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尾鱼作品玉昭令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

说端木翠不忙吧,她有时的确是忙到昏天黑地,说她忙吧,她偏偏又会闲到要去恒河找沙数。

比如现在,端木翠正双手托腮趴在地上,看那只青花瓷碗忙的不可开交。

“这里插一根,这里又插一根,这里再插一根。”青花瓷碗将手中针样粗细的蜡烛一根根插好,抬起头满怀期待的看端木翠,“怎么样,是个什么形状?”

端木翠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鬼画符一样,谁能看出是什么字。”

青花瓷碗泄气:“不是‘碗儿’两个字么?我是按着你写在地上的字样儿插的,怎么会看不出是什么字?”

“我怎么知道?”端木翠白了青花瓷碗一样,“依葫芦画瓢都弄的这么糟糕,说你笨还不承认。”

青花瓷碗气鼓鼓地回瞪端木翠,端木翠漫不经心地指指天:“太阳快下山了,赶紧的。”

待到插的似模似样时,天色已然暗下来,青花瓷碗拉拉端木翠垂下的一缕头发:“点上,点上看看呀。”

端木翠嗯一声,伸出手,在半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那些针样蜡烛的头上,便真的冒出细小的火焰来,歪歪扭扭的“碗儿”两字,明明灭灭在渐沉的暮色之中。

“好好看哦。”青花瓷碗双手交叉置于胸口,一脸的陶醉。

端木翠百无聊赖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上的尘土进屋做饭,她真是有够无聊的,居然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陪着青花瓷碗做……

忽听得青花瓷碗“啊呀”一声惨叫,如同鸭子被踩着了脖子。

端木翠吓了一跳,赶紧出来看,就见赵虎一脸尴尬地立于当地,两手都拎着桂酥斋的点心包,迈在前头的那只脚,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他踩的那块地方,原本是该有“碗儿”两个字的。

端木翠长叹一口气。

果然,经过了先头的惊愕与愤怒,青花瓷碗悲从心来,嚎啕大哭:“我布置了一下午的烛光晚宴啊,我怎么对碗儿交代啊……”

“端……端木姐……”赵虎心虚,“我……我……”

“进来说吧。”端木翠将赵虎让进屋子。

屋外,青花瓷碗大放悲声,屋内,端木翠漫不经心,赵虎如坐针毡。

“那个……”赵虎艰难的开口,“我本来也不想来打扰端木姐的……”

“哦……”

“展大哥说什么也不让我来,还说端木姐一定不会同意的,还说端木姐会嫌我多事……”

“哦……嗯?”果如赵虎所料,听到第二句,端木翠圆睁了双眼,抬起头来,“什么我一定不会同意的?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同意的?”

“我也是这么说啊,你展大哥又不是端木姐,怎么就知道端木姐一定不同意呢?”赵虎打蛇随棍上,立刻开始添油加醋回溯赵小大事件,期间青花瓷碗见无人关注自己的悲鸣,于是将哭诉现场自屋外转移至屋内,绕着赵虎的官靴且行且哭,且数次撸起赵虎的官袍下摆擤鼻涕。

“说起来,我也只是希望把这样的怪事告诉端木姐知道,”赵虎装的很有三分悲愤,“我也不是存心来烦端木姐,可是展大哥他……”

“我知道了。”端木翠果然有气,“展昭怎么可以想当然地说我不会同意呢,我也没这么不近人情吧?他既这么说了,我还偏要去看一看这个赵小大,偏要找出事情的究竟来,你先回去,明儿我就去开封府。”

赵虎喜出望外,抬脚便走,那青花瓷碗眼见肇事者要潜逃,哪肯罢休?深吸一口气,准备再亮个嗓子,端木翠低下头恶狠狠道:“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昨天晚上跟小碟去河边看星星的事说出来。”

