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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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枪法是很高明,但毕竟经验太过不足,如果不是他的亲兵及时赶上,与那蛇人步下相争,只怕他会难逃此劫。只是现在我也不好说他,只是道:“为将者,战马与人当是一体。”

小王子脸沉了下来。他的坐骑被那蛇人一斧砍死,他也知道方才确实是死里逃生。我也不再和他多说,对冯奇喝道:“布阵。”

我的亲兵人数不过百余人,冯奇从腰间摸出一杆号旗,在空中一扬,几乎一瞬间,百余人已布成了一个八阵图。他们原本都是骑兵,现在由于地形所限,全都已经下马,但动作却快得如同一个人。

小王子正跳上边上一个亲兵让出的马。他本来还有点不服气,见此情形,大为震惊。我道:“小殿下,你和我站在一边,不要妄动。”

小王子点了点头,带马靠过来一点。他的骑术也可圈可点,这马虽然不是平时骑惯的,但他掌控自如。本来我与陈忠联手,一以力,一以巧,可谓天衣无缝,二对一地杀起蛇人来真如砍瓜切菜,现在小王子和我是一个路子的,和他联手,恐怕发挥不出当时的威力。

小王子倒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坐骑被蛇人劈死,此时斗志更盛,将长枪在马上舞了个花,道:“楚将军,我还是先上吧。”他见我要说什么,忙道:“我会小心了,不会再随便冲上去。”

我点了点头,道:“好吧,上去。”说着,一催马,已到了亲兵组成的八阵图后面。本来我们要五六个人才能抵住一个蛇人,但八阵图布成后,一百人应付五十个蛇人已绰绰有余,何况这支蛇人已经不到四十个了。小王子再忍不住,带着一队亲兵一下冲过来。这一次他小心多了,不敢贸然冲上,只在外围与落单的蛇人交战。他枪法高强,那些蛇人冲不进八阵图,原本就已惊慌失措,更不是他们的对手。

战事已成定局。我看了看战场,杨易的仁字营已经占尽上风,一边陈忠的信字营在廉字营协助下,更是势如破竹,不用多久定然能将蛇人彻底逐出外匏原,只是身后的厮杀声仍然不断。我扭头对冯奇小声道:“冯奇,你去看看,曹将军那边战事如何了。”

冯奇点了点头,拨马向后跑去。蛇人的前后夹击之策固然凶险,但计策毕竟不能决定一切,在仁字营与信字营的力战之下,蛇人的主力已被压了下去,现在要担心的也仅仅是曹闻道那一边了。我正看着,边上一个亲兵过来道:“都督,邵都督求见。”

我抬头看去,只见邵风观带了两个亲兵骑马过来。我迎了上去,道:“邵将军。”

邵风观眼里布满血丝,脸上却带着些笑意,道:“楚兄,看来我们这一战是赢了。”

我也笑了:“邵兄,幸亏有你协助。”

风军团在战事开始时起了很大作用。如果没有他们的空中支持,主攻的杨易和陈忠两营一定没那么顺利就占了上风。现在战事已经胶着,风军团也不能无限制地停留在空中,他们也可以休息了。

邵风观从腰间拿下一个小葫芦,扔了给我,道:“来,喝口酒提提神。”

我接过葫芦,道:“风军团损失如何?”

“我是派风军团四子轮番出击,每队出击两次。只有一架飞行机失事,落入里匏原去了。”

和任何军队一样,战争中总有将才脱颖而出。风军团现在有四个最为出色的将领,恰好名字中都有一个“子”字,其中一个就是原来隶属西府军的赵子能,另外三个不知是谁。现在里匏原仍是蛇人控制,落到那里,自然再无生还之望。我不禁有些黯然。邵风观对士兵也很爱惜,但他却从来不和我一样为士兵的丧生而伤心,在他看来,上了战场就只能自求多福,谁都有可能战死。活下来,是运气,战死了,也是命里注定。

邵风观大概也见到了我的表情,他带了带马,靠到我跟前,道:“楚兄,你那监军小子可当真了得,呵呵,我也算开了眼了。”

小王子正与几个亲兵围攻一个蛇人。他已不敢冒进,现在进退越来越显得沉稳。他的亲兵个个都是好手,以众击寡,那些蛇人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已杀了五六个,自己毫无损伤。现在杨易放出的那些蛇人已经大部被杀,剩下几个只在作困兽之斗,垂死挣扎而已。邵风观喝了口酒,道:“总算有这一天了。当初可是我们被它们追得四处逃窜,几乎不知道生路在哪里。”

我道:“是啊。希望这一战结束,天下就能太平。”

