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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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似乎第一次想到父亲已是这般模样了,又似乎父亲是一夜之间衰老的。他深沉地叹了一声。芳姐醒了,问,你怎么了?又睡不着了是吗?说着就爱怜地搂了白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呵护着孩子。白秋闭上眼睛,佯装入睡。心里却想,明天要回去一下,喊声爸爸。今后一定对爸爸好些。就算想娶了芳姐,别人怎么说可以不顾及,但必须慢慢劝顺了父母。再也不能这么荒唐了,非活出个人模人样来不可,让人刮目相看,叫父母有一份安慰!

第二天,白秋同芳姐起得迟。白秋洗了脸,猛然记起昨天酒家厨房的下水道堵了,还得叫人疏通,便同芳姐说了声,早饭也不吃就走了。也许是想清了一些事情,白秋的心情很好。路上见了熟人,他便颔首而笑。

一到酒家,就见朱又文等在那里。白秋就玩笑道,朱衙内今天怎么屈尊寒店?

朱又文就说,老同学别开玩笑了,我是有事求你帮忙哩。说着就拖着白秋往一边走。

是你在开玩笑哩,你朱先生还有事求我?白秋说。

朱又文轻声说,真的有事要求你。我爸爸的枪被人偷了,这是天大的事,找不回来一定要挨处分。

白秋说,你真会开玩笑,你爸爸是管公安的副县长,丢了枪还用得着找我?那么多刑警干什么吃的?

朱又文说,这事我知道,请你们道上的朋友帮忙去找还靠得住些。这事我爸爸暂时还不敢报案哩。

白秋本来不想帮这个忙,因朱又文这人不够朋友。但朱又文反复恳求,他就答应试试。

白秋这天晚上回家去了。他给爸爸买了两瓶五粮液酒,说,爸爸你今后不要喝那些低档酒,伤身子。要喝就喝点好酒,年纪大了,每餐就少喝点。

爸爸点头应了几声嗯嗯,竟独自去了里屋。儿子已很多年没有叫他了,老人家觉得喉头有些发哽,眼睛有些发涩。

妈妈说,白秋,你爸爸是疼你的,你今天喊了他,他……他会流眼泪的啊。今年他看到你正经做事了,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高兴。你有空就多回来看看。

白秋也觉得鼻子里有些发热。但不好意思哭出来,笑了笑忍过去了。

这几天芳姐觉得白秋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老是苦着脸,话也特别多。他总说我们的生意会越来越好,我们今后一定会垄断白河县的餐饮业。见白秋口口声声说我们,芳姐很开心,就说,我们这我们那,我们俩的事你想过吗?芳姐也早不顾及别人怎么说了,只一心想同白秋厮守一辈子。白秋听芳姐问他,就笑笑,捏捏芳姐的脸蛋儿,说,放心吧,反正我白秋不会负人,不负你,不负父母,不负朋友。我在父母面前发过誓的,我就不相信我做不出个样子来。

几天以后,朱又文家的人清早起来,在自家阳台上发现了丢失的手枪。

白秋那天只同一个兄弟说过一声,让他去外面关照一声,谁拿了人家的枪就送回去。事后他再没同谁说过这事,也没想过枪会不会有人送回来。他并不把这事太放在心上。朱又文家找回了丢失的枪,他也不知道。他这天上午很忙,晚上有人来酒家办婚宴,他同大伙儿在做准备。尽管很忙,他还是同爸爸妈妈说了,晚上回去吃晚饭,只是得稍晚一点。他想陪父亲喝几杯酒。他问了芳姐,是不是同他一块回家去吃餐饭?芳姐听了高兴极了。白秋还从未明说过要娶她,但今天邀她一同回家去,分明是一种暗示。但她不想马上去他家,就说,我还是等一段再去看他们老人家吧。现在就去,太冒失了。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这天下午,刑警队来人带走了白秋。老虎和红眼珠也被抓了起来。

原来,朱开福见自己的枪果然被送了回来,大吃了一惊。他同几个县领导碰了下头,说,黑社会势力竟然发展到这一步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还了得?

