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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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觉得害怕”我向那个小姐打了个响指:“结帐”

林蓓岚也站了起来:“你能帮帮我么?”

“要怎么帮?”我一边把钱摸出来递给过来收钱的小姐,一边道

“我想再去一次湖南,那个小村子里”

我抓了抓头,想了想,又道:“这是邀请么?”

她象要哭出声来一样地道:“我已经没别的办法了,求求你,请你陪我去吧”

文学女青年这么豪放啊我顿了顿,又道:“要是温建国知道我和你两个人出去,他非揍死我不可再说,我也没假期”

我推开玻璃门让她出去,出门时,她仍然声音发颤地道:“你真不和我去么?”

“真对不起”

“你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我笑了:“林小姐,你是病急乱投医了,还好我不算个坏人,不然你要一个和你初次见面的人一共儿去湖南,非上当不可”

上当是必然的,男的女的都有可能在这个社会,我绝不敢对人推心置腹,只是这话我也没有说出口而已

林蓓岚没有再说话我走了两步,道:“你再等一会吧,温建国大概就会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怕冷似地发抖,忽然,她冷冷地道:“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

她的话中好象有别的含意,我站住了,回过头看向她:“林小姐,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她没说话,伸出右手,把左手的手套拿了下来她的动作不快,手套在一点点脱下来,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有点纳闷地站住了

她把手套拿了下来,举起左手道:“你看吧!”

我走上前几步,想看到底是什么难道,会和温建国写的那样,她的手上全是一个个洞,洞里又有虫蛹在蠕动么?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但是我还是有些发毛

走到她跟前,她的手肤色有些深,虽然缺乏血色,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皮肤很光洁,几乎象抛过光的汉白玉我道:“要我看什么?”

她拉开袖子,苦笑了一声道:“你没看到么?”

一触到她手腕上的皮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手腕,那…那还能叫手腕么?手腕上有一圈圈的黑线,但那不是在皮肤上的,而是从下面透出来,几乎象是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所着的一叠刮胡刀片皮肤表层没什么异样,但是那黑线却仿佛要透肤而出,马上会割破皮肤虽然没有温建国写的虫洞那样恶心,但这副景象仍然妖异无比

我几乎象入迷一样看着,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她放手袖子,又戴上手套,“现在身上都是了,浑身都是这种黑线,好象我身体里有一片片刀片,随时会把我切成无数薄片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我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道:“去看过医生么?”

“医生说是色素沉积,根本说不上来”

“温建国…他身上有么?”

“一定也有他是直接碰到的,我是碰到他才会这样”

怪不得温建国会往脸上扑粉吧,不然就可能看到他脸上有那种黑线了这样的黑线倒好象是把人横着切开后留下来的痕迹,却又深入肌里,更象是从里往外在切我道:“有没什么感觉?疼么?”

她摇了摇头:“什么感觉也没有,就是有些怕冷,还有…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还是找医生看看吧,说不定是染上什么怪病了”

虽然阳光很好,但是我身上却不由得一阵阵发冷那不是因为气温的缘故,我也实在说不上来我退了几步,勉强笑了笑,道:“快去吧,早点治会好的”

她的眼神已经有些绝望了,默默地看着我她脸上蒙着围脖,我不知道她脸色怎么样了,可是却觉得可能她脸上也会有一条条黑线,横着,把上下嘴唇分开,把人中分开,把鼻子分成好几层,直到额角我不敢再去看她,转身快步走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她,林蓓岚仍然站在那里

站在阳光下,却象站在黑夜里一样

和林蓓岚分手后,我象逃一样回到写字楼正赶得上吃午饭,我拿着盒饭进办公室时,办公室里有两个离家较近的同事已经回去了,文旦正在埋头啃着一份猪脚看见我,他道:“阿康,你这时才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仍然没有从林蓓岚带给我的那种惊慌中恢复过来,文旦的话让我觉得有点正常世界的温暖,我笑了笑道:“你也做完了?”

“好了,得准备下一期的稿子了你有什么好的么,给我一篇”

“我今天倒听到一个故事,呵呵,挺不错的,可惜还没写下来”

我打着哈哈,但是在心底却隐隐地仍有着恐惧那是一种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寒冷,阴郁,却又有种怪异的诱惑

下午,我接着看稿子,可是在看稿时总是想起林蓓岚的话她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会是真的么?我说不上来,以常理来判断,那根本不可能,可是常理真能说明一切么?

这时文旦突然道:“阿康,想什么哪,饭都不吃了”

我笑了笑,道:“对了,文旦,你觉得影子会不会也是一种生物?”

