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许开祯作品河流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苗雨兰嘿嘿一笑说:“天呀,瞧我这嘴,啥不该说偏说啥,小露咱们快走,阿姨急着见你妈呢。”

到了院里,秦继舟已回房间了,邓家英还站在外面。夕阳已经退去,黄昏像一层纱,从西天处移过来,要把整个世界裹住。苗雨兰抢在邓家英发现她之前,高声说:“家英啊,我来看你了。”对什么专注着的邓家英蓦然转身,有点不相信地看着苗雨兰,等确信走进院里的就是苗雨兰时,脸一红,声音发起了颤。

“真是雨兰啊,我怎么有点不敢信呢。”

“啥话嘛,一直想看你的,就是工作忙,家里事儿又不断,这不,刚有点空,就追到这来了。”苗雨兰的声音既热情又真切,听不出一点假意。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们仨,算是聚齐了。楚雅呢,你没遇见?”

“她在后面呢,我急,就跟小露先往院里来了。”说着,拽了一把后面的邓朝露。邓朝露正疑惑师母怎么半天不进来呢。

“快进屋,真是没想到呢,我这一病,反把大家都招来了。也好,平日哪有这机会。小露,快去伙房看看有开水没?”邓家英显得有点激动,苗雨兰的到来对她来说真是份惊喜,她现在已不再对任何人抱成见了,尤其过去岁月里的这些人,见一个亲一个。

邓朝露去伙房打开水,院里已有人闻声走出来,齐齐地盯住苗雨兰看。对库管处的人来说,院里来的这几位客人,可都是如雷贯耳呢。库管处那间展览室里,挂满了他们的照片。每每有外人来参观,她们就像历史一样被人重温。

恰在这时候,秦继舟那间屋子的门打开了,秦继舟出乎意料地走到苗雨兰面前:“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马上离开!”

所有的人都被这声震住,大家的目光刷地集中到秦继舟脸上,有点看西洋景似的。苗雨兰脸上刚还笑容灿烂,瞬间就被疑惑和尴尬取代。

“老秦!”邓家英斥了一声,情急地想拉秦继舟回屋。

“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秦继舟一把打开邓家英,态度蛮横地又说。

“老秦你这是干啥,快进屋去。雨兰,咱不管他,走,到我屋去。”邓家英拽着苗雨兰胳膊,想给苗雨兰一个台阶下。

苗雨兰岂是秦继舟能恐吓住的,再说这样的场面,这辈子她真是见得多了。只见她轻轻拿开邓家英的手,刚才变得僵死的脸上又恢复出笑来,步子轻盈地往一脸凶气的秦继舟这边走了几步:“是老秦吧,我说你藏在这儿,他们都还不信,说老秦不是这样的人。看,让我说中了吧。”

秦继舟略一怔然:“藏,我藏什么?”

“是啊,我也这么跟他们讲,老秦又没做啥亏心事,犯不着藏。可他们都说,良心是道坎,最终是过不去的。”

秦继舟火冒三丈的神情发生细微变化,知道刚才是上了苗雨兰的当,这女人,时时处处都挖陷阱,这辈子,他是掉进过陷阱的,可此时他并没懊悔,以牙还牙说:“良心,你还配谈良心,你是我见过的最恬不知耻的女人!”

苗雨兰没恼,依旧笑吟吟说:“是啊,秦老阅人无数,尤其女人,秦老真是精通得很。我算什么呢,我就是跑到水库上恬不知耻来了。”

一旁的邓家英又急又恼,怎么能这样啊,成什么体统,让人家看笑话。

“老秦!”她又叫一声,正好楚雅进了院,邓家英紧忙求援:“楚雅快来帮帮我,这两人,都吃火药了,一见面就吵。”

楚雅早就料到这一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吵吵好,吵吵,有些事就清楚了。”

没想这句不打紧的话击中了苗雨兰,马上转身对住楚雅:“什么事不清楚,不清楚就往清楚里说!”

