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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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仙人道:“那两个小妖?她们不会有这般道行。难道是魔主已临?”

张烈喝道:“先不管这些。仙长,请你在此布阵,我与小兄弟和玉儿去看看,不论是谁,都要将他料理了!”

古月仙人想了想道:“只有如此,速去速归,不要错过时辰。这人是想强行破坏支柱,让赤贯星坠落,应该不是魔主,你们还能对付。”

张烈笑道:“便是魔主又有何惧?小兄弟,玉儿,走吧!”他晃了晃葫芦,叹道,“还好,还有小半葫芦,只是事成后庆功就没得喝了。”

他们向赤贯星中央而去,远远地见有一根撑天拄地的大石柱,拓跋玉儿已见柱前有一个巨大黑影,惊道:“那是什么?”

张烈手搭凉棚,喃喃道:“真是那劳什子魔主!小兄弟,玉儿,这最后一搏,你们可别给大哥丢脸!”

陈靖仇见他凛然不惧,胸中亦是豪气顿生,大声道:“是!”

他们如飞前行,到得近前,只见那中央支柱前一个庞然巨魔正在不住地击打石柱,陈靖仇见那石柱虽坚,但在这怪物不住地击打下已隐现裂纹,暗暗叫苦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他拔出长剑喝道:“住手!”

他本也没打算那怪物会回应,左手捻了个诀,已待将长剑放出,以驭剑术打它个措手不及。哪知那怪物听得声音,忽然一怔,转过身来向他们看了看,仍然回身击打。拓跋玉儿眼睛最尖,一把拉住陈靖仇道:“阿仇,这…这是老师父啊!”

陈靖仇大吃一惊,说道:“什么?”

“这怪物的前心,是老师父的脸!”

师父怎么会变成怪物?陈靖仇只待不信,但拓跋玉儿自不会骗自己。张烈已不由分说,将身一纵,跃起丈许,喝道:“怪物,吃我一刀!”

他这水火刀威力非凡,便是小郡主措手不及之下,也被他一刀毙命,那怪物更是在埋头击打石柱,根本不曾防范,张烈一刀掠过,已将怪物一条手臂砍断,这怪物痛呼一声,却从断臂处忽然又生一臂,回手打来。张烈本在半空,哪里还闪得开?只见怪物这一击直有雷霆之威,心下一寒,忖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伸手将水火刀护住面门,喝道:“火云破!”

随着他的喝声,水火刀已幻成一团火云,直向怪物击去。只是那怪物简直水火不侵,手臂一下将火云击散,重重地打在张烈身上,张烈就如同一块小石子般被重重地击了出去,飞出直有十余丈。拓跋玉儿惊道:“姐夫!”拔刀正要上前,陈靖仇拦住他道:“等等!”手中长剑一送,喝道:“虚明冲寂,以道为根。上极无上,紫微帝君。真中有灵,玄经正神。万亿神兵,急急如律令!”

长剑划空而去,那怪兽的巨掌正将张烈击出尚未收回,被陈靖仇一剑射来,将掌心刺了个对穿。但剑穿掌而过,怪兽却似连半点都不曾察觉,仍是回过身要去击打石柱。陈靖仇见驭剑术对这怪兽毫无用处,正在茫然不知所措,从一边又传来张烈的声音:“回月斩,破!”

一道黄光从一角飞来,打着旋贴地而飞。怪物虽然力大无穷,但转动并不如何灵敏,黄光绕着它一足飞过,“嚓”一声,将这怪物的一足斫下,但这怪物惨呼一声,还不曾倒地,从断口中又生出一足,稳稳站立。不过这一刀将它一脚砍落,显然也激怒了它,转过身向黄光飞来之处冲去。转过来时,陈靖仇已看了个真切,在这怪物前心有一张人面,似是嵌着的护心镜,正是陈辅。

师父化身成了怪物!

陈靖仇心头一片茫然,嘶声叫道:“师父!是…是您吗?”

这一声喊叫那怪物似乎终于听到了。它本已冲到张烈近前,张烈被他一击飞出,受伤不轻,见它又要砸石柱,不顾一切发出回月斩,但回月斩虽然斩掉了它一脚,却又生一脚,反倒挑动它的凶焰,竟回身向自己冲来。他只道已是无幸,正待闭目等死,听得陈靖仇叫什么“师父”,惊道:“小兄弟,这是…这是老师父?”

