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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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说,他希望尽快把毒蛇揪出来,好让大家散伙。

换句话也是说,他希望毒蛇在酒精的作用下露出尾巴。

但是李宁育不肯举杯,他说他酒精过敏,喝酒等于是要他的命,他不喝,绝对不喝。由于他带了个坏头,以致其他人都喝得保保守守,让肥原甚是气恼。这是引起肥原怀疑他的理由之一:他不是怕酒精过敏,而是怕酒后显真相。之二是,用餐快结束时,他和吴志国大干了一场。这是难免的,两人从房间里出来,从碰了面就开始大眼瞪小眼,在来餐厅的路上,吴志国还暗暗对李宁育挥了拳头,威胁他。到了餐桌上,吴志国一直怪话连篇,指桑骂槐的。但李宁育一直没有接腔,忍着,当没听见。后来,吴志国像突然想起似的,要求李宁育当着大家的面,把他下午说过的话——他是如何带他进了办公室,他又是如何跟他说了密电内容一一重新说一遍。

他对肥原说:“如果他说的不一样,就说明他在撒谎。”

李宁育问他:“那如果一样呢,是不是说明你就是毒蛇?”

吴志国说:“一样就说明你太狡猾,连把谎言都记住了。”

李宁育说:“既然这样,说得圆和说不圆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说。”

吴志国说:“你是不敢说,你连酒都不敢喝,怕酒后露出毒蛇的尾巴……”

话音未落,只见李宁育突然操起酒杯朝吴志国脸上泼了个“酒流满面”。太突然了!也太过分了!在肥原看李宁育这是露了破绽,他想,李对吴之前的那么多挑衅都忍得住,为什么这时候突然忍不住了呢?肥原觉得李宁育这是在有意制造骚乱,以回避吴的要求。进一步推测,说明他可能真的怕自己说不圆老话;再进一步推测,说明他可能真的是在撒谎;再进一步推测……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奇怪的是,肥原一点也不觉得恼怒,似乎还有点高兴。也许他从内心里说,并不希望唐一娜是毒蛇,毕竟人家是国防大臣的女儿,于(伪)国(伪)军都是有干系的。这个政权本已经遭人唾弃,高层要再闹出什么丑事,岂不是丑上添丑,越发遭人骂嘛。当然,希望归希望,事情归事情,现在说谁是谁非还早,等着看吧。

看什么呢?肥原想,就看看他们的字吧。就是说,肥原准备验他们的笔迹。

本来,验笔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总共只有十九个字,你在上面念,喊他们在下面听写即是。但肥原却把它整得复杂死了,他首先请童副官用这十九个字造一封信,收信人是各位的家属或亲人,信的中心内容是“在外公干,给家人报平安”,字数在一百字左右。肥原解释道,这样做的目的之一是为了麻痹他们,不让他们发现这是在验笔迹,之二也是给各位家人有个交代,免得家里见不到人,疑神疑鬼,惹出是非。

“尤其是毒蛇,”肥原说,“万一他一家子都是共党呢,他莫名失踪会引起家人警惕,搞不好节外生枝,坏了我们大事。”

说的也是。所以,童副官充分理解,并充分调动自己的笔力,像模有样地写了四封大同小异的信,分别喊吴汪等人下来抄。这工作由童副官主持,地点在会议室,性质是欺骗。但这仅是开场,当人从会议室出来,还要被门口的王田香请去隔壁的小屋里连抄三遍“原话”:速告老虎,梁山群英会败露,务必取消。毒蛇。即日。这是明的,也是重头戏。从时间上说,抄三遍原话和抄一封信的时间大致差不多,所以可流水作业。一时间,吴汪李唐四人,上楼下楼,出门进门,写信抄话,楼里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

其间,张司令也赶来凑热闹,他是怕冷落了肥原,专程赶来,想请他去城里玩玩。这地方以前的夜生活是丰富多彩的,笙歌燕舞,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如今已物是人非,变了模样,天一黑,安静得跟个寺院似的,只听见老鼠在黑暗里打家劫舍,四处流窜。张司令想请肥原去看看城里的活色生香,反倒给肥原留下来验看笔迹了。两人严阵以待,调动了全部心智和精神气,只怕稍有疏忽,被毒蛇蒙骗过去。作为一个特务长,肥原对笔迹略有研究,他相信“墨迹指纹”,每个人的字体、笔迹都是不同的。可另一方面,墨迹毕竟不是指纹,指纹是一成不变的,哪怕割了皮,长出来还是老样子,想破坏都破坏不了,而墨迹是可以变的,即使万变不离其宗,但有时候要发现“其宗”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那些练过书法的人,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搞得你晕头转向。但今天两人的运气好极了,张司令才看到第二张纸条,就兴奋地叫道:“你来看,有了。”

