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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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没有,还没有招!

肥原想,真是个贼骨头啊,又臭又硬。

“人呢?”

“在里面。”

关在屋里。

肥原本想进屋去看看的,却看不成,因为他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上了厕所发现,还不是一般的不舒服,上呕下泻,必须要去医院看看。看架势很紧张的,甚至都来不及把王田香从被窝里拉出来,叫上胖参谋,匆匆出发了。

2

急病得到急治,控制得不错。

十点钟,肥原和胖参谋从城里回来。车子驶入后院,肥原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西楼睃了一眼,看见楼前的哨兵正在呵斥并驱赶一个老头。老头挑一担竹箩子,扁担上扎着一条毛巾,像个收破烂的。他个子长长瘦瘦的,走起路来腰板笔直,吊手吊脚的,是那种有点异形异态的人,吸引肥原多看了一眼。但也没太在意,看看而已,没作多想。

回到楼里,不见王田香,只有一个小兵在客厅里守着吴志国。肥原想王田香一定在对面楼里,心里不大高兴,吩咐小兵去叫他回来。小兵却警惕地瞅一瞅吴志国的房间,看没什么异常,便凑到肥原跟前诡秘地说:“王处长出去了。有新情况,老鳖来了,王处长去盯他了。”

老鳖是谁?肥原一时没想起来。

胖参谋指指吴志国的房间,低声说:“就是他的联络员。”

肥原想起王田香曾对他描述过的老鳖,恍然有悟,刚才他在车里看到的那老头可能就是老鳖,便丢下小兵疾步去门口看。看见王田香脱掉外套,和一个手下在小树林里假模假式地切磋武艺,目光却一直盯着老头,他更加确信那老头就是老鳖。此时,老鳖已被西楼的哨兵赶开,悻悻地走着,东张西望,有点不知去向——好像想往这边来,似乎又有点犹豫不定。肥原当即回到屋里,对胖参谋交代道:“老鳖就在外面,你去问问他是不是在收破烂,是的话你就说这儿有些废纸,把他带过来。”

老鳖今天扮的就是拾荒的角色,有废纸当然要上门。这时候你就是主人,事情就是卖废纸,万万不可画蛇添足,打草惊蛇。所以老鳖一上门,肥原即把小兵支走,又叫胖参谋去楼上把那些废纸箱拿下来。那些纸箱哪是废的,都是装窃听设备用的,现在要假戏真做,只有牺牲掉它们了。再说也不是白牺牲,是有价值的。价值不菲。通过这次接触,和老鳖一见一聊,加之与胖参谋一唱一和,肥原至少达到了两个目的:

一、虽说和老鳖的聊天内容是闲的,没意思的,但声音是有方向和用意的,足够让关在房间里的吴志国听得到,辨得清。如是,假如吴志国是老鬼,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同志们在找他!好了,同志们在找你,你心急了吧。心里急了,容易失却方寸。现在肥原要的就是这个,让他心急意乱、失去方寸。

二、趁老鳖在收拾纸箱时,肥原故意装得像突然想起似的,问胖参谋给对面楼里送水果了没有。这话很巧妙,不管胖参谋怎么说——送或者不送,肥原都可以借题发挥,把他对对面楼里那些人的关怀之心欲盖弥彰地交代一番,让老鳖在假情报的歧途上走得更远,更深。

前者是一服泻药,是要叫老鬼坐不住的,稳不起的:在清醒中心急如焚。后者是一针麻醉药——全身麻醉,将麻得老鳖及老虎醒不了:在迷糊中高枕无忧。一醒一醉,像一只榫头的凹凸两面,对上了,咬紧了,无缝了,整个架子就牢了。坚不可摧。固若金汤。这般,就等着看好戏了。肥原甚至想,这会儿再去劝降吴志国,那感觉一定不一样,或许就不劝自降了。

肥原目送老鳖远去,心里莫名地对他生出一种好感。他感激这次相逢,他感激老鳖适时而来,使他有机会加固了整个架子,确保了老K、老虎之流最终坐以待毙的下场。

3

刚送走老鳖,肥原还在门口遐思,王田香突然跟个鬼似的从他身后冒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刚才不是在树林里吗,何时进了屋?原来王田香见老鳖被小兵带进屋,估计是肥原有请。他不敢贸然从正门回来,就绕到后面爬窗进来。刚才肥原和老鳖的闲谈,以及与胖参谋演的双簧戏,他在墙外都听到了,这会儿肥原该听听他说的。

王田香说,半小时前大门口的哨兵给他打来电话说,他刚放进来一个收破烂的老头,是他们部队营区的清洁工。王田香想,这不就是老鳖嘛,就出去盯他。老鳖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背后长着大小好几双眼,他象征性地在外面转了一下就直奔后院。后院平时都没有人影的,来收垃圾岂不是鬼话?王田香盯着他,心想这家伙真是够冒失的。

“他进了后院就直接去了西楼?”

