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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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保说:“我一定去跟她讲清楚。这话我该负责。姜敏不应该乱传,可是错还是我错。而且错得岂有此理,怎么把姚宓和许先生拉在一起呢。看错了人不认错;还随便说,也没想到姜敏在那儿听着。真糟糕!我得了一个好大的教训。我实在太主观唯心了,还硬是不信自己会错。一会儿我得和姜敏谈谈,她太轻率。”

余楠在屋里伸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如果许彦成和姚宓之间有什么桃色纠纷,倒是个大新闻。可是他护着女儿,不愿意看到女儿向善保认错。现在听来,分明错在善保。善保已经满口认罪,他抱定“不痴不聋,不作阿姑阿翁”的精神,对善保和罗厚的谈话,故作不闻。他只顾专心干他自己的事。

余楠的书房和客堂是相连的一大间,靠里是书房,中间是客堂,后间吃饭。客堂的门是他家的前门。临窗近门处有一张长方小几,善保常在那里看书作笔记。余楠为他安排的书桌在后厢房,是余照的书桌。善保虽然享有一只抽屉,总觉得不是他的书桌,他自己的书桌还在组办公室里。他喜欢借用客堂里的小长方几,如有客来,外面看不见里面,他隔着纱窗却能看到外边亮处来的人,他可以采取主动。

罗厚走了不多久,姜敏就来了。善保立即去开了门,对她做个手势叫她在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坐在一只硬凳上,低声说:

“你有事吗?我有要紧话跟你说呢。”

姜敏对低头工作的余楠看了一眼,大声回答:“说吧,反正你的事总比别人的要紧。”

善保怕打搅余楠,说话放低了声音。姜敏却高声大气。只听得她说:

“我早知道呀!我知道罗厚准来挑拨是非了。”

善保低声不知说了什么话。她声音更高了:

“我说错了吗?星期四,许先生杜先生游了香山。星期五,你和你的对象去游了香山。工作时间,咱们社里的人游山去了!这是我乱传的谣言吗?倒是我轻率了!”

善保又说了不知什么。她回答说:

“我扯上姚宓了!又怎么?她说了我一句,我不过还她一句罢了!她说我天天教余先生俄语,我就说她某一天陪某先生游山。”

善保说:“可是她没有陪某先生游山呀!”

姜敏说:“请问,我教余先生俄语了吗?”

善保的声音也提高了:“那是你自己说的呀!”

姜敏说:“她陪某先生游山,不也是你自己说的?”

善保大声说:“我在告诉你,是我看错了人。”

姜敏说:“我也告诉你,是我看错了事。我不知道余先生不学俄语了。你传我的话,是慎重!是负责!我传你的话,是轻率!是不负责任!”

善保气得站起来说:“咳!姜敏同志,你真是利嘴!你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把错都推在我身上。你、你、你——简直可怕!”他忘了自己是在余先生家,气呼呼跑出门去,砰一下把门关上。

姜敏抖声说:“自己这么蛮横!倒说我可怕!”她咽下一口气,籁籁地掉下泪来。

余楠已放下笔,在她身边坐下。

姜敏抽噎着说:“他护着一个姚宓,尽打击我!”

余楠听她和善保说一句,对一句,虽然佩服,也觉得她厉害。善保这孩子老实,不是她的对手。可是看到她底子里原来也脆弱,不禁动了怜香惜玉的心。他不愿意说善保不是,只拍着姜敏的肩膀抚慰说:

“姜敏,别孩子气!他护不了姚宓!姚宓有错,就得挨批,谁也袒护不了!她的稿子在咱们手里呢!由得咱们一篇篇批驳!”

他把姜敏哄到自己的书房那边,一起讨论他们的批判计划。

且说陈善保从余家出来,心上犹有余怒。不过他责备自己不该失去控制,当耐心说理。对资产阶级的小姐做思想工作不是容易。他还不知道姚宓会怎样嗔怪呢。

善保发现姚宓一个人在办公室静静地工作。她在摘录笔记。善保找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说:

“罗厚告诉我,你气得脸都白了。我很抱歉……”

姚宓说:“我没有生气,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我太岂有此理,看见一个人像你,就肯定是你,而且粗心大意,没想想后果,就随便说。我以为和余照在她家里说话,说什么都不要紧,没想到还有人听着。”

姚宓说:“善保,你看见了谁,我不能说你没看见。可是我真的没有游山。”

“当然真的。我自己看错了人,心上顶别扭。听罗厚一说,才知道都是我错了。可是,姚宓,你没看见那个人,和你真像啊!我没看完一眼,就觉得一定是你,决没有错,不但没看第二眼,连第一眼都没看完。”

姚宓又惭愧又放了心,笑个不了。她说:“也许真的是我呢!”

