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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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晋侯巷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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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特别的地方,总会提醒你想起平时不会或者不愿去想的事情。

青石板一路铺陈至晋侯巷的尽头,细花流的门楣下方依然高悬两盏白色灯笼,与以往不同的是,这灯笼已经豁了口,兴许还落了尘,耷拉下的浆纸一遇风便哗啦哗啦地响,更添寥落。

与别处的喧嚣热闹相比,异样死寂。

太安静的时候,人的思绪往往就会扯着绊着走出很远很远。

赵虎忽然发觉,满以为是最最难熬的日子,居然也就这么悄然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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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翠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后,小青花与开封府失和,一怒出走,再无影踪。

越两日,端木草庐走水——草庐的位置本就偏僻,左近无人施救,待展昭等得讯到场时,早已满目焦土。

王朝马汉他们私下揣测,这火,九成是小青花放的。

说起来,这小青花的脑子也当真怪异,换了是我,只会扛着汽油桶去烧仇家的房子,哪有一气之下把自己房子报废的道理?

又或者,小青花是觉得主人既已不在,这草庐留着徒增伤感,干脆一了百了了吧。

背倚青石靠,细流绕柳腰,非是主人引,不过端木桥。

青石冉冉,细流潺潺,小桥如故,人面不在。

展昭对着已毁的端木草庐沉默了许久,从黄昏一直站到深夜,子夜时,起了很大的风,下了很大的雪,风呼啸着将焦黑的灰烬扬起,半空中混杂于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之中,黑白二色,煞的触目惊心。

张龙他们持着马灯,远远地守在展昭身后,马灯的光微弱而黯淡,在黑魆魆的天与地之间瑟缩着稀薄下去,展昭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长的单薄、孤独、落寞。

张龙忽然想哭。

素日里大大咧咧的汉子,挨了刀挂了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在这样一个安静的落着雪的夜晚,模糊了视线。

展昭转过身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道:“回去罢。”

自此后,开封府上下,绝口不提端木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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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龙长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伸肘捣了捣赵虎:“你说,细花流的人去哪了?”

赵虎正盯着细花流紧闭的大门出神,闻言摇头:“不知道,像上次一样,忽然就消失了。甚至都顾不上来开封府接一下红鸾姑娘。”

哦,对了,红鸾,被猫妖重创之后便一直在开封府静养,待得舒缓过来,细花流业已人去楼空。

“莫不会出事了吧?”张龙猜测,“会不会遇到难缠的精怪,一股脑儿搭进去了?”

“那感情好,”赵虎冷哼,“恶人自有恶人磨,温孤尾鱼这个……活该吃苦头。”

这个什么?没说。

细花流门前,还是给温孤尾鱼留了三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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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如果背地里有人骂你,你就会打喷嚏,如果运气不好引发你的过敏性鼻炎,你就会一连打上十几个喷嚏停不下来。

温孤尾鱼的身体不算好,总是一副苍白而又怕冷的样子,但是他偏偏一个喷嚏都没打。

此时此刻,他站在距离开封百里之遥的宣平县城楼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城中的数千户人家,眼中透出悲悯的神色来,你若是第一次见他,你包准以为他是个心怀苍生的菩萨——最不济,也肯定是个修佛的大善人。

你如果这样给温孤尾鱼定位,未免大错特错了。

脚边传来啃噬着什么的嗬哧声,温孤尾鱼颇为嫌恶地往旁边让了让,道:“疣熊氏,斯文些。”

正扒开守城兵卫肚腹大快朵颐的疣熊氏茫然的抬起头来,蹭了满头满面的血,弄清楚温孤尾鱼的意思之后,他整张脸都红了——当然,由于脸上都是血,你未必会看出来,他拘谨地缩了缩肩膀,慢慢地伸手去掏那兵卫的内脏——果然斯文了许多。

身后不远处,狸姬正坐在城垛高处,扬起头伸出舌头去舔爪上的鲜血,两条腿在城墙之外悠哉游哉地荡来荡去,从远处看,你真会疑心这只是个大胆的玩闹的女孩子。

再远一点的地方,是那个曾经露过一面却无戏份伸发的“温先生”,他抖抖索索地攥着个破皮囊袋依着城垛口站着,被垛口处的穿风吹的东倒西歪,但他认为这样多少会让自己好过些:因为这么一来,鼻端的血腥气就不那么重了。

“怎么了瘟神,”温孤尾鱼斜乜了他一眼,“到了这个时节,反犹豫了?”