“差不多。”

“不要说差不多,是还是不是?”

王田香犹豫着说:“他在路口张望了下,便去了西楼。”

肥原又问:“是你叫哨兵不准他进楼的?”

“是……”王田香担心自己做错,说得小声又迟疑,马上又小心地解释,“我不知道你要见他,不敢放他进去。”

“当然不能放他进去,”肥原不怪罪他,反而表扬他,“那边人多嘴杂,万一叫他看出什么,不成了脱裤子放屁,多事了。”但肥原怪罪自己,认为他太早地让胖参谋去喊老鳖。“喊早了!”他批评自己,“现在我们难以判断,老鳖到底是本来就打算过来的,还是被我喊过来的。”

“这有什么不同?”

“这大不相同了,”肥原不乏卖弄地说,“如果我不喊他,他直接走掉了,我就此可以马上放掉一个人。”

“谁?”

“顾小梦。”

肥原分析,老鳖今天之行用意概不出二:一是求证假情报之虚实;二乃见机行事,看能否与老鬼取得联络,能联络最好,不能则罢。就是说,两者以其一为主导,其二则是顺手牵羊的事。

“为什么?”肥原自问自答,“你们不是在他身边泄了密,让他有幸听说老鬼在这里执行公务嘛,可毕竟是耳听无凭,怎么踏实得了?要眼见才能为实嘛。于是他专程而来,打探虚实。假如他只去对面楼里打探而不来这边,你会怎么想?”看王田香一时答不上,又问他,“你透消息给他时,说了老鬼在哪栋楼里吗?”

“没有。”王田香果断地说。

“那么——”肥原想了想说,“假如他只去对面打探而不来这边,说明他事先知道老鬼就在那边。可你们没说他凭什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只能是老鬼家属。”顿了顿,肥原加快了语速,“老鬼家属来过这里,知道他们住在那里。老鳖本该不知道的,要知道了必定是老鬼家属告诉他的,这足以说明老鬼家属一定也是共党。但是那天顾小梦家来的是管家婆,饭都没吃就被我打发走了,根本没来这里。所以,我们就可以排除顾小梦。”

但是现在不行,现在老鳖还没有走到岔路口便被胖参谋喊过来了,所以无法判断老鳖究竟是被他们喊过来的,还是本来就准备过来的。说来说去,是喊早了,也许只早了一分钟,失去的却是一大片地盘——推理余地。

王田香看肥原沉浸在惋惜中,劝他:“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吴志国就是老鬼,还要这些推理干什么。”事到如今,什么过头的话都说了,骂了,毒手也下了,他是害怕吴志国不是老鬼了。

肥原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干我们这行的证据是第一,我们现在认定吴志国是老鬼,就因为我们掌握着确凿的证据——他的笔迹。但这个证据只能证明他是老鬼,不能证明他老婆是同党。再说,该到手的证据,由于自己考虑不周给弄丢了,总是很遗憾的。”

这似乎说到一种职业精神,肥原谈兴大发:“打个比方说,两个人下棋,即使输赢已定,但你还是应该下好每一步棋。这是一种习惯,也正是这种良好的习惯,才能保证你当常胜将军。今天我是草率了一点,走错了一步棋,本来不该这样的。”

肥原确实感到很遗憾,缠着这件事说不完地说便是证据。他叹口气,又说:“话说回来,其实我们现在很需要这个证据,吴志国不肯招,这也说明我们掌握的证据不够,起码他认为还有抵赖的余地。如果证据一个个的有了,他还能抵赖吗?敢吗?”

王田香说:“他赖只有活受罪。”

“你昨晚对他用刑了?”得到王田香肯定的答复后,肥原又神秘地问他,“你就不怕他不是老鬼吗?”