邵风观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我也明白他的意思,蛇人即使被消灭了,战争却仍然结束不了。与蛇人的战争像一层迷雾掩盖了我们内部的重重矛盾,当迷雾散去时,帝国军与共和军,甚至帝国军内部的帝君与文侯这两派势力,只怕也会有冲突了。

邵风观像是自语一般,喃喃道:“战争结束了,不知蒲武侯这一次能不能回来。”

我心中一动。蒲安礼夫妇和一个亲王作为帝国军的人质,在五羊城已经呆了好些年头了,我几乎要忘了这么个人。对蛇人的战事结束,他们回帝都的日程也就临近了。那个亲王还则罢了,蒲安礼资历虽浅,但他毕竟是与文侯平级的侯爵,妻子是前任武侯的独女,父亲又是现任户部尚书,掌握财政大权,可以说是现在朝中表面上势力最强的一对父子。这对父子一定是帝君竭力拉拢的对象,文侯也不会放过他们。可是,帝君现在纵然已经今非昔比,但我还是觉得他的能力远远不及文侯。

正想着,忽然一边的大旗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动,邵风观脸色一变,道:“不好,起风了。”

他的声音有些异样,风来得这么快,看来他也根本没想到。我也没料到风居然说起就起,居然全无预兆,外匏原一带的天气变化与通常相差太大了。我看了看天,天空中还有几架飞行机。这阵风起得突然,那几架飞行机原本组成编队,此时一下乱了阵势。我道:“快让那几个弟兄回来。”

风虽然大,也只有风刀峡里才有危险,这里的地面上只是比寻常风大一点而已。但飞行机是在空中的,风势变乱,四周又是万丈绝壁,那些尚未降落的风军团士兵会有危险了。邵风观看着天空,道:“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让他们自求多福,看他们的造化吧。好在是萧子彦这小子领队,希望他能斗得过这阵大风。”

风军团四子中,其中一个叫萧子彦的。我看着空中那几架飞行机,风势越来越大,那几架飞行机在风中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乱飞,看得出正在努力降落,只是极为困难。但那几人技巧纯熟,有几次我几乎要以为会相撞,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擦身而过,化险为夷。

正看着那几架飞行机,小王子跑了过来,叫道:“楚将军,那几个蛇人我们杀光了!”

他说得兴高采烈,马鞍前居然还挂了个蛇人的头颅。我看着他道:“好,不要冲动诸军阵脚,在此掠阵吧。”

现在地军团的攻势极有章法,已经渐渐组织起地军团最为擅长的“层涛击”了。所谓层涛击,就是将全军分为几组,如同海涛一般交错攻击,杨易最为精擅。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没有哪种势力能经受得住地军团的这种攻击。小王子杀了几个蛇人,兴致大高,见邵风观抬头看着天,也仰头看去,道:“楚将军,起风了,这几个风军团的弟兄怎么还不下来?”

我道:“要降落也是很危险,所以王爷严令我不得让你坐飞行机。”我知道他看到飞行机便又动了坐上去尝新鲜的念头,要是他突发奇想,说什么要现在坐飞行机上去接应那几个风军团士兵,可真是添乱了。

邵风观忽然“啊”了一声,我忙抬头看去,却见一架机翼下涂了鲛头的飞行机已失去平衡,多半就是那个萧子彦的座机,歪歪斜斜地向一边的绝壁撞去。一旦撞上,不撞死也要摔死,邵风观平时镇定自若,此时却也乱了方寸,大概这萧子彦是他麾下爱将,纵然邵风观嘴上说让他自求多福,事到危急仍然关心。

小王子也惊叫道:“不好……哎呀,还好!”却见那架飞行机眼看要撞上绝壁,忽地一折,竟然在空中一个急转,擦着石壁转了过去。

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一颗心刚放下来,邵风观在一边重重喘了口粗气,喝道:“好小子。”

小王子忽然道:“邵将军,你的手!”

我循声看去,却见邵风观的手掌里正有鲜血滴下。我吃了一惊,还没说话,邵风观已苦笑了一下,道:“楚兄,关心刚乱,让你见笑了。”

他竟然是在不知不觉中,指甲掐破了掌心皮肤。我道:“来人,给邵将军包扎一下。”

邵风观擦了一下手,道:“不碍事。楚兄,我得回去让下面清出点地方来。萧子彦这小子死里逃生,若是降落时出个乱子,那才划不来。”

我道:“邵兄请便。”

风已越来越大,旗帜几乎都要被吹得直了,呼啦啦地作响。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冯奇疾驰而来。我见他的脸色也有些异样,心头一沉,道:“曹将军如何了?”

