  朱颜没有留意这一切,只是有些恍惚地看着外面的天色。

  只是短短的片刻,这个云荒,便已经要天翻地覆了。而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她所认识了十几年的人、也已经完全陌生。

第三十九章 咫尺

  当所有人退出之后,紫宸殿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了父子两人。风在帘幕间停住,宝鼎余香萦绕,气氛仿佛像是凝结了。

  “二十三年了。”北冕帝喃喃,“我们……终于见面了。”

  身为至高无上的空桑帝君,语气里居然有着一丝羞愧和感慨的情绪。而时影只是垂下头看着手心里的皇天神戒,神色复杂——这只由远古星尊帝打造、象征着云荒皇权的戒指在他的手指间闪烁,瑰丽夺目。

  他尝试着伸出手,将左手无名指伸入那只神戒。

  在距离还有一寸的时候,皇天忽然亮起了一道光!

  “看,它在呼应你呢……”北冕帝在病榻上定定地看着嫡长子,呼吸缓慢而低沉,感慨万分,“你是星尊帝和白薇皇后的直系后裔,身上有着最纯正的帝王之血……咳咳,足以做它的主人。”

  时影却收回了手指,并没有将皇天带上——他的眉宇之间笼罩着沉沉的阴影,虽然是天下在握、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快意,仿佛更像是握着一团火炭。

  “影,你……”许久,北冕帝看着嫡长子,终于艰难地开了口,一字一句,“是不是已经杀了你弟弟?”

  那一刻,时影猛然一惊,瞬地抬起头来!

  垂死的老人的眼神是冰冷而锐利的,直视着唯一剩下的儿子,并没有丝毫回避。时影的嘴角动了动——他想说自己并没有杀死弟弟,然而时雨之死分明又是因为他,无论如何

  都是脱不了干系。

  “呵呵……”看到他骤然改变的神色,北冕帝苦笑起来,喃喃,“果然啊……时雨,那个可怜的孩子,咳咳……已经被你们抹去了吗?”

  “……”时影说不出话来,眼神渐渐锐利。

  帝君留下他单独谈话,莫非就是为了这个?他想想替时雨报仇?

  “放心吧,我不会追究了……事到如今,咳咳……难道我要杀了我仅剩的嫡长子、为他报仇?”北冕帝喃喃,眼神里也充满了灰冷的虚无,“时雨是个好孩子……要怪,只能怪他生在帝王家吧……”

  时影将皇天握在手心,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君臣父子,兄友弟恭。这些原本都是天道、是人伦,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然而在这样君临天下的帝王家,一切却都反了:丈夫杀了妻子,兄长杀了弟弟……这样的红尘,犹如地狱。

  这难道就是他脱下神袍、将要度尽余生的地方?

  恍惚之中,耳边又听到北冕帝的低沉的话:“……你回来了,成了皇太子……那很好。接着,从白王的那些女儿里……选出一个做你的皇后吧。尽早让空桑的局面安定下来。”

  什么?时影一震,瞬地抬头看着北冕帝。

  “怎么?你很意外?”北冕帝看着他的表情,嘴角浮出了一丝笑,声音微弱,“空桑历代的皇后,都要在白之一族里遴选……这是世代相传的规矩。”

  “……”时影没有说话,

  只觉得手心里的皇天似乎是一团火炭。

  “册妃之事,容我再想想。”过了片刻,他开了口,语气平静,“我自幼出家,对这些儿女之事并不感兴趣。”

  北冕帝打量着他,沉默了下去。

  怎么?时影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却发现北冕帝正在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洞彻和了然——那种表情,是只有至亲血缘之人才能了解的。

  “你不愿意?”北冕帝低声,“你心里另有所爱?”

  那一瞬,时影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这个垂死的老人,难道竟会读心术?可是,整个云荒除了大司命,又有谁的术法修为比自己更高、能读出自己的心?

  “哈……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啊。”北冕帝咳嗽着,看着儿子的表情,断断续续地苦笑,“影……你知道吗?三十多年前……当父王勒令我迎娶你母亲的时候,我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时影全身一震,似乎被一刀刺中了心脏,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是这样读出了自己的心?

  “当年,我是不得不迎娶阿嫣的……”北冕帝喃喃,似乎从儿子身上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在那时候,我已经遇到了秋水……只可惜,她只是一个鲛人,永远……咳咳,永远做不了空桑的皇后。”

  秋水歌姬!

  此刻父亲提及的、是自己曾经切齿痛恨过的那个鲛人——然而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却没有以前那样

  浓的憎恨,反而只是化作了灰冷的悲悯。背弃心意的痛苦,求而不得的挣扎,一生负重前行,却总是咫尺天涯。

  ——这些,他都已经了解。所以,也渐渐宽恕。

  “我非常爱秋水,咳咳,却还是不得不为了巩固王位……而迎娶六部王室的郡主……光娶了一个皇后还不够,还得接二连三的娶……以平衡六部的势力。”在垂死的时候提及昔年,北冕帝的声音还是含着深沉的痛苦,“唉……后宫险恶。我……我身为空桑帝君,却不能保护好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咳咳……这中间的痛苦,无法用语言形容万一。”

  时影看着垂死的父亲,手指开始略微有些颤抖。

  这些话,他永远没想到会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那个从小遗弃他们母子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却视他们母子如敝履的帝王,竟然在临死之前对着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只希望……我这一生遭遇过的,你将来都不会再遭遇。”北冕帝语气虚弱,看着自己的嫡长子,“我所受过的苦,你也不必再受。”

  时影默默握紧了手,忽然道:“我被迫离开母亲十几年,在深谷里听到她惨死在深宫的时候,我心里的感受、也难以用语言形容万一。”

  北冕帝的话语停住了,剧烈地喘息这,长久凝望着自己的儿子。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许久,北冕帝发出了一声苦笑

  ,喃喃,“可是,当你站到我位置上的时候,或许……或许会多多少少理解我。影……你将来会知道,为了这个帝位,需要付出多少的牺牲——牺牲自己,也牺牲别人。”

  “……”时影深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是啊,需要多少的牺牲?这一点,他早已明白。因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乃至于他自己,无一不是牺牲品!面前这个垂死的老人,已经即将解脱,而他呢?面前等待着他的,又是怎样一条漫漫无尽的路?

  那条路,是否比万劫地狱更难、更痛,更无法回头?

  可是,此时此刻,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我的时间不多了,”北冕帝咳嗽着,声音微弱,“两位剑圣替我用真气提振元神,咳咳……才、才让我拖到了现在。要抓紧时间……先……先让白王和赤王完成联姻吧。”

  时影一震,脱口而出:“白赤两族的联姻?”

  “是啊,”北冕帝断断续续地咳嗽着,“今天白王和赤王来请求赐婚,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咳咳……这两族的联姻,将会是保证你继位的基石……你必须重视。如今我病重了……此事……还是你亲自去办吧。”

  如果觉得玉骨遥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沧月小说全集玉骨遥听雪楼镜朱颜镜·朱颜忘川双城破军龙战辟天神寂归墟织梦者神之右手青空之蓝赤炎之瞳黯月之翼血薇风雨神兵阁火焰鸢尾指间砂拜月教之战铸剑师墨香外传碧城曼珠沙华彼岸花七夜雪幻世飞天沧海夕颜乱世曼青星坠剑歌夜船吹笛雨潇潇雪满天山夏日的白花星空2012·末夜,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