“你慢慢说吧,我累了,想睡。”楚雅看也没看苗雨兰,漫不经心的步子还有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她真是一个局外人,丢下这句,散淡地走开了。快要进屋时,看见邓朝露提着暖瓶傻站在院里,显得无辜又委屈,一双眼睛不知道往谁身上放。楚雅心一动,跟邓朝露说:“露,把水放回去,到阿姨这里来,阿姨有话说。”

“说了几天还没说完啊,还以为你们把啥都说好了,我来听结果呢。”此时的苗雨兰,已经没了刚才坝上对邓朝露的那份亲热,话不但酸而且尖刻。这女人一旦显出狠来,别人真是无法招架的。

等苗雨兰又挖苦一句,院里突然响出一声,一直忍着的邓朝露忍不下去了,将暖水瓶猛地摔地上,爆发出来:“吵,吵,吵,你们吵了一辈子,还没吵够,你们嘴上都积点德行不,难道不嫌恶心?”说完,捂着脸跑出了院子。

院子里一下变得鸦雀无声,那些跑出来看热闹的职工快速地缩回了头。苗雨兰跟秦继舟面面相觑,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没了。老王头这才慢悠悠走出屋子,冲苗雨兰说:“累了吧,先去喝口水,不急,急个啥呢,住下慢慢吵。这库啊,也是太静了,都让人忘了,吵吵好,吵吵,或许有些东西就记起来了。”

苗雨兰真就住下了。苗雨兰这次来是有目的的,一是想搞清楚雅到底跟邓朝露把工作做到啥程度,这个她得先拿捏好,如果真如她担心的那样,楚雅想让儿子和小涵离婚,把邓朝露娶进门,那就甭怪她不客气。二来她到库上也不只是为女儿婚姻这一件事来的,她听常健说,邓家英跟秦继舟正在搞一个什么方案,这方案完全是冲着吴天亮去的,要把流域所有的罪过都背给吴天亮一人。落井下石啊,心太黑。她必须阻止邓家英。据她掌握的消息,副省长黄国华对邓家英评价很好,邓家英如此时出手,吴天亮前景真是不敢想。她家不能输得一点不剩,保住一个是一个,保住两个算一双。这次她真是豁出去了,就算自己栽下来也不能让丈夫栽,恨了一辈子丈夫,苗雨兰现在懂得丈夫的重要了。

第33章

苗雨兰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她低估了楚雅,苗雨兰把啥都想到了,一步步全设计好了,就是没把楚雅想透,想明白。结果,让楚雅搅了局。

这女人,说变就变,变得没一点征兆,毫无来由毫无迹象,而且没一点回旋余地。苗雨兰直叹,自己遇上神经病了。

当天晚上,库管处老王头给苗雨兰收拾了房间,清扫干净,苗雨兰心安理得住了进去。奔走一天,她是累了,洗洗,啥也没再想,睡了。没想这一觉,睡出了问题。

晚上很迟的时候,院里有了响动,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后,楚雅拉着邓朝露出去了。对此行,楚雅绝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一时冲动。早在还没来水库的时候,楚雅就想过这问题,但当时她犹豫,心里非常矛盾。一方面,想把真相告诉邓朝露,这真相害了她半辈子,后来又殃及儿子秦雨。如果早点知道,她的人生就不会这样,不会无缘无故去恨邓家英,更不会用一生的“谩骂”与“骄横”来报复丈夫。这样想起来,楚雅就悲痛得不成,她是一个被谎言和猜忌伤透了的人,也是一个被假象蒙骗了大半辈子的人。所以,想急着把真相告诉邓朝露,让她从假象中跳出来。另一方面又怕真相一旦传出去,会毁了她们。她们是指邓家英,她用一生来仇恨的女人。还有邓朝露,她本该像母亲一样去疼爱,结果却用一把变了形的刀子伤了她的童年、青春还有现在。楚雅怕自己一冒失,再次伤害到她们。到库上后,楚雅先是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跟邓家英母女接触,好几次,她把话题投过去,有意识地想试探试探这对母女,结果发现,情况没她想得那么严重。邓家英这边多少还有些惊悸,怕失去什么,邓朝露这边却毫不介意。有天她跟邓朝露有意谈起了身世,是借别人身世说的。邓朝露听了非常平静,一点看不出被触动被打乱,反倒用质疑的口吻说:“你觉得纠缠这些有意思吗,人生是往前走的,我才不会为这些事伤脑筋。一个人不管来自哪,过去怎么样,那是他的历史。人不能总沉湎在过去,过去的不幸还有灾难都是为今天准备的,我只要今天幸福,明天比今天过得更幸福。”她脸上真就晒满了幸福。

楚雅不大相信地问:“露,你幸福不?”