“骗鬼,”文旦撇了撇嘴,“这怎么可能,影子要是生物,那靠吃什么活下去”

“当然,”我笑了,“英国十九世纪末有个作家写了一部讽刺小说叫《平面国》,是设想有一个二维的世界,那里的人都是一些平面”

“那些都是胡思乱想出来的,”文旦指了指我的电脑,“就和我们杂志上那些故事一样”

的确是胡思乱想,在艺术上自有其价值,但那些都只是人脑子里的产物我不知道林蓓岚到底算个什么人,也许,她已经带着些疯态的疯狂了,在网上写东西的人其实都或多或少地有些疯

“我们整天看这些疯话,大概自己也有点疯了”

文旦打了个哈哈道:“这世界本来就是疯狂的,在疯子眼里,不疯才是疯”

我没想到文旦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人也一怔,喃喃道:“文旦,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富涵哲理的话,对你真要刮目相看了”

“得了得了,你又不是李北丽,再多的好话也是白搭”

我笑了:“人家名花有主,你少来了”

和文旦说笑多少让我感到这个世界还算正常每天沉浸在那些或拙劣或高明的恐怖故事中,我想我也有些疯了吧,以至于遇到的都是一些快要疯了的人

下班后,文旦对我道:“阿康,你今天不加班吧?”

“不加了有什么事么?”

“天这么冷,一块儿吃火锅吧,喝点酒,AA制”

我其实并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和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可是今天温建国的失踪,还有林蓓岚说的那个怪异的故事让我心头发寒,也许只有挤在人群里,闻着空气中的汗臭和烟草味,那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点了点头道:“好吧,AA制”

去喝酒的都是写字楼里的单身汉听了一耳朵他们说的下流笑话,也灌了一肚子啤酒,散伙后我有些摇摇晃晃了现在的冬天气温虽然不象以前那么冷,但是夜晚的空气依然象会结冰一样,从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出来,我的脸上被风吹得刀刮一样疼

我的酒量不大,两瓶啤酒已经让我脑子晕乎乎的因为快要过年,连出租车也很少见,如果在这儿等出租,只怕喝完酒身上这点热气马上会消散干净我沿着路走着,准备边走边看,碰到车就叫一辆

今年因为电力紧张,到了冬天又要拉闸限电,我走上的这条街正好是限电的范围,路灯只开了一半,连街面的店铺也大多关门了,街上冷冷清清我把手插在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来由地又有些忧郁

走了一段,仍然看不到有出租车过来这些日子治安不太好,报上也常有出租车被打劫的消息,那些司机只怕也都有些害怕我把衣领竖起来围住脖子,想让自己有些暖意,但冷风还是直灌进来

路灯昏暗不明,我的影子也模模糊糊地,随着我的走动,还在长长短短地变化,几乎象是活了过来一样一想起林蓓岚那个带着点疯狂的故事,我不由打了个寒战,虽然明知道那是个荒诞不经的故事

走到一个胡同口时,仍然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边上还有一家小店开着门,一个老头子没精打采地坐在里面我在店里买了包烟,向前又走了几步,一边摸出一支点着了,刚拿在手里,突然,象有一根冰柱插进心口,我一下站定了

前面有脚步声!

脚步声是从前面的胡同里传来的,很轻,也很慢,象是有人趿着鞋在走

在这样的深夜里,还会有谁在街上?

恐惧象是黑油渗透一张纸一样,渗透了我的全身,我浑身的关节变得僵硬,可是又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那脚步声象是有一种奇异的磁力在吸引着我,而我则如同堕入一场噩梦,浑身上下除了脑子以外都不听使唤

脚步声慢慢地变近那个人走得很慢,脚步声也象一个人含糊不清的话语,但每一个踏下的步子却又象是能看见一样,我已经象是应和他的步履一样,在随着他的节奏向前走去这种感觉极其诡异,明明自己什么都知道,眼里看到的一切也依然如故,可就是象在做梦一样,当我踏出一步,脚掌刚落地,地面的寒意透过鞋传到脚底时,耳中恰好也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就象有一根无形的线,把我和他连在了一起

不要,不要再走上去了

恐惧象是粘稠的胶水,无论我如何想让自己不再走上去,双脚却仍是一前一后地挪动,一步,一步,慢慢地,又是毫不犹豫地向前

真的是噩梦中吧我想着,手指也僵硬得如木棍我已经起到了拐角处,再走两步就可以和从胡同里走出来的人打个照面了,我绝望地看着前面,看着冰冷的空气被我的身体破开,形成一个空洞,周围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来填补空隙时又造成了一个个漩涡

突然,从手指上传来了一阵针刺一样的疼痛这阵疼痛几乎要把我一下撕裂,以至于脑子里象有什么东西一下断开了一般,我一个踉跄,靠在了边上的墙上

那是烟头燃到了我的手头烟头造成的烫伤其实并不如何严重,但是由于烫在手指上,极其疼痛但是与疼痛相比,我心中的恐惧却向雾一下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

从胡同时走出的那人已经快到走出来了,我已看见了他直直向前伸出的一双手!