青花瓷碗吃了一吓,提起来的一口气便松了,端木翠哼了一声,将赵虎送出门去。

青花瓷碗眼巴巴地看着二人离去,确定端木翠不会再听到它说话,两手叉腰,头昂的老高,大声道:“这是绯闻,绝对的绯闻。”

四下无声,满室寂然,谁也没注意到蜷缩于暗影中的绯闻女主角小碟,正恨恨地瞪着青花瓷碗,将手中一条小手绢儿绞了又绞。

第12章 【蚊蚋】-下

第二日,端木翠如约而至。

未能见到展昭,展昭一早便被大人差去了八王府。

公孙策及四大校尉在旁观摩,赵小大诚惶诚恐。

背心上,赫然一粒叮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再普通不过。

端木翠跟赵小大确认:“听你说法,咬了只有十五六年?”

只有?

赵虎一脸崇拜地看着端木翠,人端木姐的气势就是不一样,除了展昭不以为意,他们开封府上上下下听闻这件事都险些跌掉了下巴,连一贯持重的包大人都诧异不已:“居然咬了十五六年了?”

看看人端木姐怎么说,人说的是“只有”。

短短两字,说明了端木姐举重若轻不以为意眼皮都不眨就能化解此厄。

此所谓高人也,赵虎叹服。

公孙策一行将端木翠送至开封府大门口。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端木翠轻描淡写,“只是成了怪的蚊蚋而已,龟缩在那叮包之中,认赵小大做宿主,只吸食这一人之血,幸好只是十五六年,尚不成气候……去药铺买只天龙,捣碎了之后加半碗水熬浆,然后将稠浆敷在那叮包之上,两个时辰之后,包破脓出,那蚊蚋自会飞出,届时记得将那蚊蚋拍死,免得再去祸害旁人。”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明白明白。”赵虎点头如捣蒜。

待端木翠走远,赵虎一脸纳闷地看公孙策:“公孙先生,天龙是什么东西?”

公孙策哭笑不得:“你既不知道天龙是什么,方才对着端木姑娘,你还一迭声的明白明白?”

赵虎挠挠头,憨笑。

“天龙又称天龙壁虎,是壁虎去除内脏之后焙干而成,寻常药铺都能买到。”公孙策啧啧有声,“这壁虎本来就性食蚊蚋,用天龙壁虎对付成了怪的蚊蚋,倒是一剂好方子。”

当晚,展昭办差归来,赵虎便将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展昭。

“展大哥,”赵虎很是自得,“我便说此事不寻常吧,果然端木姐慧眼如炬,看出是蚊蚋成怪。”

言下之意是你展护卫太过疏忽,险些放过精怪铸成大错。

展昭笑笑:“给赵小大用了药么?”

“交代了灶房,现正熬浆,熬好了让伙夫陈六给赵小大送过去。”赵虎喃喃,“此番又麻烦了端木姐,改天一定要登门致谢。”

当晚恰好是赵虎轮值巡夜,回府时赵小大已经睡下,赵虎怏怏归房,惦记着明日一早再去探望。

第二日用完早膳,赵虎兴冲冲地又去探赵小大,也顾不得赵小大尚未起身,一边厢以手叩门一边厢大声道:“兄弟,做哥哥的看你来啦。”

无人答门,无人应声,赵虎等着心焦,忍不住大力将门撞开,忽的脸色遽变,腾腾腾倒退三步,被门槛绊倒于门外。

昨日送药给赵小大的伙夫陈六尸横当场,而赵小大,杳然不知所踪。

这是开封府头一次发生命案。

————————————————————

张龙一路疾奔,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远远看到端木翠正在院中汲水,遥呼道:“端木姐,不好啦,出事了。”

端木翠迎到门口,张龙一手扶住那篱笆门,上气不接下气:“端木姐,赵小大他不见了。”

“不见了?”端木翠皱眉,“那么大一个活人,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一时寻不到他有什么打紧?”

