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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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了职业病了,总不相信简单的事实。”陈家鹄从资料上抬起头来,盯着海塞斯,“你刚才说我的直觉具有系统性,我觉得这其实是在否定我。”海塞斯一怔,问他:“此话怎讲?”

陈家鹄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讲道:“你不是在课堂上对我们说过,破译密码就是倾听死人的心跳,但死人的心跳又怎么会被听到?所以密码破译从一开始便是一件荒谬的事情。荒谬,就意味着没有一般的规律可循。换言之,破译密码不能用普遍的思维,也不能将破译个别密码的经验堆积起来加以量化,或者系统化,那样就永远不可能破译下一部密码了。”

海塞斯眨闪着他蓝莹莹的眼睛,催他往下说。陈家鹄却不肯说了,说是班门弄斧,让老师见笑了。海塞斯索性板起一副老师的面孔,命令他继续说。陈家鹄无奈地摇摇头,只好继续说:“其实,每破译一部密码就意味着破译的方法减少了一个,因为世上没有两部相似的密码。你也曾说过,要让两部密码落人相似的思路,比在战场上让两颗炸弹落到同一个弹坑的可能性还要小。研制真正的高级密码无异于挖空常识基础,然后抛弃它,建起一座崭新的空中楼阁。这样的空中楼阁,昨天没有,将来也不会有,那又谈何系统性呢?”

海塞斯听罢,用手指着他鼻子,严肃地说道:“好了,现在我可以更加肯定地说,你一定干过这行,而且有高师指点过!”陈家鹄笑笑,依旧不置可否。这天晚上师徒俩的心好像贴得更近了,但好像又拉得更远了。在回去的路上,海塞斯仿佛变成了一个诗人,以诗的节奏和句式自语道:有些人,你通过了解反而会更无知;

有些人,你无需了解然而已经了解。

第五章 第三节

许多工作需要齐头并进,李政被陆从骏当枪使,完成了在二老心里投下巨石和毒药的任务,但陈家鹄对惠子的一颗红心依然阳光如初怎么行?必须要同样投下相似的物质:石头、迷雾、毒草、烂泥……这个任务只有陆从骏亲自出马。

这天午后,陈家鹄背对着门,躺在沙发上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在埋头研究敌二十七师团的资料。收音机里一个带河南口音的男播音员在播报今日新闻,说什么武汉虽然失守,但前线军心依然高亢未损,薛岳麾下八十三师灵活利用地理优势,集中优势兵力,在澧江一带与敌二十七师团英勇周旋,昨晚在临坪村发生正面交战,歼敌八百余人,俘虏近百人,并缴获大量重型武器……说到这里收音机戛然而止。

陈家鹄以为是停电了,起身看,见陆所长手上提着一只黑色公文包,正立在背后对他笑,指着收音机:“亏你受得了,就这水平也配在喇叭上说话。”陈家鹄看一眼他手里的黑包,以为陆所长是来给他布置新任务的,笑着说教授已经布置过了。陆所长问是什么任务,陈家鹄指了指收音机:“你刚才说得不错,就这水平还在喇叭上说话,按理说我应该受不了,不去听它,可是为什么我还要听?因为它能够给我提供敌二十七师团的信息,而信息能够激发我的灵感,成为我工作的保障。”

“你的意思是,教授让你破译敌二十七师团的密码?”

“是的。”

“可杜先生不是让你们先破译重庆的特务密码?”

陈家鹄想起教授说的“统一口径”,故意显得不耐烦地说:“是的,杜先生让我们煮白米饭,可现在的状况是,敌特二号线的信息量太少,我们手中根本没有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做白米饭?做不了,我们就做其他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目前前线战事吃紧,战局严峻,时不我待啊。”

陆所长想了想说:“也对,没法破敌特线,你们试试攻坚军事密码总比闲着强。有进展了吗,现在到哪一步了?”

陈家鹄笑着说:“进展当然有,至于到哪一步了,说了你也不懂。”陆所长说:“你说说看。”陈家鹄摸了摸鼻子,“它与已经破译的二十一师团的密码完全不同,二十一师团所用的密码是简单的指代密码,原理如同密码箱,教授向你解释过,不多说了。相比之下,二十七师团的密码要复杂得多。这么说吧,譬如你的名字,用二十一师团的指代密码进行加密后变为密文2312、17652、9063,我只需一把密钥,就能将它重新变回明文‘陆从骏’。但在27师团的密码系统中,我却需要三把不同的密钥才能完成解密,你明白吗?每个字都需要一把单独的密钥来解开,这是其一;其二,其密钥不但繁多,而且繁复。我们如果单纯一把把地去找,就算凑巧找到了一把、两把,对于破解整部密码来说毫无用处。一把只能破解一个字,沧海一粟,杯水车薪。所以,我们的根本目标是找出每把密钥之间的联系,也就是它们的共性——基础密钥,再反过来打造执行密钥,只有这样才有’完全击破它的可能。”