“幸福啊。”邓朝露大方地甩了甩头发,仰起脸来,非常愉快地说,“天下怕是没有比我再幸福的了,该有的我全有,我还奢求什么?”那一刻,楚雅真是被震撼,她看到了一张阳光灿烂的脸,邓朝露浑身被幸福包围着,浸透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甜蜜的微笑。原来幸福的人是这个样子,苗雨兰这一生,怕都没有这样一个时刻。

楚雅自此坚信,邓朝露有一颗坚强的心,什么也甭想摧倒她。

楚雅改变了主意,决计不把这秘密说出去,她不能打碎这孩子的幸福!

但是苗雨兰来了。苗雨兰一来,情势迅速发生变化。她会说出来的,一定会。从看到苗雨兰那一刻,楚雅的心就开始发紧,恐慌得要死。她在堤坝上慢悠悠走,不急着进院里,就是在想到底要不要阻止苗雨兰,怎么才能阻止。等到了院里,看到苗雨兰跟秦继舟在院里公开吵架,楚雅就知道,灾难来临了。

那张嘴是封不住的,或许这次来,她就是想把一切搅翻,包括被岁月尘封了的秘密。楚雅明显感觉到苗雨兰的敌意,这敌意既跟苗雨兰夫妇目前的处境有关,更跟她家秦雨有关。楚雅没怕,这个晚上,楚雅比平时镇定得多,她把邓朝露叫进屋子,先是说了一通无关紧要的话,然后说,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邓朝露不解,问:“见谁,为什么要在晚上?”楚雅非常神秘地说,见他必须在晚上,白天我们谁也看不见他!

邓朝露已经知道,她的生活要发生一些变化了。事实上最近她的生活一直在发生着变化,她在变化里痛苦着,思考着,也成熟着。现在的邓朝露已经不再惧怕这些变化。让该来的都来吧,生命如水,会把各样的船渡过去。邓朝露不是悲观,也不是绝望,因为她在一次次的痛苦里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其实就是一个渡的过程,你在不同的阶段渡着不同的事。苦难也好,悲情也好,它只有一个目的,反过来渡你,把你渡到阳光中去,渡到路宽的地方去。邓朝露以前是很被一些事纠结的,比如身世,比如爱情,比如事业,也比如流域。这个阶段,邓朝露真是不被这些事纠结了,尤其路波的死,仿佛把她一下渡出老远。站在很远处看现在的自己,邓朝露发现,那些所谓打在自己身上的伤,其实都是别人的。世界有时候会很混乱,会把一些本不该你承担的东西错放在你身上,让你累让你痛,也让你对世界的看法变得混杂,变得疑虑重重。人还是轻装上阵的好,没必要让陈旧的过去拖住你自己。有些事有些人,如果你留恋得太久,它就像影子一样附体,让你不再是纯粹的你,要么成为别人的化身,要么变成别人情绪的储存器。邓朝露年轻,她希望自己的脚步更明快些,行走的力量更大些,速度也更快些,要想这样,就必须放下许多。她忽然记起好友宋佳宜跟她说过的一番话,是在宋佳宜从西藏回来后。我们不是被别人挡住的,脚步真要前行,怎么也挡不住,事实是我们总被自己拖住,被我们混乱的思想拖住,被我们揣在心里总也不忍丢弃的过去拖住。我们总在纠结过去有什么错,却不肯去想明天应该走向哪。

楚雅把邓朝露带到了路波坟上。如果说必须有人撕破某道黑幕,楚雅决定自己先来。或者她和苗雨兰间注定要有一个先下地狱,这个人必须是她自己!

