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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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媛媛自信地点点头,目光很高傲地盯住强中行。在男人面前,曹媛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如果说有人可以让她垂下高傲的目光,那个人一定是周健行。

强中行被曹媛媛的目光刺得不舒服,对曹媛媛今天的打扮更不舒服。强中行有些守旧,他曾在校务会上几次提出,要对大学生的着装作出必要的限制,不能让他们穿得跟街头女郎一样,只是这话太敏感,校方一直不敢采纳他的建议。对曹媛媛当选学生会网络部部长,强中行也有不同意见,校党委开会讨论时,他就提过不同意见。这时曹媛媛公然挑衅他,他的语气就不客气了:“那个在网上敢脱敢为的也是你?”

曹媛媛没想到强中行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脸一下红了,一个40岁的中年男人如此刻薄地质问她,曹媛媛当然承受不住。

她的嘴张了几张,竟然没发出声,最后恨恨地垂下了头。

站她边上的姓王的男生急了,扯着嗓门说:“老师怎能这样侮辱学生?”

“侮辱?这位同学用错字了吧?”

“你这样说话,还不算侮辱?”姓王的男生不单是曹媛媛的铁杆支持者,更是她的狂热追求者,可惜到现在,曹媛媛都不给他机会表现,今天他以为逮着了机会。

第13章 “土特产“ (3)

强中行冷静地说:“如果我没记错,媛媛同学自己的博客上,就有这样的个性签名。”

曹媛媛脸更红了,想不到强中行部长竟登录她的博客。那上面,有些照片真是露得过分了些,拍摄时她喝了少量的酒,借以给自己壮胆。事后她还是认为过分,想把照片删了,可惜照片一贴出,便在网上四处传播,想收回就难了。

“脱又怎么了,那是个性!”姓王的同学说。

“擅自逃课呢,也是个性?背着学校跟家里谎报军情,说是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跟家里骗钱也是个性?”强中行猛地黑下脸,声音里已有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你—“姓王的男生没想到强中行会当面暴他的丑,一时词穷。

强中行接着道:“想上网可以,学校一贯支持,但借助网络搞乌七八糟的事,学校坚决不答应。”

“谁搞乌七八糟的事了,你把话讲清楚。”姓王的男生抢话道。

“利用网络骗打工妹跟你同居,弄大肚子后带人家去江湖医生那儿堕胎,险些闹出人命,算不算乌七八糟?”

强中行就是强中行,他掌握的事儿真多。姓王的男生一听他连这事儿都知道,吓得不敢说话了。

曹媛媛恨恨地瞪了姓王的男生一眼,这些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想想大二的时候,自己还经常陪他出去呢。

“强部长,不要把话题扯远了,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校方什么时候对网站解禁?”另一位男生一看势头不妙,赶紧把话题往网站上引。

“解禁?解什么禁?谁告诉你校方禁了网站?”强中行一连追问几句,问得几个人都莫名其妙。校方没禁,网站会自动关掉?

强中行这才把目光投向路平,他对路平的这一瞥,意味深长。路平感觉某个地方的隐秘被他窥到了,仓皇垂下头,后来感觉再站下去会出事,借故溜开了。

强中行收回目光,继续说:“校方关停网站,一是想调整版面,扩大信息量,还有就是配合全国行动,净化网站,精神文明建设什么时候也不能丢。”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再次盯住曹媛媛,曹媛媛让这个中年男人看得一阵儿哆嗦。

“这是托词,我们不信。”姓王的男生大约是让强中行驳尽了面子,不甘心,又嚷了一句。强中行没理他,进一步说:“身为网络部部长,你应该在如何办好学校网站,创建江大自己的特色方面下工夫,可惜在这方面我还没看到学生会有什么合理建议。”

曹媛媛咬住嘴唇,轻轻点了下头。

恰在这时,夏可可和周健行来了,一看主席和副主席驾到,姓王的男生顿觉腰杆子硬了,头一昂,正要冲强中行说什么,夏可可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谁让你们起哄的,回去!”