如果这怪物充耳不闻,陈靖仇也不敢断定,但它停下脚步,陈靖仇再无怀疑。他叫道:“师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靖仇啊!”

怪物向他看了看,胸前那张陈辅的脸忽然睁开双目,喝道:“孽畜!”

这句骂陈靖仇已经好久没听到了,虽然师父现在变成了这模样,但陈靖仇仍觉亲切。他道:“师父,您是不是上了郡主的当了?”

陈辅喝道:“孽畜,我上什么当?郡主深明大义,给了我一颗灵果,现在我已化身天神,比什么时候都好!”

陈靖仇听他说什么小郡主给了一颗灵果,心中更如刀割一般,心想:“原来她真有一颗撒旦之果。”和小郡主两番相斗,两次都听她提到撒旦之果,可没见她吃下,陈靖仇只道那也是小郡主临死时的恫吓,谁知竟是真的,却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不吃下,反而给了师父。他道:“师父,那是撒旦之果啊,你化身的是西方魔主!”

陈辅哪里还会听他的,喝道:“胡说!畜生,你若再不肯听为师之言,那我就连你也杀了!”

第一次失却之阵施后,陈辅复生,上得通天塔最上,见陈靖仇竟然和宇文拓在一处施法。他满脑子都是“宇文拓要施九五之阵”,见此情景,只觉这徒弟竟然认贼作父,与大仇人同流合污。他毕生希望都在陈靖仇身上,这希望一旦破灭,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这时小郡主突然告诉他,宇文拓的阵法仍能破坏,给他一颗果子说这是灵果,吃下后便能化身天神,到这儿毁掉赤贯中央支柱,让赤贯星坠落,宇文拓的阴谋就仍然不能得逞。

小郡主这一番话其实破绽甚多,陈辅本是个足智多谋之人,细细一想,便能想出其中问题。可他伤心徒弟离己而去,更不知陈靖仇打他那一掌是为了救自己,正值心乱如麻之际,哪还想得出小郡主话中破绽,当即深信不疑。待小郡主带他从巴别之路上了赤贯星,看到这中央支柱后,马上将撒旦之果吞下,现在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要将这支柱击毁,好不让宇文拓得逞。虽然尚存的灵智让他认出了陈靖仇,可他身形已变,心智也已丧失大半,只觉陈靖仇若敢阻拦自己,那他也是敌人,一般要杀,这话已不是威吓。

陈靖仇却死都不信师父会杀自己,他见师父举起一只巨掌向自己罩来,仍道:“师父,你醒醒吧!”拓跋玉儿见他不躲不闪,这一掌压下还不得成肉饼?惊叫一声,将他一把拉开,陈辅一掌打在了地上。赤贯星都是坚硬无比的顽石,但这一掌还是将地面打出一个大坑。陈靖仇见师父真的要杀自己,脸一下白了,喃喃道:“师父,师父…”

拓跋玉儿好容易才让陈靖仇逃过一劫,见他仍旧如在梦里,怒道:“阿仇,你还不明白吗?这已不是老师父了!”她的腰刀根本到不了陈辅近前,又没有陈靖仇的驭剑术,伸手便摘下弹弓,扣上弹子喝道:“妖怪,吃我一弹!”

这一弹打出,正是对准了怪物前心陈辅那张脸。怪物体形虽大,动作却大不灵活,哪里闪得开,“啪”一声,正打中陈辅额头。陈辅怒道:“小妖女,你也得死!”腾腾腾冲了过来,举掌便向拓跋玉儿压下。拓跋玉儿吓得花容失色,眼见怎么躲都躲不开,陈靖仇一个箭步揽住她的腰,抱着她闪到一边,陈辅一掌又击了个空,另一手只待扫过来将两人全都捏死,张烈见势不对,在旁一声断喝,又是一回月斩,水火刀飞出,将陈辅的右腿剁下。

虽然剁下一腿让陈辅一个趔趄,但他吃下撒旦之果后已成撒旦化身,肢体见风即长,马上就又生出一条。他连遭张烈断肢,更是凶焰大起,忽然腾起一跃,又向张烈那边扑去。张烈先前被他一拳击得直飞出去,身法已见滞涩,而陈辅现在体形如此庞大,直如泰山压顶,又怎能闪避?但他心性豪壮,咬牙道:“不怕你生得快,我斩得更快!”拿起酒葫芦接连数拍,连发四柄回月斩。这回月斩破空而去,将陈辅的四肢削断,可陈辅浑然不觉,旋斩旋生,仍是步步向他逼近。张烈还待再发,却觉葫芦一轻,心也凉了下来。