楚雅说的时候,邓朝露看似很淡定,夜色很浓,掩住了邓朝露的脸,楚雅看不到她的表情,当然,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刚开始讲时,楚雅还有点胆战心惊,更有点力不从心,生怕舌头突然打软,讲不下去。讲着讲着,楚雅就被故事迷住了,身不由己掉入一个迷宫,里面不只是黑暗,更有诱人的爱,有令她心灵震颤的伤悲。她更像一个掉进深潭的溺水者,讲述的过程也是她自我救赎的过程,她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杂木河水管处那个夜晚路波讲给她的故事复述完,然后长长地吁口气,如释重负般抬起头,跟邓朝露说:“我原想把它带进坟墓,但是我做不到,真做不到。”

邓朝露不为所动,她像泥塑一般,从站到坟头那一刻,身子就没动过。楚雅讲的过程中,她感觉血凝固了,脉搏也没了跳动,身体是僵的,如一棵干死的树,插在那里。楚雅连着叫了她几声,她都像没有听到似的僵在那里。楚雅突然有点怕,很怕,往前走两步,想伸出手,揽住她。或者把胸脯给过去,让她有所依靠。邓朝露突然从僵死中醒过来,一把推开楚雅,疯了似的扑向路波坟茔。

黑夜里响出撕心裂肺的一声。

楚雅的心被那一声扯烂了,血无声地流下。

黑夜里,楚雅看见,邓朝露死死地扑在坟上,整个脸都贴在了坟堆上,胸口那里贴得更是结实。两只手像钻机一样钻进土里,还不甘心,还要把整个人钻进去。她没哭,胸腔里发着呜呜的声音,嘴巴却死死地咬着。她爬了大约有二十分钟,然后猛地起身,朝堤坝方向奔去。

楚雅看见,邓朝露流血的双手紧紧攥着,她从路波坟上抓了两把土。

第二天,等苗雨兰醒来时,院里已经炸开了。邓朝露连夜走了,去哪,没告诉任何人,邓家英昨晚睡得沉,居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早上醒来不见女儿,以为女儿去锻炼了。后来去楚雅那边,听见楚雅跟秦继舟吵架,心里纳闷,好好的吵什么呢?想去劝,又觉不方便,就又回了屋子。等她二次出来时,院里就炸开了。

火是秦继舟点燃的,秦继舟还是保持着在科研所上班的习惯,跟老王头要了两间房,一间跟楚雅住,一间用来看书和办公。昨晚他没回睡觉的那间,以为邓朝露要跟楚雅一起睡。早起,看见楚雅惊魂落魄,不停地在院里走出走进,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就觉诧异,往屋子里巴了一眼,没看见邓朝露,就进去了。

“小露呢,昨晚不是你留她了吗?”

楚雅不敢回答,背着身子不敢看秦继舟。秦继舟越发觉得奇怪,跟着又问出几声,楚雅突然捂住脸哭开了。

“你哭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露她走了,她走了。”

“走了?”秦继舟吓了一跳,等反应过这个“走”不是他惧怕的那个“走”时,淡定下来。

“她去哪儿,回单位还是?”

“我也不清楚,我闯祸了,老秦,我闯大祸了。”楚雅一把扑住秦继舟,哽着嗓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将昨晚的事说了。

“你——”秦继舟极为震惊,一把推开楚雅,怔怔地瞪她半天,然后,怒了。

“这事你也敢跟她说,你存什么心啊!”

楚雅委屈,有口难辩。她对邓朝露,哪是居心不良,现在她恨不得把心扒出来,让秦继舟看。但是不管怎么解释,秦继舟就是不信,一口咬定她是有意而为。“你这人,一辈子都在打你的小算盘,对人对事,从来大方不了,你的胸襟难道就不能大一点点,哪怕给别人留半条路也行啊,干吗非要把别人的路全断掉,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哪里断了?!”楚雅突然尖叫一声,这话真是伤到她了,她这些天的反思、改变、忏悔,还有对事情的弥补,竟然在秦继舟心里一点反应也没。

“老秦,你太过分了,我是你妻子啊,别人不懂我,难道你也不懂?就算过去不懂,现在呢,现在你还不懂?!”楚雅呜呜咽咽起来。

“你让我怎么懂?这事是乱说的吗,如果能说,轮得着你来说,我秦继舟没长嘴?”

楚雅刚要反驳,脑子突地一转:“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你没长嘴?”

