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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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赵子刚关切相问。林容容的悲苦似乎一触即发,突然捂住脸抽泣起来,搞得赵子刚一时手足无措。“别……你别哭……”赵子刚慌忙地安慰着,“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说嘛……别哭了,这样不好,人家听见了多不好,你”“你到底怎么了?”林容容先是吞吞吐吐不肯说,被赵子刚问急了,猛一擦脸上的泪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做不出来!”

“什么做不出来?”

“那道题,我解了好久都没解出来,我快要疯掉了……”

“啊呀,我还以为什么事,原来是这事……这也值得你哭呀,不就一道题嘛?”赵子刚面对陷阱一无觉察,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觉察。

林容容眼泪汪汪的,噘着嘴说:“做不了这道题要走人的……我不想走,走了,就……就再也看不见你了……”说着欲盖弥彰地含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羞涩地看着赵子刚。

刚才说林容容是老戏翻新戏,事实上,就在头一天晚上,她已经在陈家鹄面前演过一次了,结果惨遭奚落,陈家鹄以豪言为盾,拒她干前,壮语做矛,击溃在后,击打得她落花流水,一泻千里,乖乖认输。不知是因为故伎重演,林容容的演技长了,还是赵子刚心智顽愚’,意志薄弱,总之他就这么上当了,在狐狸精的眼泪和诱惑面前败下阵来,把自己的“上乘之作”拱手相送。

一切就这样板上钉钉,无可挽回,赵子刚送出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答案,更是自己的前程。在这个连一只狗都知道忠诚和保密就是生命的地方,他居然置若罔闻,将“生命”抛在美色之后,实属无耻之徒,令所长感到有种受辱的气愤。“不争气的东西!”陆所长愤愤地呵斥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干我们这行必须死守铁的纪律,须臾不忘,生死不变,你明知故犯,顶风作案,我可以叫你去坐牢!”

这天刮的是西北风,教室坐北向南,所长的骂人声被轻易送人教室,正在上课的海塞斯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遗憾,遗憾,一个十五岁的芝诺就撂倒了你们两位同学,真是令人遗憾啊。不过,这很正常,在海德堡,我曾经也给德国空军开办过这样一个班,入学时有十五人,最后毕业的只有六个——还不到一半。这六个人以后至少又有一半以上将终生碌碌无为,能够建功立业终将寥若晨星。这就是破译事业的残酷性,你们也许无法适应它,但必须面对它,接受它。”

此时包括林容容在内,海塞斯面前只剩下四个学员。人是少了一点,但教授不会因此心慈手软,他还要继续设卡,继续减少。“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今天的课程是先讲解上次的试题,完了我要布置新试题,继续筛选你们。现在我要请你们中的一人上来讲解一下他的答题情况。”

请的是陈家鹄。

“陈家鹄。”

“陈家鹄。”

“陈家鹄!”

众目睽睽之下,陈家鹄不知是得了神游症,还是有意为之,自始至终不予搭理,一充耳不闻。海塞斯只得走到他面前,敲着桌子对他说:

“喊你呢,没听见?”

“听见了。”陈家鹄如梦初醒。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哦……对不起……”陈家鹄吞吞吐吐地说,“不过我……其实……也没有可对不起的,我是故意不理你的。”

“为什么?”

“你不是说闲话不说了,要言归正传,让我们回到密码世界里嘛,在神奇的密码世界里,陈家鹄肯定不是陈家鹄,所以我置之不理。”

说得大家都发笑。林容容笑得最露骨,笑声银铃一般飞出了窗外;海塞斯笑得时间最长,笑声始于他,止于他。海塞斯一边笑着,一边走回讲台,“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这叫什么?以什么还什么?”