“不是啊,”张龙一时半刻说不清,急得跺脚,“真的出大事了,展护卫走不开,让我赶紧找你过去。”

果然是出事了。

看到陈六的尸体,端木翠以手掩口,倒吸一口凉气。

“他全身的血几乎都被吸干了。”展昭低声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法。”

“我也没见过。”端木翠的声音干涩而疲惫。

“方才我查看现场,在梁上发现了脚印,”展昭抬头看大梁,“端木,这脚印非常奇怪,人站立在梁上,脚印只会留在大梁的正面,但这脚印却是印在大梁底面……端木?”

见端木翠脸色苍白,展昭忙扶端木翠坐下:“这屋里是有些闷,你要不要去外面待会?”

端木翠摇摇头,眼圈却红了,忽的伸手牵住展昭衣角,泫然道:“展昭,是我犯错了。”

展昭见端木翠双唇几乎血色,牵住他衣角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不忍,伸手握住端木翠的肩,柔声道:“怎么了?”

“我犯错了,”端木翠眼眶中泪水打转,“我本该看出那蚊蚋宿在赵小大体内决计不止十五六年,却轻信赵小大之言,盲目托大,带累世间一条人命。”

“如何能怪你,”展昭温言道,“那赵小大如此说,我们便都这么信了,你一时未能察觉也是有的。”

“你怎么会明白?”端木翠终于忍不住,推开展昭,泪如泉涌,“细花流主收人间鬼怪,我是细花流之主,却轻疏纵怪,且不说要遭到怎样的责罚,造下这等杀孽……”

“端木!”展昭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愠怒,“陈六横死,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陈六不是你杀的,怎么能说是你造下了杀孽。”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如果不是我的疏忽,陈六焉能折此阳寿。”端木翠颓然,忽得又想到什么,喃喃道:“不行,我要在它再造杀孽之前阻止它。”

“你又想到什么?”展昭注意到端木翠神情有异。

端木翠只是摇头,忽得豁然起身,未及展昭反应过来,已然飞身掠了出去,展昭追出看时,早已失了端木翠踪迹。

正无计较间,就见公孙策急急过来,道:“展护卫,端木姑娘脸色不对,那么着急是去哪里?”

展昭忙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北面玄武大街去了,她……”话未说完,只觉眼前红影一闪,待及反应过来,哪还有展昭的影子?

“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公孙策摇头叹气。

————————————————————

展昭觉得不妙。

自认识端木翠以来,每次收鬼罗怪,端木翠从来不曾如今次般方寸大乱。

临敌对战,尚不知敌之所处,端木翠已然自乱阵脚。

不管端木翠的神通有多大,以这样的失措去迎敌,只怕会阴沟里翻船。

一直向北,出玄武大街,入北郊,人烟渐少。

端木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在那蚊蚋再造杀孽之前阻止它。

小小蚊蚋,于这搅嚷世间残喘生存不易,为饱口腹之欲,常临身死之灾。于是乎有那特别机巧聪明的,便拣了单一的宿主,一心一意只吸食宿主之血,如若只是需求少少,点滴即止倒也罢了,大不了经世痴缠,至你死它方休。可惜这蚊蚋受了活人血肉滋养,时日已久,渐渐成灵作怪,反噬宿主,遂成祸害。

十五为蚊蚋,二十始成精,二五穿皮囊,祸在半甲子。

这谶言里说,蚊蚋宿在人体超过二十年便会成精,二十五年反客为主,“穿了宿主的皮囊”,内里便是一只精怪,“半甲子”三十年时便会为祸害人。

现在想来,那蚊蚋寄居赵小大体内,只怕已超过三十年,赵小大被那蚊蚋吮食的只剩了皮囊,所谓的“十五六年”,只不过是那蚊蚋的自保之语,骗过赵虎他们也就罢了,自己身为细花流之主,怎么也会如此失察?