肥原只看了一眼,即认同了张司令的感觉。随后,两人将此人的四道笔录一一验看,每看一次,张司令都叫一次:“就是他!”肥原嘴上不叫,但心里也在叫。他简直难以相信,毒蛇就这样显了形,而且——又是难以相信,居然还不是李宁育,也不是唐一娜。

是吴志国!

也许是慎重起见,也许是为了与人分享这份横空而来的惊喜,肥原把王田香和童副官也喊来验看。在毫无提示和暗示的情况下,他们得出的结论“惊人的相同”。

王田香说:“肯定是他。”

童副官说:“绝对是他。”

肥原望着张司令,“这么说,就是他了。”

张司令脸一沉,“把他押下来!”

不一会,吴志国被王田香带下楼来。

押下来当然是要审问,可肥原并不想有个婆婆在身边,他跟张司令耳语两句,劝其先走:审问这种小事怎么是司令干的呢?司令只需要下达命令,然后在家静候佳音即是。说得张司令骨头都松了,留下了指示,走了人。

肥原送了张司令回来,吩咐王田香把吴志国带到了对面东楼,进行突击审问。有了铁的物证,审问的用词都是程式化的,肥原和王田香几乎都背得出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左右开弓,轮翻出击——

说,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共党的!

说,你的上线是谁!

说,你的下线是谁!

说,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

吴志国开始还显得很强硬,头脑清醒,用词讲究,神情坦然,从容不迫。但当肥原把“原件”和他晚上写的四份笔录一起丢在他面前时,他傻了,像看见了鬼,双目发直,脸色骤然而变,心头惶恐万分。肥原和王田香都是吃特务饭的,观察言色是基本功,看他表情的骤变,知道这事已近尾声。

“招了吧,吴副参谋长。”肥原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到了没有,招了!”王田香的手指像匕首一样戳在他额头上。

肥原挪开王田香的手,好言相劝:“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你再抗拒就不是俊杰了。”

王田香说:“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也变不了他的字。”

“是啊,”肥原指着桌上的一堆纸头说,“你不招,但你的字已经招了。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啊。”

王田香说:“就是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嘛,你现在已经站在棺材面前还有什么好撑的。看看吧,”拿起一个纸片,给吴志国看,“就是瞎子用手摸也知道,这是你的字!”

“你这是太夸张了,”肥原呵呵地笑道,“瞎子是摸不出来的,但我们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我给你统计过,总共十九个字,你起码有十一个字跟毒蛇写得十分相似,可谓神似啊,而其中四个字那就像是用图章盖上去一样,或许瞎子也是摸得出来的。招了,免得受罪。”

但吴志国就是不招,坚决不招,时而以大言相誓,时而以哭诉相求,力辩自己的清白和冤屈,把肥原在一群软骨头中养成的脆弱的神经和耐心折磨得死去活来。他终于失去了和蔼的笑容,对王田香丢一句:“看你的!”扬长走了。天不早了,今天他一路奔波,人累了,要去睡觉了。他在吴志国忍刑的叫喊中上了床,又在他痛苦的呻吟中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方朦胧亮,楼里人都还在睡觉,肥原却被梦中的吴志国的哭声吵醒了。他梦见吴志国像一条垂死的蛇一样蜷曲在他脚前,苦苦求饶,声泪俱下。起了床,肥原下楼去审讯室看,发现吴志国果然像条大虫一样,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地蜷曲在地上。但却没有对他声泪俱下地苦苦求饶,而是怒目相视。肥原休息了一夜,精神十足,笑了笑,用亮丽的声音对他说:“何必呢?”