冯奇到了我跟前,道:“禀楚将军,曹将军将那支地底冒出的蛇人消灭干净了。”

我松了口气。冯奇看来也明白他的样子让我误会,道:“这地方真个匪夷所思,外面的风还能撑得住,一入风刀峡,居然大得惊人。甘将军走得算快了,可是最后还有十来个人没有赶上,一门神龙炮也没来得及拖出来,起风时居然连这神龙炮都被卷得飞了起来,没来得及出谷的几个弟兄更是被……”

他已说不下去了。小王子追问道:“怎么了?”

“连同那些被逼住的蛇人一起,被一下子撕扯成血沫了。”

我心头也是一凉。如果不是杨易的进攻卓有成效,我们会有大半被封在风刀峡里进退不得,这一阵大风便会令我们损失大半。这也是蛇人一直龟缩谷中不敢外出攻击的原因吧,蛇人自恃天险,可就是这天险令它们陷入了绝地。

天命有归,非战之罪。我又想起当初路恭行死前说过的这八个字。有时,胜负并不决定在指挥官的能力上,更决定于一点点不可捉摸的运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起风,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更可以全力向前了。

我在马上长了长身,道:“好,吹号,发动总攻!”

这个命令说说容易,要做却难。我一直就在等待着的这个机会,现在终于来了。现在,才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战,如果我们败了,外面的丁亨利无法趁机攻进来,也就失去了坐收渔人之利的机会。而共和军并没有独立攻击蛇人的实力,这一次远征伏羲谷,也可以说是人类消灭蛇人的最后一个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帝国与共和军联手与蛇人相抗这么多年取得的成果都将毁于一旦。丁亨利不是平庸之辈,一定看得到这个后果。要破解他对我们的异心,这也是唯一一个方法。

我实在不愿意再有战争了。从违背文侯的命令开始,我一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帝国与共和军要么一块儿一败涂地,要么就只能合作。而我总觉得,丁亨利一定也有这样的想法。何从景一定命令他向我们下手,而他也在千万百计地避免这个后果。现在有这样的战果,我倒觉得那是我和丁亨利默契的成果。

总攻号吹响后,原本就已占了上风的各营都为之精神一振。也许,每一个人都已看到了胜利的前景了吧,现在的攻势几乎可以以“疯狂”来形容。地军团各营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攻击,先前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现在却一举突破了里匏原和外匏原的交界口,前锋一举杀入里匏原了。

小王子看得心痒难耐,不时看看我,准是要让我下命令让他领军杀进去。只是现在军心已然振奋到了最高点,他上去只是徒劳冒险而已,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我故意不看他,只是带着马看着诸军冲杀。

这时一个亲兵道:“都督,曹将军来了。”

曹闻道正和几个亲兵随众过来。在他边上的,是一只手打着绷带的甘隆。我忙迎过去道:“甘将军,辛苦你了。”

曹闻道是地军团嫡系,甘隆却是助攻的客将。这一波攻击火军团损失最为惨重,追究起来,我让火军团担任后卫,难辞其咎。甘隆却没有半分怨恨我的意思,在马上单手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无能,令都督失望了。”

我道:“甘将军,你们为国牺牲,岂是无能。火军团的弟兄损失如何?”

甘隆苦笑了一下,道:“损失了近一半。这一战,末将实在无颜面对毕都督。”

火军团来了三千人,这一战大概损兵一千二三百,回去后毕炜一定会借机弹劾我救援不力。只是现在我也不愿多去想这些,我与毕炜不睦是我们两人的事,火军团的士兵一样是同甘共苦的帝国军兄弟,甘隆为了这一战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一样令我感激。如果没有火军团殿后震慑,恐怕丁亨利在我们进入一半时就会发动攻击,让我们腹背受敌吧。我道:“甘将军,死者已矣,现在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甘隆精神一振,道:“楚将军,甘隆尚有一战之力。现在还有四门神龙炮,还不曾好好开过火,让我们上吧。”

里匏原比外匏原大得多,蛇人恐怕在里面建筑有工事。这种攻坚战有火军团助阵,能够事半功倍。我想了想,道:“好吧。只是这一战,恐怕不决出胜负就不会结束了。”

甘隆爽朗地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尔。能死在对蛇人的最后一战里,那是做一个战士的光荣,请都督成全。”

他并不属于地军团,但现在他也称我为“都督”,那是把自己也纳入地军团里的意思了。我看着他,心里一阵激动。不管怎么说,毕炜虽然与我不睦,但两军合作时他仍然全心全意。助攻的火军团由这个与地军团关系最好的甘隆指挥,就已表明了他没有掣肘之意。我点点头道:“好,大家要小心点。曹闻道!”