“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长者李建树说。

“对,”海塞斯点点头,说,“我喜欢这种幽默,带着笑容的智慧,使人开心发笑,不像密码界的智慧,深藏不露,暗无天日,变形变态,使人窒息,叫人发疯。有人说混迹在密码界的人都是疯子,我要告诉你们,我完全同意这种说法。我在美国经常去唐人街听贵国的京剧——那是你们的国粹,但我常去听它倒不是因为它是你们的国粹,而是我在舞台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一个男人装扮成女人的样子,捏着鼻子尽情唱着女调花腔,身心投入,如醉如痴,有种冲破天空的狂热精神,有种酒神迷狂的状态。这个样子就是我的也是你们今后的样子。密码的本质是反人道,反科学,反真理,反自然,真人假唱,声东击西,指鹿为马,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凡此种种,都使世界变得更加复杂,使人心变得更加黑暗迷乱。所以,也许我们比任何人都需要懂得幽默,要学习从迷狂中抽身而退的本事。”

这堂课也被“幽默”了,旁枝斜出,课程被一度搁浅。当海塞斯准备向大家布置试题时,蒙面人敲响了下课的钟声。在咚咚咚的钟声中,海塞斯不紧不慢地打开保密箱,从里面抽出一沓试卷,对大家说:“这又是一部教学模拟密码。最早的密码只有空间,没有时间,比如达·芬奇的密码筒,亚历山大的羊皮书,包括上一次测试你们的密码,都只有密本没有密表。密表技术的应用使密码变得更加复杂,是密码直接向深奥的数学迈进的一次革命。今天的密码研制也好,破译也罢,都已经离不开数学家的智慧了。你们在向试卷发起进攻时,不要忘记使用数学家的智慧。也许它又要令你们损兵折将,但这没办法,密码世界里拒绝低智的人,就像运动场上拒绝老弱病残一样。一个体育教练通过测试你的骨骼和肌肉来选拔运动员,我们就靠这些东西测试你的智慧来选拔你。”

最后,海塞斯又重申考卷要求:“还是老规矩,一、必须独立完成,不能互通有无,通了就是作弊,就是作案,就得走人——赵子刚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二、时间是一个星期,也就是下个礼拜的今天。我不希望等下个礼拜我再见到你们时,这试卷还在你们谁的手上,那样的话,我也只好请你走人。这很残酷,但也很公平。这是个筛子,是金子还是沙子,我靠它来分辨。”

午后,阳光灼灼,人都在午休,院子里空空如也。

陈家鹄从宿舍里出来,到左立办公室前,往木箱里丢进了第二份试卷。烈日下,潮湿的大地变得温暖、酥松,空气中新添了一种腐朽的气味。日光直射,所有窗玻璃都有一种妖气,仿佛阳光无法穿越玻璃,均被挡在户外,屋子里的一切因而显得幽暗,深奥,有一种不祥的暗示。陈家鹄在回宿舍的途中,无意又有意地发现,蒙面人躲在窗洞后在窥视他,那张蒙面黑脸在妖气的玻璃的作用下,变得更加妖魔、诡异……

这几天,黑室是由“筛子”组成的:海塞斯是筛子,在筛他的弟子;小周是筛子,在筛惠子,演算科的王氏父子是筛子,在筛海塞斯的破译方案,陈家鹄是筛子,在筛蒙面人;陆所长和老孙也是筛子,要摸一摸老虎的屁股,筛一筛萨根的底牌……到处是筛子,人人都在筛,在选,在分辨,在等待。

当陆所长在重庆饭店二楼的咖啡厅被绝望的等待折磨得心绪凌乱之际,五号院的演算室里,日夜不息的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终于筛出了一粒“金子”。这无疑是王氏父子俩包括所有黑室人孜孜以求的一刻,惊心动魄的一幕——父子俩十指如飞,将满盘珠子拨得上下跳蹿,左右翻飞,噼啪作响。可突然间,儿子手下的那些上蹿下跳的珠子纷纷归入原位,乖乖地趴着,静静地躺下,不跳了,不动了。

——算盘归零了!

儿子猛地怔住了,他出神地看着那些像羊儿入圈一样安安静静躺下的算盘珠子,突然大声喊,只喊出一个字:“爸!”

“怎么?”父亲转过身来看,顿时瞪大眼睛,“归零了!”