预审一开始,白秋就明白自己不小心做了傻事。他不该帮朱开福找回手枪。他很愤怒,骂着政客、流氓,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从预审提问中,白秋发现他们完全把他当成了白河县城黑社会的头号老大,而且有严密的组织,似乎很多起犯罪都与他有关,还涉嫌几桩命案。他知道,一旦罪名成立,他必死无疑。

总是在黑夜里,他的关押地不断地转移。他便总不知自己被关在哪里。过了几个黑夜,他就没有了时间概念,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了。车轮式的提审弄得他精疲力竭。他的脑子完全木了,同芳姐一道反复设计过的那些美事,这会儿也没有心力去想起了。终日缠绕在脑海里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他相信自己没有任何罪行,但他分明感觉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将他往死里推。他的辩白没有人相信。

不知过了多少天,看守说有人来看他来了。他想象不出谁会来看他,也不愿去想,只是木然地跟着看守出去。来的却是泪流满面的芳姐。就在这一刹那,白秋的心猛然震动了。他想,自己只要有可能出去,立即同这女人结婚!

芳姐拉着白秋的手,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哭个不停。芳姐憔悴了许多,像老了十岁。

白秋见芳姐总是泪流不止,就故作欢颜,说,芳姐你好吗?

芳姐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只呆呆望着白秋,半天才说,我找你找得都要发疯了。他们打你了吗?

白秋说,没什么哩。反正是天天睡觉。这是哪里?

听芳姐这一说,才知自己是被关在外县。他被换了好几个地方,芳姐就成天四处跑,设法打听他的下落。托了好多人,费了好多周折,芳姐才找到他。白秋望着这个痴情的女人,鼻子有些发酸。

芳姐说,我去看了你爸爸妈妈,两位老人不像样子了。你妈妈只是哭,说那天你说回去没回去。可怜你父亲,眼巴巴守着桌上的酒杯等你等到深夜。他老人家总是说你这辈子叫他害了。我陪了两位老人一天,又急着找你,就托付了我店里的人招呼他们二老。白秋听着,先是神色戚戚,马上就泪下如注,捶着头说自己不孝。芳姐劝慰道,你别这样子,我知道你没有罪,你一定会出去的。他们不就是认钱吗?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你弄出去。你放心,我会照顾老人家,等着你出来。

自从那天白秋喊了爸爸,他对爸爸的看法好像完全改变了。他开始想到爸爸原来并没有错。他老人家只是为了让儿子变好,让儿子受到应有的教育或者惩罚。但是老人家太善良、太正派,也太轻信。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会按他在课堂上教的那样去做。结果他被愚弄了。白秋越来越体会到,父亲有自己一套人生原则,这也正是他老人家受人尊重的地方。但到了晚年,老人家蓦然回首,发现一切早不再是他熟稔的了。爸爸为自己害了儿子而悔恨,可老人家知道自己分明没有做错!白秋太了解爸爸了,他老人家太习惯理性思维了,总希望按他认定的那一套把事情想清楚。可这是一个想不清楚的死结,只能让爸爸痛苦终生。按爸爸的思维方式,他会碰上太多的死结。因而爸爸的晚年会有很多的痛苦。白秋早就不准备再责怪这样一位善良而孤独的老人了。只要自己能出去,一定做个大孝子。可他担心自己只怕出不去。说不定芳姐白白拼尽了全部家产,也不能救他一命。

芳姐说,告诉你,三猴子死了,同人打架打死的。他终于得到报应了。

白秋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只说,没有意思了。我现在只希望你好好的,希望爸爸妈妈好好的。