那是什么手啊,干枯得象冬天落尽叶子的树枝,直直伸着,五指弯曲,如果刚才不是因为烟头烫了一下,那么我现在正好走到胡同口,而这两只手将会掐在我的脖子上!

“你是谁?”

象是从噩梦中惊醒,我猛地喊了起来恐惧已经让我周身发软,如果那是个强盗,现在我唯一的武器就只有叫喊了

那双手一下缩了回去那人大概也被我吓了一跳,脚步声登时停住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把手里的半截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在这个寒冷的深夜里,烟味越发辛辣恶臭,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烟是假的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从鼻子和嘴里喷出的白烟几乎有一米多长,一定也飘进了胡同里

“是你么?”

让我吃惊的是,从胡同里有人这样说着这声音很陌生,干硬冰冷,但语调又有种熟识之感我战战兢兢地道:“你是…”

这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不知为什么,我害怕见到这个人,从心底里本能地害怕,就象小孩子怕蛇,怕蜈蚣一样我不想看到他,但是听他的声音,似乎认识我的,可我又实在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笑,突然,象来时一样突然,脚步声急促地响起,但这次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了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向那胡同时探出头去那个胡同昏暗没一盏路灯,几乎象是个长长的管子,黑暗也象有了重量,在向当中挤压在这一片黑暗中,我看见了一个人影一闪,也不知闪到了哪个拐角里去了

周围没有人,我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空气,在空气里带着股淡淡的腥臭味那不是鱼腥,也不是腐烂的臭味,而是一种铁锈似的腥臭,这空气里也似乎留着他刚才的身影,冰冷的象是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我激凛凛地打了个寒战,深夜的寒气象疾病一样无孔不入,我再也无法忍受周围那似乎永远都不会散去的寒冷与恐惧,猛地向前冲去冲出两步后,一走过胡同口,我才放慢了些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个路口象是某种昼伏夜出的猛兽的巢穴,这路口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我不敢再去看,又向前跑了两步

前面是另一条横向的大街,和这条因为拉闸限电的路不同,那条街上仍然有着灯光,带着温暖的人气我一踏上那条街,不禁弯下腰,两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条路上弥漫着一股汗臭,当然这种味道也只有在深夜里才闻得到当吸进一口空气时,那些汗臭味象一把洗瓶子的毛刷一样堵在喉咙口不住地擦拭,以至于有些刺痛但这些刺痛对于我来说也是种安慰,因为这告诉我周围都是些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回头看向身后的这条路,隐隐约约的,那家店铺的灯还开着,但是象隔了一层毛玻璃一样看不清,整条街阴暗如鬼域

这时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我上了车时,虽然车子四壁毫不留情地向我挤压过来,但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和那条空空荡荡的大街比起来却有种安全感了

“要去哪儿?”

司机因为我上车后许久不说话,有些不耐烦了,可能也在怀疑我会不会是个劫匪我报了住址,他拉下空车灯,车子开了出去晚上车少,他开得很快,刚才这条街一下子被甩在了后面,我靠在了椅背上,这时眼角淌下了两洗泪水

那当然不是感动的泪水,而是因为恐惧

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我拼命地想着,猛地,象是流星一闪,我叫了起来:“是他!”

“嘎”一声,汽车一下停住了,我被震得一晃,差点摔出去,连忙扶住车,那司机狐疑地看着我道:“你看见什么人了么?”

我笑了笑,道:“没事,我在想事情”

“没事就不要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深更半夜的,你这一嗓子把人都要吓死”

“对不起,”虽然坐着不能点头哈腰,我还是拼命地向他赔礼道歉,“以后不会了”

回到住处,这司机在收我的车钱时大概把精神损失费也算了进去了我也没心情与他理论,带着残留的恐惧,一步步地走上楼去,仍是想着那个隔着拐角和我说了一句话的人

那人的声音…也许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那人说话的腔调,实在是和温建国一模一样的!

第二天等我睡醒,天已大亮了,急急忙忙赶到社里的时候已经迟到了,被老总臭骂了一顿等我坐下来,文旦有点幸灾乐祸地道:“阿康,你昨晚喝醉了么?”

“还不都怪你,害我喝那么多酒”

“哈哈,谁知道你酒量这么差那天我们也看见一个醉鬼跌跌撞撞地走,我还以为是你走错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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