吴志国闭了眼,既哀又怒地说:“肥原长,想不到你也是个草包,把一个对皇军忠心耿耿的人当作了毒蛇……”

肥原抢白道:“你要真是忠心耿耿,为什么见了棺材还不落泪呢?你现在马上招供就是最好的忠心耿耿。”

吴志国睁开眼,振振有词,“我是不是忠心耿耿,你可以去问张司令,其实这里人谁不知道,这两年来我在剿匪工作中表现卓著,抓杀了很多蒋匪、共匪,我要是毒蛇,那些匪徒又是谁抓杀的。”

肥原不以为然,“据我所知,你抓杀的多半是蒋匪,少有共匪。”

吴志国辩解:“那是因为共匪人数少,又狡猾,大部分在山区活动,不好抓。”

“不,”肥原笑道,“那是因为你是毒蛇,你怎么会抓杀自己的同志呢?”

“不!”吴志国嘶叫,“李宁育才是毒蛇!”

“你的意思,李宁育还会写你的字?”

“是!”吴志国肯定地说,“他在偷偷练我的字。”

“证据呢?”肥原哈哈大笑。

“证据就是那两个字体太像。”吴志国坐起身,激动地说,“那个你们认为‘瞎子都摸得出来相像’的两个字体,其实就是我被暗算的证据!你看,这也是我写的字,有那么像吗?瞎子都摸得出来的像?”

肥原从吴志国手上接过一页纸,看到上面写满了毒蛇“那句话”,那是吴志国昨晚受刑后写的。也许专事笔迹研究的专家们,最终会从蛛丝马迹中识别出同样出自吴志国之手,但决不是像昨天晚上那样一目了然,“谁都看得出来”。

吴志国说:“如果我就是毒蛇,那纸条确实是我写的,昨晚遇到验笔迹,我无论如何都要刻意变变字体……”

肥原打断他,“开始抄信时你并不知道这是验笔迹。”

吴志国说:“我要是毒蛇就会知道,哪有这样的事,莫明其妙地喊我们抄一封信。不瞒你说,就是我,不是毒蛇,我也猜到了,这肯定是在要我们的笔迹。”

吴志国再三强调说,如果他就是毒蛇,像昨晚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刻意改变字体,哪怕变不好,最后还是要“露出马脚”被识破,但决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谁都看得出来”,更不可能有几个字“像图章一样像”。“像图章一样像”恰恰证明不是他干的。这是一。二、反过来说,如果他是毒蛇,在这么“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即便不肯投降,但也会承认自己就是毒蛇,没必要为这个挨打。

“承认自己是毒蛇和投降是两回事。”他说,“我不可能傻到这地步,一方面像个笨蛋一样,验笔迹时在自投罗网,另一方面又像个疯子一样为个毒蛇的名分在以死抗争,被打成这样也不承认。”

他恳求肥原相信,有人在暗算他,此人就是毒蛇,就是李宁育:谁是毒蛇,非李宁育莫属!说到李宁育为什么要偷练他的字,他解释道,正因为他抓杀了诸多蒋匪、共匪,就成了那些匪贼的眼中钉。毒蛇李宁育一定做梦都想除掉他,暗算他,然后利用工作之便偷偷苦练他的字,并用他的字体发送每一份情报。他说:“虽然现在只是一种假设,但这种可能完全存在,甚至是每一个做特务工作的人经常干的把戏。”为此,他还举了一个令肥原感到亲切的事例,说他以前曾听人说过,在日本,每一个特务受训时,都被要求掌握两种以上的字体,其中有一种字体是发送情报专用的。

这些都是他在伤痛的失眠中苦思冥想出来的,听上去似乎还蛮有道理。当然,也可能是暗算中的暗算,狡猾中的狡猾。肥原听罢,一言不发地走了,看不出是因为被他的“蛮有道理”的辩解说服了,还是被他暗算中的暗算激怒了。但有一点很明显,就是:不管是“被说服”,还是“被激怒”,事情并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

事情深奥着呢。

 ·6·

密码

老鳖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高个,奇瘦,头大,走起路来,腰板笔直,吊手吊脚的,是那种有点异形异态的人;加上连日受刑,蓬头垢面,目力涣散,走路飘飘忽忽的,乍看上去简直像个鬼:饿死鬼。

