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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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梅面色一沉:“你说过从今往后,再不轻易杀人。再说这附近的教徒大多是他们的心腹,一旦动起手来,你有把握救出你爹爹吗?”被柳青梅这么一问,寇元杰渐渐冷静下来,心知光明四使武功太高,就算自己联合七位长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七位长老是否会齐心协力地帮助自己,都还是个未知数。正为难间,就听舒青虹款款道:“我师父就在许昌城中,寇少主何不与我师父联合,共同对付光明四使?”

寇元杰断然摇头:“我爹爹一生骄傲,已经败给天心居一次,若再让天心居的人救命,岂不是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他一咬牙,“现在只有趁几位长老尚未走远,立刻请他们出手相救。这是咱们魔门的内务,请你们不要插手。”他转向柳青梅:“你送舒姑娘先走,我办完这件大事,再去老地方与你会合。”

柳青梅心知他不想让自己冒险,只得叮嘱道:“那你自己千万小心,无论成败,都要活着来找我!”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久等。”寇元杰说着亲自送二人出门,直到二人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一声高喝,“来人!”

府衙外守卫的教兵忙应道:“少主有何吩咐?”

寇元杰眼中闪过少有的冷厉:“你们立刻去追七位长老,令他们回来听令!”

三更时分,许昌城府衙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隐约传来的呐喊声和厮杀声几乎将全城的百姓惊起,还以为是官兵偷袭魔门,但城门处静悄悄毫无声息,却又不像强行破城的样子。

在离府衙不远的一处高楼之上,孙妙玉背负双手,她的身后静立着舒青虹和柳青梅,远远眺望府衙的骚乱。孙妙玉原本就想夜探府衙救舒青虹,特派巴哲去打探虚实,正好碰见她们俩离开府衙。孙妙玉听说魔门内乱,也就乐得在此坐山观虎斗了。

远处的骚乱声渐渐平静下来,耳边只听到房屋燃烧的碎裂声。舒青虹只担心留在客栈中的女儿,巴哲则在一旁把玩着自己的马刀,只有柳青梅担心寇元杰安危,听骚乱声已渐渐平息,跳出窗棂便飞向府衙。孙妙玉关心柳青梅安危,而且也想看看寇焱的下场,立刻跟着射出窗棂,越过重重屋檐向府衙方向飘飘而去,巴哲也应声追了上去。舒青虹要回去照看女儿,只得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府衙内除了零星的房屋还在燃烧,火势已被扑灭大半,骚乱也渐渐平息。当孙妙玉尾随柳青梅落到府衙后院的围墙上,就见在后花园的空旷处,魔门七大长老和十几名魔门教徒散乱地围成一圈,寇元杰在人群中央盘膝而坐,双掌贴在双目紧闭的寇焱后心,正在为父亲运功疗伤。

柳青梅见寇元杰平安无事,心中稍安,便在围墙上静观。片刻后就见寇焱睁眼呼出一口长气,慢慢醒了过来。寇元杰忙收掌问道:“爹爹感觉好些没有?”

寇焱点点头:“好多了!那四个叛徒呢?”寇元杰恨恨道:“让他们逃走了!幸亏爹爹没事,不然孩儿会抱憾终生。”

几名长老也纷纷请罪,自责没能合力拿下四个叛徒。寇焱没有理会众人,却将目光投向前方。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刻就看到后院围墙之上白衣飘飘的孙妙玉和柳青梅。众教徒已是惊弓之鸟,立刻拔出兵刃就要迎敌,却被寇元杰高声喝止。

柳青梅见寇元杰在向自己招手,便红着脸迎了过去。寇元杰也不理会众教徒惊诧的目光,拉起柳青梅的手来到父亲面前,坦然道:“爹爹,孩儿失踪这段时间,就是跟柳姑娘在一起,她给了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所以我想永远跟她在一起,希望爹爹成全。”

寇焱皱眉盯着柳青梅背上的天心剑,问道:“她是天心居弟子?”

寇元杰点点头:“不错,她是我娘的弟子。”

寇焱一声长叹:“难道天心居就是我魔门最大的克星?”

“你错了,应该说天心才是魔门最大的克星。”孙妙玉缓步过来,望着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仇敌和对手,她眼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利芒,“寇焱,你也有今日!如果你还是个汉子,就把胸膛挺起让我一掌毙了,以告慰我妙仙师妹在天之灵!”

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兵刃出鞘声,魔门教众剑拔弩张地围在孙妙玉四周,谁知尚未动手,就见孙妙玉身后扑出一个彪悍如狼的汉子,刀光闪烁中已撕开了众人的包围。众人就见眼前白影一晃,孙妙玉已越过教徒和长老的阻拦立在寇焱面前。寇元杰闪身拦在父亲身前,挡住了孙妙玉去路。孙妙玉打量着他那依稀有几分熟悉的面庞,涩声道:“看在你娘面上我不杀你,让开!”

寇元杰摇摇头:“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爹爹。”孙妙玉一声冷哼,长袖倏然卷出,将寇元杰荡开了一步。她正待擒下寇焱,突听身后风声倏然,却是冷无情的剑蛇信般刺到,她只得丢下寇焱回身迎敌,与魔门长老激战在一起。魔门七大长老在先前的内讧中都已受伤,面对巴哲和孙妙玉这等劲敌,只能暗自叫苦。

寇元杰正想趁乱将父亲带离险地,却见父亲满脸通红,涕泪齐下,浑身颤抖不已。他见状忙问:“爹爹你怎么了?”

“失魂丹!我要失魂丹!” 寇焱浑身骨髓痛痒难忍,抓住儿子的手叫道。寇元杰面色大变,此时寇焱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号叫起来。这叫声让正在恶斗的孙妙玉与魔门长老诧异地停下了手,转头望来。就见寇焱在地上翻滚哀号,不住以头撞地。原来明月为了尽快控制他,这几天一直在给他服食远超正常用量的失魂丹,所以他的药性发作得更快更急,遭受的痛苦更大。

所有的失魂丹都被逃走的明月带走了,寇元杰只能无助地抱着父亲,一连点了寇焱几个穴道,用内力将毒性暂时压制。

孙妙玉见状哈哈大笑:“寇焱,你精心培养出四个恶毒无情的弟子,辛苦炼制失魂丹这种人间至毒,没想到最终却载在他们手里。同时身受失魂丹之毒。这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谁说天地无心?这不正是上苍在展示它那不可抗拒的神力吗?