善保一片天真地跟着笑,好像姚宓是指着一只狗说“也许它真的是我”一样可笑。

接着善保言归正传,向姚宓道歉,说她要讨还的那份稿子还在余先生那里。

姚宓急得睁大了眼睛。“你交给余先先了?我以为你是拿回宿舍去看看。”

善保着急说:“要紧吗?他说我该向你学习,是他叫我问你借的。后来他也要看看,可是他拿去了那么久,也许还没看呢。我问他要了几回,他有时说,还要看,有时说,不在他手里,傅今同志在看。”

姚芯不愿意埋怨善保,也不忍看他抱歉,反安慰他说:“不要紧,反正你记着催催,说我要用。”她心上却是很不安,不懂余先生为什么扣着她的稿子不还、还说要给傅今看。这事,她本来可以和许先生谈谈,现在她只可以闷在心里了。

第十一章

杜丽琳和许彦成那天从办公室一路回家,两人没说一句话。吃罢一顿饭,丽琳瞧许彦成还是默默无言,忍不住长叹一声说:

“咳,彦成,我倒为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却一句实话都没有。”

“说我爬上‘鬼见愁’是瞎话。这句瞎话很不必说。”

“那就老实说你一老早出门看朋友去了?”

“我是看朋友去了。”

“得乘车到香山去看!”

“我的朋友不在香山,我看什么朋友,乘什么车,走什么路,有必要向那个小女人一一汇报吗?”

“可是她看见你们两人了,你怎么说呢?”

“她并没有看见。”

“有人看见了。一个你,一个她。”

“笑话!压根儿没说我。她点的人已经证明自己没去游山,你叫我怎么和她一起游山呢。”

“姜敏看透那位小姐在撒谎。”

“撒谎?除非她有分身法。有人看见她在办公室上班,怎么又能和我一起游山呢?”

“你很会护着她呀!可惜你们俩都变了脸色,不打自招了。我给你们遮掩,你还不知好歹。”

彦成叹气说:“随你编派吧。我说的是实话,你硬是不信,叫我怎么说呢。”

丽琳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的心,我也知道。我知道自己笨,不像人家聪明。我是个俗气的人,不像人家文雅。我只是个爱出风头的女人,不像人家有头脑。”

“我几时说过这种话吗?”彦成觉得委屈。

“还用说吗?我笨虽笨,你没说的话,我还听得出来啊。”

彦成觉得丽琳真是个“标准女人”。他忍气说:“她怎么怎么,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只不过没跟你分辩,这会儿都栽到我头上来了。”

“都说在你心坎儿上了,还分辨什么!”

彦成觉得她无可理喻,闷声不响地钻入他的“狗窝”去。

丽琳在外用英语说:“我现在也明白了。你欠我的那三个字,欠了我五六年也不想还,因为你不愿意给我,因为我不配。现在你找到了配领你那三个字的人了。我恭喜你!”

彦成心上隐隐作痛,丽琳很会剖析他的心。他感觉到而不敢对自己承认的事,总由丽琳替他抉发出来。他脸色非常难看,耐着性子跑出来,对丽琳说:“好容易妈妈她们走了,咱们才清静了几天,你又自寻烦恼,扯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来。”

丽琳很不合逻辑又很合逻辑地说:“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并不强求。我只要求你履行诺言。你答应我永远对我忠实,永远对我说真话。可是你说了哪一句真话呀!”她忿忿走入卧房,鸣鸣咽咽地哭了。

彦成最怕女人哭。像姚宓那样悄悄地流泪悄悄抹掉,会使他很感动。可是用眼泪作武器就使他非常反感,因为这是她妈妈的惯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耐着性子跟进卧房,悄悄地说:“丽琳,你知道李妈在外边说的话吗?‘先生太太说外国话,就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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