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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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间地下的斗室。油灯一焰如豆。

灯边,却只有“不足”一个人。

王猛依旧是蒙着面来的。

他在门上用暗号叩了几下后,等了一等,才推门而入。

进门时,只见“不足”坐在椅上,膝上盖了毯,手中却持着一把强弩。那弩已经上弦,正指着门口。

王猛在门口静静地站着。

“不足”盯了王猛脸上的面具好一会儿,才放下弩来。

“你来做什么?”他问。

“跟你要一个人。”

“谁?”

“王昆吾。”

“不足”愣了愣:“我不认识。”

王猛参与“十不全”,是出于小侏儒雷怯儿的介绍。

而“不足”也久闻王猛大名,欲借重其才智。

王猛见他说“不”,却并不着急,只冷肃道:“我已得到密报,鱼太师死后,卫大将军苻黄眉已有意要起事,他欲诛暴君以安天下。此事绝密。可惜,卫将军此时主意仍未坚定,左右心腹多有拼死劝阻的,只怕卫将军此时也会有所动摇。我知道‘十不足’的规矩,俱是身怀血仇之人,性命都交托在你的手上,你轻易不能吐露出他们的名字。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想报仇吗?”

听到“报仇”两字,“不足”那灰暗的眼神陡然亮了下。

只听王猛道:“机会稍纵即逝。你也不用瞒我,我知道,王昆吾就是你这‘十不全’里的‘少’。他现在卫将军帐下任掾吏一职。他满门俱牵连进当年梁皇后一案,由此被屠。此事他纵不怒,可他与司空王堕却是血亲,如今他的从妹因皇上暴虐,落入董荣手中,每日被凌辱得生不如死,我不信此事他还忍得了——可惜卫将军虽有起事之意,他却还不知道。”

“不足”尖声道:“可是他人微言轻,纵然有他进言,如此大事,卫将军也不会听他的说辞。”

“我不是要他劝卫将军什么。”

“那你要他做什么?”

王猛忽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他死而已。”

油灯的焰一瞬间似乎都凝住了。

“不足”尖利地反问了声:“死?”

王猛点点头:“没错,死。你就代我问他一句:要不要杀苻生?还有,敢不敢死?可能他不能亲手杀掉苻生,可他愿不愿做这第一滴血?这滴血就是个药引,没有它,那药再不能奏效的。”

说罢,他转身出门,出门前加了句:“如果他不知该当如何回答,叫他去董荣府墙外,先听听他的从妹、王司空的女儿那压抑着的哭声吧。”

第三节

那是一张精巧的弩。

弩身是青铜铸就的,弩臂则是酸枝木——这把弩现握在王昆吾的手里。

木头的弩臂长一尺八寸,铜弩身长七寸。弩机的铜廓上面刻有铭文:景耀元年,中作监,刘同制。另一面则刻有“小元戎”的字样。

王昆吾看到弩机上的这几个字,就知道这把弩的珍贵。

——这是一把诸葛弩,又叫元戎弩。是当年蜀汉丞相诸葛亮所创制。他手里这把“小元戎”该是元戎弩的行军版。蜀军当年多在川陕交接之地作战,山高路陡,弩必须要做得轻巧便于携带。就如手中这一把,重不过三斤,却有十数石之力。

这把弩可以连发五箭,据说大号的诸葛连弩更是可连发十箭。弩的望山上嵌有铜钉铆出来的小星星,那是准星,共分六度,每度又有四分。

这把弩,是王猛通过“不足”交给他的,只是王昆吾并不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是谁。

龙首原上的乱草枯而未倒,长风一过,立时荡漾如海。

王昆吾就趴在那浓密的草根深处,感觉那草在头顶上翻滚着、躁动着、郁怒着。天顶上的铅云锅盔似的罩下来,罩得这世界密不透风——仿佛所有的风都流泄不出去,只能在这锅盔样的天下面奋力呜咽。

他抬起眼,看那草与天的交界,只见一派苍灰与一片枯黄列阵对峙,彼此怒视,逼得那风只能在它们两者之间打旋转磨、往来激荡。他的手搭在“悬刀”上面。

——悬刀,是弩的扳机。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此时也不过是一把悬刀、一张更大的弩的板机而已。

***

昨日一清早,苻生对苻融说:“明儿,我想去菁哥的葬处看一看。”

苻融当时一愣。

却听苻生道:“也许,是时候给他修个陵了。”

帝王之墓高九丈,可以称之为“陵”;百姓之坟高不能过三尺,只能称之为“坟”。

苻菁是夺宫谋乱而死的,罪名可谓大逆,皇上怎么会想起给他修陵?