这一番话令魔门众人心中不由萌生惧意,只听孙妙玉继续冷笑道:“寇焱,你也算是一代枭雄,没想到末路竟然如此不堪,要靠别人的怜悯才能苟延残喘。你这样活着,简直比杀了你还令我开心,妙仙在天有灵,也当含笑九泉!”说完纵声大笑,扬长而去。

寇焱一生骄傲,何曾受过这等侮辱?不禁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衣襟。寇焱一把推开儿子,挣扎着站起来仰天长叹:“想不到我寇某英雄一世,今日却被自己的弟子所伤,受自己炼制的毒药所害,还被天下人嘲笑,我还有何面目苟活在世上?罢罢罢,不能以烈焰荡尽世间黑暗,就以烈焰还自己光明吧!”说罢,他转身走向身后燃烧的房屋。

寇元杰大惊,连忙拦住父亲去路,跪拜道:“爹爹万万不可轻生!”众教徒也纷纷跪倒,齐道:“门主不可冲动!圣教还赖门主统领!”

寇焱惨然一笑,目光从众教徒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儿子脸上,黯然道:“我武功尽失,如今又身受失魂丹之毒,中毒之深早已不可救药,难道你们要我身受地狱般的折磨后再死吗?”说着寇焱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轻轻抚摸着叹道,“其实我在武功被废之后,就该听从妙仙的遗言,放下争霸天下之心。今日的结局其实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不是死在别人,而是死在了自己手里啊!”

寇元杰垂泪道:“爹爹不可灰心,魔门上下齐心协力,总能找到失魂丹的解药。”

寇焱摇头苦笑:“失魂丹是为父精心研制的,对它的药性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还有一份希望,为父难道会轻易放弃?”

他一声长叹,环顾众教徒道:“你们都是追随我多年的老兄弟,如果还当我是你们的门主,就不要再阻拦我,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吧。我死之后,诸位兄弟请暂且隐姓埋名,等待时机再求复兴。可惜魔门自我以下,尚无一人有统领全局的才能和威信,所以门主之责,只好由七位长老共担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儿子和一旁的柳青梅:“你既然另有追求,为父也不勉强。从今以后魔门跟你再无关系,你也不再是魔门少主!”

说完寇焱大步走向身后的烈焰。寇元杰还要阻拦,就听父亲厉声喝道:“你若还当我是你父亲,就不要拦我!” 寇焱虽然武功尽失又身中奇毒,但虎威依旧不倒。寇元杰不敢再拦,只得哭拜在地。众教徒也齐齐跪倒,低声念经相送。寇焱坦然走入烈焰,身影很快就被火焰吞没。

天色渐明,一夜大火过后,巍峨的府衙只剩下断垣残壁,寇元杰呆呆地望着大火过后的废墟,项云飞走过来小声劝道:“少主节哀,门主是在烈火中得到了大光明,咱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寇元杰失魂落魄地点点头,缓缓抬头仰望天空,似乎想要寻找光明神的痕迹。

这时就见一个教兵气喘吁吁地过来禀报:“朝廷四路大军兵逼许昌,离这里已不足十里了!”

众人尽皆变色,都把目光转向寇元杰。就见寇元杰苦涩一笑:“我已不是你们的少主,有什么事你们找七位长老拿主意吧。我也要走了,魔门的宏图霸业,从此跟我再无关系。不过我建议大家还是遵从我爹爹的遗命,自隐于江湖吧。”

众人目送着寇元杰与柳青梅远去的背影,七位长老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几乎同时说道:“看来,咱们也该散了。”

第十章 归国

“天苍苍兮野茫茫,

雁南归兮望故乡。

妻儿老小今何在?

一缕忠魂瞻家邦!

风萧萧兮云飞扬,

娘唤儿兮愁断肠。

男儿为何徒征战?

马革裹尸还故乡!”

苍凉悲切的吟唱,在寒风萧瑟的大草原上回荡,三千多名幸存的新军营将士,遥望夜空中朗朗明月,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思乡的歌谣。几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慢慢吞噬了十几具伤重不治的将士尸骨,幸存的将士遥望那袅袅升起的轻烟,祈祷着同伴的忠魂能随风回到故乡。

武胜文忧心忡忡地环顾着席地而坐的新军营将士,一筹莫展。在遭遇了数十倍瓦剌铁骑的围追堵截之后,新军营损失惨重,士气低落到极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不战自溃。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附近有人击剑高歌,歌声豪情万丈,与先前的悲凉完全不同。武胜文循声望去,就见青衫如柳的云襄正在独自击剑而歌。他的歌声感染了武胜文,他也不禁拔出佩剑拍打胸甲,应和着云襄的歌声放声高唱:

“狼烟滚滚边关急,

我带吴钩别爹娘。

纵马踏破贺兰山,

只为亲人永安康!”

他们的歌声渐渐感染了沮丧绝望的众将士,越来越多的将士附和着他们的歌声轻声吟唱,并用这苍劲有力的歌声,为死难的将士送行。

东方渐渐发白,黎明即将来临,众将士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云襄周围,疲惫的眼眸中充满了期待和希望。

云襄翻身骑上马背,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平静地朗声道:“相信大家已明白咱们目前的处境,在咱们身后紧追不舍的,不再是寻常的乌合之众,而是瓦剌四王子朗多和他的精锐骑兵。拉木仑河畔那场遭遇战,差点令咱们全军覆灭。不过咱们以一万疲惫之师对十万瓦剌精锐,不仅给予瓦剌人重创,还成功突出重围,咱们虽败犹荣。我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是大明军人的骄傲!”

