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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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问你,你跟阿朱怎么认识的,他平白无故送你陶器,怎么解释?”

“是……潘进驹。”

“潘进驹?”冯培明愈发惊愕。

“潘进驹跟阿朱早就认识,阿朱是替潘进驹说情。江大一期工程,潘进驹没拿到项目,想提前为二期工程做准备。”

“扯淡,他从春江市拿的工程还少吗,江大他没拿到,其他呢,城市学院不是他修的?商学院这几年的工程不是他修的?他要拿多少才够!”

骂完潘进驹,冯培明渐渐冷静下来,不过静了还没5分钟,就又火了:“你打电话,让小三马上回来!”

“这……”李希民不明白他让小三回来的目的,不敢轻率行事。

“打啊,你不是跟他很投缘吗,打电话让他回来,就说他老子要死了,肺癌!”

“主席……”

李希民并不知道,冯培明早就想让儿子回来,春江陶器案一直搁在他心上,令他坐卧不宁,他想亲口问问儿子,事情是不是他做的,那两个民工是不是他害死的?可这个孽障,起先还支吾着,说过些日子就回来,后来跟他通电话,他就不耐烦,最近索性失了踪,冯培明打不通他电话,更找不到他的人!

李希民吞吐半天,才道:“他也很久没跟我联系了,听说……”

“听说什么?”

“他的公司出了问题,好像跟阿朱起了矛盾。”

“混账,都是混账!”

又是两天过去了,冯培明跟李希民都联系不到小三,就连阿朱也突然失了踪。

这一天,冯培明正在跟春江方面一位下属通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儿子的下落,门铃响了,冯培明以为是舒伯杨,打开门后,门外站着两个人,前面笑吟吟这位,让冯培明定睛看了有一分多钟。

这一分多钟,直把冯培明看傻了眼。

要说,冯培明跟黄南起是很有一段缘分的。这个怪才,被春江百姓称为“万事通“的怪老头子,一开始,跟他还是很能谈得来的。冯培明曾经在春江工作过一年,是在夏闻天离开春江后。不知什么原因,他总是步夏闻天后尘,夏闻天工作过的地方,除了江龙县,他几乎全都干过,而且一半时间是接夏闻天的班。怪不得他要发感慨,这辈子,他几乎活在夏闻天的阴影里。夏闻天不知用了什么魔法,只要他在某个地方当一把手,这个地方的老百姓就会中魔,他走了很久,老百姓都还沉浸在他留下的记忆里回不过神来。这就让冯培明的工作无意中增加了不少难度,他要是干得好,老百姓就会说,这是夏书记打下的基础好;他要是干不好,老百姓就会怨声载道,夏书记在时怎么好怎么好,省委为何要给他们换来一位庸才?总之,老百姓要变着法子拿他跟夏闻天比。偏偏,他又不是一个墨守成规踏着别人脚印走的人,他一心都在想着超越夏闻天,否定夏闻天,原想闸北高教新村会让他露脸,让他自豪,谁知……

冯培明在春江工作的那一年,黄南起担任春江地委信访办主任。这也是夏闻天的大手笔,他竟然将爱说怪话爱给政府挑毛病的黄南起提拔重用,从医药局中医药协会会长的位子提拔到地委信访局,专门跟上访户打交道。这样的思维,在当时看来,不仅叛逆,而且大胆,跟一向沉稳守旧的夏氏风格大相径庭,但夏闻天偏偏就这么做了,黄南起虽是给他惹了不少事,却也替他灭了不少火。冯培明刚到春江,就有人向他建言,无论如何要把黄南起拿掉,再也不能让他在信访局长的位子上替那些专业上访户出谋划策了。但冯培明没急着动,他想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上任第二个月,冯培明就领教了一次黄南起的厉害。当时计划生育很吃紧,春江下面几个县超生现象不同程度存在,夏闻天为了遏制住这种态势,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其中就有重罚,要罚得超生户过不下去日子。结果在罚的过程中,就出了问题。江龙一位山区农民,连生四胎都是女娃,乡村两级罚了款,没钱交,村干部带人将他的房扒了,这下可好,他竟带着老婆娃娃住进了黄南起的办公室。按说处理这种事,黄南起是有办法的,依黄南起的智慧,还有多年从事信访工作的经验,处理这点小事不难。可黄南起没处理,这天一上班,他带着上访户,还替他抱了一个孩子,来到冯培明办公室,把孩子往沙发上一放,问:“让他们住哪儿?”