原来“温先生”实应作“瘟先生”,此瘟非彼温。

“温孤公子,这这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数九寒天的冷风都吹不散瘟神脑门上的汗珠子,“万一叫上界的神仙给晓得了……”

“朔望晦三日,狸姬已经先后登瀛洲、蓬莱、方丈,”温孤尾鱼看也不看瘟神,“三座仙山的饮泉之中都已下了你的药,现下,他们睡的正香,不管人间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会睁开眼睛。仙山这条通路一断,上界神仙更成了瞎子,你还怕什么?”

“温孤公子,你要的可不是一条两条人命啊,”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瘟神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一城有几千户上万口,戕害生灵,是要遭天谴的啊。”

温孤尾鱼没有说话,倒是一直怡然自得的狸姬开口了。

“瘟先生,此时后悔,未免不太适合吧,”看似淡然的口气中显而意见地透出威胁的意味,“早些时候你怎么不后悔?疣熊氏去请你的时候你大可以不来,温孤公子向你讨药的时候你大可以不给,你来也来了,给也给了,放倒了三座仙山的神仙,临门一脚,你跟我说你不玩了?”

身形疾动,面上带着妩媚的笑,泛着血腥气的利爪业已搭上瘟神的肩膀:“做神仙可不能这么着啊,你说对不对?”

瘟神的腿肚子开始打颤:“那是,那是。”

温孤尾鱼显然很是满意狸姬的表现,大棒过后,金元出场。

“只是借用一下先生的皮囊袋而已,”温孤尾鱼微笑着安慰瘟神,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介意作慈爱状去摸摸瘟神的秃脑壳,“待仙山的神仙醒了,人间的疾疫已过,我会把场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忘记先生的功劳,自此后,先生的香火是断不了的……”

“香火”二字击中了瘟神,他沉默了。

他是谁?瘟神。

不要以为沾上神的都是过着舒服日子的神仙,他大小总算是个神,那又怎样,自古只有敲锣打鼓送瘟神,跟人人争抢的财神不可同日而语。

别的神仙都有舒舒服服的神仙府邸自在安闲,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走街串巷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稍一露面就惹得天怒人怨,整日价颠沛流离,荷包瘪瘪鹑衣百结,知道的道一声瘟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处飘来的过路恶鬼。

再这样混下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曰死,二曰亡。

罢了,人活着,神活着,还不都是为了图口饭吃?横竖已经上了贼船,最后一刻还装什么迷途知返立地成佛?

心一横,终于递出了那个攥的紧紧的皮囊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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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起,街头攒着街尾,声声辞旧岁。

焰火花耀,一门邻着一户,朵朵迎新春。

传说,除夕夜放爆竹,是为了惊走“年兽”。

这一夜的宣平县,户户烛火通明,守更待岁,谁也不曾想到:驱走了“年兽”,迎来的却是无穷无尽遮天蔽日鬼哭神嚎的恶疾……

第38章 【恶疾】-二

正月刚过,宣平县便传来大疫的消息。

那几天,开封府上下正为了年初五福茂钱庄的三尸命案忙得焦头烂额,这一晚讨论案情,至丑时方理出些头绪,凶嫌的排查范围一缩再缩,眼看那团迷雾就可能明朗开来……

宣事太监陈公公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往常在宫里见到时,陈公公总是一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的调调,拿捏着架子的同时也捏拿着嗓子,不管是宣要见驾的臣子还是去整治犯了事的宫娥,都会摆出一副看花逗鸟的姿态来,你若是露出心急火燎的神色,他定要用他那辨识度颇高的尖细声音“啊呀呀”起个调子,然后无意识地翘起兰花指,细声细气地同你讲些“官家面前切忌不耐”、“稳重端容方显我大宋气度”的话,嗡嗡嗡嗡嗡嗡,直如蚊蝇共舞,鸦雀齐噪,怎一个崩溃了得。

因此上,当这位素日里行婉约之道的陈公公忽地跨出豪放派的步伐,自开封府衙外横冲直撞直至书房门口,气沉丹田一路疾呼“包拯何在”的时候,事情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接下来发生的堪称“其疾如风”,说不了两句话,陈公公便火烧火燎地要包大人赶紧入宫见驾,看那情形,若非顾忌着包拯是二品大员,他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拽了。