云襄的目光扫过全场,将士们眼中的坚毅令他感到欣慰,他接着道:“咱们在瓦剌腹地纵横驰骋数千里,多次击溃数倍于己的对手,斩杀敌手数万,打得瓦剌可汗不得不令朗多回师救国,咱们这次北伐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大家这些天的流血牺牲没有白费,咱们已成功将瓦剌大军引回大草原,大同之围也已解除!”

众将士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不过想起死难的弟兄和吉凶难测的前途,众将士脸上的喜悦立刻一闪而没。

云襄似乎看透了众将士的心思,他沉声道:“现在,咱们最大的愿望是安然回国,不过要想完成这个愿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一名满脸虬髯的千户高声道:“公子有什么命令尽管吩咐,咱们听你的。能活着回去固然好,若是不幸葬身在这千里大草原,咱们也认了。”

“没错!”众将士纷纷附和,“咱们在数十倍瓦剌人的围追堵截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公子的智计谋略咱们心悦诚服,相信你会继续率领我们创造更大的奇迹。”

将士们的信任令云襄十分感动,他扬鞭指向南方,朗声道:“咱们要想回国,向南走大同自然是最近,不过相信朗多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必定会在咱们南归的路上设下重重伏兵,就等咱们自投罗网。”

云襄说着扬鞭往西边一指:“所以咱们要出其不意,一路向西越过黄河,或从甘陕,或从辽阔的西域迂回归国。”

众将士虽然对云襄无比信任,但听到这个计划都不禁面面相觑,普通兵卒也还罢了,像武胜文、赵文虎等熟知地理的将领,皆露出诧异之色。

武胜文率先质疑道:“此去西域千山万水,前路尽是戈壁荒漠,咱们这些人的吃喝怎么解决?”

“是啊!”赵文虎也附和道,“就算途中有零星部落,可贫瘠的戈壁荒漠养不活太多的牛羊,根本不够咱们这么多人的给养。再说咱们已是疲惫之师,要迂回数千里,恐怕不等瓦剌人动手,咱们也已经渴死、饿死、累死在路上了。”

云襄目视二人,不悦地质问道:“你们是不相信我的计划?”

赵文虎忙道:“末将不敢,不过这计划实在太过疯狂,末将难免心有疑虑。”

云襄冷笑道:“咱们这次北伐,本身就十分疯狂,再疯狂一次又如何?”说着他抬鞭往四方一挥,“咱们无论往南还是往东,都有瓦剌重兵严防死守,一旦被他们拖住,就会被身后紧追不舍的朗多追上,陷入瓦剌精锐的重围,重蹈拉木仑河畔的覆辙。而黄河以西是慌凉贫瘠的戈壁荒漠,不会有瓦剌人拦路,朗多决不会想到咱们会冒险走向死地,他也不敢率大军追入戈壁荒漠,咱们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武胜文沉吟良久,最后还是摇头叹道:“死地倒是死地,不过是否能求生恐怕就难说了。这个计划成功的机会实在渺茫,我不能让你将幸存的兄弟带入如此绝境。”

在北伐的连番恶战中,云襄已经凭着他国人的谋略和智慧,赢得了以武胜文为首的众将士的信仰和尊重,但向西迂回的计划实在太过疯狂,所以武胜文也第一次站出来反对云襄的这个计划。

面对他的质疑和反对,云襄反问道:“统领是否有更好的计划?如果没有就不要妄加阻挠,如今郎多率着大军就在咱们身后穷追不舍,咱们已没有时间争论权衡。既然武帅生前将新军营交给我,我就要对它负责到底。你若还尊重你父亲生前的遗令,就请服从我的指挥。”

见云襄给出父亲的遗令来压自己,武胜文顿时满脸涨的通红,不禁瞠目怒视云襄。就见云襄神情淡然,目光与武胜文针锋相对,在他的怒视下毫不妥协避让。

武胜文与云襄对视良久,最终对父亲遗令的尊重以及对云襄的信任还是占了上风,他无奈点头道:“好!我跟从你的命令,希望这一次你能继续创造奇迹。”

身为统领的武胜文既已服从。其他将士也就不再有异议,不过不少将领眼中依旧有着无法掩饰的疑虑。云襄见状从容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已让筱伯和张宝去探西去的路,虽有艰险,却没有瓦刺大军的堵截。”

“可是,没有粮草,咱们如何能穿越戈壁荒漠?”李寒光身为中军总管,自然最关心粮草问题。

云襄点头道:“所以在向西迁之前,咱们要最后一次不从给养。”

“何如补充?”赵文虎迟疑道,“如今瓦刺部落对砸门早已闻风丧胆,只要咱们一出现,方圆百里内的牧人都赶着牛羊逃得干干净净,咱们现在越来越难弄到给养了。”

李寒光也身有同感地叹道:“是啊,咱们在这里滞留一夜,相信这方圆百里之内,再找不到一头牛羊,一粒粮食了。”

“是吗?不见得。”云襄嘴边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我敢肯定在离这里不足五十里的地方,就有咱们急需的给养甚至马匹。”众将士面面相觑,皆露出怀疑之色。

就见云襄往北一指:“你们忘了在咱们身后紧追不舍的郎多殿下?”

武胜文先是有些疑虑,继而恍然大悟,失声道:“你,你是说从瓦刺寇兵手中抢粮?”见云襄坦然点头,他不禁连连摇头,“疯了!这简直是疯了!咱们三千疲惫之师。竟然要从瓦刺十万大军手中抢粮?”

“没有十万!”云襄纠正道,“照常理来说,只需一至三万精兵就足以对付咱们这三千多残军。因此郎多没有必要浪费兵力率十万大军追击,他最多只率三万轻骑紧追不舍,其余兵力则部署在咱们南归的路上,以房咱们逃回国。”

“就算是这样。三万人也不是咱们能对付的啊!”武胜文还是连连摇头。

云襄点头道:“若以三千击三万,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过若以三千击一千还不能胜,那怎么就都该葬身在这大草原了。”

只有赵文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心领神会的微笑,微微点头道:“原来公子坚持要在这里歇息一夜,并火葬伤重而亡的兄弟,就要用火光将追兵引过来。”

云襄击掌叹道:“赵将军深知我心,如果是你进行指挥,当如何用兵?”