曹闻道一直在边上插不上嘴,听得我叫他,他拍马过来道:“末将在。”

“你协助火军团的弟兄进攻,保护之责,由你全权指挥。”

协助火军团的还有一部分廉字营。但地军团中的士兵训练有素,能够任意调动,即使是临时整合,也如同一个营一样。曹闻道不多说什么,只是在马上直了直身子,行了一礼道:“得令。”

兵锋如刀,一往无前。外匏原里已是喧天的呼吼,即使是风刀峡里尖厉的风声也压不下去。身边不时有挂彩的士兵走过,但一个个却意气风发,仿佛这点伤根本不在话下。不知是什么人又唱起了那支《国之殇》: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低沉而浑厚的歌声在山谷回荡,悲壮豪迈,可是听来又带着一股森严的杀气。平时听到战士唱这首歌,总觉得有种视死如归的激越,让人热血沸腾,现在却听得浑身冰凉。

在他们心目中,一定都觉得这是最后一战了吧。打完这场仗,只要还能保住性命,就能安享太平岁月了。如果帝国马上就与共和军兵戎相见的话,他们发现渴望着的太平仍然遥遥未及,还能有这么高的士气么?

我不知道。明明胜利在望,我却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和迷惘。明天,对于我来说已是一个猜不破的谜语,我几乎不敢去面对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很多时候,我总想着,假如我战死在疆场之上,也许会是个更好的结局吧……

“都督。”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定了定神,只见简仲岚骑马立在我身前。我道:“简参军,火军团都撤完了么?”

简仲岚跑得急了,喘息也有些粗。他道:“都督,杨将军的前锋进展极速,只是身后要不要守御?”

现在风刀峡中狂风大起,根本不可能有人穿行的,简仲岚担心的是明天共和军趁风停时冲进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吧。我笑了笑,道:“不必了。”

简仲岚有些迟疑,道:“钱将军他……要是他不能及时赶到的话……”

我道:“放心吧,钱将军非等闲之辈。”

如果我派兵守在端口,丁亨利真要动手的话,只怕会认为我已有防备而采取持重观望之策了。现在我们已经攻入里匏原,驻军不是个问题,如果丁亨利要动手,那么他动手越早就越为有利。义字营的实力不如共和军,但丁亨利派兵掩杀我们后方,留在外面的就不是拥有一万兵力,并且有铁甲车的义字营的对手。到时共和军的背信弃义就只会自食其果,反是他们腹背受敌了。我提前一天发动进攻,也正是为了配合钱文义的进程。按照约定,明天就是钱文义抵达的日期。

简仲岚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都督,有一件事。”

我不知道到了这时候他还要说什么,道:“什么?”

简仲岚咬了咬牙,道:“共和军的炮火射程,似乎能够达到七百余步。”

他的话如同石破天惊,我不由惊叫道:“什么?”神龙炮能打到两百步左右,先前我设计故意夸张的神龙炮的射程,让丁亨利误以为神龙炮有四百步射程,因为我觉得共和军的神威炮出现得比我们晚,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比我们更远。就算万一共和军有奇才异能之士殚精竭虑地研制,他们的神威炮顶多也就与我们相等吧,我夸张到四百步射程,足以威慑住丁亨利了。可是简仲岚居然说他们能打到七百余步远,实在让我震惊。

简仲岚道:“我在甘将军营中时,蛇人正在风刀峡与我们缠斗,我们边走边退,大炮无暇发射,发的只是一些小炮。但其中我曾见山壁中了一炮,击得山石粉碎,只有那种巨炮才有这等威力。这炮子是从谷外射来的,当时我们已入风刀峡有一程了,约摸距谷口六七百步,这一炮只可能是共和军放的。”

我迟疑了一下。如果简仲岚的话属实,那么共和军的神威炮竟然比帝国的神龙炮威力大了三倍有余。一旦开战,神龙炮几同一堆废铁。我想了想,道:“你没看错么?”

简仲岚道:“这一炮绝对没错。只是奇怪的是,共和军只放了这一炮,大概见我们与蛇人纠结在一起,后来就没有放炮助攻了,所以我也有点不敢肯定。”

不,那并不是助攻,而是示威吧。我的心底一阵凉,也许丁亨利是被我的夸张骗过了,但他也用这一炮告诉我,神龙炮并不足以阻挡他们的神威炮。而他们有了这么大威力的巨炮,仍然坚持由我们主攻,不言而喻,就是摆明了他们早就准备在我们后面动手的意思。可是,这样一来丁亨利发这一炮的用意又显得模糊了……

我的心头突然一疼。丁亨利的用意很明白,他并不想与我交战,这一炮是给我一个信号,希望我能慑于他的武力而投降吧。他并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但迫于命令,不得不对我们动手,所以用这信号来告诫我。

我摇了摇头,喝道:“别想这些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了那时候再想对策不迟,现在是趁热打铁,一举攻破蛇人的巢穴!”