蚊蚋之为蚊蚋时,些许人血便可饱其口腹,现下长成如此精怪,片刻间便可吸干一个人的血,如不尽早阻止,会有更多的人受害,而这一切杀孽,她端木翠都脱不了干系。

端木翠忽的停下,抬头往道旁的树上看去。

一只被吸干了血的成年猕猴,正软软地搭在树桠之上,尾巴耷拉下来,风过,轻轻的摆动。

————————————————————

这是一片很幽很深的林子,越往里走越是晦暗,林中掠过的风似乎都比外面要冷些,带着腐烂湿冷的木叶味道。

端木翠向密林深处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寻常蚊蚋的寿命只有不到三个月,现下要对付的,是存活超过三十年的蚊蚋精怪。希望这蚊蚋精怪,只是寻常家蚊幻化,端木翠暗存了一丝侥幸。

不远处,是一个堆满了腐烂木叶的死水池塘。

蚊虫孳生于水,应该是这里了。

端木翠定定神,右手屈起三指,捏起一个三味真火决。

又往前行了两步,就听腾的一声,水面腾起一大片黑云,那黑云在半空停了片刻,便朝着端木翠扑将过来。

端木翠听得嗡嗡有声,急退数步,右手向着半空虚弹三下,就见半空中一道火舌蜿蜒而生,初时只是火舌,瞬间便扩成偌大火障,将那成群蚊蚋与端木翠隔开,端木翠定睛看时,只见火障那侧几有上千蚊蚋,只只有半指大小,触须和三对步足,更是长约一指,且那细长步足之上,隐约有白色纹斑,端木翠识得这是蚊蚋中最为凶猛的一类,俗称花蚊子,不禁心中一沉。

“这么快,便产卵了么?”端木翠喃喃自语,目光蓦地转为凌厉,沉声喝道:“去。”

话音刚落,就见那平展火障如同尺布般对半交叠,将那大群蚊蚋裹于当中,嗡嗡声忽的扬起,瞬间转于无声无息,只鼻端闻到焦臭味道,那火障旋又缩至一线火舌,直到杳然无踪。

端木翠轻吁一口气,这才往池塘过去,行至塘边,俯身细看。

寻常蚊蚋一次产卵数以千计,方才消灭的只是先长成的幼蚊,这水面之上,应该还有刚刚孵化的幼虫孑孓。

果然,饶是池水污浊,端木翠还是看到水面之上,无数孑孓蠕蠕而动。

端木翠微微一笑,正要再捏三味真火诀,忽的目光触及到一物,身子僵了一僵,一股凉气自脊背蔓延开来。

那水中的人面,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倒影,未加留意,此刻才发现那脸浮肿惨白,带着诡异谲笑。

那分明是赵小大的脸!

端木翠惊呼出声,待要起身已是不及,水中突地伸出六只巨大步足,两只搭上端木翠的脖颈,两只环在端木翠腰间,剩余两只勾住端木翠脚踝,待得端木翠反应过来,已被带入死水之中。

甫一入水,万声沉寂,端木翠只觉有无数细刺扎入周身,初始还觉微痛,紧接着便是麻痹无感,知道这蚊蚋精怪是要用自己的血去给养孑孓幼虫,心中大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扼住蚊蚋精怪咽部,腾身而起,分水而出,半空中一个急转,待要挣脱缠住自己的步足,哪知那精怪如影随形,步足忽的缩紧,端木翠被缠匝的喘不过起来,气力顿失,与那精怪双双跌落在水畔。

那精怪将端木翠翻压在地,嗬嗬有声,端木翠抬眼看时,那脸分明还是赵小大的脸,头颅却已扭曲作半球形状,复眼翻转,上下颚锯齿轻搓,那偌大的喙刺,便向着端木翠咽喉刺落。

端木翠奋尽全身气力,躲开这喙刺一击,那喙刺失了准头,生生刺入端木翠右肩,端木翠只觉剧痛无比,体内气血翻腾,紧接着周身血液都向右肩急涌,待要捏起口诀,哪里还有半分力气?眼前渐渐模糊,耳畔只听到那精怪的吞咽之声。

忽的听到展昭怒喝:“端木翠!”