换上别人,冯培明也许不生气,但他是黄南起,冯培明莫名地就发了火:“你说住哪儿,这楼上你随便挑,挑上哪间让他们住哪间!”

黄南起没吭声,抱起孩子走了,中午时分,秘书长慌慌张张走进来说,黄南起把上访户安排在了二楼小会议室。

冯培明立刻就失了态:“他就是这样搞上访工作的?把矛盾上交,把上访户引到书记办公室,这就是他黄南起的本事?好,他想将我的军,就让他将,谁也不要管,就让他住!”

冯培明属于那种不怕事的人,他说不管,还真就没管。每天出出进进,装作看不见,有人跟他提起,他装不知道。这样过了一周,黄南起憋不住了,跑来找他,请示怎么办。冯培明说:“不知道,按政策,你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嫌会议室地方小,就往礼堂搬,那儿地方大。”

黄南起没把话说出来,又过了一周,上访户一家不见了,有人说黄南起四处化了缘,凑足了路费,打发他们回了家。也有人说,黄南起自己掏腰包,将他们安顿到一家小旅馆。冯培明不为所动,只装这事没发生过。又是一周后,组织部收到一份辞呈,黄南起要求辞去信访办主任,重新回到他的医药局去。冯培明这才觉得不能装了,问:“理由?”

组织部部长说:“他说地委主要领导不重视信访工作,没法干。”说着,将黄南起写的辞职报告递给冯培明,冯培明一看,差点就气得笑出声:“好啊,黄南起,说你是春江一怪,你还真成一怪了。”说完,对组织部长道:“通知开会,让他也参加,把理由讲到会上,让大家定。”

结果,这次开会,冯培明让黄南起上了一课,这一课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黄南起在会上慷慨陈词,先是对地县两级的官僚作风大加指责,对乡村两级在执行政策中的野蛮作风更是来了一通猛批,然后他才道出事实。原来,那对夫妻只生了一对女儿,属两女户。另一对女儿,是在逃避计划生育的路上捡的,是对双胞胎,被人遗弃到路上,这对夫妻不忍让孩子被野狗吞食,就将她们收养了下来。结果,就被乡村两级定为超生户,罚款不说,还扒了房。按当时的政策,农村两女户是允许的,但必须采取节育手术。这对夫妇大约也是考虑到四个孩子不好拉扯,不想再生了,就跑去乡医院结扎,谁知大夫竟然说他们属罚款对象,罚款交不齐,不给做节育手术。这对夫妇想把孩子交给乡上,乡上不要,又不忍心把孩子扔掉,这才跑来找黄南起。没想到,还让冯培明来了个不闻不问。

冯培明听了,顿感自己失职,可碍着下属的面又不好承认,只好匆匆宣布散会。会后他才得知,那对夫妻将捡的那对孩子扔给了黄南起,带着自己亲生的到外面讨饭去了!

冯培明对黄南起的认识就因这对夫妻开始,对他的尊重,也因那对遗弃的孩子开始。那对孩子一直由黄南起收养,现在怕也上中学了吧!

后来从跟黄南起的深谈中,冯培明才得知,黄南起不仅是一位慈善家,还是一位中医。黄南起祖上就是中医世家,清朝年间,春江有名的黄氏济身堂就由他的祖先创办。黄南起上的也是中医大学,并且得到了祖父跟父亲的真传。黄南起辞职,是一心想恢复祖上创办的黄氏济身堂。这些都是题外话,真正打动冯培明的,还是黄南起的民生理论。

第57章 四面楚歌 (4)

黄南起说过一番话,冯培明至今还记忆犹新:“为官一任,不在于你干了多少大事,多少耀眼的工程,这些政绩不代表你是一个好官。能不能对得住老百姓,还要问你自己,你在位子上,是否干过愧对老百姓的事?如果有,哪怕是一件,你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你就是一个好官。别的可以将功抵过,老百姓的事,没法抵。”