简言之,开封府诸人还在瞠目结舌不明所以之中,陈公公那边已经连推带搡将包拯“请”进轿子,起轿走人。

恩恩,看来事有轻重缓急,“大宋气度”也要审时度势,因时因地制宜。

整个后半夜,开封府诸人便有些心头忐忑,展昭打发王朝马汉出去探听消息,两人去了半晌,回报说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南清宫、王丞相府、庞太师府,都有轿子急急往皇城去了。

听了王朝马汉的回报,展昭没说什么,倒是公孙策喟然,长叹道:“如此阵仗,怕是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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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出大事了。

御书房内,翡翠鎏金丝香炉中的龙涎香雾袅袅上升,四下迤逦,颇为微妙地拂动着周遭低沉且凝滞的空气。

年轻的天子坐在书案之后,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垂手而立的几位臣子,顿了一顿,又将目光转到书案下战战兢兢陈词的宣平县令身上。

宣平县令的额上早已渗出细汗,他的声音有些抖,腿肚子也有些打颤,但他尽量压服这些反应,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回报这些天发生在宣平县的事。

临来之前,他打了无数次腹稿,将遣词造句一再润色,务求雅正工丽,因为风闻这位天子喜好尔雅文章——他甚至梦想天子会被他的辞采或者风范折服,遗憾着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颗遗落在朝外的明珠,当场擢升他为一品大员。

所以在准备的过程中,他一度热血沸腾,一度眼眶发热,一度以为祖坟冒了青烟光大门楣有望,甚至数次喉头发哽——宣平县突如其来的这场大疫,直接促成了他和当朝最炙手可热势绝伦的人物的直接会晤,简直是老天开眼,一眼相中他,佛光普照,偏没照旁人。

汇报完毕。

天子没有说话,在座的几位权臣也都默然。

宣平县令的心中有些忐忑,一颗心在希望与失望的水域上下浮沉。

俄顷,天子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就……退下了?

失望瞬间黯淡了他眼中的希翼之光,整个人扑通一声沉到最深处。

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行礼,告退,动作堪称标准,举手投足无懈可击——如果那个时代有所谓的大宋官员礼仪基准,毫无疑问他能成为举国上下的标兵模范。

谁知道呢,或者天子会为了他这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退场而赏识于他?

跟在宣事太监陈公公背后出门,无比眷恋地回望那扇向他渐渐掩上的房门。

终究还是心有不甘,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陈公公:“公公,下官方才的表现如何?”

陈公公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开始怀疑这个县令是不是脑子有病——大灾当前,连他这种常年在宫中走动的人都知道轻重,这人头猪脑的县令还在纠结自己的御前表现?

于是陈公公当机立断,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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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还是天子最先打破了沉寂。

庞太师缩了缩脑袋,慷慨地把第一发言权让给了旁人。

垂垂老矣的王丞相刻意压低了清嗓子的声音——看情形,他也没有先动的意思——年岁已大,愈近告老还乡,他便愈是谨言慎行:这个年纪,万一出言不慎,哪还有翻身的资本?明哲保身,不说不错。

包拯的眉心深深蹙成一个川字,脑中飞快地闪过宣平县的若干资料:可巧年前复审过宣平一桩命案,县驿情况还有印象——宣平,又称宣屏,去京畿百二十里,三千六百七十二户,一万零二十二口。这是前年的数字,到今年,户数口数都应该有增,方才那宣平县令说疫疾散播速度极其之快,阖县重疫者十之一二,那便有两千余人病重,不治立焚者逾百,有疫疾症状者不可计。

这是那县令离城时的数字,离城之后紧赶慢赶一日到京,为防带疾又在太医院候查数日……这几日中,宣平县内又有何变故?愈想愈是心惊,天子说了些什么,他竟是未曾听到。

与素日议事无异,还是八贤王最先开口。

见八贤王开口,庞太师先松一口气:本来嘛,你是小皇帝的亲戚,说错了说岔了都不打紧,就该你先出头,为大伙试试水深水浅。

“臣以为,”八王爷果怀悲天悯人之心,“应该速从太医院抽调名医前往宣平,佐药石汤剂,解民疾苦。”

说的倒也没错,有病可不得治么。

天子的脸隐在暗影之中,半晌嗯了一声,没有激赞却也未见反对。

王丞相瞅着靠谱,立刻作若有所思状微微点头,点头的幅度不大,只要天子一有异动,他可立刻改旗易帜。

“这宣平县令倒也不是全无脑子,”天子看似不经意地一提,“出城之时闭了宣平门户……”

话未完,意已传,关键是,听众中有人解其意。

“老臣以为,”庞太师往前一步,双手向着八贤王微微一拱,“八王爷体恤黎民,用心良苦,然济之以医,起不了治本断根之效。”

“哦?”天子的身子微微前倾,语意中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太师之意?”