芳姐擦了一下眼泪,脸上微露喜色,说,白秋,我们有孩子了。芳姐说着就摸摸自己的肚子。

白秋眼睛睁得老大,说不清自己的心情。芳姐就问,你想要这孩子吗?白秋忙点头,要要,一定要。芳姐终于笑了,拉着白秋的手使劲地揉着。

探视时间到了。芳姐眼泪又滚下来了。白秋本想交待芳姐,自己万一出去不了,请她一定拿他的钱买一架钢琴送给白一,但怕芳姐听了伤心,就忍住了。

夜里,白秋怎么也睡不着。最近一些日子,他本来都是昏昏沉沉的,很容易入睡。似乎对死亡也不再恐惧了。可今天见了芳姐,他又十分渴望外面的阳光了。他很想马上能够出去。直到深夜,他才迷迷糊糊睡去。刚一睡着,咣当咣当的铁门声吵醒了他。恍恍惚惚间,他听得来人宣判了他的死刑。刑场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芦苇,开着雪一样白的花。他站在一边,看着自己被押着在芦苇地里走啊走啊。芳姐呼天抢地,在后面拼命地追,总是追不上他。他想上去拉着芳姐一块儿去追自己,却怎么也走不动。又见白一无助地站在那里哭,眼泪映着阳光,亮晶晶地刺眼。枪响了,他看见自己倒下去了,惊起一群飞鸟,大团大团芦花被抖落了,随风飘起来。天地一片雪白。

无头无尾的故事

一偶然的一件小事,没想到竟引出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来。

黄之楚本来是不逛成衣市场的,他总觉得那是娘们儿的事。那天鬼使神差,偏偏去转了转,偏偏又碰上了李市长的夫人。市长夫人买衣服差八元钱,正愁没人借,自然找黄之楚借。黄之楚没带钱,正手足无措,却瞥见了另一处摆成衣摊的女邻居,向她借了八元钱给市长夫人。这确实是小事一桩,谁都有可能碰上的。

事就出在这里。也许是贵人多忘事,市长夫人过后几次碰到他,都只是像往常一样微微颔首,丝毫没有还钱的意思。一个市长夫人决不会为了区区八元钱而有失身份,一定是忘记了。黄之楚当然也不便为那八元钱向市长夫人讨债。其实,自己垫上八元还给那女邻居也就行了,就算倒霉遭了扒窃吧。但黄之楚的老婆却是会计出纳兼采购,他只是领工资时那百几十元钱在口袋里热上半天,平时不名一文。他往常都以此开导同事,那油盐酱醋的事让娘们儿管去,乐得自在。今天才觉得多少应有点财政自主权。

因还不出钱,每次碰上那女邻居就只好搭讪赔笑。做邻居虽有三年了,却不曾知道隔壁这家姓甚名谁。黄之楚以往也不屑于同这些暴发户打交道,尤其这女人,描眉抹红的,还常牵着一条黄狗,简直像一个没落贵族,或是一个女嬉皮士。她吹泡泡糖时,总让他联想到避孕套,很恶心。她那男人黑咕隆咚,腰围起码三尺五,时常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便是社会不安定因素。那女人有时似有同黄之楚夫妇打招呼的意思,只是他们有些清高,别人也不好太热乎。如今这黄之楚主动开腔搭话,那女人自然满面春风。黑男子却一直阴着脸,黄之楚见了便不免有些心虚。

既然打招呼就得有个称谓,不然见面就喂,也不像话。黄之楚便向老婆肖琳打听隔壁那女人的名字。肖琳立即火了:我早就发现你这几天不正常,坐在家里像只瘟鸡,一见那骚货就眉来眼去,嬉皮笑脸。问她名字干什么?想写情书?

这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左邻右舍正在为塞饱肚子团团转。他们住的是旧式木板房,一家连着一家,中间只隔着一层壁板,连炒菜的锅铲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想必这边的说话声音也能一字不漏地传过去。黄之楚只得压着嗓子叫老婆,轻点、轻点。

晚饭吃得没声没响,没滋没味。儿子柳儿稍晓人事,眼珠子在父母脸上飞来飞去,比平时安静多了。不到十点,一家人便上床睡了。儿子本是独自盖一床被子,今天肖琳有气,就钻进儿子的被窝。

