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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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达摩圣寂日还有九天,少室山上就已是人山人海。自少林寺纪念达摩祖师的盛会在江湖传开后,各大门派、帮会、世家,俱派人前来观礼,除此之外,无数江湖中人也闻讯赶来。他们听说少林在盛会期间,要将七十二房绝技的部分抄本公开出售,筹集善款以修缮藏经阁、达摩堂等多处年久失修的建筑,以便更好地弘扬少林佛学和武学。江湖中人对佛学不感兴趣,不过少林武学可是天下驰名,能名正言顺地买到几本传说中的少林秘笈,无疑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美事。

当假扮成翩翩公子的舒亚男和明珠郡主赶到少林时,只见山门外已聚集了许多江湖人物,众人在山门外吵吵嚷嚷,与知客僧发生了冲突。二人上前一看,原来少林寺因来客太多,无法全部接待,便立下规矩,若想进寺观礼游览,得先捐十两银子的功德。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足够贫寒人家半年的开销。江湖中有钱人是少数,能拿出十两银子而面不改色的更是寥寥无几,众人自然纷纷抱怨。

二人毫不犹豫奉上二十两银子,在知客僧引领下进了寺门,也无心游览寺中古迹,就直奔后方的达摩堂。

来到达摩堂,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森严戒备。二人有些疑惑地进入堂中,就见里面除了一个老僧在瞌睡,竟没有第二个僧人。堂中供奉着两人多高的达摩塑像,除此之外,并没有达摩舍利子或《易筋经》。舒亚男忙叫醒老僧问道:“大师,不知那达摩圣物在哪里?”

那和尚连忙收起瞌睡答道:“达摩圣物要等到两天后才公开展出,到时二位施主再来瞻仰吧。”

二人大失所望,明珠拉起舒亚男就走,一路上连连抱怨:“上当了上当了!花了二十两银子,居然连舍利子和《易筋经》的影子都没见到,少林真不是东西!反正钱都花了,咱们就四下再转转,这少林寺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二人来到大雄宝殿,见殿外放着一排儿臂粗的巨香,长约三尺。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巨香,明珠便问一旁的和尚:“这是什么?”

“这是佛门高香!”那和尚忙道。明珠一听恍然大悟:“俗话说的烧高香,就是指这个吧?”

那和尚点头笑道:“公子颇有佛缘。这高香非大功德不烧,两位公子要不要燃上一炷?”

“好啊!”明珠小孩心性,立刻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根,“点上点上,我也烧一回高香!”

那和尚连忙帮明珠点上高香,指点她在佛祖面前许愿,最后将高香插到殿外的炉鼎中。明珠上完香转身要走,却被那和尚合十拦住:“公子,你还没付香火钱呢。”

明珠理解地点点头,掏出块碎银扔进功德箱,那和尚却依旧拦住去路,和蔼地笑道:“公子,功德是功德,香火是香火。一炷高香的香火钱是十两银子,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明珠顿时目瞪口呆,“烧这一炷香要十两银子?”

舒亚男掏出一锭银子塞给那和尚,拉起明珠就走:“咱们遇到最不要脸的骗子了,认栽吧!”

“你干吗怕这秃驴?我不信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抢劫!”明珠气乎乎地还想发作,一抬头就见对面有个青衫书生,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边,她脸上突然一红,忙收起骄横,故作轻松地道,“你说得不错,不就十两银子吗?当是做善事了。”

舒亚男也早已看到了那个人,就因为不想被他看笑话才草草收兵。她拉起明珠离开大雄宝殿,本想躲开那人,他却施施然迎了上来,笑嘻嘻地对舒亚男拱拱手:“怎么这么巧?在这里又遇到姑娘!对了,咱们好像是第三次见面了,却还不知姑娘芳名,不知可否见告?”

明珠一直就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敢看对方一眼,听他问起,以为是在问自己,忙声如蚊蚋地小声道:“我……我叫明珠。咱们……咱们不才第二次见面吗?怎么是三次?”

可惜她声音太小,对方注意力又没在她身上,竟没有听到。舒亚男坦然迎上对方那调侃的目光,嫣然一笑:“原来是莫爷手下跑腿的小骗子啊,就不知叫什么名字?”

书生迟疑了一下,悄然吐出两个字:“云襄。”

舒亚男点点头:“幸会幸会!小女子舒亚男,以后还要请云公子多多关照,千万别再假扮捕快啊公差啊什么的来吓唬亚男了,我胆小。”

书生哈哈一笑:“姑娘若是胆小,就不该上这儿来。”

“是吗?你都敢来,我只好硬着头皮也来玩玩。”舒亚男说着凑到他耳边,笑吟吟地悄然道,“记住哦,别像上次那样,把好不容易骗到手的东西,又乖乖送还本姑娘。”说完哈哈一笑,拉起莫名其妙的明珠,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公子,她怎么也来了这里?”刚从茅厕出来金彪也看到了远去的舒亚男,忙凑过来小声问。云襄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微笑,望着舒亚男的背影悄然道:“当然是跟咱们有相同的目的。这回,咱们遇到对手了。”

出得少林寺,舒亚男胸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和冲动。如果说她先前被明珠拉来少林还有些勉强的话,在经历了方才的高香事件后,她对少林的敬重已荡然无存。尤其在遇到那个骗子后,更激起了舒亚男心底那好胜的欲望。她喜欢挑战,尤其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的挑战。

云襄!她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在心中对他说,我会再次让你空手而回!