“宣平之危,危不在疾疫,危在开封。”

“讲。”天子不动声色。

“自古以来,疾疫过处,哀鸿遍野,户户举幡,侵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况且听那宣平县令所言,聚城中名医,不识疫种,束手无策,就算开封济之以名医,安知几时可奏效,几时可压服?”庞太师话锋一转,“更何况宣平县距我开封仅百有余里,开封二十六万余户,渠通八方,道抵南北,人流如织,进出频繁,一旦疾疫进入开封……皇上,开封危则大宋危,不可不慎!”

包拯心中长叹,庞太师所言亦是他心中所想,只是,紧接着的话,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反观宣平,户千余,口不足万,既然宣平县令临来时已封了宣平门户……臣请圣上,在宣平城外十里处设枷栏路障,不可放一人出城,亦不可放一人入城!”

“太师此言,”八贤王皱眉,“是要舍宣平万余百姓性命?”

“八王爷,”庞太师面上现出倨傲之色来,“适才王爷也听到宣平县令所言,疾疫来势汹汹,昨日还无恙的青壮,第二日便口生恶疮体上流脓,身子弱的挨不过当晚,身子壮些的也就三五日间,不知疫起何处,和疫者相处过的会死,深处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竟也接连死了几个……依我看,这宣平早已处处流毒,留它不得。”

“留它不得是什么意思?”一贯儒雅有礼的八贤王现出怒色来,“依太师的意思,是要一把火烧了宣平,不管城中百姓死活?”

庞太师心中想着“正是如此”,口上却不敢和八贤王正面交锋,转身向着天子一拱手,“还请皇上裁度。”

“皇叔心存悲悯,朕如何不知?”天子缓缓起身,步下龙案,“只是,若果真无它良策,宣平弃之亦可。”

顿了顿,无奈笑道:“皇叔,朕不是宣平县令,宣平县令或许只顾宣平即可,但朕,不能不考虑天下百姓。”

这话说的也不尽然,“宣平县令只顾宣平即可”?非也非也,他跑的比谁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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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此言,不啻于判了宣平死刑。

一股寡淡的悲凉况味在包拯的胸臆之间弥漫,口中泛起苦涩的意味来。

天下只是赵氏腕边的一局棋,宣平这颗棋子悄无声息的退场。

太多人看到的只是棋起棋落,包拯却自棋盘后的暗影中听到绝望的嘶喊渐渐偃声,看到血与烈焰寸寸蚀化宣平的每一个角落。

襟袍微振,跨前一步,迎上天子错愕的眼神。

“臣有本奏。”

第39章 【恶疾】-三

回到开封府衙,已是天署时分,包拯连早膳都顾不上用,将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打发去别处,只留了展昭和公孙策在书房议事。

先将前事约略叙过。

“圣上将此事交由庞太师全权处理,太师今日就将秘密调兵卫出城。”

“八贤王与本府一再进言,圣上终于同意抽调一十二名太医院的大夫一同前往,只是……”包拯叹气,“太医院的大夫亦由庞太师调度。”

“如此一来,派与不派有何分别?”展昭蹙眉。

包拯不答,却转向公孙策:“公孙先生……”

“学生明白,”多年共事,公孙策业已猜到包拯用意,“学生只要烧白芷、艾草熏衣,药巾蒙面,应当能够暂抵疾疫之毒,若能有半日时间,细观疾症,兴许能够找出应对之法也未可知。”

“宣平县令离城之时已经闭了门户,庞太师又将在城外十里设枷栏路障,”展昭微笑,“先生一介书生,想来通行不易,展昭自当随行,以应万全。”