那精怪身形一滞,未及抬头,四支袖箭破空而来,上下两路各两根,来势无比凌厉,将那精怪喙刺,生生击断作三截。

那精怪痛呼一声,向后翻倒,与此同时,展昭已掠至近前,伸臂用力扶起端木翠,颤声道:“你怎么样?”

蓦地触及端木翠右肩血如泉涌,心中巨震,伸手便去按压端木翠的伤口,哪里按压的住,只觉的温热鲜血,源源不断自指缝中溢出,端木翠虚弱之极,断断续续道:“好精怪,它体内的毒,让我的血不得凝固……”

展昭再无犹疑,扯落官袍下摆,便去包扎端木翠伤口,忽听得身后异声,急回头看时,那精怪摇摇晃晃站起,身形几有一人多高,喙刺虽断,颚中上下锯齿磨挫有声。

展昭心中一凛,便将端木翠挡在身后,端木翠勉力道:“你快走,你是凡人,斗它不过。”

展昭低声道:“除非展昭死了,断不得让它动你分毫。”

端木翠眼眶一热,未及答话,展昭业已猱身跃空,巨阙寒光如水,便向那精怪胸腹斩落,但觉着刃之处,坚硬如铁,心中骇然,这精怪周身如被铁甲,真不知如何才能伤它,急回头看一眼端木翠,忽的向旁掠开,心中打定主意,要将这精怪引开,这一来虽然自己置身险地,端木翠或可得脱,总好过两人受厄。

端木翠挣扎着扶树站起,见到展昭从旁掠开,知他心意,暗暗摇头,因想,你这一来或能救我脱困,然若你敌它不过,纵了精怪,予它喘息之机,让它产下妖孽,不知又有多少生灵涂炭,念及至此,稍定气息,捏了三味真火决在手,觑准时机,道:“展昭,躲开!”

展昭与那精怪缠斗正急,忽听端木翠呼喝,不及细想,急退数丈,方未站定,只觉有一股热浪掠面而去,竟燎焦了鬓边几缕额发,抬眼看时,那精怪如同被火布包裹,惨叫连连,黑烟腾空,焦臭盈林。

端木翠唇角漾起一抹微笑,背倚那树软软瘫倒,展昭急掠过来,扶住端木翠慢慢坐下,将端木翠的伤口缠起。

端木翠笑道:“你不用忙了,没用的。”

展昭不答,只帮端木翠将伤口缠紧,回头看端木翠时,忽的如被雷噬,半晌不得动弹。

常人失血,不过脸色苍白,反观端木翠,先时面无血色,后来竟渐渐幻作透明,整个人如雾如气般,似乎行将羽化,见展昭怔住,端木翠反平静下来,道:“我疏忽纵怪,是天要罚我,我失了凡人的血,是再不得留在这世间了。”

传说中,上仙不得久留世间,欲留则转投人胎,终身不可失血,凡血流尽,重回洞天。

展昭淡淡道:“是不是有了凡人的血,就可以留下来?”

不及端木翠回答,展昭将巨阙抽出寸许,就着臂膊深深划了一道,将伤处凑至端木翠唇边,轻声道:“说好了要收人间精怪,精怪尚未收尽,怎么可以走?”

————————————————————

展昭背着端木翠回草庐。

开始的时候,端木翠很轻很轻,展昭甚至不敢回头,怕哪一次回头,背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后来,端木翠气息渐重,展昭的心定下来,柔声道:“你感觉好些了?”

端木翠淡淡嗯一声,似有心事。

期期艾艾良久,终于开口道:“展昭,小小蚊蚋精怪,本是两三下就可收伏的,我却被它搞到如此狼狈,传出去脸都丢尽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出去?”