“姐姐,咱们现在要去哪里?”明珠依依不舍地回望着少林,幽幽问道。只听舒亚男平静地道:“咱们要立刻去找风媒,让他们帮忙打听关于这次盛会的一切消息。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哪方面的消息?”明珠疑惑地问。

“所有方面!”舒亚男声色平静,喜怒不形于色,“从少林和尚到邀请的客人,以及临时的帮工或送米送菜的小贩,一个都不要漏过!”

明珠还想再问,突然发觉舒亚男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神色也变得十分怪异。她顺其目光望去,就见迎面走来一个白衣如雪的年轻公子,正顺着山道拾级而上,他的目光定定盯着舒亚男,一瞬不瞬。而舒亚男却装着没看见似地躲着他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偷眼觑看。

二人相向而行,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在相隔数步站定,舒亚男终于坦然迎上了对方的目光。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装扮,都骗不过对方的眼睛。

二人相互凝望,半晌无语。明珠好奇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不知舒亚男为何突然如此异样。只见那白衣公子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呢?”舒亚男淡然应道。

白衣公子迟疑了一下:“我……已经定亲,大礼就在下个月。”

“恭喜。”舒亚男淡然一笑。她突然发觉自己听到对方即将成亲的消息,心中并没有任何波动,过去那么强烈的感情,爱到灵魂,恨到骨髓,在经历了无数磨难后,竟变得极淡极淡,淡得就像天边的云丝,也像是依稀的春梦,几乎了无痕迹。

白衣公子眼神复杂,似乎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最后却道:“下个月十九,希望你能来。”

“尽量吧。”舒亚男模棱两可地道。白衣公子点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地继续拾级而上。舒亚男如释重负地轻嘘了口气,似放下了千钧重担。

明珠好奇地望向白衣公子的背影:“这人是谁啊?”

舒亚男若无其事地淡然道:“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舒亚男刚离开少林,云襄与金彪也出了寺门。遥望舒亚男远去的背影,云襄对金彪悄声道:“让人盯着那个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金彪点头道:“我这就将公子的命令传下去。这次多亏有莫爷那一干徒子徒孙,省了咱们许多事。我先走了,公子一个人要当心。”

目送金彪离开后,云襄缓步往山下而去。少室山此刻热闹非凡,不仅聚集了无数江湖人物,沿途还有不少小贩在叫卖各种小吃、茶水。云襄正顺着山路拾级而下,突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拉自己衣袖,回头一看,却是个衣衫破旧、却干净整洁的半大孩子。那孩子只有十二三岁,眼中却有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见云襄回头,他忙将手中提着的篮子递过来:“公子,买点野果尝尝吧,很甜的!”

云襄看看篮子中那些不知名的野果,本欲拒绝,不过看到孩子眼中饱含的祈求和希望,他暖暖一笑,掏出块碎银递给孩子,然后拣了两颗野果放入口中,边嚼边点头道:“嗯,你说得不错,果然很甜!”

孩子脸上溢出发自内心的微笑,满是歉意地将银子递回来:“公子,你给我铜板吧,我找不开银子。”

“不用找了,”云襄笑着拍拍孩子的肩,“这些野果我全要,早些回家吧。”

孩子高兴地将篮子递过来,满脸愧疚地连连道:“可是……可是这一篮野果也值不了这么些银子啊。要不明天公子还来这里,我再摘一篮更甜的果子给公子送来。”

“以后几天我都会来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云襄笑道。见那孩子满心欢喜地离去后,他的心情也异常舒畅。快乐原来如此简单,给别人以快乐,自己就能得到更大的快乐。

将野果分给了那些沿途乞讨的孩子后,天色已是入夜,云襄一身轻松地下得少室山,正要赶回客栈,却被一条人影拦住了去路。云襄定睛一看,不禁暗暗叫苦,没想到在这势单力薄的时刻,偏偏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魔门少主寇元杰!

“公子襄别来无恙啊?”寇元杰英俊的脸上满是阴鸷和仇恨,“世界真小,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是元杰啊!”云襄勉强一笑,“还真是巧,不知你为何也来了这里?”

寇元杰嘿嘿冷笑道:“上次蒙公子照顾,元杰差点儿就逃不出成都,所以对公子一直心怀挂念。恰逢少林纪念达摩这等武林盛会,我就前来撞撞运气。没想到老天真是开眼,还真让我在少室山上遇到公子,所以就一路跟来,特意跟公子打个招呼。”

云襄立刻就明白,魔门的势力格于寇焱十八年前的承诺,还没有大肆入侵中原,寇元杰只是孤身一人。不过就算是这样,自己也无法抵挡对方随手一击。值此非常时刻,他内心反而异常冷静,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当初答应门主,帮他搞垮巴蜀叶家。我做到了。至于那本《吕氏商经》,并不在协议之内。”

“你出卖我和唐先生,致使他落到其兄手里,这又怎么说?”寇元杰眼里几欲喷火,脖子上的青筋如蚯蚓般凸起,身上衣衫更是无风而鼓。

“那是因为你们出卖我在先!”云襄毫不畏缩地盯着愤怒的魔门少主,“我说过不伤人命,你们却任由叶家大公子死在黑白双蛇手里。为此,你们就得付出代价!”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寇元杰不可理喻地摇摇头,“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你竟然出卖我和唐先生,竟敢与魔门翻脸?”

云襄哈哈一笑:“一条无辜人命,在魔门眼里或许轻如鸿毛,但在我云襄眼里,却重逾泰山。谁若草菅人命,无论是谁,我都要与他翻脸,魔门又算什么?”