秦继舟这次没提防,如实说:“就你知道的那点事,能叫新鲜事,我在小露还没到库上时就知道了。”

“你!”楚雅彻底傻了,惊恐地盯住秦继舟,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秦继舟说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秦继舟早就知道,居然瞒了她这么多年,让她嫉妒让她猜忌让她恨。

“你个浑蛋!”楚雅猛地扑过去,抓住秦继舟,又是捶打又是撕咬。“你个浑蛋大浑蛋你居然瞒我这么多年居然害我这么多年,你不单害了我也害了小雨啊你个浑蛋!”

秦继舟没推开楚雅,任她撒野,似乎这一生,就今天他能容忍妻子在他怀里撒野了。茫茫往事涌出,黑浪一般滚滚而来,淹没了他也淹没了岁月。他的泪突然而下,禁不住。他的手突然用力,死死地抓住楚雅,好像一松开,楚雅就再也不在他怀里了。半天,他老泪凄惶地说:“说了管用吗,干嘛要说啊,这样不是好好的吗,你把一切打破了,傻,你这个傻子,一辈子都没活明白。”

“我是怕她说啊。”楚雅跟着他的话说。

秦继舟又往紧里搂了搂妻子,道:“她说归她说,我们不该毁掉这个孩子,还有家英,她活不了多久了啊——”

“不!”楚雅很坚定地吼了一声,“我绝不让她说,就算是天大的错,也轮不到她犯!”

就在这时候,门砰地被推开,苗雨兰进来了。

苗雨兰已经知道邓朝露离开了。早起,她打扮一鲜,本想让小露带她去库区转转,顺便也到路波坟上看看。路波追悼会她没参加,也没送葬,就想当着小露面补上这一课。没想到老王头告诉她:“走了,气走了。”等弄明白气走的是邓朝露时,苗雨兰就气呼呼奔楚雅这屋子来,里面正在大吵,苗雨兰停下步子,听了一会,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不要脸!”苗雨兰进去就骂,楚雅本还想在秦继舟怀里多待一会呢,一听后面有人,马上松开手。

“你说谁?”楚雅一边抹泪珠一边问苗雨兰。

“谁做亏心事我说谁。”苗雨兰显得很有理。

“苗雨兰,你是祸根,你知道不?”楚雅声音高起来。

“我是祸根?我可没说小露不是家英生的,说这种话不怕烂了舌头?”

“苗雨兰,你——”这下轮到楚雅无语了,只是盯着苗雨兰,却不知说什么。

秦继舟轻轻拉了一把楚雅,往前一迈:“你损够没,损够了请离开,这里还容不得你撒野!”

“想让我走,没那么容易。我撒什么野了,把话讲清楚。”苗雨兰也往前一跨,两只鸡斗架似的,对上阵了。

“你撒的野还不够,苗雨兰,你对着这山,对着这河,好好想一想,从那个年代到现在,你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讲出来。”

“那个年代?”苗雨兰装作一愣,随后又道:“就你瞎指挥,拿人命换风光的年代?”

本来是吵邓朝露的事,结果话题跑远,折腾起历史了。但他们忘了一条,历史一旦被翻开,里面流出的,就不只是水,是泪,是血,是黑色污浊的液体。而且这些液体会像奔腾的河水,把所有时间和理性的堤坝全冲毁,将污浊的事实和压在时间下面的暗礁全部冲刷出来!

很快,屋子里的三个人失控了,足足吵了两小时。三人像三把锋利的刀,抓过岁月就扒、就剥。哪儿痛往哪儿捅,那儿暗往哪儿挑,哪儿不该触碰,偏往哪儿触碰。

人其实是很阴暗的。每个人都把自己打扮的光鲜夺目,以为自己光鲜了,世界就光鲜。但每个人又都想把别人扒得一丝不剩,想把别人所有的丑所有的暗曝光在太阳下。结果最终这个世界,就没了光鲜,看在我们眼里的,除了罪恶,还有就是用金绸银缎包裹起来的肮脏。有人说,世界的本质是肮脏的,我们应该用一颗干净的心,把世界慢慢漂洗过来。更多的人则说,肮脏的世界跟肮脏的我们苟合在一起,合谋了一场悲剧。