记得新婚之夜干完那事之后,黄之楚咬着肖琳的耳朵说:今后我若睡别的女人,雷打火烧。肖琳立即封住了他的嘴,娇嗔道:什么话不可以讲,偏讲这鬼话!谅你也没这胆量!确实也没这胆量。他一个大学生,堂堂市府办干部,前程似锦。总不能为了那几分钟的神魂颠倒毁了自己。再说妻也不错,说不上楚楚动人,却也有几分娇媚。按他的理论,老婆不能太漂亮,这样安全系数大些,老婆若是太漂亮,即使本身正派,别的男人也要进行侵袭。他相信自己作为一个男士比女人更了解男人。于是他便把老婆长相平平的优越性无限夸张。想调动自己的激情时,他便饱含爱意地琢磨老婆那两条修长的腿。那腿确实漂亮,使老婆显得高挑,尤其从后面看。老婆在本市最气派的宏利商业大厦当会计,也算是管理人员了,收入比黄之楚还高些。

黄之楚觉得老这么僵着也不好,便考虑向老婆解释一下。他知道她的脾气,弄不好一句话又会上火,就反复设计措词,先讲哪一句,后讲哪一句。隔壁那两口子正上劲,女人哎哟哎哟地呻吟,男人呼哧呼哧喘粗气,肖琳猛然转过脸来,骂道:怎么还不睡着?专门等着听这骚货的味!告诉你吧,那骚货叫曾薇,别人都叫她真味!黄之楚回了一句:什么味不味的,你不也听着!便用被子蒙住了头。

往常听到这响动,黄之楚总向肖琳做个鬼脸,道:又是唐山大地震了。有时他们本来累了,但在这响动的挑拨下又激动起来。只是不敢太放肆,生怕隔壁听见。黄之楚就想:这也许正是斯文人和粗鲁人的区别,于是更加瞧不起隔壁那对男女,尤其那女人。但黄之楚夫妇每次都不满足,那可是千真万确。有次肖琳说:真像炒了好菜,饭却做少了。黄之楚说:比这还恼火!肖琳狠狠拧了男人一把,说,怪谁呢?黄之楚听了就长吁短叹。当然怪自己,没长进,若能提拔个副主任、主任之类的干干,也可在机关大院住上一套好房子,怎么会流落到这居民区来,同鸡鸣狗盗三教九流打交道。今天两口子闹得不愉快,他更加气愤。最后找到的原因是自己不会拍马,倒不是没能力。于是恨死了那些拍马的。便觉得自己很清高,并决定一辈子守住这清高。还想到了孔子的名言:芝兰生于空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身立德,不以穷困而改节。这样一想,感到自己高尚了许多,甚至激动起来,近乎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床底下老鼠打架的吱吱声却将他神游八极的思维拉回这破败的居室。于是开始想那老鼠们,它们终夜窜来窜去,一刻也不停歇,时时还自相残杀,通常也只是为一只死鸡或一条臭鱼,有时甚至无任何理由也大动干戈,不就是为了活得好些!人又同老鼠何异?妈的,恨别人拍马有什么用?只恨自己中孔老二的毒太深了!这样痛心疾首地自责着,便觉倦了,睡去。做了个梦,梦见这房子的底层被老鼠钻空了,房子轰然倒塌,自己被瓦砾埋了,怎么叫也没人救。一急,也就醒了,发现自己原来还蒙在被子里。一看表,快到八点了。不见妻儿。他胡乱洗了把脸,口也不想漱,就拿着公文包想出门。这时看见桌上放着个纸条,是老婆留的,用的是商标纸:让你装死睡去,没有饭到隔壁真味家去吃,她正想着你!黄之楚恶恶地把那纸抓作一团,扔了出去。

二机关工会分了三十元钱,不知是什么费。黄之楚想:管他是什么费,可以还那邻居的八元钱了。以后照旧不同她答理,免得和肖琳扯麻纱。

中午回家的路上,便一心想着还钱的事。他想,应落落大方地同她招呼一声,不能叫曾薇,免得人家听后误解,只叫小曾。然后说,你看你看,那八元钱,有时我记起了,见了你又忘记了,我这个人真糊涂。再把钱给她,说声谢谢,马上走开。动作要快,不让老婆看见。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好处理的细节。他手中的是三张工农兵,若等着她找钱,那得站一会儿,很尴尬,老婆看见了又怎么办?若说不要她找钱,她肯定不依,还会将两元钱送到家里来,更麻烦。再说两元钱差不多是半天的工资,一家三口可以吃一餐菜。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先应将钱换零了。

他走到一家商店,彬彬有礼地问营业员:同志,请帮忙换换钱行吗?