“说得好!”云襄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击掌赞叹,跟着就听那人高声道,“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轻视魔门,好汉子,可否过来陪我喝上一杯?”

这里是城郊一处僻静的官道,路边有一个生意冷清的小酒摊,在荒凉的郊外显得十分孤单。酒摊前除了歪着脖子瞌睡的老板,就只有一个伏桌而睡的酒鬼。此刻那酒鬼伸着懒腰抬起头来,隐约可见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衣着富贵,神情却又十分落泊潦倒。

“有何不可?”云襄说着正要过去。却被寇元杰一把扣住肩胛:“想走?没那么容易!”

“放开那位公子。”酒鬼遥遥道,语气中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味道。

“你他妈是哪根葱?敢管本公子闲事?”寇元杰一声冷哼,森然道,“立刻在本公子面前消失,不然我让你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云襄心知寇元杰心狠手辣,不想那酒鬼被自己连累,忙道:“我跟你走,别难为旁人。”

“算你识相!”寇元杰一声冷哼,正要带着云襄离开,那酒鬼却提着酒壶,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边走边嘟囔道:“这位公子既已答应陪我喝酒,怎能就走?美酒好找,酒友难求。来来来,先陪我喝上几杯再说。”

寇元杰见这酒鬼无视自己的警告,心中恼怒,待对方走近,便一掌击向酒鬼的胸膛。那酒鬼恰好举起酒壶,刚好封住了袭来的一掌。酒壶应声而碎,酒水洒了一地,那酒鬼满是遗憾地摇摇头:“你要喝酒,说话就是,干吗要抢?可惜了,好好一壶美酒。”

寇元杰见对方信手化解了自己一击,心中十分惊讶:“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不知是哪条道上的?”

醉鬼嘿嘿一笑:“我又没找你喝酒,问那么多干什么?”

寇元杰缓缓拔出佩剑,森然道:“既然你不愿透底,本公子剑下,又何妨多个无名之鬼。”话音刚落,剑光便猝然亮起,恍若无孔不入的月光,铺天盖地罩向酒鬼头顶。几乎同时,酒鬼手中也亮起一点儿淡淡的光华,就像夏日萤火虫的微光般若隐若现,在月光中一闪而没。

二人身形交错而过,寇元杰低头望望胸前衣襟上的裂痕,顿时面如死灰:“你究竟是谁?”

酒鬼将手中那柄长不及一尺,样式十分奇特的短刀缓缓隐回袖中,淡然道:“我是谁都不重要,你只需认得这柄刀就够了。”

“袖底无影风!你是金陵苏家弟子?”寇元杰恨恨地点了点头,“很好!金陵苏家,有资格做魔门的对手!”说完转身就走,再不停留。

寇元杰铩羽而去后,云襄忙对酒鬼拱手一拜:“公子谈笑间击败魔门少主,真乃英雄也!不知公子大名,可否见告?”

那酒鬼哈哈一笑,挽起云襄道:“你身无半点儿武功,却敢在魔门少主面前无所畏惧,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名字不过一代号,相逢何必要相识?难得你我今日投缘,兄台定要陪我一醉,明日一觉醒来,咱们各奔东西。”

云襄见这酒鬼年纪与自己相仿,听谈吐看打扮,应该是个出身富贵的世家子,不过神情却又十分落泊潦倒。见他如此豪爽,云襄慨然道:“兄台这胸襟,实在令在下惭愧。好!咱们今日就一醉方休,不管明日烦恼!”

“好极好极!果然是酒中知己!”酒鬼高兴地拉起云襄来到酒摊前,满满倒上两碗酒,将酒碗向云襄一举,“我敬你!”说着,自己就先喝干。

云襄并不好酒,不过见对方已经喝干,他只好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那酒鬼一声赞叹:“爽快!”说着又倒满两碗。

转眼间两人就连干了数碗,那酒鬼眼神越发蒙眬,眼中一缕忧悒始终挥之不去。定定望着天边残月,他突然问:“你说,人应该为谁而活?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云襄一怔,这问题他从未想过,如今突然被人问起,竟不知如何回答。感觉到对方心中有种令人伤感的寂寥和萧索,他忍不住问:“兄台,你似乎有伤心之事,何不说出来听听?也许跟人说说,可以减轻心底的痛苦。”

那酒鬼哈哈一笑:“我心已死,何来伤心之说?”笑声刚落,两行清泪竟悄然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无觉,只呆呆望着天边喃喃问道,“你有没有过心空的感觉,就像是心上被生生挖去了一块血肉,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洞?”

云襄心中微痛,脑海中浮现出怡儿的音容笑貌。虽然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但每次想起,他的心都会不住抽搐。听到她嫁给南宫放那一瞬,他的心中就是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默默喝干碗中烈酒,云襄喃喃道:“只有真正爱过,才会有这种感觉。”

那酒鬼连连点头:“心上有这样的空洞,就没法再装下旁人。可我却不得不娶妻生子,你说,这是不是一种讽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每个男人都要娶妻生子。”云襄说着醉醺醺地举起酒碗,“来!为每个男人的责任,干!”

一碗酒下肚,那醉鬼慢慢滑到了桌子底下。云襄一看,不禁指着他笑道:“呵呵,你醉了。”话音刚落,他也慢慢躺到了地上……

雀鸟清脆的鸣唱将云襄从睡梦中唤醒,晃晃晕沉沉的头,他睁开双目,立刻被刺目的阳光彻底惊醒。倏然翻身而起,只见自己置身官道旁的荒野,清晨的霞光正静静投射下来,四周空无一人,昨夜的酒摊、老板、酒鬼,俱已不见了踪影,直让人怀疑那只是一个逼真的梦。

云襄掸去身上的泥土,慢慢回到城内的客栈。刚进门就见金彪惊喜地迎上来:“公子你可回来了!昨夜害得我好找,差点就要报官!”