赵文虎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就见众将士此刻置身于一个缓坡之上,坡底是一条几十丈宽的小河,蜿蜒在苍茫的大草原之上。

他若有所思地道:“昨夜咱们渡河之时,派人探过水深,这上下游数里之内,就只有这出浅滩可渡。咱们三千余人,竟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全都过河。瓦刺人如果循着昨夜的火光追来,也只能从这里渡河。若等着他们躲过一两千人之时,咱们以逸待劳,突然从坡下俯冲而下,定能击溃刚渡过河的一两千疲兵。郎多就算有再多人马,也只能在对岸干着急。”

云襄赞许地点点头:“昨夜渡河时我就留意到,前几日的大雨使喝水暴涨,这里的喝水最浅处已有齐腰深,附近又没有数目可以搭建浮桥,要过河还真不容易。若是往日,郎多未必会冒险过河,单现在他以为咱们已是惊弓之鸟,只求逃命,不敢反抗,所以咱们就要在这里给他点颜色看看。”

武胜文也恍然大悟,兴奋地击掌道:“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瓦刺人知道咱们新军营不是好欺负的。”

说话间就见对岸有一人一骑疾驰而来,骑手勒马在河边站定,众人仔细一看,隐约认出是是少林苏家第一罗毅。云襄隔河遥问:“追兵还有多远?”

罗毅遥遥答道:“离这里已不足四十里!”

“再探!”云襄话音刚落,罗毅立刻纵马飞奔而去。

赵文虎见状恍然醒悟道:“难怪昨夜不见了罗毅和他那几个光头师侄,原来公子早已有心在此打一次草谷。”

“打草谷”原来是牧人秋季围猎的统称,后被瓦刺人引申为入关抢劫。新军营深入帝国后,也靠抢劫瓦刺部落解决给养,因此也将抢劫瓦刺部落称为“打草谷”,不过将瓦刺追兵作为“打草谷”的目标,这却还是第一次。

云襄笑着点点头,挥手下令:“大家退到草甸中准备,听我号令出击。”

经过战火洗礼的新军营,早已是一支令行禁止的铁军,立刻退到坡上的草甸中,人马伏低,静等号令。三千多兵马,不闻半点喧嚣。

云襄伏在坡顶的草丛中,静等追兵的到来,没多久就见罗毅与几名武僧纵马而回,从河滩浅水出涉水而过。在云襄的招手示意下,纷纷纵马来到他跟前。(龙凤中文 国士无霜手打)

罗毅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身后的武器,抹着满脸汗珠伏到云襄身旁,匆匆道:“瓦刺人离这里大约还有十余里之遥,人数大约两万五,全是轻骑兵。”

云襄点点头,他已经看到地平线尽头涌动的骑手,如滚滚洪流般蔓延而来,耳边似乎已能听到那隆隆的蹄声,如战鼓般击在荒凉寂静的大草原上。

“来了?”武胜文爬到云襄旁边,悄然问。他的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火焰,似乎又想起了镇西军的溃败和父亲的惨死。

云襄点点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两万多名瓦剌骑兵来到小河对岸,在一阵混乱之后,瓦剌人发现只有一处浅滩有新军营渡河留下的痕迹,几名游骑分别往上下游寻找渡河的地方,其余人开始陆续从齐腰深的急流中渡河。由于水流湍急,骑兵渡河的速度十分缓慢,两万多人照这速度,恐怕得花上大半天。

瓦剌人似乎没耐心等下去,分出两队各五千人分别往上下游寻找新的渡河地点。剩下的兵将在主帅催促下,纷纷加快了渡河的速度。经过长途跋涉后再勉强渡河,瓦剌骑兵过河后都是精疲力竭,纷纷脱下湿衣晾在地上,等着后续人马陆续过河。

见过河的兵马已过千,武胜文忍不住小声催促道:“差不多可以动手了吧?”云襄神情不变,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悠然道:“再等等,不着急。好不容易遇到这处福地,这次打草谷定要满载而归。”

就见过河的瓦剌人越来越多,眼看差不多有三千人马时,云襄终于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数百名弓箭手立刻匍匐到坡顶,张弓指向了草坡下衣甲不整的瓦剌人。云襄长剑一指,数百只箭镞带着刺耳的锐啸,蝗虫般飞翔毫无戒备的瓦剌人。

聚成一堆的人丛中响起刺耳的惨呼,数百只箭镞几乎箭无虚发,弓箭手从容搭箭再射,七八轮箭雨过后,瓦剌三千兵马已大半倒地,剩下的纷纷四下逃开,往远处躲避突然飞来的箭镞。只有少数瓦剌人勉强张弓还击,三千兵马未经接战就已溃不成军。小河对岸的瓦剌人见状不敢再渡河,因为一旦下水,就会成为箭手的活靶子。

云襄见瓦剌人队形已乱,勇气尽失,立刻一跃而起,翻身骑上伏地而卧的战马,一提马缰,战马嘶叫着站起身来,云襄举剑高叫:“跟我冲!”说着纵马率先冲下草坡。武胜文与罗毅怕他有失,连忙纵马追到他身旁,三人并驾齐驱,挥兵冲向四下逃散的瓦剌人。

两千多名蓄势待发的新军营将士,紧跟在三人身后从草坡上纵马呼啸而下,高声呐喊着扑向衣甲不整的瓦剌人。根本没料到新军营以三千残兵竟敢回师反击,瓦剌人完全没有准备,稍作抵挡就已溃不成军,四下逃散,战斗很快成为一边倒的屠杀。小河对岸的瓦剌人急得哇哇大叫,却根本帮不上忙,无奈之下朗多只得令箭手乱箭齐射,不再理会自己人的死活。

从河对岸射来的箭镞虽然没有多大准头,但对新军营将士依旧是个不小的威胁。长孙崇源 手打,有不少将士中箭落马,云襄见状连忙挥剑示意骑兵暂退,而草坡上的箭手则手执盾牌开始打扫战场。瓦剌人随身携带的干粮、烈酒、肉干,以及失去主人的战马,都成了新军营的战利品。