“归零了!爸,成了!我们成功啦!”儿子激动万分,声音都在发抖。

父亲看着算盘,将信将疑,“不会错吧?”这一问问得儿子不禁也怀疑起自己的演算是不是出错了,脸上的惊喜像阳光下的水汽一样,瞬间流失无影。这就像所有大喜大悲突然降临时,人都会产生幻觉,幽幻迷惘,要下意识伸手掐一掐脸颊,用疼痛来证明自己真的是活在现实中一样。

“那我再打一遍吧。”儿子说。

“我也来。”父亲说。

这倒是个好办法,让时间倒流,让算盘重复刚才的路程。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算盘可以。父子俩同时演算起来,一时间演算室里又响起了噼噼啪啪声。因为谨慎,两人都放慢速度,力求无误。不到半个小时,几乎在同一时刻,父子俩双手都不动了,都定格地悬在了空中,那些刚才还忙忙碌碌的算珠子,都静静地躺下了,如前所述,如出一辙。

消息传到楼上,海塞斯当即抓起电话给陆所长打。院里的电话,渝字楼里的电话,家里的电话,都打了——自然不可能找到他。怎么可能?这会儿,陆所长还在咖啡厅里苦苦守望着嫌疑犯萨根先生呢。他还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回到五号院,当他走进院子后,迅速闻到一股火药味,那是刚才有人放鞭炮了。

这是个载入史册的时间,黑室第一次迎来了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海塞斯找不到陆所长,直接给杜先生打去电话报喜。杜先生闻讯当即带了一头烤乳猪、三脸盆卤肉、两缸米酒,直奔五号院。得知陆所长还没有归队,他当场任命侦听处杨处长为负责人,责令他迅速设宴犒劳大伙。理由?当然不能明说。说什么呢?杜先生临时编出一个理由:给海塞斯过生日。这个理由不错,破译处首开其张,喻其为“生日”,恰如其分。

一时间,食堂像着了魔似的红火起来,喜庆起来,酒香,肉香,笑颜,铺张的杯盘,喜气的场面。杨处长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挂鞭炮,问杜先生可不可以放。照理是不可以的,但人高兴了做点稍稍越轨之事也无伤大雅。杜先生从海塞斯嘴上拔下他正在抽的雪茄,递给杨处长,后者拿了雪茄就去食堂门口点燃了鞭炮。鞭炮的响声有点像放大了的算盘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此时陆所长已经离开咖啡厅,踏上了回单位的路,他的嘴里也是噼里啪啦的——他在骂大街呢。

随着敌21师团密码的告破,众多无字天书的被精准释读,日军21师团犀利的进攻遭到了国军前所未有的有效阻挡。先头部队出兵不利,迫使敌人变得谨慎,放缓了大举进犯的速度,日军一个月内攻下武汉的企图连同他们的嚣张气焰就这样被粉碎,从而为武汉大批军民和国防厂所的撤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海塞斯理所当然地成了英雄,又是受勋又是加薪。然而,他知道,这个功劳其实并不属于他,真正该受此勋领此赏的人是陈家鹄。这是后话。

第十章

“都记住了?”

“记住了。”

“重复一遍,回去应该怎么跟他说?”

“我找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但我碰巧遇见了一个熟人,是我过去的一个客人,一个老色鬼,他就在邮局工作……”

萨根迟迟不来,汪女郎一遍一遍地默念着陆所长跟她的对话,一遍比一遍熟练,流畅。熟能生巧,她甚至调整了一些用词、句式,变得越发正确、简练、自如。越是熟稔自如,她越是盼望萨根快快出现。可萨根就是不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好像萨根已经知道她被人策反收买了,不敢来了。

其实萨根知道个屁,他是分身无术,没工夫来。黑明威从成都回来了,带回来那么多东西,又是指示又是装备,他要马上向少老大去汇报。这个突发的小小变故,可把汪女郎折磨狠了!时间摇身一变,变成了火焰,烤得她心烦意乱,心焦欲裂。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等过人,像坐在老虎凳上被拷打,躺在油锅里面受煎熬。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趟了这汪浑水。

后悔!