姓王的男生不甘心,将目光投向曹媛媛,曹媛媛哪里还有心思理他,一看周健行脸色黑青,知道自己闯祸了,脸暗暗一红,低头出了办公室。

一场风波算是平息了。

会议如期召开。

这次会议,是由省教育厅主办,金江市内所有高等院校都派了人参加,前期确定要搬迁的12所学校一二把手还有宣传组织部门的同志都来了,不大的会议厅内座无虚席。会议将要开始时,校方通知学生会,部长一级干部全部参加。强中行发现,不大工夫,曹媛媛已换了装,发型也重新变了,还别说,曹媛媛认真打扮起来,还真像淑女。

会议由省教育厅厅长、党组书记李希民主持。李希民先是传达了省政府办公会议精神,接着又传达了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指示。他指出,闸北教育新村是江北高教事业走向新世纪的一项伟大工程,是江北高教战线深化改革的产物,工程启动两年来,取得了可喜成就。这是省委、省政府坚强领导的结果,是全省高教战线共同努力的结果,眼下12所院校一期工程已全部竣工,全省高教战线的同志们都在热切盼望早日搬到新村去,经厅党组研究决定,报省委、省政府批准,搬迁工作正式启动。

接着他宣布了首批搬迁的六所学校,长江大学果然要打头阵。

坐在台下一排的黎江北注意到,李希民的讲话中,已经没了“高教产业化“这个词,去年召开的几次座谈会上,李希民开口闭口都要提到这个时髦词,好像不提,就不能表明他紧跟形势。

接着是周正群讲话,周正群这天讲得比较多,针对搬迁工作,他提出六点要求。第一,做好宣传发动工作,要把大家的信心鼓起来,热情调动起来。第二,各院校要合理确定搬迁人数,要在原来上报省政府的方案基础上,再次细化,一期工程能容纳多少,就实事求是搬多少,不能在这事上搞攀比。第三,要做好安全工作。第四,新校址那边的食堂、卫生、医疗等工作要先行一步,要经厅党组验收合格后再搬迁学生。第五,不能因搬迁影响正常教学,这点周正群强调得尤为多,课要上,教学任务要按期完成,搬迁工作还不能受影响。第六,他提到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搬迁不能搞大型庆典,不能铺张浪费,更不能借机搞什么庆功宴,仪式要简而又简。

周正群讲完,是江北大学党委书记楚玉良作表态发言,接着是其他五所学校,最后,强中行代表江北大学,就如何做好宣传发动工作作了发言。

会议开了将近四个小时,会议结束后,周正群提出,全体与会人员乘车去闸北新村,到现场看一看。这是事先没有安排的,李希民征求意见,要不要吃过午饭再去?周正群道:“工地上就有,跟他们一块吃。”

离开会场往楼下走时,秘书杨黎走过来,轻声道:“长江大学校长吴潇潇等在会客室,她要见你。”

“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周正群略带吃惊地问。

“会议刚开始她就来了,等了三个多小时。”杨黎道。

周正群略一思忖:“今天真是腾不出时间,这样吧,你替我接待一下,把她反映的情况记下来,改天我找她谈。”

杨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周副省长,吴校长情绪很低落,我想……”

“这我理解,你告诉她,等忙过这几天,我一定找她。”周正群说完,快步朝楼下走去,杨黎站了一会儿,遗憾地往会客室走去。

往闸北去时,周正群特意将黎江北叫到自己车上,黎江北面色沉重,看不出他是为搬迁发愁还是为将要到来的调研组发愁。

“忧心忡忡,你就不能轻松点?”周正群说。

“我轻松不起来。”黎江北说。

“又是什么问题?”

“长江大学,正群,长江大学的情况不是你我想的那样。”

“哦?”周正群一下子警惕起来,他特意叫上黎江北,就是想谈谈长江大学,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黎江北倒先说了。

“你又调研到什么了?”

“骗局,自始至终,就是一个骗局!”黎江北愤愤地说。

周正群的心一下子就紧了,黎江北从来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你是指?”

“算了,车里说不清,找时间跟你汇报吧。”

周正群没再往下问,黎江北这番话,还有他说话的神情,已像重锤一样,在他心里砸出轰轰的声音。往闸北新村去的路上,周正群心情格外沉重。长江大学跟江北商学院的纠纷闹了五年之久,他主管教育后,先后召开过五次调解会,都没能将纠纷调解掉。省教育厅先后拿出三份调查报告,都认定长江大学违约在先。然而,吴潇潇接手该校工作,出任法人代表后,不断上访。有消息说,吴潇潇已通过关系,将长江大学的处境反映到了中央有关部门,这次全国政协调研组到江北,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关于民办教育,莫非……

周正群的脑子乱极了,联想到长江大学创办前后发生的诸多事,禁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车子快到闸北新村时,他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疑问,难道自己搞错了,或者,真有一张大手,在背后操控着长江大学?