“瓦剌人从上游过河了!”远处突然传来一名游骑的高呼,那是负责监视上游瓦剌人的少林武僧。

云襄只得令新军营立刻后撤,以免被瓦剌追兵缠上。当黄昏来临时,小河边只剩下淋漓的鲜血和杂乱的残尸,以及伤者无助的惨呼和呻吟。

新军营战士脱离战场甩开瓦剌人后,云襄终于勒住奔马,举目四顾,只见众将士马鞍上挂满了缴获的干粮、肉干和烈酒,有的马鞍后还拴着缴获的战马,他转头对中军千户李寒光道:“快清点一下收获和损失。”

李寒光立刻带人对全军草草做了清点,然后向云襄禀报道:“收获的干粮和肉干,大概够全军十日之需,另外还缴获了七百多匹战马。不过咱们也损失了四百六十八名弟兄。”

云襄黯然地点点头,取下马鞍上的酒囊,神情肃穆地将酒倾倒在草地上。

云襄再度举起酒囊,对众人朗声道:“这第二口酒,庆祝咱们今日的大捷,喝!”众将士兴奋地齐声高呼,纷纷仰天而饮。

武胜文狠狠喝了一大口烈酒,顾不得抹去嘴角的残酒,纵马来到云襄身旁,他举起酒囊与云襄一碰,高呼:“这第三口酒,预祝咱们在云公子率领下,平安归国!”经过方才的大胜,他对云襄完全心悦诚服,再不怀疑云襄千里迂回的归国计划。

众将士齐声欢呼:“预祝云公子帅咱们平安归国!”

众人的信任令云襄十分感动,他对武胜文和众将士点点头,豪气万丈地举起酒囊,朗声道:“那好!这最后一口酒,就祝咱们平安归国!”

众将士齐声欢呼,纷纷仰天长饮,直到涓滴不剩。然后众人纷纷将空酒囊抛向空中,紧跟在云襄与武胜文身后,纵马向西疾驰。。。。。。

数日后,浩浩荡荡的黄河已遥遥在望,就见岸边有两人两骑匆匆迎了上来,却是云襄派出往黄河以西探路的筱伯和张宝。二人纵马来到云襄跟前,筱伯对云襄点头道:“老奴幸不辱命,已照公子的吩咐办妥,渡船也已准备停当。”云襄纵马来到黄河岸边,就见岸边停泊着十几只渡船,他回头对武胜文道:“派几名熟悉水性的兄弟将船划到对岸烧掉,只留一艘船渡河回来。”

“烧掉?”武胜文有些意外,“咱们不过河了?”

云襄点点头,遥望黄河上游从容道:“大军从浅滩逆流而上,在二十里之外再上岸,然后向南走偏头关或宁武关。”

“走偏头关、宁武关?”武胜文有些意外,“咱们不向西迂回了?”

云襄点头笑道:“那是引开追兵的计谋,请原谅我先前没有向你讲明。”

武胜文两眼茫然地望着云襄,怔怔问道:“引开追兵的计谋?如何引开?”

云襄叹道:“数日前那场伏击,咱们有不少弟兄受伤落入朗多之手,我先前故意向全军讲明咱们要过黄河向西迂回的战略意图,其实就是要借受伤被俘的将士之口,将这个战略意图转告朗多。我不怀疑失手被俘的将士都是铮铮铁骨,决不会出卖咱们的行踪,但朗多不是笨蛋,被俘的战士越是掩饰咱们西去的意图,朗多越容易猜到我的计划。为了让这个计划看起来更像真的,我事前没有对任何人透露。”

武胜文微微颔首道:“咱们涉水逆流而上,可以隐藏行踪,而烧毁的渡船则可以将朗多引到对岸,不过他过河后若没有发现大队人马留下的痕迹,岂不会起疑?”

“武将军不用担心。”一旁的筱伯插嘴笑道,“老奴这几日秘密西去,已经花大价钱买通了一个游牧部落,让他们从黄河对岸一直往西走,他们留下的踪迹会让朗多误认为是咱们留下的,等朗多率兵追上他们,发现上当再回师追赶咱们,恐怕至少要在七日之后。”

云襄接口道:“而这七日宝贵的时间,咱们可以不用顾忌追兵,向南冲击拦在偏头、雁门、宁武三关前的瓦剌防线,争取从偏头、雁门、或宁武关回国。”

武胜文恍然大悟,颔首叹道:“原来早在咱们伏击追兵之前,你就已经在盘算向偏头、雁门、宁武三关方向突围归国,咱们伏击朗多,借被俘兄弟之口泄露战略意图,并做出要越过黄河向西迂回的姿态,就是为了争取这七日的时间,突击瓦剌设在三关前的防线。公子的心机之深,真是令人叹服!”

云襄点头叹道:“兵法之道,诡异莫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与千道不无共同。”说着他转头遥望南方,眼里满是担忧:“就算咱们争取到七日时间,不必再担心陷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绝境,不过要想突破瓦剌人的防线。恐怕还要经历一场生死恶战。”

武胜文宽慰道:“这个你倒不用太担心,咱们若袭击瓦剌人的营寨,关上的守军定会出兵支援,有他们的帮助,突破瓦剌防线应该不会太难。”

“但愿如此吧。”云襄遥望南方,依旧忧心忡忡。

说话间就见十几名精通水性的兵卒已驾着渡船越过黄河,在对岸烧起了渡船,然后合乘一只小舟渡河而回。武胜文一声令下,两千多名将士立刻从浅滩逆流而上,河水马上冲走了大军留下的痕迹。

一个时辰后,众兵将重新上岸,这时留在后方的少林武僧,送来了最新的敌情:朗多率军搭建浮桥,开始做过河的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云襄脸上不由露出喜悦的微笑,他就像一个真正的老千,不断从自己布下的骗局中享受着成功的快感。