后悔啊!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纵是悔青了肠子也不能一走了之。走不了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一前一后守着她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会拿我怎么办?说实话,比起萨根来,汪女郎其实更怕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他们有枪有刀,有审讯室,那刀子差点……天哪,天哪,我怎么就钻进了这么个绕不开、退不回的死胡同?她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她简直快要发疯了。

天黑下来了,汪女郎的运气开始好转了,先是陆所长走了,再是——该死的萨根终于来了!萨根其实是陆所长一走就来了,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实在是机缘未到。别紧张,放松,放松,放松…一可就是放松不下来。身上有了秘密,心中有了鬼,举止就变了形,面部僵硬,声音发颤,手心冒汗,真讨厌!好在萨根刚领了赏,心情如花一样灿烂,心里涌着一股要表达喜悦的急切,见了她,又是捏她屁股又是拍她脸蛋,又是认错道歉又是撒谎解释,活生生地把她的紧张和窘相掩护了,赶走了。萨根高兴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以为,汪女郎等他这么久都没走,说明她一定是出色完成了任务。

“怎么样,很顺利吧?”

“顺利个屁,我找了好几个人问,都说不知道。”

“怎么回事?”

“这是个保密单位,你知道不?”

“我怎么知道?见鬼!”

“不过算你运气好,我碰巧遇见了一个熟人……”

言归正传,已经难不到她,因为该说的话已经默诵了数十遍,再紧张也不会出差错。不但没有差错,还有出色的临场发挥,诈获了两单生意钱。

“你得给我补上这个钱。”

“什么钱?”

“别装蒜了,要不是为你办事,他凭什么占我便宜?这种死老头子就是给我钱我都不稀罕!”

说得跟真的似的,振振有词,有理有节。萨根刚鼓了腰包,替个穷鬼付点嫖资,小菜一碟,二话不说,给了。汪女郎收下钱,非但不言谢,还得寸进尺,要他再给一份。“这是为什么?”萨根略为不悦。“因为明天我还要去找他,”汪女郎对答如流,她已经完全进入角色,言谈十分机巧、洒脱,“我敢肯定,他说管地址的人今天不在单位多半是骗我的,他就想让我明天再去找他,再占我一次便宜,你就帮他先预付了吧。”

哈哈哈,言之有理,萨根爽快地又付了一份钱。至此,汪女郎觉得下午的老虎凳算是没有白坐,事情很圆满嘛,比盼的还要好。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啊,那么心焦欲裂地熬了几个小时,真是不该,不该,千不该万不该啊。啊啊,心花怒放的汪女郎几乎又想吃后悔药了。

可以想象,与陆所长相比,汪女郎的好心情不过是“小巫”。

月朗星疏,夜风吹醒枯草,淡淡的火药味飘浮在空中。陆所长满腹狐疑地追着火药味走,走进喧嚣的食堂,受到夹道欢迎的待遇。没有人告诉他设宴的真实原因,但他已经预感到——闻到了“天降大喜”的味道。罚酒三杯后,杜先生跟他咬了句耳语,把喜讯告诉他,他不亦乐乎地又自罚三杯。这种情况下告诉他喜讯,其实是对他最大的惩罚,除了不停地喝酒,他没有任何宣泄喜悦的渠道。喝得太猛,他像个不中用的酒鬼,转眼就喝大了舌头。一根大舌头怎么还能留在酒席上?不把实情捅破才怪!走,杜先生提前离场,顺便把他带走了。跟一根大舌头也没什么好说的,杜先生从食堂出来后,直接朝车子走去。他要走了,临别之际海塞斯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幕后英雄陈家鹄一语道破,但话到嘴边又被虚荣心压了回去,变成了语焉不详的祝贺:

“杜先生。我也要祝贺你啊。”

“我有什么好祝贺的?”杜先生不解地望着他。

“你找到了一位罕见的破译人才。”海塞斯目光灼灼地说。

“谁?陈家鹄?”

“是。”

“你那么看好他?”