老鳖是被王田香从城里押来的,目的是认人,认毒蛇。由此可见,肥原是被吴志国的“道理”说服了。确实,肥原本来对李宁育昨晚在餐桌上的表现就心存疑虑,只是后来在验笔迹过程中,突然被吴志国的“如山铁证”冲昏了头脑,一时把李宁育丢在了一边。但早晨吴志国通过顽强又智性的辨证,把他对李的疑虑又复活了。孰是孰非?他在吴、李两人间摇摆起来,于是想到打老鳖这张牌。他不相信他们不相识,即使老鳖不认识毒蛇,但毒蛇不可能不认识老鳖。只要相识,当面相见,辅以一定招术,难免会起“反应”。是狗总是要叫的,是鬼总是怕见光的。他把老鳖押来当狗用,当鬼试,先试了吴志国,套话,威逼,毒打老鳖。没有结果,便又去试西楼里的人,主要是李宁育。还是老一套,引诱,威逼,毒打,察看观者反应。最后,老鳖都快被打死了,但还是无人有一点“活”的反应,简直把肥原气死了。吴、李两人在这件事上几乎打了个平手,惟独的输家是他肥原。他本来以为可以借老鳖这张牌在吴、李之间做出最后抉择的,但打了之后才知道,这张牌白打了,什么收获都没有,既没有想像中的抉择,也没有意外的收获。

不过,这张牌还没打完,老鳖还活着。他要用老鳖的性命来好好再出一次牌。于是,他把老鳖从西楼带回来,带到东楼,推到吴志国跟前,掏出手枪,问吴志国:“是我来毙还是你来?”

吴志国说:“我来。”接过手枪,对准老鳖的脑门连开三枪,把脑花都打出来了。

肥原夸奖道:“你表现很好,让我想到贵国的一个成语——大义灭亲。”嘴上这么说,但在心里,他自有明断。如果说之前肥原对李、吴的怀疑是相等的,那么吴“这三枪”打破了这个平衡:对李的怀疑超过了对吴。于是,肥原策划了下一个行动,是专门用来圈套李宁育的。他叫王田香给吴志国找来纸笔,要求吴写一份临死血书,内容是他亲自口授的,吴志国只要照抄即可。血也是现成的,还在老鳖头上无声地流淌,透散着腥热的热气。吴志国从容地蘸着热乎乎的血,照着拟定的内容,力透纸背地写下一份鲜红的“遗书”:

张司令:我要以死向您证明,我不是共匪,共匪是李宁育。请相信我!请善待我的家人……吴志国绝笔。

肥原看了看未干的血书,对吴志国说:“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死了。”

吴志国哼一声,“我死不了的,李宁育会让我活过来的。”

肥原冷冷一笑,“别高兴得太早。你想过没有,如果李宁育不是毒蛇,你会死得更惨,我不会善待你家人的。”

吴志国大声说:“他肯定是毒蛇!”

肥原瞪他一眼,“那要我说了才算数!”

但肥原至终也无法这样说,因为李宁育把他的牌又打回来了。要说这张牌肥原是打得够精心的,非但亲自出面,还动用了众人、汽车做道具,造足了声势。这是一出戏,经过了苦心编排,有来龙去脉,分起承转合。起的部分主要是肥原的戏,他把李宁育单独约至户外,漫无目的地在后院山坡上绕圈子,拉家常,像是一对多年失散的老友重逢。最后,两人在凉亭里坐了下来,似乎要畅谈一番。凉亭依山而立,地势高,地基也高,所以视野辽阔,由此向外看,院内一切景致尽收眼底。他们刚坐下不久,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东楼前,把老鳖的尸体拉走了。与此同时,王田香带一辆绿色吉普车,把西楼里的人:汪大洋,唐一娜,童副官,都接上车,走了。至于为什么走,去哪里,王田香一概不说。这一切,凉亭里的肥原和李宁育看得清清楚楚,肥原也道得明明白白,只是道的尽是假话,把老鳖的尸体说成了是吴志国的,把汪、唐、童的莫名出走说成了回家。

“为什么回家?”肥原自问自答,“因为事情已经结束,毒蛇的真相已经大白了。”

“谁是毒蛇?”肥原又是自问自答,“嗯,先不谈这个吧,我想替吴参谋长了掉个遗愿,死人的事总比活人要紧,你说是不?李先生。”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李宁育,要求李宁育再说一遍当初跟吴副参谋长透露密电的过程。肥原认真地说:“你应该知道,如果你说的跟昨天不一样,有出入,我会怎么想。”

李宁育想了想,一边无声地捻着佛珠,一边平声静气地回忆起来,时间,地点,起因,过程,对话,想法,情形,一是一,二是二,一五一十,虽不能说和“原话”只字不差,但可以讲无可挑剔。

“表现很好,要表扬。”李宁育说罢,肥原拍着手叫好,“不简单,不简单呐。不过,用吴参谋长话说,你连把谎话都记得这么清,说明你真狡猾狡猾的。”

“这是事实。”李宁育说。

“是事实吗?”