见金彪眼一夜未睡,云襄心中愧疚,忙道:“昨夜我喝醉了,害你担心,对不起。”

“喝醉?”金彪满面惊讶,“公子很少喝酒,怎会喝醉?”

“别问了,你现在立刻去睡觉,什么事都不要管。”云襄强行将金彪摁到床上,然后带上房门来到楼下,就见一个游方郎中踱了进来。云襄认得是莫爷的人,便冲他微微颔首,那郎中立刻来到他对面坐下,低声道:“公子,昨天起我们就盯着那两个女人,她们正四下寻找风媒,帮她们打听与少林有关的一切消息。”

云襄点点头:“嗯,先收集情报,再定详细计划,果然有两下子。继续盯着她们。”那游方郎中迟疑了一下,又道:“除了那些风媒,她们还去见了一个神秘的老者。”云襄眉头一皱:“什么来历?”游方郎中歉然道:“那老者鬼得很,咱们跟了几次都跟丢,没查到他的底细。”

“一定要查到那老者是什么人!”云襄吩咐道。目送着游方郎中离去后,云襄不禁陷入了沉思。凭直觉,他知道那老者一定非常关键,但自己却完全猜不到对方的底细来历。这让他感觉有些沮丧。

九月九日这天,少室山上人山人海,天南海北的江湖人俱赶来少林观礼。祭典将从九月九日一直到九月十六日达摩圣寂日才结束。

女扮男妆的舒亚男与明珠混在众多江湖豪杰中,进寺后直奔达摩堂,就见十八罗汉分列两旁,人人手执棍棒,虎视眈眈。达摩堂正中的供桌上,并排放着两个一尺见方的水晶匣子。左边匣子内是一个小玉碗,碗中有十几粒大小不一的白色石子,最大的有豌豆大,最小的则只有米粒大小;右边匣子内是一本半指厚的羊皮册子,册子从中翻开,上面是一些弯弯曲曲的梵文。不用僧人介绍,舒亚男也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两件东西。

“这就是《易筋经》和舍利子啊!”明珠小声嘟囔道,语音中隐约有些失望,“这《易筋经》全是蝌蚪文,完全看不懂;舍利子更是毫不起眼,还不如这水晶匣子好看。”

二人说着正想走近些,陡见斜刺里伸过来一条长棍,无理地拦住了去路。一个武僧平端着少林棍,面无表情地道:“施主,请在红线外瞻仰圣物。”

舒亚男低头一看,才发现面前拉着一根红绳,离供桌有五尺远。她只得在五尺外站定,望着那两件少林镇寺之宝,在心里发狠道:我一定要拿到它们!

两旁的长桌上,还陈列着少林七十二房绝技的抄本。明珠早已对两件圣物失去了兴趣,便去看那些抄本,转了一圈过来对舒亚男小声道:“姐姐,咱们也买几本少林秘笈吧,没准可以学到点儿真功夫呢。”

舒亚男过去一问价钱,最便宜的也要五十两银子!她不禁张口结舌,拉起明珠就走。被强拉出达摩堂,明珠本有些不乐意,一抬头见一个面带微笑的书生迎面走来,她不禁红着脸低下头,再迈不开步子。

舒亚男也看到了那人,就听对方小声调侃道:“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踩过盘子后,不知舒姑娘心中可有妙策?”

舒亚男嫣然一笑:“不劳云公子担心,本姑娘胸中自有成竹。”

“哦?那咱们何不互通有无?”云襄恬着脸笑嘻嘻地凑过来,“咱们若联手,或许把握更大些。”

这小骗子一定是束手无策了!舒亚男心中暗自高兴,她对云襄得意一笑:“你若想做本姑娘的跟班,本姑娘不妨给你个机会。”

云襄嘻嘻笑道:“能追随两位姑娘左右是在下的福分,在下愿听从两位姑娘吩咐。”

“很好!”舒亚男笑眯眯地指指脚下,“你若肯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会考虑。”说完,不再理会一脸气恼的云襄,拉起明珠大笑而去。

“公子,这丑女人对你如此无礼,你竟忍得下来?”一旁的金彪大为不忿。却见云襄脸上的气恼转眼烟消云散,遥望舒亚男远去的背影,他悠然笑道:“我就是要让她小看,就是要让她得意,人在得意的时候,才能忘乎所以。”

看到云襄脸上那熟悉的微笑,金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强而示之弱,能而示之不能,公子果然比我金彪高明一点点。”

话音刚落,就见周围众人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在惊喜地相互转告:“圆通方丈出来了!”“与他一起的人是谁?”“听说是金陵苏家大公子苏鸣玉!”