但苻融什么都没说。他的消息灵通,知道皇上最近几日心情见好。据小盒子偷偷回报,好像因为皇上最近有了个可心的女人,那人是个小宫女,名叫小鸠儿的。小盒子说这事儿连太后都不知道……再加上掣肘之臣都已伏诛,也许这就是皇上突然想跟他自己的过去和解的原因。

可苻融也知此事不妥。

为苻菁修陵,别说朝臣们会反对,太后那关就一定过不了。为谋反之臣修墓,从古至今都没有这个先例,更别提是王陵了。

但苻融什么都没说,自从鱼太师满门伏诛后,苻融就觉得,整个长安城看似平静,但有一道命运的铁闸已经绞起,且已绷至极处,那绞盘早已收紧,如今做什么都来不及改变了。

第二日,皇上一清早就传来苻融。

他们此行,随扈的共有百余名期门军。

苻融一到,这队人马立时就向城东南的龙首原奔去。

苻融骑着一匹枣骝,苻生则乘着一匹骓马。

一出长安城,苻生就纵马疾奔,苻融忙催马在后面跟着,这一君一臣就奔驰在长安城外的古道上。直到把长安城甩在了身后数射之地,连同那些随扈的军队都远在一射之外了,苻生的马才慢了下来。

他仰天长吸了一口气,自语道:“终于有个可以喘气儿的地方了。”

接着他看向苻融,突然问:“那天,你还是去了?”

苻融愣了愣,立时明白了堂兄问的是哪一天。

……行刑那天,苻融是去了东市口。

东市口那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只是人虽多,场面并不热闹,像一场千人合演的哑剧。他拨开人群往里走时,只看到了一张张紧闭的嘴。那些嘴唇紧紧胶合着,胶合的黏度就是当今皇权所能及的力度。

他看到鱼家老少被捆绑在地,一共六十余口。

他越过鱼太师那花白的胡子,看到了鱼欢。

他看到了鱼欢那张跟自己一样,同为长安城父老称许的,可谓俊秀的脸。恐惧没有让他的脸走形,自己的到来却让他表情抽搐了一下。

鱼欢的眼望向苻融的眼,那眼中似乎伸出两只小手来,要与苻融四手相握。他们曾在如此混乱的时局中谈书论艺,现在想来,那些行为简直奢华得不该存在。苻融用眼握着鱼欢的眼,他记得当年犹在枋头时,苻氏与麻秋对战,那该是整个枋头最艰难的时刻。枋头所有的住宅、营帐都乱成一团,外面路上的黄泥在无数人的脚下翻碾着,年幼的鱼欢跟自己挤在一起,躲在姜老的厨房里,鱼欢的肩膀一直在抖,靠在自己肩膀上……“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我想我会死”……苻融突然想起了当年鱼欢这句呢喃的话,以后他跟鱼欢哪怕言笑无忌,都没拿这句话打趣过他。直到这次被拘后,鱼欢通过探监的小盒子传回来下面这句:“现在我才明白,其实是:如果我死了,我们就分开了。”

因为有了这句话,苻融才回想起了当年那一句。

鱼欢是柔弱的,他这样的性子,在这个乱世里,根本无法存活下来。

……然后那一把刀斩下。

苻融静静地闭上眼。

那一刻,他知道,他的成人礼结束了。

而这件事最荒唐的地方在于:他本以为堂兄杀鱼遵纯属乱命,可没想到,期门军竟然真的在鱼府中抄出了鱼太师叛国的证据:那是鱼太师与东晋谢尚来往的书札。

谢尚是晋国重臣,爵袭咸亭侯,官拜镇西将军,都督江西淮南诸军事,后又加都督豫州扬州等五州军事,曾为东晋朝廷夺回传国御玺,在朝中可与桓温抗礼,可谓是现在东晋朝廷的股肱之臣。鱼太师书信与他相通,所言多涉劝秦归晋,确有卖国之实了。何况信中还多有密语,外人难解其说。

而这些书信都经过了苻融的手,由他转呈给皇上。他一看笔迹即知,这些,绝不是董荣所能捏造出来的。

“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听你所求,宽恕鱼欢吗?”