展昭愕然,继而哭笑不得,他原本以为端木翠不开口是身体不适,哪知竟是为了这等小事,失笑道:“端木翠,你原来这么好面子。”

继而又正色道:“我会考虑不说出去。”

“只是考虑不说?”端木翠气急。

“是啊,”展昭忍住笑,“你既有求于我,当然不能口头上央求便罢了,正巧前日里大人提过开封府的庭除需要洒扫,府里人手不够,你若……”

“你让我去给开封府打扫庭除?”端木翠气急败坏,顺手在展昭胳膊上重重一拧,“你做梦……”

就听展昭痛呼,这才想起自己拧的地方正是方才展昭割伤的地方,吓得赶紧缩手:“你,你痛不痛?”

展昭回过头,眉目间尽是笑意:“嘴上这么凶,下手也这么重,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端木翠心中一暖。

回到端木草庐,已是晚间,未到门口,端木翠要展昭把自己放下。

“身为细花流之主,不能这么狼狈归来。”

理由挺好,可以刚一站到地上就双腿发软,若不是展昭眼疾手快扶住,只怕又要摔倒。

“那就让你扶我进去吧。”端木翠叹气。

展昭哭笑不得,明明是在帮她,怎么端木翠说的口气,竟似自己求着要扶她一般。

刚进院子,就听得屋内吵嚷有声,两人愕然,就见那青花碗,对,就是那只豁了口的青花瓷碗,以手抱头,两只小细腿转的比车轱辘还快,自屋内飞快逃窜出来,不忘大声嚷嚷:“只是看了星星,就只是看了星星……”

“在河边坐了一夜,就是看星星那么简单?”另一只细纹描花碗自门内追出,手中还挥舞着一根棍子,“小碟都告诉我了,她说你们还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看星星?”展昭和端木翠相视而笑,忍不住抬头看天。

今夜的星空,的确分外清明。

【完】

第13章 【蛇羹】-上

《捕蛇者说》,柳宗元记,收于《柳河东集》,后世乡民代代口传。

他世居于永州,捕蛇为业。

目不识丁,却能磕磕绊绊背下《捕蛇者说》的前几句。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

关于这蛇,柳河东的文章向外传达出两个信息。

奇毒无比。

可为良药。

历唐至宋,永州仍有不少乡民捕蛇为业。

他们小心翼翼避开蛇的毒獠,规规矩矩地依着柳宗元所记,“得而腊之以为饵”,然后将成品或作赋税上缴,或至市集买卖,换回少的可怜的几许银钱,日子依旧贫不到头,苦无止境。

独独他一人,操祖业捕蛇,由孑然一身而至怀拥美妻,进而兴宅屋、置田地、席中不缺酒肉,裁衣不短绫罗,出入不乏车马。

由朝不保夕的小小捕蛇者,一跃而成永州大户。

可有致富良方?无它,脑子活络而已。

譬如现下,他眯缝着眼睛端详竹篓中的蛇。

啊不,他端详的不是蛇,是行将流入腰包的花花银钱。

他笑,掀开竹盖,觑准了那蛇的七寸,两指拿捏,拽出笼来。

那蛇似知道大限将至,躯尾扭动,信子丝丝外吐。

他镇定自若,自旁侧案上抓起剪刀,那剪刀的刃磨的发亮。

将蛇颈置于剪刃之间,剪起头落,一同落的,还有那轻噬即可致命的毒獠。

略呈三角形状的蛇头,骨碌滚出去很远,死不瞑目。

丢了头的蛇尚有知觉,蛇身剧烈抽搐,他不慌不忙,伸手捏住蛇尾,送到脚下踩住,另一头握住那断颈上拉,将蛇身扯得笔直如弦,又用剪刀在断颈处剪了个小缝,刀尖自那小缝处插入,往下一劐到底。

温热的蛇血溅在他脸颊之上,他却想:好一张蛇皮!