陈家鹄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陆所长,发现他一张脸拉得老长,显然是有得听没得懂,于是笑笑,“看吧,我说了你听不懂,再说下去显然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浪费我的精力与口舌。”

“那就不说这个。”陆所长点了点头,“我们今天不谈工作。”

“哦,那谈什么?”陈家鹄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谈你的私事。”陆所长正色道。

陈家鹄自嘲道:“想回趟家都不成,还谈何私事哦。”陆所长说初战告捷,立了功,想回趟家其实应该,但杜先生断然拒绝,“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陈家鹄摇头说不知道。陆所长说:“是为了你的安全!”陈家鹄苦笑,“又回绝了我,又要我感激不尽?别这么冠冕堂皇行吗?”陆所长紧盯着他,说:“这绝非冠冕堂皇,真的是有人想要你的命!”

自从踏上中国的土地后,曾有不少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警告过他。先是共产党那边的人对他这样说,现在陆所长又来跟他这么说,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仅仅是个从美国回来的数学博士,他的命有这么值钱?值得国、共、日三方如此兴师动众或大动干戈地来争夺他、谋害他么?甚至还影响到他和惠子的感情生活,把他弄到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来,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这么想着,陈家鹄心情不觉烦躁起来,皱着眉头,说:

“我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

“你会感兴趣的。”陆所长高声说,随后打开提包,取出几份电文给他,“你先看这些吧,这是根据你破译的敌特一号线密码译出的部分电报,上面两次提到你——陈家鹄,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吧?”

陈家鹄接过电报一看,不觉惊呼道:“我的天呐,这是真的?”

陆所长点头,“千真万确。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借用你的衣帽和饰物这件事吧?”陈家鹊点头。陆所长便给他讲了他们借这些东西去干了什么,还给他讲了日本人得到消息后,派出飞机狂轰滥炸的事。陈家鹄听得呆了,急了,站起身问他老同学石永伟及其家人的情况。陆所长拿出石永伟一家人的遗照,面色沉痛地说:“全家无一幸免,整个工厂,连地皮都烧焦了。”

陈家鹊双手不觉地颤抖着,他捧起石永伟一家人的相片,愣愣地看着,霎时间悲痛万分,泪如雨下,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呀……”陆所长安慰他说石厂长是个战士,不会白死的。“他是在我的怀里走的,走之前他恳求我告诉他你在做什么工作,我说你在破译鬼子的密码,他听了后很欣慰,安详地走了。”事实上并非如此,石永伟的确向陆所长询问过陈家鹄在做什么,但陆所长并没有告诉他,等陆所长想要告诉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永远也不可能听到了。陆所长现在撒这伞谎,那就是要用所谓的亡友的欣慰来让陈家鹄坚定作为破译师的信念,不敢轻言放弃。

陈家鹄擦去泪水,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陆所长为什么不早告他这事。陆所长说:“那时我们很多情况也不了解,不知道跟你怎么说。现在我们都搞清楚了,有人就是挖空心思想谋害你,所以你必须要有安全意识,要懂得保护自己。”

陈家鹄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陆所长又进一步说:“你想知道是谁想杀你吗?”陈家鹄问是谁。陆所长拿出一张照片来,指给他看,“就是他,一个美国大使馆的外交官。”陈家鹄抓过照片看一眼,惊诧道:“他就是海塞斯的那个同胞,萨根?”陆所长点头,“对,就是他,一手策划了这次惨无人道的轰炸!”

陈家鹄瞪着萨根的照片,目光嘶嘶作响,如在燃烧。

陆所长望着久久无语的陈家鹄,心里禁不住放出一丝明快的笑意。这才是他今天来拜访陈家鹄的真正目的。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让陈家鹄对萨根种下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可陈家鹄却蒙在鼓里,他根本不可能想到,这其实是陆所长完成杜先生交给他的特殊任务—一替千里马祛病的第一步。

第五章 第四节

夜幕降临,街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稀稀疏疏,影影绰绰,像嘉陵江上倒映的暮色天光。大街上行人寥寥,路两旁的梧桐和桉树落叶纷飞,证人想到缴械投降一词;一棵树冠庞大的桂花树,有一种历史深远的意味,枝繁叶茂,树叶在昏黄的灯光中,瑟瑟颤抖,沙沙作响,像一个历史老人在对天说话;两只精瘦的黄毛杂种狗偎在一起,并肩而行,吟吟呻呻,像对行将来临的黑夜充满恐惧。