他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闸北教育新村呈现在眼前。

五月的阳光下,这片曾经的废墟显出处子般的美丽。说废墟一点不为过,周正群记得,自己从春江市调进省城那一年,还来过这里。当时这儿已有开发的迹象,但不过是几个小工头小打小闹,一片废弃的古河床,加上破落的几十间小厂房。厂房是当年兴办乡村企业留下的,有人在这儿办过小型船厂,后来不办了。又有人把厂房低价买回来,当废品收购站,于是这片古河床上便终日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河床四周,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村宅。这些村宅不知建于何年,听说最早是流民居住的地儿,长江每一次发大水,都会让不少人失去家园,有人顺江而下,哪里能活命便在哪里安家。闸北这块地的历史便有了。后来它成了船客子们落脚找快活的一处好地儿,那些四散逃来的外乡人,因为缺少活下去的办法,便靠家中的女人,给船客子还有纤夫暖脚暖被窝。后来,城中心地带一些好逸恶劳的妇女,还有在城里烟花地带混不下去的角儿,也来到这里,榨纤夫们那点可怜的油水。周正群听说,解放前夕,这儿的娼妓业很是火过一阵子。但站在这片废墟上,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如此不毛之地,何以能兴起如此繁华的娼妓业?

往事如梦,一晃间周正群到省城工作已有八个年头。当年的不毛之地,早已焕发出勃勃生机。省市提出闸北高教新村这个概念之前,有人也动过脑子,打算将这儿投资兴建成江北船工业基地,那个方案很是振奋人心,可惜还没等批下来,就遇上紧缩银根,国家对经济建设大调整。要不然,这儿说不定早就机声隆隆,人影绰绰了。

周正群走下车,在李希民等人的簇拥下朝新村走去。脚下是笔直的混凝土路面,公路两旁的树木也已成活,五月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放眼望去,矗立在中心广场的城雕尤为醒目,那是花880万元从广州运来的。当初为这个城雕,周正群跟冯培明还发生过争执。周正群坚决不同意从广州那边运城雕,江北这么大,单是艺术院校就有十几所,人才济济,什么城雕搞不出来?冯培明却坚持要从广州那边定做,他说广州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是经济的火力地带,它的艺术也是最前卫的。周正群后来还是妥协了,不是他赞同冯培明的观点,而是有些事,特别是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该妥协时必须妥协,要不然,你这个副省长就没法干下去。

为这事,黎江北在私下里嘲讽过他,认为他现在滑头了,知道保自己的官帽了。周正群无法跟黎江北解释,很多时候,他认为黎江北的观念是对的,但就是不能接受。毕竟,他跟黎江北分属两个不同的圈子,各有各的游戏规则,黎江北可以坚守住一个真理不放弃,他不行,他得动摇,得左右徘徊,有时候还得作出牺牲,作出让步。这叫做政治的艺术,更叫做政治的无奈。真的,周正群现在越发感觉到,从政跟搞学术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坚守与妥协。学术这口井,你越是坚守就越能出成果,因为它是井,坚守才能钻得深。从政却是场里的游走,这场就是人们说的官场。既然是场,你就不能守住某个信条不放,你得学会在场内迂回,学会在场内出入,况且现在这场里规则已不是一条,有许多,明规则、暗规则、潜规则、亚规则,等等,哪条规则不遵守都不行。单纯地遵守也不行,你还得学会利用它,把玩它,既不能太偏离也不能太投入,总之,你得在这场里游刃有余。

这些,他能跟黎江北说吗?不能!

比如闸北新村的搬迁,按说一期工程刚一验收,他就应该积极组织搬迁。但他能积极吗,或者说他能急吗?不能!他一急,夏闻天第一个不高兴,夏闻天是闸北高教新村的坚决反对者,作为夏闻天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他怎能在这事儿上积极?冯培明也不高兴,闸北高教新村是冯培明在省政府主管教育时一手抓的工程,是冯培明这辈子干得最惊天动地最漂亮的一件事,他要是犯急,冯培明会怎么想?

他得先等冯培明急,冯培明急了,他才能有所行动,这行动,还得顾及夏闻天的脸色,顾及班子其他成员的脸色。复杂啊,要不然,搬迁能拖到现在?