这蛇皮,黑中透亮,白章宛然,拿去做刀剑握柄的蒙皮,再好不过。

那蛇兀自盘扭不休,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剪刀,剥开蛇颈端的皮揪住,左右手一分,哧一声轻响,皮肉剥离。

右手揪着整张蛇皮,左手握着微微泛粉的鲜嫩蛇身,晶莹中透着鲜亮,良久才有血迹如汗般渗出。

他郑而重之地将蛇皮放入漆盘之中,伸手去蛇颈肉中扯住骨节,右手上拽,左手下拉,又是一个大力,骨肉分离。

蛇骨,如同虎骨,亦是难得药材。

还没有完。

不能忘记蛇胆,他将手伸进腥热的蛇腹,摸索着,摸索着,掐下那颗饱满的蛇胆。

那小小蛇胆,椭圆状,呈墨绿色,在他眼中,是比翡翠还要水润精贵的颜色。

你是否以为这便完结?

不不不,尚未行至正题。

他做得一手好羹。

先起一锅烧沸的清水,将蛇身烫至将熟而未熟,千万不要烫老,人老可憎,蛇肉老了便少了那份爽滑。

然后起一砂锅薄淡的乌鸡汤,要薄淡不要浓稠,这是蛇羹,乌鸡不可喧宾夺主。

待得鸡汤煮沸,便将齐整的蛇身置入,还要加整葱,葱白是一味,葱叶亦是一味,姜片、陈皮、桂圆、黄酒,文火细细熬煮,只熬半个时辰,时辰一到便将蛇身捞起,细细撕成细丝,要手撕不要刀切,那样生冷的铁器,会坏了蛇羹的味道。

再然后要上炒锅,将锅烧热,融少许油脂,下蛇丝、烧鸭丝、鸡丝、冬笋丝、冬菇丝、火腿丝,倾一勺黄酒,加梅盐、醯醢、甘蔗糖浆、胡椒粉,烧开后用菱粉勾成薄芡,推匀起锅,每碗盛至七分满,浇一勺乌鸡汤,撒上柠檬叶丝、香菜末、白菊花并桂花碎之后,再浇上一勺鸡汤。

这才收尾,堪称完美。

第一碗留给自己,其余的端上台面,众食客蜂拥争抢,僧多粥少,奈何?

那好办,价高者得。

这样的一碗蛇羹,你愿出几许银钱?

靠着这蛇皮、蛇骨、蛇胆、蛇羹,他坐地生财,衣食无忧。

有的人薄有家财便袖手收山,他不,饶是富甲一方,依然每日孑然一人,入山捕蛇。

————————————————————

那一日运气极好,素日里只捕两三条,那日竟得了六条之多,心满意足的下山,与半山道上,遭遇一耄耋老者。

那老者背倚山石,远远便冷冷盯着他,他心中发毛,快步自老者身边走过。

那老者于背后森然道:“如此戕害蛇灵,不怕祸及子孙么?”

他心惊,回头看时,山石杳然,哪有什么老者?

战战兢兢的下山,一路忐忑,离家还很远,便看见家中的小厮欢天喜地的一路寻来。

“老爷大吉,”那小厮带着讨好的笑,“夫人有喜了。”

有喜了?

他方才想起夫人这些日子一直抱怨身子不舒服,提及央个大夫瞧瞧。

却原来是有喜了。

他傻傻地笑,末了,让小厮帮他将那装满蛇的竹篓扔去山里。

积阴德这种事,还是要做的。

数月堪堪而过,夫人诞下麟儿,满月宴上,亲朋好友都来道贺,他立于门首迎来送往,止不住的喜上眉梢。

忽的看到贺喜的人群中,有一耄耋老者,立于当地,向他冷笑,张口说了一句话。

  如果觉得玉昭令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尾鱼小说全集玉昭令龙骨焚箱(长风镖局同人)保镖之水晶棺大宋沙尔玛超市老板娘回忆录三线轮回半妖司藤西出玉门四月间事七根凶简开封志怪怨气撞铃,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