随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就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陪同一个白衣如雪的年轻公子来到了达摩堂。那老僧面如满月,髯长及胸,模样颇具威仪,不用问便知是少林方丈圆通大师;他身旁那白衣公子举止优雅,步伐从容,面色温润如玉,虽被人众星捧月般蜂拥着,眼中却依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寂寥和萧索。

云襄一眼就认出,他正是昨夜一刀击败寇元杰,与自己一起酩酊大醉的那个酒鬼。

“我有办法了!”离开少林时,明珠突然兴奋地一声高叫,把舒亚男吓了一跳。她连忙示意明珠别太嚣张,明珠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凑到舒亚男耳边悄声道:“我想到巧取《易筋经》和舍利子的办法了!咱们可以高价找个神偷,趁夜里守卫松懈的时候,悄悄盗出来。”

舒亚男哑然失笑,忍不住在明珠脸蛋上捏了一把:“我的大郡主,我敢肯定,夜里的守卫会比白天更严,如果能盗出来,别人也不会来讨好咱们了。咱们先回客栈,看看风媒给咱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

舒亚男和明珠说说笑笑往山下走去,在她们身后不远,两个男人正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

“柳爷,你为何不让我立刻动手?”蔺东海遥望着二人的背影,有些不满。

柳公权淡然一笑:“咱们既已追到这里,她们还能逃得出咱们的手心?虽然咱们随时可以逮捕那个女骗子,可以什么罪名让她坐牢?拐走郡主?显然郡主是自愿跟她在一起,没有任何胁迫的迹象。”

“她不是还做下过不少诈骗案吗?”蔺东海质问道。

“可惜那些案子做得十分高明,没留下任何证据。这次她显然是冲着舍利子和《易筋经》而来,老朽想在她作案的时候,当场将之抓获!”柳公权其实并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干了一辈子的捕快,他对各种罪犯尤其是高明的罪犯,已经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情。每次亲手逮捕这样的罪犯,能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感。他喜欢看着他们犯罪,然后再亲手将之逮捕。这种感觉有些像狩猎多年的猎犬,对猎物本身已经没有多大兴趣,只有在不断的追捕中,才能找到生活的乐趣。为了这种乐趣,他常常故意让猎物跑上一段,然后才倏然出击,以绝对的优势,让猎物在自己的尖牙利爪前簌簌发抖。

蔺东海对抓捕那女骗子不感兴趣,他只关心郡主的安危。不过想到若强行将郡主带走,一来会让这刁蛮郡主忌恨,怕她在王爷面前告状;二来这机灵古怪的丫头要再耍什么花样,倒有些防不胜防。若能在暗中保护,也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等那女骗子出手作案时,当场将之抓获,届时郡主没了这个朋友的照顾,就只能乖乖回到自己身边。想到这他拍拍手,一个假扮成小贩的侍卫立刻应声过来,蔺东海指指明珠的背影:“寸步不离地跟随保护郡主,别让她发现你们的存在。除了睡觉,别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

夺宝

在柳公权与蔺东海身后不远,云襄与金彪也正往山下走去。二人刚出寺门不远,就见一个半大孩子惊喜地奔了过来:“公子,我可等到你了!”

云襄认出是前日那个卖野果的孩子,不禁面露微笑。那孩子急急地道:“我说过要再摘一篮更甜的果子给公子尝尝,可惜昨天公子没来,今天我从上午一直等到现在,总算等到公子。给,快尝尝!”说着将手中篮子递了过来。

云襄早已忘了此事,没想到竟让这孩子等了两天,心中有些愧疚,忙接过篮子道:“对不起,我昨日有事没来,害你白等了一天。”说着掏出一锭二两重的银子递过去,“这点银子,当是赔罪。”

那孩子两眼盯着银子,却没有伸手来接。云襄看出他眼里满是渴望,笑着将银子塞入他手中:“拿着吧,不然我会不安的。”

孩子手足无措地拿着银子,期期艾艾地道:“公子,再多果子也值不了这么多钱,我、我本不该收,可是、可是我现在非常需要钱,而我又不敢说借,因为这么多钱我也还不起……”

“没人要你还。”云襄笑着打断了他,注意到他眼中始终有着一丝忧郁,云襄忍不住问道,“你好像有什么为难之事?”

孩子眼眶一红,低下头道:“静空师父病得很重,我却没钱帮他请大夫,现在好了,公子帮了我大忙。”

“静空师父是谁?”云襄好奇地问。

“静空师父原是少林寺的长老,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少林,在后山盖了间茅屋。”那孩子忙解释道,“静空师父帮过很多人。那年河南大旱,若非静空师父开的那间济生堂,我们全家就饿死了。静空师父还教我武功,可现在他……”

云襄突然想起,静字辈是目前少林辈分最高的字,比少林方丈圆通还高一辈。经过这几天接触,他本对少林和尚已没有好感,不过现在却对这位离开了少林的长老生出了兴趣。看看天色还早,便对那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静空师父?”

“我叫罗毅,小名阿毅。”孩子高兴地连连点头,“我这就带你去,离这里没多远。”

云襄正要举步,金彪忙道:“公子,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办,为何要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和尚浪费时间?”

“你回客栈等我吧,我很快就回。”云襄不想勉强金彪。整天跟人勾心斗角,心弦一直绷得紧紧的。只有在孩子面前,他才可以完全放松心神。除此之外,他对教出阿毅这种弟子的静空,也充满了好奇。

“我怎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金彪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还是跟了上去。

远离官道的僻静山坳中,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虽隐在林木茂密山坳中,却并不荒凉寂寥。房前种有整齐的菜蔬,屋后还有几棵茂盛的大树,树上野果正红。想必阿毅卖的果子,就是来自这些树。

“到了!公子走快些!”阿毅兴冲冲地加快了步伐。云襄跟着他来到茅屋前,就见一个古稀老者迎了出来,满面悲戚地对阿毅急道:“阿毅你可回来了,静空师父快不行了,他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

“师父!”阿毅丢下云襄,一头便冲进了茅屋。那老者满脸忧色,也没心思招呼客人,跟着阿毅就匆匆进去。云襄抬头看看茅屋上那块牌匾,上面篆刻着“济生堂”三个大字。他心中有些奇怪,只听说少林有达摩堂、罗汉堂,却从未听说过有济生堂。

举步进入屋中,只见茅屋里面并没有供奉任何菩萨罗汉,大厅正中只有一幅笔力遒劲的楷书中堂,上书: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病残者皆有所靠,是为济生堂宏旨。最后落款是空灵飘忽的两个小字——静空。

云襄默默体味着这句由孔圣人的话改写而成的中堂,心中敬意油然而生。文中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赈济天下的胸襟,与他心灵深处那种“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圣继传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文人情结,发生了强烈的共鸣。仰望着有些古旧的中堂,他不禁在心中暗叹:这,或许才是佛陀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本意吧!