“你……怎么……有什么新情况吗?”王田香心里一下长了毛。

“没有。”肥原笑,“该打还是要打,我同意的,你怕什么。”

“我不怕,”王田香又硬了脖子,“怎么可能不是他,肯定是他。”

这时门口哨兵打来电话,报告一个惊人的消息:老鳖没有走!他不走干什么?难道还住下来不成?当然,住是不可能的,他不会这么傻。他很聪明的,去厨房转了一圈,认了一个人,看上去两人倒蛮亲热的,可能是老熟人。也不一定,那人是火头军兼做食堂卫生,跟他是半斤八两,一路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半斤八两刚认识也可能打得火热的,何况老鳖主动帮他干活:劈柴。劈得挺起劲的。

“他暂时不会走了,”肥原作出判断,“他要等吃过午饭才会走。”

“他想和老鬼取得联络?”王田香问。

“对。”肥原说,“他一定已经从伙夫那边探听到,这些人在外院饭。他觉得有机会与老鬼联络上,就决定不走了,等着吃饭,趁机跟老鬼联络。”

“怎么办?”王田香指指吴志国的房间,“要让他去吃饭吗?”

4

要!

当然要!

肥原分析,现在老鳖肯定不知道自己被监视,同时又急于想与老鬼取得联络,所以只要老鬼在他面前露面,他一定会设法跟他联络。起码会有试图联络的迹象,有动静,有反应。不用说,跟谁有反应,谁就是老鬼。

确实,老鳖现在的身份是明的,想与老鬼联络的心思也是明的,联络时可能有的一举一动也是明的——哪怕只是挤眉弄眼,装怪猫叫,在老鬼周围瞎打转,乱晃悠,一切都在严密的监视中,漏不掉,瞒不住。可以说,现在的老鳖实际上就是老鬼的试纸,晴雨表。吴志国说他不是老鬼,到底是不是,拉出去给老鳖看一看就能见分晓。用肥原的话说:正面攻不下,可以从侧面攻。

但打开门看了吴志国的样子,肥原知道完了,他的计划泡汤了。一夜不见,肥原已不认识吴志国了,他成了一个活鬼!光着上身,外衣内衣都被卷起来,反套在头上,背脊上足以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下身,皮带被抽掉了,外裤耷拉在胯下,内裤上血迹斑斑——如果是女人的话,一定会使人想到刚被人强奸过。肥原本能地往后退,吩咐王田香把他收拾一下再带出来。他没想到王田香下手会这么狠!

再次带出来的吴志国也没有雅观多少,佝着腰,跛着脚,走一步颤一下,像从战场上下来的败将。脸上倒没什么明显的青包或创口,这要归功于王田香及时把他的衣服套在他头上(这样可免于四目相对,也不会吵着肥原),但牙床可能是被枕巾撑脱了,嘴巴始终闭不拢,呈O型,嘴角还挂着两行血迹,看上去一副凄惨的痴相。肥原甚至没看全一眼就挥了手,不看了,叫人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有个申诉机会,又被取消了。吴志国不从,挣扎,嘶叫,不肯回房间,向肥原喊冤。肥原走到他跟前,淡淡地说:“不要叫,再叫我就再堵住你的嘴。”

吴志国看胖参谋手上捏着刚从他嘴里拔出来的枕巾,随时都可能再塞回去,乖乖地闭了嘴,等肥原发话。

肥原问他:“刚才没睡着吧,该知道有人来看你了吧?”

“谁?”吴志国一头雾水,或者说是装得一头雾水。

“老鳖啊。”

“老鳖是谁?我不认识……我不知道什么老鳖……”

肥原打断他:“别装了,老实说本来想给你个机会,让你们见上一面的。但你这样子怎么行,老鳖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已经被我们抓了,打了,我们还怎么抓老K嘛。所以,不行,你还得回房间去待着。”

吴志国看王田香要上来架他走,急忙闪到一边,紧急呼叫:“肥原长,我不是老鬼……我不认识他……什么老鳖……你听我说……”可惜说不了了,因为王田香和胖参谋已经揪住他,捂住了他的嘴。

总的说,肥原觉得他和老鳖是没缘的,好好的送上门的两个机会,均失之交臂,无缘享用,还弄得忙忙乱乱的,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心里一烦,口里也渴了,他决定上楼去泡杯茶喝。另外,还要吃药呢。

吃了药,肥原没有马上下楼,而是立在廊窗前,一边专心呷着茶,一边望着窗外。阳光把对面的西楼照得格外明亮,每一块窗玻璃都闪闪烁烁的,仿如整栋楼都在细微地动,像有无数的蚂蚁在搬它回家。肥原想,他们都希望回家呢。又想,他们也快可以回家了,只需吴志国一个字:招!