直等到朗多率大军全部渡过黄河,继续向西追击后,云襄才率军绕过兵微将寡的偏头关,直奔三关总兵驻守的宁武关。将士们归心似箭,兴奋地踏上了向南的归途。

偏头、雁门、宁武三关俗称外三关,扼守着中原北大门,历来是抗击北方游牧部落侵扰的坚强防线。其中宁武关扼守三关要冲,是连接三关防线的枢纽,为三关总兵亲自驻守。

这日午夜刚过,在关上巡夜的兵卒看到远处瓦剌的营寨后方,突然冒起了冲天火光,天边隐隐传来厮杀呐喊声,巡夜的兵卒一面加强戒备,一面令人火速飞报守将。

没过多久,值夜的守将匆匆登上城楼,遥望火光冲天的瓦剌营寨,就见一匹快马如入无人之境,从瓦剌人的营寨中冲杀而出,马上骑手手舞长棍,指东打西,当者无不披靡。片刻后那骑手纵马冲到关前,他身后的瓦剌追兵刚要追击,却被城楼上的守军乱箭射回。

值夜的守将借火光打量着冲到关前的骑手,见他年纪甚轻,身着瓦剌牧人的皮袍,手中兵刃却是条丈余长的木棍,便高声喝问:“什么人?”

就见那骑手在关前勒马,仰头高声答道:“在下少林罗毅,替公子襄和武胜文将军送来口信,请求宁武关守军立刻出兵接应新军营。”

听到新军营的名号,城上守军中响起了一阵骚动。新军营孤军北伐,勇解大同之围的壮举,早已在边关守军中传颂,边关守军早已对之充满敬仰。不过那值夜守将却喝道:“新军营早已在瓦剌全军覆没,哪还有幸存者?”

罗毅取下马鞍上的长弓,将一支箭射上层楼旗杆,解释道:“这是武将军信物,请守军尽快出兵!”

守将迟疑道:“就算这令符不假,却也保不定是被瓦剌人缴获,作为骗开我关门的工具。就算你们真是新军营残部,没有兵部的令谕,咱们也不能妄自开关出兵。”

“你……”罗毅气得满脸通红,急道,“新军营将士千里血战,已经冲到宁武关前,望将军快快发兵救援,不然就迟了!”

但是守将任由罗毅如何哀求,只是推说没有兵部令谕,不能妄自出兵,罗毅无奈,只得含泪纵马杀回瓦剌营帐,孤身去救新军营。明军积重难返的指挥弊端,以及守将的懦弱无能,使关上的守军也只能袖手旁观。

黎明时分,一小队衣衫杂乱的将士终于冲破瓦剌大军的重重阻拦,纵马冲到宁武关前。他们人数不足三百,人人浑身浴血,身上带着各种可怖的伤痕。他们的衣着杂乱无章,既有瓦剌人的皮袍,又有明军残破的战甲,但他们既不像是大明军队,也不像是瓦剌骑兵,倒像是一只四处流窜的土匪。宁武关上众兵将齐齐拉开弓箭指向这一队来历不明的人马,一个守将高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这几百名汉子停了下来,一个身披瓦剌皮甲的彪壮汉子纵马来到关前,将手中一杆大旗高高举起,大旗残破不堪,沾满了干涸的血污和火烧过的残迹,但旗上那个迎风招展的“新”字,依旧清晰可辨。

“新军营!是新军营!”宁武关上众兵将不由发出一阵惊叹声,他们早已听说新军营的壮举,今日终于见到新军营幸存归国的将士,城上的守军齐齐举起手中的兵刃,向远征瓦剌、勇解边关之危的英雄们致敬。

就在新军营将士鱼贯入城的同时,一只信鸽从宁武关总兵府冲天而起,直飞北京。

北京城福王府内,靳无双踞案端坐,他的身后侍立着神态冷厉的蔺东海,以及面带微笑的周全。他和蔼地望着跪在案前的两男两女,然而跪着的四人却是惴惴不安,低垂着头。

“这次朝廷能一举扑灭魔门的叛乱,你们也有功劳。”靳无双款款道,“虽然你们曾是魔门光明四使,但你们令魔门首恶寇焱自焚身亡,也算有心投诚,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以后剿灭魔门余孽的事,还要仰仗四位呢。”

明月连忙磕头道:“小人愿誓死效忠王爷!”靳无双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蔺东海将四人带了下去。

四人一走,周全忍不住小声问:“主上相信他们?”

靳无双轻蔑地撇撇嘴:“他们今天能背叛寇焱,他日难保不会背叛本王。不过现在咱们正值用人之际,只要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就不能浪费。”

周全心领神会地微笑点头。这时一名侍卫捧着一只信鸽匆匆奔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宁武关有最新的消息送到!”

靳无双接过信鸽,取下它脚下的竹筒倒出纸条,缓缓展开一看,脸上顿时闪过莫名的惊喜。

周全见状忙问:“新军营有消息了?”

靳无双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点点头道:“新军营残部两百九十八人已回到宁武关,领兵的是公子襄和武胜文,他们都没死!”他兴奋地长身而起,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突然停在周全面前,眼里闪烁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立刻通知宁武关总兵范世忠,让他一定留住公子襄,我要恳请皇上,为孤军征伐瓦剌、解边关之危的新军营勇士,举行一次盛大的庆典,以彰扬他们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

从靳无双的双眼中,周全看到了一种兴奋和决断,他迟疑道:“主上此举似乎另有深意?”