“师父!师父!静空师父!”里屋突然传来阿毅的哭喊,云襄忙跟着进去,就见简陋的云房内,一个须眉皆白、满面枯槁的古稀老僧正于蒲团上盘膝而坐,几个残疾老者跪在他身前,人人垂泪,却没有哭泣出声。老僧气若游丝,已届弥留,却还强提着最后一口气,浑浊的双眼定定望向虚空,似乎不愿就此圆寂。

云襄默默来到老僧面前,低声问:“大师,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老僧喃喃低语,声如蚊蚋:“这世上可以没有达摩堂、罗汉堂甚至少林寺,却不能没有济生堂啊!”

云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难抑的冲动,如受神召,他默默在老僧面前跪下,凝望着他那浑浊的双眸轻轻道:“大师,云襄愿接过你手中的济生堂,让它永世流传下去!”

老僧散乱的目光渐渐凝聚到云襄的身上,二人默默对视,俱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彼此的灵魂。老僧枯萎的脸上渐渐泛起宝相庄严的微笑,就像看到了命中注定的衣钵传人,他如释重负地轻轻一叹:“老衲总算等到了你!”

虔诚地接过老僧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钥匙,云襄轻轻道:“大师放心,我会让济生堂在我手中发扬光大。”

老僧长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慢慢闭上了双目,头也缓缓耷拉下来。

“师父!”阿毅放声大哭,想要上前唤醒静空,却又不敢冒犯他的遗体。云襄拍拍孩子的头,轻声安慰道:“静空师父走得很安详,他已经去了他心中的极乐世界,你不用太悲伤。”

默默离开茅屋后,云襄对金彪轻声道:“明天送一百两银子过来,以后每年,都要拿出一笔银子供济生堂开用。”

金彪理解地点点头:“公子,少林那些秃驴,实在不像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只有静空大师和公子你,才有些像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云襄默默摇头:“其实慈悲之心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相通的,无论佛家、道家还是儒家,都不乏悲悯天下的圣人。当然,也都不乏欺世盗名之辈。”

金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看天色不早,忙催促道:“咱们快回去吧,跟踪那两个女骗子的兄弟,应该有消息回报了。”

舒亚男与明珠回到客栈后,风媒们的消息也如雪片般送到房中。明珠一看有那么多纸条信件,不由一声呻吟:“这么多,怎么看得过来?”

“咱们得连夜看完,只有彻底了解对手,才能找到对付的办法。”舒亚男道。“咱们为啥不了解一下另外一个对手?”明珠突然问,见舒亚男一脸疑惑,她忙红着脸补充道,“就是、就是莫爷手下那个小骗子。”

“嘁,我还没将他当成对手。”舒亚男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两个时辰过去,窗外已传来二更的梆子,舒亚男只感到眼皮发沉,看看对面的明珠,早已经伏桌沉睡。爱怜地为明珠盖上披风,舒亚男捡起掉落一地的纸条仔细翻看。突然,一条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应圆通掌门所邀,两河巡府赵福广,将在达摩圣寂日莅临少林,出席祭奠大典。

舒亚男心中一动,灵感犹如闪电突然划过长空,不由击桌欢呼:“我有办法了!”明珠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什么有办法?”

舒亚男神秘一笑,扬起手中纸条:“天一亮就去找风媒,详细了解两河巡府赵大人的行程、随从、行止等详细情况!”

“了解他干什么?”明珠一脸疑惑。

“你别问了,早些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办!”舒亚男说着将明珠赶到床上,看看窗外黑黢黢的夜空,她心中只盼着快快天亮。

达摩祖师的纪念大会已经开始了三天,云襄一面让人盯着舒亚男的动静,一面也在寻思夺宝的办法。少林武僧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盯着那两件圣物,唯一可行的只有先制造混乱,只要能引开达摩堂武僧的注意力,就能拿到东西。不过要想将圣物带出少林却是一件难事,只要发现圣物丢失,少林肯定就会封锁山门,严查所有宾客。那时赃物若留在身上,肯定就十分危险。

云襄正在房中冥思苦想,就听门外传来急急的敲门声,金彪应声开门,就见上次那个游方郎中匆匆进来。他是莫爷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负责与云襄联络,不过像这次一样直接到客房中来找云襄,却还是第一次。此刻一向从容镇定的他,脸上竟有一种不加掩饰的惊慌,不等云襄动问便匆匆道:“云公子,这次行动咱们得取消。”

“这是为何?”云襄有些意外。就听游方郎中惶然道:“我们在跟踪那两个女人时,发现还有人也在盯着她们。”

“是什么人?”云襄皱眉问。

“刑部总捕头柳公权!”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游方郎中的嗓音也颤抖起来,“柳公权乃天下第一神捕,咱们已有不少兄弟栽在他手里。莫爷曾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遇到柳公权,咱们都要退避三舍。还有,公子决计想不到,跟舒姑娘在一起的那个少女是谁!”