更重要的是,庞书记到江北后,从来没对闸北高教新村发表过意见,他怎么想的,谁也摸不透。摸不透你就不能乱行动,这就叫规则!

想到这儿,周正群苦笑了一下,黎江北嘲讽他滑,这能叫滑?这叫摸着石头过河,过不好,掉水里淹死的先是你!

周正群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奇怪,今天的主人怎么还不到场?

这主人,就是负责江北大学一期工程建设的建筑商万泉河。

一想这人,周正群的脸又阴了。

万泉河现在越来越神秘,神秘得让周正群都摸不清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在春江政府大楼搬迁典礼上,周正群心想怎么也能见着他,几个亿的工程,他万河实业一家就干了80%,春江市搞那么大的庆典仪式,他愣是不照面,只打发自己的妹妹万河实业副总裁万黛河出面。如此安排,在全省建筑界,恐怕也只有他万泉河能做出来。

难道他今天还不现身?

周正群边想边往前走,李希民不时指着四周的建筑跟他汇报,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在想,春江政府大楼工程中,不翼而飞的那些陶器,会不会真是万泉河弄走的?

快进江北大学校门时,风姿绰约的万黛河在几个副总的陪同下笑吟吟走过来。跟在春江市那次不同,今天的万黛河没花枝乱颤,她着工装。这是万河实业一大特色,只要在工地,不管谁检查,公司高层一律着工装。能破格的,就一个万黛河,兴许她是女人,女人有时候就应该享有特权。

第14章 “土特产“ (4)

周正群握住万黛河伸来的手,这双手看似娇小柔弱,有时候力量却大得出奇,她能调动二三十个亿的资金,能一夜间让金江市的建筑材料短缺,更让周正群不敢小视的是,这只手只要往北京方面拨个电话,几分钟内就能让省政府定的盘子翻个个儿。

但是周正群此时握住的,的确是一只娇小柔软暗暗散发着女人香气的玉手。

“省长辛苦了。”万黛河并不急着把手从周正群手里抽开,她说话的语气就跟花吐芳香一样,永远是那么细软温雅。而且她对领导的称呼永远保持着她的风格,从来不在前面带“副“字。

周正群收回自己的手,没有笑。这也是他的风格,只要是检查工作,不论对方是谁,不论工作干得满意还是不满意,周正群脸上,永远是那种呆板而且老旧的表情。拿儿子健行的话说,看他这张脸,总觉他处在水深火热中。

一看万泉河没来迎接,李希民脸上有些不高兴,握住万黛河手的同时问:“万总不在?”“在,他在工地上。”万黛河笑容可掬地说。

扑面而来的是彩旗条幅,校园中心小广场上,几十个橘黄色的气球在风中飘荡,上面飘着“热烈欢迎“等司空见惯的字眼。

万河实业从来不用红色气球,好几次庆典仪式上,他们都用橘黄色。就连大大小小的彩旗也找不到一面红的。

这可能也是一个谜,不过周正群没心思去解。

穿过广场,李希民指着前面的办公大楼说:“先到会议厅听汇报?”周正群没理李希民,径直朝办公楼南侧的一幢楼走去。

这是一幢五层建筑,如果周正群没记错,这儿应该是力学实验楼。江北大学最早就是靠力学起家,上个世纪50年代,它的力学实验室在国际上都很有威望。这个实验室为中国培养了一流的力学队伍,特别是在海洋工程结构力学方面,它的贡献无人可比。只是这些年,江大方向有所调整,随着其他新型学科的兴起,力学上的优势不如以前那么明显。

周正群走进大楼,见二三十号工人围在一楼大厅西墙角下,那儿挖了个大坑,像是工程出了什么问题。万黛河赶忙解释:“下水道排水不畅,那儿有渗漏。”周正群没接话,快步朝那边走去。万黛河赶忙迎上来,收起脸上的笑说:“估计是管道质量问题,技术人员正在检查。”

李希民心里有些紧张,他在几天前的汇报会上,再三肯定江北大学的工程验收是100%合格,五项工程达到部颁鲁班奖的水平,建设部门正在上报评奖。

工人们大约没想到领导们会径直来这儿,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不过有人马上汇报,下到地坑中检查管道的,是他们的总裁。

李希民脸上很自豪地闪过一层笑,带着惊叹的口气说:“一个手下有几万人的老总,上市公司的总裁,还能下到地沟里去,万河实业不简单啊。”

周正群顺着地坑往下看了看,坑太深,看不清里面。但他相信,下面蹲着的,绝对是万泉河。

周正群抬起目光,四下看了看,一声不响离开了实验大楼。

李希民没有等来周正群的表扬,心里不踏实,紧追几步赶了上来:“周副省长,要不要先去会议室,等万总忙完?”