是的,所有都是悲剧。

当年攻破龙首山爆破大关的,根本不是秦继舟,是地主五斗和路波。秦继舟不过是掠功者。

当年让路波上山,是负责技术的吴天亮提出的,原来根本不是要攻破爆破技术,而是让路波死。这一切的背后,站着当年革委会主任马永前。马永前看上了演员程雪衣,程雪衣却又疯狂地爱着路波。于是马永前借炸山取石,一心想除掉路波。

这事参与了的还有苗雨兰。苗雨兰一心想往上爬,胜过邓家英,便不择手段地去帮马永前,做梦都在讨马永前的好。

楚雅同样不干净,当年在工地,楚雅为阻止秦继舟爱上邓家英,跟她回到省城,竟加害邓家英,说她跟老右路波有不清白的关系。上级为了保护邓家英,只能对路波越发无人性地摧残。当时还有一个想法,让地主五斗站出来揭发路波,说路波想炸掉水库大坝,破坏轰轰烈烈的水库建设!这个阴谋的提出者,正是楚雅的父亲!楚雅父亲还暗示民兵营长半瞎子,在水库即将合龙的前一夜,将炸药等藏在了坝下。后来是地主五斗发现,跟几个右派分子把炸药用水弄湿。结果被半瞎子发现,报告上去,楚雅父亲大怒,想整死五斗,不曾想大坝合龙时发生了那场惊变,五斗为救路波,淹死了。

秦继舟听得头皮发麻!两个女人公开揭短公开撕破对方时,他的全身在阵阵发紧,他像个横躺在地上的人,连着中枪。秦继舟以为把一切都想通了,这几个月他在流域走来走去,就是在反思,反思自己,反思过去,反思那个让他头脑发昏的年代。他觉得他已经反思得很透彻很明白了,不然,不会拒不离开龙凤峡,也不会毅然辞去北方大学水文水资源研究所所长职务。可是两个女人彻底打碎了他,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谓反思是多么浅薄多么可怜。世间原来有那么多真相,那么多黑暗,他在黑暗里发光,在黑暗里脱颖而出,然后又披着另一层黑暗上路了。

马永前,地主五斗,路波,苗雨兰,包括他老婆楚雅,原来还有这么多黑暗。

这些,远比邓朝露身世更让他震惊。

就在他两眼发黑脑子里一片空白时,苗雨兰又发起了狠,她冲楚雅说:“过去的账我不想跟你算,也算不明白,我只想问你,秦雨不回家,不管我家小涵,是不是你教唆的?”

苗雨兰也许觉得,如果只围着过去开战,她会比楚雅更吃不消,过去对她来说,罪孽远在楚雅之上,于是佯装收兵的样子,将话题转到女儿婚事上。

楚雅这次没怒,而是哈哈大笑,以绝对嘲弄的口吻说:“我的儿子还用得着我教唆?”

“果然是你从中作梗!”苗雨兰气得脸白。

“不,不是作梗,是教育。”楚雅硬生生地道,“我现在很后悔,没把他教育好,有些道理告诉得太晚了。如果早知道她会遇到你这样一位岳母,遇到一位恬不知耻的妻子,打死我也不会让他成婚。”

苗雨兰气疯了,骂她,怎么也行,楚雅居然把矛头转向她宝贝女儿,还骂小涵恬不知耻,她哪能咽下这气啊,往前跨一步,叉着腰说:“你还懂廉耻,当年你抢别人老公的时候,怎么不说廉耻。跟你父母合起来,设计诬陷路波的时候,怎么不讲廉耻?还有,不是你四处说,小露是这个男人的野种吗,不是你带着人,上他办公室抓奸的吗,那时候廉耻呢,讲啊,廉耻呢?”苗雨兰的双手忽而叉腰里,忽而又手舞足蹈,配合着她那些话,后来用手指住秦继舟鼻子,左一声这个男人右一声这个男人。

这样的指责和声讨面前,秦继舟哪还有半点自尊,恨不得一头撞死。若不是楚雅紧跟着骂出另一档子陈年旧事,怕是他也要学邓朝露那样一头撞进茫茫流域。

  如果觉得河流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许开祯小说全集河流无水之城凉州往事女市长之非常关系拿下黑手,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