八路军办事处的伙房平时“人气不旺”,因为这儿工作人员本身不多,加上这些人常在外面跑,碰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少。今天晚上不平常,人都齐了,甚是喜庆热闹。苏北厨师正在做铁板烧牛肉锅巴,警卫员小钟则在厨房与餐厅间来回穿梭,忙着端菜上餐具。餐厅里,一张八仙大桌,已经上坐的有天上星、老钱、李政、童秘书以及发报员、机要员等人。大家脸上喜乐,笑谈生风。水煮花生米,夫妻肺片,泡风爪,凉拌三丝……老钱看小钟端上来的都是下酒菜,好奇地问天上星:“怎么,今天领导要请我们喝酒?”天上星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瓶高粱烧酒,给大家倒好酒:“不错吧?今天我让厨师加了三个大菜,大家一起庆贺庆贺!”

老钱不知情,疑惑地问天上星庆贺什么,天上星笑吟吟地说道:“庆贺两件事,第一件,李政现在成了黑室的编外成员,离黑室只差一步之遥,我们有理由期待,以后陆从骏那一套对我们不会再神乎其神了。”老钱惊诧地扭头问李政怎么回事;李政看着天上星,问他:“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天上星说,“我们这儿不是黑室,我们这儿是一个家,大家情同手足,亲如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李政将他替陆从骏当二传手(枪手)给陈家鹄父母传隋递照的事一吐为爽。

老钱笑道:“你这不是棒打鸳鸯吗?他们有这回事吗?”

李政正为这事苦恼,因为他也不知道惠子跟萨根的具体情况,而且最让他担心的是,陆从骏还在怀疑惠子是日本间谍,是萨根同伙!天上星觉得这是问题的关键。李政说:“到现在为止我是无法判断,我只能说希望她不是,因为我知道陈家鹄很爱她,如果她是日鬼,陈家鹄这辈子……不管怎么说,心里都会有个大黑洞。”

天上星用筷子指着他大声嚷:“嗨,看你这个沉重痛苦的样子,还让不让我再给大家报喜了。”李政连忙灿烂一笑,“报,报,你报喜才能冲我的忧啊。”天上星顿了顿,用一种很郑重的语气向对大家通报了第二件喜事,“徐州同志已经成功下山,而且就在陈家鹄身边!”“这太好了!”李政和老钱都发出惊喜的感叹。

“他的苦肉计演成功了。”天上星笑眯眯地说。

“你见到他了?”

“我见到他给我捎出来的东西了。”

天上星拿出一个已经拆口的信封,那信封外面包着一层油纸。“这就是徐州同志捎出来的东西。”天上星介绍道,“他今天从邮局跟我打了个电话,要我迅速叫人去陆军医院北门的垃圾桶里取个东西,就是这个玩意,东西是塞在一只破布鞋里,我让小钟去取回来的。”

随后,天上星将相关情况做了说明:黑室并不在渝字楼里,而是在止上路五号,陈家鹄也并不在黑室本部,而是在本部对面的院子里,徐州同志现在就在那儿当门卫。“最近他的伤口还在发炎,隔一天要上医院换药.但这是暂时的。”天上星说,“估计今后他要上街也很困难,所以他在信里跟我们约定了一个今后交接情报的地方,今后要靠我们去取。”

信中约定交接情报的地方是,黑室附院后面大门门前的路灯电杆,电杆是一根老杉木,杉木一米高处有一个节疤,日晒雨淋,节疤裂开一个大口子,拳头大,可以塞藏东西。如果有情报,他会在门口放一把扫帚做提示,等等。约定很详细。

“问题是,如果我们经常去那儿露面,目标太大。”天上星看着老钱说,“所以,你这个邮差下一步要争取换一条线路跑哦,要去跑那条线,这样你可以利用每天去那一带送信的机会顺便看看,有情况报带回来。”

“这可不是我想换就能换的,”老钱长叹一口气,为难地说,“我现在在单位是个犯过错误的人,没地位,说话没人听。”

之前以为黑室在渝字楼,那是邮局最难跑的一条线,都是坡坡坎坎,没人爱跑,老钱为了争取去跑那条线,故意犯了经济问题,被人从办公室赶出来,受罚去跑那条线。现在想换跑止上路,于是不想啃骨头,想吃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童秘书拍了胸脯,“这事交给我好了。”

“就是,”天上星说,“你急什么,对你的要求小童哪一次没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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