可吴志国现在哪是招的样?他是准备赴死的。死也不招,让你结不了案……让你再怀疑别人……让你制造冤假错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样想着,肥原对吴志国的恨变得越来越强烈、清晰,头脑也随之变得灵异而清晰起来,一波一波的思潮接踵涌来。

就这样,肥原获得了一个灵感,顿时拔腿往楼下走去。

5

肥原来到西楼,与各位开了一个小会。

会上肥原坦诚相告,他已经掌握确凿证据,证明吴志国就是老鬼。“大家要说,既然抓到老鬼了,干吗还不让我们回家?”肥原微笑着,和颜悦色地说,“要回的,应该回,只是按程序还要耽误一下。什么程序?吴志国招供的程序。现在我也无需跟各位隐瞒,说句老实话,虽然铁证如山,但吴志国还在做梦,不肯招供。”他摇摇头,显出几分气恼的样子,“这就是他的不聪明,也可以说是太聪明,自作聪明!结果肯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活受罪,作践自己的身子骨。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他到了地狱还在做天上的梦,你们说是不是很愚蠢?愚蠢到家了!但是话说回来,他不招供,这事情就没完。这是个程序问题,像文章做完了,总要落个句号。我们现在就在等他画一个句号。”

说到这里,肥原停顿下来,环视各位。看顾小梦欲言又止,他鼓励她:“你说,小顾参谋,有什么话,随便说。”

顾小梦说:“那他要不肯画这个句号怎么办?”道出的是大家的忧虑。

肥原笑道:“会吗?不会的。你们想,四只脚都落水了,一根尾巴还能留在岸上?不可能的,迟早而已,做梦而已。既然是做梦,总是要醒的,人世间哪有醒不了的梦,喊不醒还打不醒嘛。不用担心,你要相信,事情不是由着他来的,有我们,还有你们呢。召集大家开这个小会就是这个意思,希望大家放下心里的包袱,配合我们把他从梦中拉出来,叫醒他。他早一刻醒,我们早一刻散伙,回家。”

肥原说的这些都是实诚话,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实打实的。

肥原解释道:“我打开天窗说亮话,目的就是希望你们不要有顾虑,随便说,有多少说多少。我相信吴志国肯定是老鬼,你们不用怕,好好想一想,找一找,把证据找出来,他就垮了。”

找不出来怎么办?

没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找不出来是正常的。事到如今,如果谁掌握着吴志国是老鬼的证据,哪怕是半信半疑的东西,都早该报上来了。人嘛,都有理智的,自我保护是最基本的理智。

大家果真没有提供有价值的东西。

肥原也一点不气恼,还安慰大家:“这说明吴志国不是一只三脚猫。他老奸巨猾,老谋深算,平时行事慎而又慎,严丝合缝,天衣无缝,躲过了大家的眼睛。”

说一千,道一万,苦口婆心,口干舌燥,肥原只想让大家放下心,放开胆,高高兴兴地去餐厅吃饭(去见老鳖)。老鳖一边卖力地帮人劈着柴,一边焦急地等着老鬼去吃饭。现在看,吴志国他是见不到了,这个活鬼的样子谁敢让他出去见人?不敢的。见不了,试纸怎么起反应?多么好的一个机会,送上门的机会哪,眼看只有浪费掉,肥原深有遗珠之憾。

但是别急,肥原已经有了灵感,想出一招妙棋。妙不可言!这棋有点声东击西的意味,具体原理是这样的:既然老鳖见到老鬼要起反应,那么不起反应呢?自然不是老鬼。现在我们知道,吴志国十有八九是老鬼,假如肥原带这些人去餐厅吃饭——丢给老鳖看,给他机会起反应,若老鳖无动于衷,岂不说明吴志国就是老鬼?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可借用排中律来作一推算:

假设:老鬼为X

已知:X=1/ABCD

由:X≠ABC

故:X=D

其实笼统地说,可以更简单:非此即彼。反证法。总之,这是说得通的,有强大的逻辑作支持,且无任何不利后果,可以大胆贯之。正是在这种盘算下,肥原才兴致勃勃地坦诚相告。有兴致是因为这件事有意义,有益无害,别有洞天。坦诚一半是出于对ABC诸人现有的信任,一半是出于实际需要。肥原准备给各位安排一顿轻松的午餐,以便老鳖可以随意便当地起反应,为此有必要先铺垫一个说法。从现在的情况看,编造什么说法都没有实话实说的好。这一方面是省事,不必劳心费神去编什么瞎话,另一方面也有留一手的意思。虽然有铁证在手,吴志国有极大嫌疑,可毕竟尚未结案,还不是百分之百的。万一剑走偏锋,爆出一个冷门呢?这种可能很小,也许只有百分之零点一。但事情一旦妖怪起来就不好说了,没准这个百分之零点一就是百分之百。肥原甚至想到,冷门可能以两种方式出现:

一、X≠D,X=1/ABC。就是说,老鬼不是吴,而是另有其人。

二、X=D+1/ABC。就是说,老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

且不管会不会爆出冷门,反正现时这般实话实说是没错的,有百利而无一害。倘若不爆冷门,即吴就是老鬼(X=D),可以算做是对他们(ABC)的信任,也是他们应该得到的。倘爆了吧(X=1/ABC或D+1/ABC),则不乏为一种计谋,可以使得1/ABC的老鬼麻痹,放松警惕心,斗胆与老鳖联络。正是在这种思想下,肥原才来西楼演一个大好人,光明磊落,以诚相见,以心交心。他有足够的耐心,保持一种足够的热情和兴致,开开心心地领大家去餐厅用餐。

6

席间,肥原更是谈笑风生,亲善可陈,俨然一位平易近人的好上司。

老鳖自然不必担心,肥原会给他提供各种便利,让他有充足的条件和机会发现并接近这些人。为此,肥原首先是把餐桌选在大堂里,楼上楼下都看得见,走得近,然后又从楼上请来几位年轻女郎陪酒、唱歌,活泼气氛。这本来就有点喝庆功酒的假意思,叫两个女郎有什么不对的,再说这楼里有的是女郎,等着你召唤呢。开始大家有点拘谨,包括王田香和白秘书,毕竟肥原是上面人,皇军。可两首歌一唱,几杯酒入肚,一个比一个活灵起来,举杯的人越来越多,节奏越来越快,声势越来越热。唯有李宁玉,因不吃酒掺和不到其中来,略为落寞无聊一些。但顾小梦似乎有点要罩着她的意思,不时拉她入伙,划拳不行来简单的,容易的,猜硬币、掷骰子,甚至石头剪子布也使唤上了,输了罚酒由她代喝。

于是乎,李宁玉也不那么落寞了。

于是乎,酒越喝越酣,歌越唱越甜,事越来越多,打情、骂俏、喝交杯酒、灌猪头水,把场面喧得煞是热闹,引得楼上楼下的人不时惊异而侧目。有的(王田香的眼线)还形成围观态势,或在楼上凭栏而观,或在周围驻足不前。其间,肥原和王田香频频离席,一会儿去接电话,一会儿去上厕所,一会儿含口痰去门口吐。总之,你要相信——肥原言传身教地要你相信,今天你不是嫌疑对象,没人看着你,你可以自由活动,自由自在,打个暗语什么的更是方便。易如反掌。所以,你要是老鬼,老鳖来了,你是一定有机会跟他联络的。

肥原自也不必担心老鳖不露面。老鳖今天来此就是想和老鬼会一会,上门会不成,留下来吃饭也要会,可谓见面心切,有点胆大妄为。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能放过吗?他留下来就是在等这机会。机会会把他叫来的,引来的。

果然,人刚坐定,肥原便看见老鳖冒出来。是从厨房出来的,在吧台那边转遛一下,要了两支牙签即走了,又回厨房去。可想,这是试探性的。

王田香见此,跟一旁的领班递个眼色,后者即心领神会,去厨房给老鳖通风,吩咐服务员,要他们再加一副碗筷,吴部长还要来。这是事先计谋好的,免得老鳖因看不见吴志国而胡想。约莫十分钟后,老鳖又出来一次。这一次严格地说不叫露面,他只是在走廊上探个头即退走了。如前一样,领班又按王田香的要求去厨房给老鳖通风,叫服务员马上准备一份套餐,给吴部长送去,他在处理一件急事,没时间来吃了。这也是事先计划好的,看这样老鳖还会不会再冒出来:若再冒,说明尚有爆冷门的可能(X=1/ABC),反之,百分之百就是吴志国(X=D)。

结果,老鳖再也不冒了,直到席终人散也不见他露面。他在干什么呢?一眼线事后说,他什么也不干,只蹲在炉子边,吧嗒吧嗒地抽烟。直到后来听到外面散场,他才起身走了,是跟着肥原他们一行人的脚步走的,前后拉开的距离有几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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