要说这样一个人,冯培明理应重用,理应跟他成为朋友,可他还是将黄南起撤了。

那是在那年冬天。冯培明一心要建春江工业园,在夏闻天手上三起三落争论不下的春江工业园工程,冯培明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统一了思想,项目通过论证后,进入实质性阶段,谁知拆迁房屋时遇到了麻烦。春江工业园选址在春江城东的落水桥一带,规划用地中正好有一片居民区,原以为拆迁难度不是太大,地委、行署出台的拆迁补偿政策也算优惠,谁知一跟居民接触,就遭到了抵抗。落水桥一带都是多年来的搬迁户,居民身份复杂,房屋建筑缺少规划,东一片西一片,里面有不少危房。其中偏偏有位老住户,府上曾经有过花园,在“文革“中毁了,一听拆迁,死活不同意。谈了几次都没谈通。地委研究后,决定强行拆迁,不能因一两个钉子户影响工程建设。然而,强行拆迁中出了事,该户人家的女主人趁拆迁办工作人员不注意,一头撞在了推土机上,当场流血身亡。事情闹大了。

随后几百号居民抬着尸体来到地委门前,搭设灵堂,自愿为她守灵,政府调解了几次,都没能解决。地委提出赔偿,对方又不接受,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冯培明听到一个消息,这起事件的幕后策划者竟是黄南起,是他出主意要该户居民在地委门前搭设灵堂!

随后冯培明得知,该户人家跟黄南起家是世交,算是春江两大名门望族,可惜如今都衰败了。再调查下去才知道,黄南起这样做,原因还在春江工业园工程,他是一个对工业园工程持极端怀疑的人。

冯培明一开始不相信,认为黄南起不至于如此冥顽,更不至于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谁知跟黄南起当面谈过后,他才确信,这个人,骨子里确实有一种冥顽之风。

黄南起直言不讳,承认这起上访事件就是他出的主意,目的,就是逼迫政府把春江工业园工程停下来!

冯培明哪能容忍他如此目无组织目无法纪,这等于是带头煽动群众,跟政府作对。在当晚召开的常委会上,他就将黄南起撤了职。

不过,黄南起还是给他留下了一句忠告:“如果你一意孤行,春江工业园就会成为你的一大败笔,毁了你个人没关系,毁了整个春江的经济,你只怕……”黄南起尽管没把话说完,冯培明却能猜得出,他后面要说的,无非就是“罪人“两个字!

事实证明,春江工业园的确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败笔,他也因这项工程提前结束了在春江的任期,被省委调整到政策研究室学了五年政策。

看见冯培明,黄南起也愣住了,没想到多年不见,当年叱咤风云的冯培明竟也一脸沧桑,满脸沟壑。

两个人就那么隔着门望了很久,直到身后站着的刘名俭开口,两人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大约是因为有刘名俭在场,冯培明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客气道:“二位快请进。”

黄南起是受纪委和周正群重托,前来向冯培明说明春江陶器案的。

黄南起这个人,天生就是一个不安分者。当年被冯培明撤职,他并没喊冤,也没有四处找人说情,而是愉快地接受了命运对他的又一次安排。春江工业园拆迁矛盾还未彻底解决,冯培明就听说,黄南起就张罗着开他的黄氏济身堂了。没过多久,他的黄氏济身堂,已在春江小有名气。

这些年,黄南起跟儿子—北京中医大学毕业的黄济人一道,将黄氏济身堂开得有声有色,这家前清年间就在春江颇负盛名的中医堂,已成为春江一块金字招牌。知情者说,黄氏父子手中握有祖传的两百多个秘方,尤其对疑难杂症更是在行。什么“药到病除“、“华佗在世“、“医德高尚“、“救死扶伤“的锦旗和牌匾,挂满了墙壁。这还不算,父子俩还有一个怪癖,但凡那些挣了大钱的,比如包工头暴发户开奥迪坐大奔的,不管什么病,一律用黄氏秘方,当然药钱也贵得惊人,而对那些下了岗一家几口就不了业吃不起药的,他用一般方子,便宜,有时候甚至分文不取。拿他的话说,不就一些草药吗,值不了几个钱。有一次周正群找他治病,一语道破天机,你这哪是行医,简直就是劫富济贫。

黄南起呵呵一笑,不语。

医术高,病患就多。病患中什么人都有,什么消息都有,济身堂慢慢又成了信访办,难事,疑事,解不开的事,都到了他这里,他这人又好琢磨,又爱管闲事,这一好一管,就越发招来更多好事者,于是“华佗“之外,他又多出一个雅号:万事通。