海塞斯点头:“是的,所有人都应该看好他。如果先生同意,我想提前请他下山来,他没必要再呆在那儿了,对他来说受训跟浪费时间没有两样。”

杜先生看着一旁的陆所长,也许是希望他接过话去,但已经喝高了的陆所长哪里还有察言观色的敏锐,他显得很木讷,睁着眼无辜地望着杜先生,不得要领。杜先生只好亲自挡驾,沉吟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还是再培训培训吧,可别搞成个夹生饭就麻烦了。”

海塞斯真诚地说:“相信我,没必要了。”

木讷的陆所长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抢答,声音大得像在嚷,还动手抓着海塞斯的肩膀,很不体面,“教授,破译密码你是专家,可说到用人你就不懂了,他还有其他问题,我们需要再观察观察。”

“其他问题?”海塞斯皱起眉头,“什么问题?”

“这不是你考察的问题。”陆所长依然大声嚷嚷,“你负责考察他的才能,我们要考察他——才能之外的东西。”

“除了才能,其他的都是零!”海塞斯不乏冲动地说。

“不见得吧,”杜先生上前拨开陆所长,和颜悦色地对海塞斯笑,“如果他有才而无德呢?”

“什么意思?”海塞斯的眉头又拔高了一寸,“他怎么无德了?”

“我是说如果,你放心,这是小心的说法,事实上应该没什么。”杜先生握住海塞斯的手,“我们改天再谈这个,你看他这样子能谈事吗?”指着陆所长,“他需要马上睡觉,我呢,也需要马上回去向委员长汇报你的开门大吉。我相信你该得到的奖赏不仅仅是一串鞭炮和一顿酒,静候佳音吧,我们至少还要给你定制一枚金质勋章呢!”笑声朗朗,像月光一样穿破了夜色,随风远行。

送走杜先生后,海塞斯苦于欲罢不能,被陆所长强拉去办公室,听他唠叨酒话。后者有心唠个通宵,只是力不从心,只唠了个开场白,便换了声道,变成了单调的呼噜声。陆所长的办公室套着一间休息室,有床,可以睡觉,自入黑室以来,他大部分的睡眠时间都是在这张冷床上打发的。海塞斯把他拖上床,拔腿就走,直奔办公室而去,迫不及待。

莫非他又要去加班?

非也,他去会钟女士,他们在敬酒时已经约好晚上到办公室幽会。这才是庆祝胜利的最佳方式,海塞斯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这天晚上,教授为自己像少年一样骁勇善战而震惊,钟女士几次痛不欲生,最后一次咬破了嘴唇,血流不止,嘤嘤地哭了,像个少女一样。在睡梦袭来前,海塞斯朦朦胧胧地想到一句话:身体是精神的奴隶。

把酒醉压缩为一次睡眠,是醉酒的最好归宿。这天晚上,陆所长睡得像婴儿一样香甜、有观赏性,流了口水,说了梦话。他的梦是沉重的,没有梦到晚上的开心事,梦见的都是下午的烦心事:萨根久等不来,自己久寻“黑室”未果——他要给萨根寻一个邮箱地址,下午百思而不得,进入梦乡还在思而索之。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在梦里!

是石永伟的被服厂。

一大早,陆所长便带上老孙去实地视察。先是在外围绕围墙溜达一圈,末了又进院子里去转了一圈。守门的老头已经熟悉老孙(或许还记着上次小周拿枪抵他太阳穴的事),满脸堆笑迎接他们的到来。两人入院后又是漫无目的地转,曲里拐弯,不经意间穿过深长的小径,来到了后面家属区。上次陈家鹄躲藏的那个小院子依然如故,柚子树还是那么绿,只是一树黄灿灿的柚子剩下不多了。陆所长立在柚子树下,不禁想起当时陈家鹄跟他拼命的情景,心里升起一股盲目的乐观情绪。显然,他在为自己当时的克制庆幸。

“怎么样?”从后院转出来时,老孙问所长。

“你觉得呢?”所长反问他。

“我觉得可以,院中有院,别有洞天,像那么回事。”

“外面的工厂像是作掩护用的,更像个秘密机构。”

“嗯,不错,位置也不错,城乡接合部,四周比较空旷,便于我们监视。”

“也便于他们行动。”

“那就定在这里了?”

“定了,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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