包拯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来的路上,他思来想去,唯有此法,或许还能为宣平百姓带来一线生机。只是,庞太师领圣命而去,必将死死困住宣平,破枷栏路障谈何容易?宣平死疫横行,身入此城又是何等艰险。

犹豫许久,终于横下心来,没想到尚未开口,这二人已然请缨。

包拯的眼眶一热。

现在想来,归途中的犹豫是多么可笑,看轻了展昭,也轻看了公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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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展昭办案,跟四大校尉合作过,跟五鼠也搭档过,这期间,公孙策都是咨询顾问的角色,忽地要正儿八经两两拍档,这感觉,还真有点怪。

午时过后,乔装过的公孙策骑着毛驴,驴屁股上搭着两包裹,得儿得儿地由北门出了开封。

在北郊十余里的茶棚侯了一盏茶的功夫,会合了扮作车夫从南门赶车出城的展昭,舍驴就车,一路直奔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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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心而论,庞太师这个人,除了心眼有些小气量有些窄作为有些下三滥——其它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别的不说,单说昨夜的御书房讨论会,庞太师察言观色词中辩义等临场反应能力还是杠杠的。

这只是嘴上的一套,反映到现实行动中,人也绝不落后。

话说午夜入宫早起点兵配以良马,一路快马加鞭风驰电掣,未时三刻,宣平已遥遥在望。

距城十里处下马,设最外围路障,刀兵手护枷栏,平地起木瞭台,弓箭手辅之。

距城五里处再设路障,依然是刀兵手护枷栏,平地起木瞭台,弓箭手辅之。

距城三里处随机挖设尖刀陷阱,上掩浮土枯草,插羽翎为记。

距城一里以内,派宣平县令留下的守城兵卫巡视查看,围城一匝及城墙之上泼火油,一有异动,旋即举火。

布阵完毕,已然入夜,素日里养尊处优的庞太师饶是累的够呛,仍然不辞劳苦地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爬上木瞭台,激动地俯瞰兼远望着自己辛勤的劳动成果。

“这么周密的布置,”庞太师忍不住给自己加冕,“我倒要看看有谁能进得了宣平!”

庞太师显然忘了一句俗语。

“到晚才能说阴晴”,话说的太满,圆场不易。

因为,左首边数里之遥,忽地火把憧憧搅嚷有声,沉不住气的敲起了示警的铜锣,还有猫在木瞭台上猫的发慌的弓箭手,嗖嗖嗖地直放连环箭。

庞太师傻眼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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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这些个慌得手忙脚乱的兵卫们是顾不上去给庞太师解惑了。

带头的小头目刷的抽出腰刀:“给我追!”

“追”字未落,一枝白翎羽箭擦着耳朵“嗖”的飞了开去,小头目嗷的一声叫,转身捂着耳朵跳脚骂:“你娘的,看着点!”

与此同时,旁边的兄弟们已经呼啦啦追了开去,亮锃锃的刀剑在火光照映下忽明忽暗,锋刃直指前方那个向着宣平城疾掠而去的白衣女子。

“站住!”

“给我站住!”

“你站不站住?”

废话,当然不站住。

百忙之中,那女子还好整以暇地回头一笑,显是不把这群……呃……素日里精干勇武的京畿兵卫放在眼里。

眼看快到五里枷栏处,喊话的对象也随之改变。

“拦住,拦住她,拦住她!”

听了喊话,守在五里枷栏处的刀兵手纷纷兵刃出鞘,木瞭台上的弓箭手显然也没闲着,因为追过来的兵卫们一边厢抱头鼠窜一边厢骂不绝口。

那女子在箭雨刀锋之间身形微动,脚下错步如电,眨眼功夫,已过了五里枷栏。

于是两拨兵卫合二为一,骂骂咧咧直追过去,身后铜锣震响,好在羽箭没再飞了。

再追了一阵,兵卫们忽的想起:此处不是尖刀陷阱了么?

收步不及,几个先驱者已然啊呀啊呀下去了,再仔细看时,只余N只手扒住陷阱的沿,杀猪样叫:“救命啊……救命……”

于是追兵再次分流,小部分救助同僚,大部分绕开陷阱继续追,脚下不停,心中却纳闷的不行:这女子莫非是内奸?她怎么知道要绕开羽翎标记?