葫芦中,酒已用尽。没有了水火刀,还拿什么与陈辅对抗?他勉强起身,双手握拳,心道:“就算豁出一死,也要让你吃点苦头!”可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就算豁出一死,顶多只能让陈辅吃点苦头,取胜那是万万不能的。

正在这时,陈靖仇忽然高声道:“长相思,久离别。满树梨花开似雪。”

这正是当年陈辅写给新婚未久的妻子的。在第一次失却之阵前,他为韩腾所伤,失陷在通天塔里,后来赤贯星坠落,魔界之门大开,魔界从通天塔纷涌而下,陈辅力尽至死,死前想到的却是这首少作。在当时的最后一息,他想到的不是复国大业,而是昔年与自己琴瑟和谐的妻子。

往矣,此世。

那时他正在魔军的围攻之中,魔军的尖牙已咬上了他的身体,他蘸着自己的鲜血,写下了这首写给妻子的诗。虽然第一次失却之阵后,这些事并未发生,但这首诗仍珍藏在他心底,就算现在形象已变,神智尽失,但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妻子的容颜。

陈靖仇见师父的身形缓了下来,心中希望又起,接着念道:“衣带宽,愁心结。望中天涯远,梦里音尘绝。”拓跋玉儿见陈辅巨大的身形不住晃动,欲前不前,姐夫却动弹不得,急得叫道:“姐夫,快对他前心下手!”

张烈暗暗叫苦,心道若能动手,早就动手了。他见陈辅似是被什么无形的绳索绊住了,喝道:“小兄弟,我念下两句,你朝他前心动手!”

张烈人虽粗豪,却是聪明绝顶,有过目不忘之能,虽然在通天塔第四层只见了一眼陈辅所写血字,却已记住。等陈靖仇念到“绝”字,喝道:“波心映明月,清辉同皎洁。下手!”

陈靖仇如在梦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身一纵,人已如流星一般破空而过,双手紧握长剑,向怪物前心的师父面门刺去。他人在空中,见陈辅虽然身在怪物体内,口中却还在喃喃念道:“波心映明月,清辉同皎洁。”

波心之月,自是皎洁如玉,只是师父也将永远都不会见到了。此时他又想起在宇文拓的预知术中所见未来,在那个放弃了复活拓跋玉儿的未来中,自己并没有忘掉拓跋玉儿,忘掉的却是师父!

我最敬爱,最不想忘的,不是玉儿,不是小雪,是师父啊!

他的眼里,泪水已滚滚而流,尽管先前就发誓说那是最后一次流泪了,但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最后一次。他叫道:“师父!”长剑已刺向怪物前心。这一剑带着他全身之力,实不下于张烈,那怪物虽然体形庞大,却也被这一剑穿心而过,轰然倒地。

这一剑刺死了师父,虽然明知师父已化身妖魔,但陈靖仇仍是放声痛哭,仿佛这一剑将自己的心也穿了个洞。曾几何时,师父带着年幼的自己出门,虽然大多时候都很严厉,有时却也慈爱有加。但不管是严厉还是慈爱,在陈靖仇心中都是那么可贵,但他知道这一切终将忘掉,他只想痛哭一场,趁现在还能记得的时候。

拓跋玉儿见他痛哭失声,也流下了泪水。陈辅对她向来看不惯,她自也看不惯陈辅,可又觉得阿仇伤心,自己一样也会伤心。张烈见他们两人齐声痛哭,撑着站起来,喝道:“哭什么哭!事情还没完呢!”

被张烈厉声一喝,陈靖仇抹去泪水道:“是,张大哥。”陈辅死后,化身消失,又成了三绺清髯的老者模样。陈靖仇过去掩上了师父的双眼,轻声道:“师父,我一定不忘记你,我将来也要留胡子。”

他们回到原处,古月仙人已将失却之阵布好,见他们过来,也不多说,只是道:“陈公子,张大侠,拓跋姑娘,你们都来了?坐好吧,这是最后一步了。”

陈靖仇、张烈和拓跋玉儿依前言坐好方位,然翁忽道:“那老朽来守伏羲琴吧。”

古月仙人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然翁,还是让我来吧,阿如尚要你养育呢,你来相助阵法施行。”

古月仙人的至愿,乃是将阿如抚养成人。然翁看了看他道:“老狐狸,你真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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