“你说呢?”周正群撂给李希民一句,朝学生公寓走去。

周正群想,今天的万泉河绝不是作秀,也不是故意表演给谁看。他相信,管道渗水的问题一下两下解决不了,而且是不是管道质量引起的,很难说。但在搬迁之前,这问题一定能解决。怕是这一群人中,除了他跟万黛河,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如今身价百亿的万泉河,最早就是做管道工起家的。

还没到一号公寓,就听见一个嘹亮得有点过分的声音。周正群放慢脚步,心里想,到底要不要进去?这时候黎江北带着一干人从后面紧追过来,一看周正群往学生公寓去,黎江北就激动了。周正群瞅了黎江北一眼,一狠心,第一个进了公寓。

周正群一眼望见的,不是电梯,不是装修得极其豪华甚至称得上奢侈的墙面或屋顶,而是一块伤疤!

这块疤痕,在他脑子里晃了有十几年,不,应该有20年。从江龙到春江,从春江到金江,无论他走到哪儿,这块疤痕总是能出现,总能在他不想看到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个五月里阳光明媚空气里散发着海水味儿的下午,饥肠辘辘的周正群又让这疤痕刺着了,险些就站在门口回想起往事来,好在胡阿德的一声呼喊让他收住了神。

“周副省长驾到,欢迎欢迎。”

胡阿德说着,伸过来一双粗大而有力的手,周正群尽管极力控制着自己,这一刻,他还是有些走神,以至于胡阿德那双曾经被装修材料磨得出血的手在空中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就在那双手悻悻要收回的当儿,周正群一把握住了它。

“干得不错嘛,胡总。”

这是周正群在高教新村唯一一句夸奖别人的话,没想到却说给了胡阿德。

胡阿德只怕也没想到,刚一见面,周正群就能表扬他。久经沙场的胡阿德自然清楚,要在现场得到周正群一句夸赞,比拿到一项千万元的工程还难。收回手的当儿,胡阿德心里一阵儿乱,莫非,是那玩意儿起了作用?

可是等乘上电梯,来到学生宿舍,推开一扇扇门时,装修公司老总胡阿德心里那点儿乐就没了影,他甚至想不明白,周正群为什么对如此漂亮如此豪华的学生公寓还要脸露怒色,难道他的装修技艺还不过关?江大装修工程,他可是拿出了看家本领啊,比他搞五星级饭店装修还要认真。

比周正群更不满的,是黎江北!

一进电梯,黎江北的意见就出来了。也不管这场合能否轮得上他讲话,也不管在场的人听得习不习惯,总之,他说了,说得还很多!

“瞧瞧这装修,哪像是学生公寓,我总以为自己是逛宾馆。”

“给学生公寓配电梯,多妙的主意,我看再发展下去,就该给他们配小车了!”

电梯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他,黎江北却毫不在乎,好像他今天来,就是专门发牢骚的。

等进了宿舍,黎江北的意见就更大了,当着周正群等人的面,他道:“以前我们上大学,十多个同学挤一间屋子,现在这条件,双人间。你看看,卫生间、厨房、小阳台,我看学生能在这里过日子了。”话还没落地,又看见楼道里身背帆布包的线路检修工人,火气更大地说:“有线电视,网线,全接好了。这是让学生学习还是……”

看见周正群拿眼瞪他,黎江北将说了一半的话咽了下去,不过他的样子就像是修学生公寓花了他家的钱。

类似的问题他在不少会议上提过,单是转到周正群手里的提案还有质疑书就不下十封。在闸北高教新村基础设施建设上,省内一直是两派意见,一种意见坚持把有限的资金用到实验室和教学设备上,基础设施能简则简。一种意见恰恰相反,认为基础设施建设最能体现一个省的高教现状,说什么也不能守旧,更不能瞎凑合。

最终是能简的简不下来,不该花的钱到处花,反正有银行支持。就说这公寓,眼前看到的双人标间,还不是最好的,据说就在这幢楼上,还有三层单间公寓,里面该有的设施全都有,条件不比四星级宾馆差。周正群曾经算过一笔账,单是这一笔开支,闸北新村就要多花三个亿。

三个亿啊!