云襄早就注意到明珠身份神秘,看其言谈举止,应是出生大富大贵之家,不知为何却跟着舒亚男浪迹江湖。现在听游方郎中这一说,他忙问:“她是谁?”

“是福王的千金明珠郡主!”游方郎中低声道,“咱们也是偷听监视她们的王府侍卫所说。柳公权定是冲着明珠郡主而来。”

云襄虽然从未见过柳公权,却也听说过天下第一神捕的大名。他心中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女同行。既然明珠郡主与她在一起,而柳公权也已经盯上了她,恐怕她难逃这鹰犬之手。

望着虚空默然半晌,云襄缓缓道:“我不想放弃,既然柳公权并没有盯上咱们,就不必如此谨慎。”

游方郎中急道:“公子没跟柳公权打过交道,不知道他的厉害。只要他在少林,就决没有人能得手。我可不能让兄弟们跟着公子冒险。公子若要坚持,咱们只好先撤。”

云襄知道少了莫爷手下这些精明老千的帮助,自己更没有多少机会得手。沉默片刻,他突然问道:“这几天你们跟踪那两个女人,除了柳公权,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游方郎中想了想,回忆道:“她们先让风媒去查了两河巡抚赵福广大人的行程,然后又去见了那个神秘的老者。那老者随后就去找过‘影杀堂’的联络人。”

影杀堂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堂中杀手如云,云襄也有所耳闻。听游方郎中说起影杀堂,他心中一动,忙问:“她们打探赵巡抚的什么行程?”

“哦,赵大人应圆通方丈之邀,将于大会最后一天前来祭拜达摩。”游方郎中答道。云襄闻言心中陡然一亮,急忙问:“除此之外,她们还有什么异常举动?”

游方郎中道:“她们去见过那个神秘老者后,在县城里买了一只信鸽。后来又去见过一个专门为少林挑粪的农夫。”

“信鸽?农夫?”云襄满面疑惑,遥望虚空冥思半晌,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赞叹的微笑,喃喃自语道,“高明!果然高明!竟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公子,放弃吧,没有咱们的帮助,你将一事无成。”游方郎中劝道。云襄笑着摇摇头,游方郎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拱手一拜:“那好,公子多保重,咱们就先撤了。”

待那游方郎中离去后,金彪不满地问道:“既然莫爷的人已经放弃,公子为何还要坚持?神捕柳公权在此,咱们回避一下这老奸巨滑的家伙也未尝不可。”

云襄笑着摇摇头:“现在多了个更危险的对手,反而让人觉得越发富有挑战性。再说那女子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真不希望她功亏一篑,所以我要在暗中助她完成。”

“她有办法对付那些少林和尚了?”金彪有些惊讶,“什么办法?”

云襄笑而不答,只道:“她会在这次盛会的最后一天才动手。在这之前,咱们要赶紧准备一些东西,还要找到引开柳公权的办法。”

“准备什么东西?”金彪忙问。

“咱们得有一只训练有素的猎鹰,”云襄笑道,“就像瓦剌人训练的那种猎鹰。”

瓦剌人训练的猎鹰天下驰名,不少中原大户人家,都以拥有一只这种猎鹰为骄傲。金彪虽不明所以,还是立刻点头道:“我这就去找,还有几天时间,应该没问题。”

“还有,咱们得另外再找几个帮手。”云襄若有所思地道。

“什么样的帮手?”金彪茫然问。只听云襄笑道:“就是那种信誉良好,只拿钱干活,从不刨根问底的江湖小贼。”

“懂了!”金彪恍然大悟,“我这就去办!”

金彪离去后,云襄眼中闪烁出一种莫名的兴奋,那是遇到挑战后的兴奋。能同时面对两个高明的对手,他心中不禁涌起一种好胜的冲动,甚至隐隐期待着决战那一刻的到来。

达摩圣寂日终于来临,这是少林纪念达摩盛会的最后一天,也是最为热闹的一天。在这一天中,不仅少林方丈圆通大师要亲自主持对达摩祖师的祭典,届时不少江湖上难得一见的贵客也将出席观礼,甚至还有两河巡抚赵福广应邀莅临少林,这将是这次盛会的高潮。

柳公权与蔺东海混在一干江湖豪杰之中,远远跟着舒亚男与明珠进了少林寺,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几个普通江湖人打扮的王府侍卫,也在密切地监视着二人。众侍卫事先得到蔺东海的指示,所以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决不容郡主离开视线半步。柳公权也在心中揣测着对方可能的行动。凭多年办案的直觉,他知道舒亚男今日一定会有所行动。

这天下午,就在祭典即将开始前,一名知客僧匆匆奔入,一路高叫:“两河巡府赵福广大人,亲临少林祭拜达摩祖师,所有人等即刻回避!”

两河巡府执掌中原数省的行政大权,乃威震一方的封疆大臣,平日就算是豪门大户也难得见其一面,没想到今日却亲临少林。众豪杰多为江湖草莽,听得两河巡府驾临,俱好奇地伸长脖子向来路张望。

两队衙役手执仪仗,敲着开路铜锣一路进来。队伍中央是一乘八抬暖轿,直到达摩堂前的广庭才停步落轿。有随从撩起轿帘,就见一个蟒袍玉带的官吏低头钻了出来。少林圆通方丈立刻率寺中几个长老上前恭敬揖迎,赵福广交代了几句官面话,便催促道:“吉时快到了吧,下官公务繁忙,不能多做耽搁。”

“大人这边请!”圆通连忙示意。就在这时,只听人丛中有人突然一声高喊:“有刺客!”