靳无双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遥望虚空幽幽一叹:“我等这样一个机会已等得太久、太久了。”

第十一章 死神

宁武关总兵府内一连几天都在举行盛大的酒宴,以款待新军营幸存的勇士。各级将领轮番宴请公子襄和武胜文等新军营兵将,以表达对新军营的敬意。驻守边关的将士最敬重真正的勇士,能在十万瓦剌虎狼之师的围追堵截之下生还,在他们眼里,新军营每一个幸存者都是了不起的勇士和英雄。

酒宴之上,几乎每一个人都会问起新军营的战绩和经历,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他们的眼中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让经历过最残酷战斗的边关将士也无法忍受的沉重。联系到新军营从一万人锐减到二百九十八人的惨烈战况,他们也不忍再问,只能默默举杯,用烈酒表达自己的敬意。

酒已半酣,人也半醉,突听门外嘈杂声起,有人高呼“圣旨到”。众人一阵忙乱,由范世忠领头接旨。圣旨宣总兵范世忠护送新军营将士进京,朝廷将举行盛大的庆典为其庆祝,圣上还将亲自召见新军营将士,并为所有将士论功行赏。圣旨中还特意提到领导新军营北伐的千门公子襄,特宣他进京面圣。

听到这意外的宣召,云襄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以前在骆家终日刻苦读书,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登上金銮殿,位列公卿,一展胸中抱负。但是现在,他却只想远远逃开这一切。半年多的漠北狂风和征战杀伐,不仅让他的外貌变得粗犷,更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

范世忠接过圣旨,脸上泛起莫名的兴奋和羡慕,拜别传旨的公公后,不禁对云襄和武胜文兴奋地道:“朝廷特意为新军营举行凯旋庆典,你们的功绩将彪炳史册!连末将都沾了你们的光。末将当敬你们一杯!”面对范世忠的恭维和奉承,云襄眼中泛起一种深沉的悲哀。

“彪炳史册?”云襄醉意朦胧地举起就被,眼里满是痛苦,“赫赫战功之下,是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是多少妇孺的冤魂?我们只有罪孽,新军营每一个将士,都是罪人。”

范世忠一愣,不知如何应对。武胜文见状连忙对一名随从示意:“公子醉了,扶他下去歇息吧。”

两名随从将云襄扶到后面厢房的床上躺好,告辞而出。筱伯捧着茶水毛巾进来伺候,小声问:“公子醉了?”

“我没事。”云襄从床上坐起,接过毛巾擦了擦脸,脸上醉态一扫而空。筱伯见状不由问道:“听说圣旨宣公子进京面圣,公子做何打算?”

云襄摇摇头:“我不去。我装醉离开酒宴,就是为了从中脱身。筱伯你收拾一下,叫上张宝、罗毅还有觉空他们,咱们连夜就走。”觉空是少林十八罗汉之一,随新军营北伐后,十八罗汉折损大半,仅剩六人幸存。

见云襄要走,筱伯忙道:“公子为何轻易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机会,此话怎讲?”云襄皱起眉头。

筱伯款款道:“圣上既然特意下旨宣召公子,即表示有意赦免公子过去的所有罪名。就算公子无心仕途,也该趁此机会为自己取得一个清白的身份,免得再受柳公权之流骚扰。再说济生堂渐渐庞大,难保不会引起朝廷猜忌,如果公子向圣上禀明济生堂的实质和宗旨,争取朝廷的认可,这对济生堂将来的发展也大为有益啊。”

见云襄沉吟不语,筱伯不禁趋前一步,恳声道:“如果这次公子抗旨而逃,将永远失去与朝廷和解的希望,失去为自己正名的大好机会,永远成为见不得阳光的边缘人。公子三思啊!”

“你让我好好想想。”云襄一脸踌躇,缓缓踱到窗前。他轻轻关上窗户,走回桌前点燃桌上的油灯,在烛光昏黄中,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决断,缓缓坐下,直视着筱伯平静地道:“我可以奉旨进京,不过,我需要一面护身符。”

“护身符?”筱伯有些疑惑,“什么护身符?”

“《千门秘典》!”云襄紧盯着筱伯的眼睛。

筱伯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跟着又坦然笑道:“《千门秘典》下落不明,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找到,它怎么会是公子的护身符?”

“是吗?”云襄目光炯炯地盯着神色如常的筱伯,嘴角泛起一丝调侃的笑意,“我只知道影杀堂第一杀手,从南宫放手中夺去了《千门秘典》,那不就是你吗?死神。”

筱伯眼中陡然闪过一丝锐芒,跟着哈哈一笑:“公子怎么会认为老奴是影杀堂的死神?”

云襄淡然道:“其一,你本来就是影杀堂杀手,你当初反出影杀堂投靠我时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其二,当年我在金陵揭穿柳公权的阴谋时,是你出面雇佣了影杀堂顶尖杀手“夺魂琴”和“鬼影子”来帮我,当时“鬼影子”还说我是影杀堂不能动的人。那时我就在奇怪,影杀堂怎么会对我如此看重?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们是得到过你的特别叮嘱。”

筱伯无辜地苦笑道:“公子仅凭这两点,就断定我是‘死神’?”

“当然不止!”云襄款款道,“在小五台山上,南宫放用明珠要挟我时,我是临时决定用《千门秘典》换回明珠的,‘死神’却无巧不巧地出现在那里,杀人夺书。如果他是受雇杀南宫放,怎么会如此来去匆匆,连南宫放的死活都不确定就走?而知道南宫放手上有《千门秘典》的,就只有目睹我用秘典交换明珠的这些人。而这些人中间,有杀掉南宫放的可能的,就只有你一人!”

筱伯无奈苦笑道:“如此说来,老奴不是‘死神’都不行了?”

云襄点点头:“小五台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想快速追上南宫放抢回秘典,还真不能靠运气。最简单的办法是在《千门秘典》上下点‘千里香’,然后循香追击。而《千门秘典》除我之外,就只经过了你的手。你为了避开我们,先用药物使武忠那些士兵昏昏欲睡,让我们不得不留在山上歇息,又趁我休息之时点我睡穴!可惜你的时间太少了,来不及去山崖下看看南宫放的死活,碰巧让我遇见了还有一口气的他,这也许是上苍以它那不可抗拒的神力,向我昭示凶手的真正面目!”

筱伯怔了半晌,终于仰天长叹:“公子果然心思缜密,目光如炬,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说着他从贴身处掏出一本古旧的羊皮册子,双手碰到云襄面前,“不错!在下就是影杀堂第一杀手‘死神’,为了替公子追回《千门秘典》,不惜杀了南宫放。现在,在下将它完璧归赵。”

云襄宠辱不惊地接过《千门秘典》,信手放在桌上,望着面前这最神秘的杀手,淡然问:“为什么这样做?”