这三个亿最终都要转嫁到学生头上,要靠学生们的学费来偿还。难怪不少人发出惊呼,现在不是刺激学生学习,而是刺激学生消费。更荒唐的是,教育厅在写给他的报告中,还公然提出一条新理念,说教育投资是未来十年中国老百姓最大的一项投资,教育消费是最能拉动内需的一个杠杆。抓住这个机遇,就能让教育产业化的路程缩短一半。

产业化!周正群再次在脑子里画上一个大问号。

连着察看了十多间公寓,顺便检查了部分配套设施,周正群说:“大家肚子都饿了,先去食堂吧。”

这时候已是下午2点40,奇怪,中午没吃饭,在场的人谁也不觉得饿。周正群只是看,什么也不讲,把随行者弄得摸不着头脑。尤其李希民,刚才他还冲黎江北直叹气,这会儿,他索性退到后面,让黎江北疯子一般在前面乱说去。

黎江北尽管是老生常谈,但有一部分人的脸已暗自阴了。他们在猜,周副省长今天是不是刻意让黎江北发挥?

万黛河始终笑吟吟地陪在周正群身边,对黎江北的声讨充耳不闻。

她是建筑商,建筑商的任务就是把最好的工程呈现在你眼前,这一点,周正群相信她是做到了。

往食堂去的路上,周正群无意中发现,李希民正拿着手机,很是动情地说着什么。他想,电话那头一定是冯培明。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四菜一汤,十个人一桌。一闻见饭菜的香味,大家才觉肚子受委屈很久了,周正群说:“抓紧吃,吃完接着看。”说完,自个儿找张椅子坐下来,拿起馒头就啃。这工夫,就见身材矮小的万泉河匆匆走进食堂大厅,他也是一身工装,不同的是,身上还沾着泥巴,头发也脏蓬蓬的,跟周正群印象中的万泉河判若两人。

“董事长来了。”万黛河轻声道。周正群起身,握住万泉河伸过来的手,在万泉河客气的问候声中,周正群礼节性地说了句:“万总辛苦了。”

第15章 “土特产“ (5)

“怎么搞的,昨天不是就安排下来了吗,你们怎么一点准备也没有?”李希民可能是觉得四菜一汤过于简单,轻声斥责万泉河。

“真是对不起,眼下一大半人都撤到了别的工程上,这边只是维修工,偏巧管道又渗水,我把接待的事给忘了。”

李希民还要说什么,周正群温和地说:“坐下一道吃吧。”

周正群他们就餐的地点,是江大第一食堂,新校址一共有6所食堂,能容纳10000人就餐。第一食堂一共4层,一楼大厅窗明几净,光线从锃亮的玻璃门窗透进来,映得大厅暖烘烘的。远处,五六位中年妇女还在拿着拖把用心地拖地。一看她们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是省再就业办安置的“4050“人员。几家国有大型企业先后破产或改制,金江市的下岗或失业人员突破了警戒线,好在,再就业办广想办法,让一部分下岗或失业的男50岁女40岁人员重新找到了工作。周正群盯着她们望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什么似的问:“万总,万河实业一共安排了多少'4050'人员?”

万泉河礼貌地笑笑:“这个我还不大清楚,让黛河给您汇报吧。”

万黛河刚要汇报,周正群说:“不必了,我也是随口问问。”

饭还没吃完,就有工作人员开动了电梯。望着缓缓往上滑升的电梯,周正群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投向在另一张桌子上的黎江北。黎江北果然没吃饭,低头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这时大约也是听见了电梯声,抬起头惊讶地问道:“食堂不是最后敲定不让安电梯的吗,怎么还是安了?”

等饭后乘着电梯往二楼去时,黎江北的脸更阴得不成样子,他像是哑巴了,再也不像先前那样乱提意见了。

周正群心里十分沉重。他知道,这次回去,黎江北又要炮轰闸北新村,指不定还要把质疑书往哪儿交呢。

是啊,这样的建设,怕是谁看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周正群忽然就想起江龙县那些失学的孩子,还有那些因交不起学费不得不放弃上大学的特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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