话音刚落,就见围观的江湖豪杰中,一道人影陡然冲出人丛,闪电般直扑赵福广。几个衙役兵勇刚要阻拦,却被那人轻易突破。赵福广身后几个侍从立刻拔刀拦在他身前,齐声高喊:“快保护赵大人!”

那几个侍从武功本也不弱,但在那刺客闪电攻击之下,竟只有招架之功,被逼得连连后退。圆通忙将赵福广护在身后,拉着他往后退却,边退边放声高喊:“快来人!保护赵大人!”

话音刚落,就见人丛中又射出两道人影,却是两个面目阴鸷的年轻汉子,二人暗器猝然而发,铺天盖地直打赵福广。圆通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两河巡府赵福广若是死在这里,少林恐怕担不起这个干系,自己这方丈之位肯定也保不住了。

顾不得自身安危,圆通飞身挡在赵福广身前,挥袖为他抵挡暗器。圆通只感到腿上一麻,竟被一支牛毛细针打中,跟着就见那两个刺客拔剑扑上来。圆通忙挥掌而出,二人却不与圆通硬接,飘然绕开,从侧面向圆通身后的赵福广和几个侍从攻去。圆通想要追击,却感到大腿发麻,完全失去了知觉,无法追上两个鬼魅般的刺客。眼看二人就要得手,就见一个彪悍的中年汉子突然越众而出,拔刀挡住了两个刺客。那汉子刀法刚猛飘逸兼而有之,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圆通得这片刻喘息,忙放声高喊:“来人!快调十八罗汉前来保护赵大人!”

十八罗汉是少林武僧中的顶尖角色,一套罗汉阵能挡千军万马。不知群雄中混有多少刺客,圆通不敢有丝毫大意。

听到方丈呼唤,负责达摩堂守卫的九个武僧立刻飞速而出,十八罗汉分两班守卫达摩堂,另外九个因昨夜值守,此刻还在后面的禅房休息。

那出手帮忙的中年汉子见众武僧拦住了刺客,立刻收刀退出了战团。赵福广看清那人模样,不由惊喜交加地高呼:“蔺侍卫长快快救我!”

原来这汉子就是福王府的侍卫长蔺东海。他与柳公权一直在留意着明珠郡主和舒亚男,只等她们出手劫宝就当场将之擒获。谁知二人一直没有行动,直到刺客突然出现。蔺东海本不想管这等闲事,不过赵福广是福王门生,若看着他被刺而不出手相救,福王定会怪罪。而刺客的武功又非手下几个侍卫可以应付,所以他只得拔刀为赵福广挡住了刺客。

现在有少林武僧出手,赵福广再无危险,蔺东海刚退入人丛,就见一个侍卫匆匆过来禀报:“大人,郡主让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抓走了!”

蔺东海一惊:“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忙道:“方才骚乱的时候,达摩堂几个和尚刚出来保护赵大人,那个女人就溜进了达摩堂,明珠郡主则留在门外把风。咱们刚要随柳爷进去抓人,谁知几个不明身份的江湖汉子,突然从后面出手将明珠郡主点倒,扛起她就去了后院。”

“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蔺东海说着刚要举步,就见柳公权匆匆过来道:“那女人已进去了一会儿,蔺老弟快随老夫进去抓人!”

蔺东海一跺脚:“郡主被劫,我哪还有心理会旁人。”说着冲几个手下一招手,“快追!”

见蔺东海率几个侍卫向后院追去,柳公权也没有强留。这种将罪犯现场抓获的快感,他也不想与旁人分享。庭院中的骚乱即将平息,几个刺客已被十八罗汉困在阵中,正在做垂死挣扎。柳公权无心理会他们,拔开挤在身前的众多江湖汉子,正要向达摩堂扑去,就见有人挡在自己身前,破口大骂:“你他妈挤什么挤,没长眼睛啊?”

若在往日,柳公权定要让他好看,现在却无心理会,正要侧身从他身旁绕过,不想那汉子竟一把抓住了柳公权衣襟:“冲撞了大爷想就这么走?你他妈当自己是谁啊?”

柳公权心中暗怒,一把扣住那汉子手腕就势一扭,出手毫不容情。他的分筋错骨手不知拧断过多少盗匪的手腕胳膊,谁知这次竟然失效。那汉子手腕一翻脱出了他的掌握,大声呼号:“哎哟我的妈呀,冲撞了人不仅不道歉,还要动手伤人,你他妈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柳公权心中暗惊,这汉子武功高强,神情彪悍,眉心还有一道月牙形的刀疤,看来绝非寻常江湖莽汉。遥见那女骗子已悄然从达摩殿溜了出来,他顾不得有人阻拦,身形一晃想越过对方,却被对方拔刀拦住:“不赔礼道歉就想走?你他妈当老子好欺负?”

一旁有几个汉子也鼓噪起来:“拦住这老头,没准他也是个刺客呢!”

一听又有刺客,制服了三个刺客的十八罗汉立刻围过来,边上几个汉子齐齐向柳公权一指:“就是他,方才大家都在看热闹,就他神色慌张拼命往外挤,肯定跟刺客是一路!”

几个武僧一听,立刻将柳公权围在了中央。柳公权气得满脸通红,愤然掏出刑部腰牌,往几个武僧面前一亮:“老夫刑部总捕头柳公权,快去看看达摩堂中的东西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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