营业员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本店不承揽人民币换零业务。那娘们儿还自以为聪明,得意地阴笑。

他蒙受了极大的侮辱,尽量潇洒地甩手走出商店。愤愤地想:什么了不起的,你知道老子是谁!等老子管你的那天再说!忽又想起不应同这种人计较,自己还是革命干部,知识分子,哪能计较得那么多?这些人就那么个层次,愚顽不可救药。这也计较那也计较不把人计较死了?所以又很舒坦了。

但钱还是要换散的。看来只有买点什么东西了。买什么呢?他为家里也采办过几次东西,但每次老婆都说他上当了。所以他觉得每一个商店,每一个摊铺都是一个骗局,也就发誓不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反正老婆乐意自己买东西。今天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想,还是买包烟算了,就说是下基层时别人送的,自己虽不抽烟,来客时倒也用得上,老婆也就不会说什么。于是他又钻进一家商店,想道,不必那么客气,同这些人讲礼貌简直是自作多情,浪费感情。便大声叫道:来包烟!

谁知道你要什么烟?营业员的表情极不耐烦。

这却难住了黄之楚。他因不抽烟,对烟的牌号、价格一概不知。那烟又放在两米外的货架上,怎么也看不清。见那营业员的表情越来越孤傲,他有些受不了,便硬着头皮摆出阔佬的架势:来包好的。

好烟有许多种,谁是你肚里的蛔虫!又被营业员回敬了一句。

黄之楚觉得自己在这花枝招展的泼娘们面前显得越来越笨拙,额上竟冒出汗来。他几乎有点语塞了。

就选包最好的吧。

营业员砰的一声摔过一包烟来:万宝路,六块!

妈呀,这么贵!他掏出十元钱来,好似出手大方的富翁,肚里却直骂娘。他抓起烟和找回的四元钱仓皇逃出商店。听见那娘们骂道:神经病!

黄之楚心想自己刚才的表现一定很可笑,觉得背上汗津津的。

只剩四元零钱怎么去还?还是决定再找个商店买包万宝路,反正到这一步了。他放慢脚步,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钻进一家商店,只见几个营业员凑成一团谈笑风生。一个嚷道:昨天上晚班的真走运,才上一个多小时就停电了。轮到我上晚班总是灯火辉煌。黄之楚心想:妈的,哪有这么干社会主义的,有了刚才买烟的经验,他心里踏实多了,大大方方地喊:

来包万宝路!

那位说自己不走运的营业员慢吞吞走过来,递过烟:五块八!

怎么五块八?黄之楚想起刚才是六块钱一包。

嫌贵到别的地方去。营业员说着就想收回烟去。

黄之楚连忙说: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黄之楚将两包万宝路放进公文包,将八元钱整齐叠好,对折起来放进口袋,并试了试能否以最快的速度取出来。

刚才换钱买烟的不快还缠绕在他心头。特别是这鬼物价,乱七八糟。又想那靠漫天要价发达起来的暴发户,颇愤愤然。早春多阴雨,刚才还是灰蒙蒙的,这时突然出了太阳,自己身上的旧西装被照得不堪入目。他忽然感到自己很寒酸,难怪营业员都看不起。这种感觉似乎还是头一次。往常也时时发现自己的装束早已不合潮流了,但总以为自己还是一个革命干部,怎么能那么讲究?国家还不富裕,初级阶段嘛,还是朴素些好。我也那么赶时髦去,岂不成了二流子了?况且自己长得还对得起观众,所以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今天不知为啥,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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