这边的轰天样响早已惊动了城墙处的巡卫,纷纷拔刀前挡,哪知眼前一花,白影风动,激灵灵打个寒战时,那女子已在身后丈余。

眼见那女子距城墙不远,一个巡卫急中生智,将手中火把往城墙上直甩过去,就听轰的一声,烈焰扬起,那些不及躲开的巡卫们被热浪袭到,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哪知那女子脚下不停,疾掠入火,穿墙而没。

有一瞬间,整个场子都静下来了。

火还在烧,火龙样绕城一匝,将宣平的夜空映的赤红。

再然后,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地来了一嗓子:“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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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城内,那女子正自墙内出来,方拍掸身上灰烟,忽听得墙外叫声,没好气道:“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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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外围火起的时候,公孙策正在不远处的密林深处倚着马车辕啃着带来的干馍馍,忽见火光冲天,惊的浑身一激灵,随手把馍馍塞到一边吭哧吭哧喷白气的辕马嘴里。

“莫不是……展护卫被发现了?”

想想又觉不应该:展昭素来缜密谨慎思虑周全,断不会如此冒然鲁莽。激起这般大阵仗的人,若非冒失托大到了极点,便一定是自视甚高,不将这十里枷栏路障放在眼里。

果然,过不多久,便听到窣窣步声,正是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展昭。

“展护卫。”公孙策忙迎上去,同时伸手指向外围,“那是?”

展昭摇头道:“是南门生变,那时我刚探到北边,隔着太远看不真切。听起来……应是有人先我们一步闯了十里枷栏。”

“打草惊蛇,岂不糟糕?”

“未必糟糕。”展昭露出狡黠笑意来,“趁火能打劫,浑水可摸鱼,公孙先生,我们就从南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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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往林子边缘走,亮簇簇的刀剑便愈是打眼。

南门生变,此间的人手又增了不知几许,更重要的是,前方不远处,庞太师正带同人马,气势汹汹地赶往方才的“鼓噪”之地。

公孙策忍不住向展昭道:“展护卫,此间增了人手,想必别处的防备会虚些,何不从……”

展昭不答,忽地竖指嘘了一声,猫下腰向外走了几步,自腰囊中取出几块碎银子,先向较远处扔了一块,另一块却扔在身前几步处。

公孙策正看的纳闷,展昭又俯身从地上捡起两颗石子屈指弹出,第二颗去势更劲些,半空中正撞上第一颗,发出噌的声响,这声响不大不小,刚好引得一个较近些的兵卫回过头来。

那兵卫分明听到异声,转头看时却又辨不出什么端倪,忍不住又向这边跨了一步。

啊,那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诱人的银光的,是什么?

接下来,该名兵卫便开始了血脉贲张的月下寻银之旅,旅途以被人点中睡穴拖进林中脱掉盔甲解下腰刀而告终。

如法炮制,招无虚发,第二名寻宝者乐颠颠走上第一位的老路。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两名兵卫晃晃悠悠地混进了庞太师的卫队,缀在队尾,打眼看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非要挑些毛病出来,我们只能说,作为勇武刚猛的京畿卫队的一员,其中一人未免太过瘦弱了些,盔甲盔帽都明显大了一号,抱刀的姿势也颇为吃力。

“展护卫,”公孙策忍不住小声对展昭表达了一下敬仰之意,“这刀够沉的,你们平日里舞刀弄剑,可真不容易。”

句句发自肺腑,不当家不知过日子的艰难呀。

再走一阵,地上霍然几个大坑,探头看时,坑底尖刀根根直竖,看的公孙策脊背发凉。

边上还有人嚷嚷:“都看着点走啊,下去了可没人捞你上来,现填上土就是你老家。”

公孙策琢磨了半天才醒悟“老家”所为何指,顿觉市井俚语道上行话之逼真形象寓意无穷妙不可言,比之之乎者也子曰诗云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它日得空,理当好好整理收集,也算是保存些民间集锦。

此是后话,暂过不表。

第40章 【恶疾】-四

待近南门时,火已扑救了下去,只是城墙外围焦黑一片,烟味呛鼻,墙根下垂头丧气立了一排的兵卫,正接受着庞太师暴跳如雷的训话。

“穿墙而过,穿墙而过,你们怎么不说钻地里去了呢?说是钻地我还更信些,江湖上现放着彻地鼠的例子,”越说越气,伸手指向城墙,“既然钻过去了,怎么连个洞都没?你们倒是钻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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