听到堂哥这话,苻融抬起眼,望向皇上。

却听苻生道:“小安乐,你该知我对你期望极大。你跟我不同,确是读过书的。我平时虽只与你笑乐,可你跟我说的那些如何管制太仓,如何平准、均输,限定盐铁,如何修改税赋的话,我虽没太听明白,却也知道你是用过心的。这些东西,你比我懂。而且朝中也有人动议,说他日我可以以你为相。我也盼着那一天……”

苻生的眼望着远处,似乎在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然后他回过眼,望着苻融。

“但那一天之前,你必须长大。”

苻融没有说话。

他不觉得自己的才能足以担此大任。

不过这是个乱世。一个乱世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堂哥继位时,年纪也不过二十岁。而当朝的耆宿,所作所为,也时常令苻融感到失望。

他静静地往下听着,只听堂哥道:

“知道一个人如何才算长大吗?”

……苻融的心里叹了口气,他的眼中似再一次看到了鱼欢:而有的人,这一生都来不及长大。

苻生的独眼却望向远方:“我以前也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算是长大。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菁哥,要怎么才算长大。菁哥说,等你手上沾了血!”

“此后我十三岁从军,为家族出征,那一战是与冉闵部下作战,我沾了血回来,回来后还问过菁哥,现在算是了吧?没想菁哥只淡淡笑了笑——你知道他总有一种像是嘲讽似的表情,他跟我说:你觉得这就算血吗?敌人的血从来都不算血!要等你手上沾了不想沾的血,比如亲朋的血,好友的血,杀过不想杀的人,那时才算长大。”

苻生的唇角划过一丝苦笑:“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没承想,我手里第一丝不想沾的血,居然是来自他身上的。”

堂哥如此袒露心迹却让苻融没有想到。

忽听苻生问:“小安乐,你觉得,咱们朝廷,现如今最需要改的是什么地方,为何相比燕国和晋国,咱们尤其显得势弱?”

没想到皇上忽然会问出这么严肃的问题,苻融想了一下才答道:“只为咱们没有制度。”

“制度?”

“晋国虽已偏安江左,但他们这个汉人朝廷毕竟承袭有自,朝中不乏干才。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终归是要有规矩的,而他们汉人,经营这个,怎么也算经营了几百年,这样的国,不是打上一两仗,杀他们一两个重要的人,就可以轻易灭掉。而燕国鲜卑慕容氏,传国也有三代,且他们起家是鲜卑贵族,原来也自有地盘,自有他们的一套规矩。只有咱们氐人,自汉以来,都是与汉人杂处,从来没有机会自成格局。所以,我觉得我们跟他们比,少的就是一份规矩。”

“那你最想改的规矩是什么?”

“财赋。”

苻生愣了愣,难得安静地听苻融讲下去。

“皇上既然问到这里,臣也只好知无不言。比如,咱们现在虽有司粟内史,却不设大司农。司粟内史照说该管理国之财赋。可司粟内史一职,始终把持在强氏手里。从此国之财赋,竟不入太仓,反而大半都流入于少府。少府本该只能管理宫中花费,现今却越职兼管天下之赋。而少府把持财赋后,待后宫宽泛,却待天下严苛。百姓无隔口之粮,兵士无越冬之衣。长此以往,天下必将怨恨。”

——少府令强怀是强太后的族兄,自先帝在位时,强氏家族就声势日隆。由此朝廷的司粟内史一职几近虚置,而本该只管理宫中财政的少府监却强大无比。

苻融的这番话也正触到了苻生的痛处。

皇上其实自己也知此事不妥,但以强太后之强势贪婪,若想从强氏家族手里强夺此权,只怕必然会闹得相当难看。

皇上一时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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