“是。”李宁育看着肥原,问他,“肥原长,难道你怀疑我是共匪?”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肥原说,“要不我怎么会把人都放了呢?”

李宁育犹豫一会,轻声说,“肥原长,我不是毒蛇。”

“你就是毒蛇!”

“证据呢?”

“在这里!”肥原掏出吴志国的血书,递给李宁育,“看看吧,这证据够了吧?”

至此,戏已完成了“承”部,进入了“转”部,精彩和高潮即将纷呈。

白纸红字,触目惊心,即使有佛珠暗中帮助,李宁育也无法心安,他霍地站起来。这一站,像是将灵魂摔掉了,他眼睛发直,浑身纹丝不动,呆若木鸡,让肥原也惊呆了。这样傻站一会,他又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叫道:“我的天呐……肥原长……不好了,我们上当了……吴志国……我现在知道了,吴志国就是毒蛇……”

“荒唐!”肥原训斥道,“你坐下!搞什么鬼名堂,别演戏了,你才是毒蛇。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你……肥原长……”李宁育痛苦地摇着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招了吧。”肥原倒是很知道怎么说,因为要说的话早晨才跟吴志国说过,“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招还可以将功赎罪,重新做人做事。你还年轻,用一句贵国的另一句老话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他没有威逼,而是诱供。肥原生相女态,性温语软,不适合威逼,而多年翻译官的经历让他在玩转辞令和心计方面学有所长,诱供正是他的强项。

肥原的劝说时间让李宁育相对平静下来,他再次申明说:“肥原长,我不是共匪,请相信我,吴志国说我是毒蛇恰恰说明他就是毒蛇……”

肥原打断他:“我相信死人,不相信活人。”

李宁育沉默一会,突然大声说道:“你把吴志国的畏罪自尽看作舍生取义,难道不怕玷污了你的智力?共匪在被捕后畏罪自尽的例子可以说举不胜举!”

肥原睨他一眼,“现在是你在玷污了你的智力。但我不会被你迷惑的。”

李宁育冷冷一笑,走到肥原面前,针锋相对地说:“请问肥原长,你想过没有,吴志国为什么非要以死来指控我,难道他不能说,不能写?”顿了顿,是因为有长篇大论,“肥原长,我希望你换一种思路来想想问题。你想一想,如果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是毒蛇,你会选择这种方式吗?你选择这种方式——死,其实是对我有利,因为死无对证,你死了等于是证人死了,证据也死了,我可以耍赖,可以咬紧牙关不承认。所以,如果我真是毒蛇,我相信吴志国肯定不会死,因为他以死指控我只能对我有利,让我有了逃脱的可能。可我不是毒蛇,他为什么要说是?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是毒蛇。他料定自己活不出去了,必死无疑,索性一死了之,然后利用他的死来蒙骗你,如果蒙骗成了,你把我当毒蛇抓了,杀了,他的鬼魂岂不可以仰天大笑?”

李宁育镇静了一下情绪,又接着说道:“肥原长,你再想想,他对我的指控只是一个说法,没有一个证据性的东西。而我们现在证明他是毒蛇的证据并不是没有,我想昨天晚上你突然抓他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这个暂且不说吧,就我个人言,他不死,不自杀,我还想不到他是毒蛇,所以前天我才会贸然跟他说密电内容,因为我没想到嘛。包括他到这后,矢口否认自己知道密电内容,虽然我很明白他是在撒谎,但我也没有因此认为他就是毒蛇,因为我觉得他向我打听密电内容本身是不对的,他要推卸责任,不承认,是可以理解的。昨天童副官找我谈话,暗示我来指控他,但我是佛陀的人,慈悲为怀,凡事都求光明正大,更何况是如此大是大非的事情,怎敢轻率?没有确凿的证据,任何人我都不会指控。但是,现在他的死,他的血书,正是他是毒蛇的证据!因为我知道我不是毒蛇,只有他是毒蛇才会把我说成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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