像是应验我的话,前面陡然发出一阵震天似的欢呼,想必杨易的前锋又已得手。我看了看周围,已没有多少人了,道:“走吧。”

小王子早已急不可耐,但这次他一直沉住了气,听得我这样说,猛地一拍马,冲出一程又觉得不对,勒住马在前面等着我。我一抖丝缰,道:“还等什么!”

我的亲兵队全部是骑兵,走得自然要快得多。外匏原呈一个狭长的椭圆形,前后有二里许,我们本就已在中间,再一加鞭,片刻就已冲到外匏原与里匏原交界处的关口处。现在地军团基本上都已杀入了里匏原,后面只有辎重队在打扫战场。辎重队比我们的速度慢得多,辎重队还没抵达交界,这里满地都是死尸,不少帝国军与蛇人是缠在一起死去的。即使死了,我耳中似乎仍然听得到这些战死的士兵死前的怒吼。此时我也顾不得这一切了,又加了一鞭,飞羽真个如飞一般向前冲去,几乎一瞬间便已到了那关卡前。

刚一过关卡,眼前豁然开朗。里匏原要大得多,现在已近黄昏,外匏原开始昏暗起来,里匏原却还沐着夕阳的余晖,要明亮许多。以至于一过关口的瞬间我眼前有短时间的模糊。我把手搭在眼前,刚仔细一看,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前额也“嗡”的一下。

第三十八章 犁庭扫穴

小王子只比我稍慢片刻,我刚停住,他也已到了。在我身后勒住马,小王子忽然惊叫道:“天啊!”

只是两个字。除了这两个字也无法表达出他的感慨了吧。远远地看去,地军团与蛇人正在激烈交战,只是靠近了才知道竟然激烈到这等地步。蛇人在里匏原靠近关口近百步处挖了一道壕沟,它们则将挖出的土在壕沟后侧堆起一道工事,自己躲在工事后防御。里匏原虽比外匏原要大一些,但这个交界处却相对特别狭窄,那道壕沟足足有丈许宽,也不知有多深,因为帝国军的,蛇人的,一具具尸体交错枕藉,竟然已将这壕沟都塞满了,此时正在交战的双方竟是站在那些尸首上的!帝国军知道最后胜利即将到来,攻击再不留余地,而蛇人也一定知道末日就要来临,已是死战到底。也几乎分不清哪是蛇人,哪是地军团了,我眼前只能看到那些身体交缠在一处,有受伤倒地的,连被救回去的可能都没有了,一旦倒地,后面的人马上就冲上来踏在他身上。士兵的靴子和蛇人的下半身全都被鲜血染作红色,而尸堆中不时有喷泉一般的鲜血直直喷起。

那是地上那一层尚未死透的人和蛇人在垂死挣扎时从伤口里喷出的血啊。

我的心里冰冷一片,小王子更是吓得目瞪口呆,喉咙里只是发出干哑的“嘶嘶”声。我亲身经历过的惨烈战事不算少,但这样的恶战连我都已惊呆了,更不要说没上过几次阵的小王子了。在小王子心目中,跃马横枪,冲阵厮杀,那都是令他向往的故事中的形象,潇洒英武,可以在王公的饮宴间向那些娇弱的小姐们炫耀。但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片地狱中的景象,所有人都已经如野兽,如恶鬼,如噩梦中逃出的邪灵,只知拼命挥动武器。有的人甚至误伤了同伴,但挥刀的和受伤的都似毫无感觉,拔出刀来继续向前砍去。尸体越堆越高,已经几乎与蛇人的工事持平,现在已经可以攻击工事后的蛇人了。

真是地狱中的场景。如果我不是地军团的都督,现在一定也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吧。也许,不等杀到这里就成了一具尸体了。我只觉眼中一热,泪水已涌出眼眶。

生命,难道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么?即使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身后的万千父老乡亲,难道就真的值得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么?我只觉得喉咙口像堵住了什么。进攻时,我还意气风发,计算着每一个步骤的得失,看到眼前的一切,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所计划的所谓上上之策,其实一样要牺牲掉那么多士兵的生命。曾几何时,我岂不是这些士兵中的一员?如果当时别人要牺牲掉我的性命去换取胜利,我也一样感到愤怒。只是,眼前这些死去的将士们,在无休止的进攻中,他们还有愤怒的闲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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