筱伯不卑不亢地笑道:“在下只是个杀手,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在下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有人花大价钱雇老奴保护公子和这本《千门秘典》,在下自然要竭尽所能。我不仅帮你杀了南宫放,抢回《千门秘典》,还曾在牧马山庄救过你一回。”

云襄立刻想起了那从自己身上偷走赃物的神秘人,若不是他,那次自己就栽在南宫放手上了。不过此刻云襄心中并无一丝感激,他木然道:“如此说来,金彪也是你杀的了?你为了防止南宫放从金彪身上追查到我,不惜杀了金彪,然后假扮成刺杀南宫豪失手的影杀堂刺客,博得我的同情接近我,从此对我贴身保护?”

筱伯眼中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公子这也知道?”

云襄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旧的布扣,黯然搁到桌上:“金彪死时手中一直紧紧攥着这个布扣,我在南宫豪那里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脚上的青布鞋就少了这样一枚布扣。”

筱伯脸上的尴尬顿时变成了惊讶:“公子那时就已经知道我是杀了金彪,将计就计把我留在身边?这些年以来,公子居然都能不动声色,这份隐忍功夫简直令人恐惧!不过,公子今日为何突然要跟在下摊牌?”

云襄波澜不惊地道:“以前我要去北京时你总是百般劝阻,就连那次我坚持去北京面见藤原秀泽,你都十分小心谨慎。但今天,你却竭力鼓动我去北京,显然形势已经发生了利于你、或者说是利于你雇主的变化,所以你们已决定将我这个棋子抛出去,作致命一击。就算是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是不是你们已经找到对付靳无双的办法?”

筱伯遗憾地抱拳道:“我只是个受人雇佣的杀手,就算知道雇主的身份和计划,也决不会出卖他。如今公子既然已识破我的身份,我只好遗憾告辞,以后公子自己要多多保重。”

云襄冷冷望着筱伯,突然问道:“你真的只是个杀手?”

筱伯一怔:“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襄冷冷道:“如果你只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杀手,有必要自毁容貌来接近我吗?你在我身边改头换面而隐匿多年,一个杀手恐怕不会有如此坚韧的意志。我还从南宫放口中得知,‘死神’不是男人!师父,难道真要弟子剥下你最后一层伪装?”

筱伯浑身一颤,眼里满是惊诧。就听云襄冷漠地道:“记得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你这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过不了‘情’字一关。但自从我得知你并未去世后,就知道你必定已经克服了这个弱点。我记得阿柔伤你的功夫叫‘销魂蚀骨’,我在魔门的‘魍魉福地’特意查过这门功夫,它是一种专门对付男人的魅惑之术。

“你要想不受其害,引刀自宫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既然你能在阿柔‘销魂蚀骨’之下安然无恙,还能借她之手诈死,那时候你就已经不是男人了吧?对自己也如此狠心,真不愧是与靳无双不分伯仲的一代千雄!”

筱伯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云襄,足有半晌才一声长叹,缓缓挺起胸膛,气质顿时一变,哪里还有半分奴仆的恭谨和杀手的冷厉?他坦然坐到云襄对面,眼里满是欣赏和赞许:“看来我的眼光真的不错,也没有白教你,你已经青出于蓝了!”说到这他顿了顿,“只是我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得知我没死的?”

云襄道:“虽然我第一眼看到化身为影杀堂杀手筱不离的你,就知道你是杀害金彪的凶手,却怎么也没想到你就是我已死的恩师。你对我的性格真是了如指掌,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南宫豪手中,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接近我。其实一切皆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有同伙在暗处保护你的安全,就算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有危险。虽然我当时就奇怪你的毁容之举,但也只是猜到你是在掩饰本来的面目和身份,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毁容的杀手就是自己熟悉的恩师。”

筱伯点点头:“没办法,你刚出道时手段生涩,我不得不贴身保护,可惜易容只能骗过不认识的人,所以不得不毁容接近你。只是没想到你早已发现是我杀了金彪,却还能不动声色地隐忍这么多年。”

云襄淡然道:“那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同党,所以只好将计就计、静观其变。后来我才渐渐怀疑你跟云啸风有关系。”

筱伯皱眉问:“是因为莫老二的死?”

“不仅仅是莫爷。”云襄淡然道,“莫爷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看了《千门秘典》,他临死前用脚在地上写下了凶手的名字,虽然只写了个‘云’字头,也足以为我指明方向了。除了我之外,看过《千门秘典》的莫爷和南宫放都死在你的手下,我想这决不是你在维护千门的门规,而是有着更深的用意。”

云啸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明知我未死,还故意将我埋在青海的假尸骸托天心居弟子运回江南安葬,以安我心,真是深得为师真传!”

云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虽然我知道师父只要利用龟息之术诈死,可以轻易骗过不会武功的我,而起即使我怀疑莫爷临终留下的‘雨’,很可能是未写完的‘云’字,但我还不敢就此肯定师父真的未死。

“师父行事一向谨慎,如果诈死必然会做到天衣无缝,所以我故意给了楚姑娘一张似是而非的地图,根本就不是我埋葬师父的地点,自然找不到什么尸骸。不过师父既然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自然会让同党暗中帮助天心居弟子一把,找回你当初埋下的尸骸。师父自作聪明的举动,恰恰证实了我心中的揣测,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一切了。”

云啸风眼里满是惊讶,继而仰天叹息:“你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为师真是以你为荣啊!你还知道多少,都一并告诉为师吧。”

云襄拿起桌上的《千门秘典》,淡然一笑:“我已经堪破了《千门秘典》的奥秘!这本千门中人奉为圣典的经书,除了第一页上那句人人皆知的古训外,根本就是本无字天书。它的奥秘不在书里,而在书外---它是千门门主维护权威的精神象征。所以历代门主在从上一代门主手中继承了这本圣典后,要么不明白,要么明白了也不说。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自己在门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

“寇焱是一代枭雄,一眼就看穿了这点,所以毫不犹豫地还给了我。可笑靳无双聪明绝顶,竟被师父以这本秘典为饵,大动干戈,若他知道真相,定会气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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