周正群跟他的交情,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关于春江陶器事件,还有那两个甘肃民工,就是黄南起无意中从前来看病的两位民工嘴里听说的。一开始黄南起也没在意,后来又有民工提起这事,而且说话的口气很神秘,这才引起黄南起的警觉。正好春江政府大楼竣工,周正群到江龙检查工作,中间找他了解政府大楼工程建设中的疑点,黄南起就将这些疑惑全说了。周正群听完,再三叮嘱,这事千万不能外传,但要留意,有没有更新的消息。不久,黄南起就听说,那两位甘肃民工死了,说是游泳时掉江里淹死的。

这下黄南起更觉得这里面有名堂,他便利用以前的关系开始暗中调查。谁知这一调查,就查出一个更大的黑幕来。

那两个民工果然是被人害死的,这一点,刘名俭及其专案组也在后来的侦查中得以查证。只不过,害死民工盗走陶器的,不是万河集团,而是有人假借万河集团名义,想栽赃给万氏兄妹!

那两个甘肃民工是在一个外号叫“秃手“的小包工头手下干活,秃手领的包工队算是外包工。建筑业有这样一个习惯,大公司承揽下工程后,除主要工程外,一些分部工程,包括土方、贴墙、抹灰等,都由外包工完成。工程项目越来越多,外包工、黑包工也越来越活跃。秃手原在万河实业当项目部副经理,后来另起炉灶,拉起小山头,带着四十多号人干外包工,这样来钱快,而且自己说了算。春江政府大楼工程开工前夕,万河实业人力不足,土方工程便承包给秃手。没想到,秃手这次撞了大运,挖着了古陶。秃手以前干过文物走私,虽是小打小闹,却也熟悉一些这里面的行行道道,后来被人坑了,差点搭上性命,这才收手,到万河实业当建筑工。一见着古陶,秃手便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他火速跟一个叫阿秋的女人联系,这女人平时做服装生意,暗中却在搞文物。秃手以前跟她打过交道,知道她跟香港那边的文物贩子有关系。阿秋看了货,知道这是笔大买卖,于是跟秃手一番密谋,如此这般,出了个杀人灭口的主意。秃手便佯装带两个民工去江边游玩,趁其不备,将他们推入江中。过后,他通过阿秋,将那批古陶倒卖给了叫阿朱的“四老板”。随后,秃手便消失了。

刘名俭这次到春江,一方面调查周正群一案,一方面跟春江警方联手,暗中调查彩陶案。直到一周前,才从深圳将秃手抓获。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前,秃手如实交代,并且供出了另一个事实:所有这一切,都是春江市常务副市长跟潘进驹导演的!

春江市常务副市长早就知道文惠院有陶,还有更多文物,为将这些地下宝藏独吞,遂跟潘进驹合演了一场双簧戏。首先由潘进驹物色外包工,点名要外地民工,然后他通过工程指挥部将其安插到万河实业,由其负责挖土方,一旦见到陶,立即杀人灭口,将罪名转嫁到万氏兄妹身上。包括那个叫阿秋的女人,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就等秃手上钩。本来他们要将秃手也灭掉,可惜秃手提前发觉,钱也没拿就跑了,他们这才罢手,逼着万河实业拿钱,给甘肃民工作了赔付,算是将此事了结了。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秃手最终还是向警方供出了他们。

春江市常务副市长这样做,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是想通过阿朱把冯培明的三儿子也牵扯进来,有了万河实业跟冯培明,这出戏,他就算是演实在了。

……

这一天的冯培明,等于又让黄南起上了一课。本来他对黄南起还抱着戒备,尤其看到他跟纪委副书记刘名俭一道登门,更让他心里多了层提防,没想到黄南起却道出了一个惊天事实。

听完,他沉如千斤的心一下就轻松了。

“真是他们干的,跟我家小三无关?”

黄南起重重点头,刘名俭也向他作了保证,一时间,冯培明心里乱得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刘名俭对黄南起说:“来一趟不容易,给冯主席号号脉吧!”

黄南起刚要伸手,冯培明本能地缩起手:“号什么脉,谁说我有病?”

夏闻天对女儿夏雨大发雷霆。

夏雨还没把孔庆云辞职的事说完,夏闻天就怒道:“他想做什么,你问他,还想做什么?辞职,他有资格辞职吗,惹出这种事,还要跟组织闹脾气,是不是觉得自己了不起?”

“爸。”夏雨怯怯地叫了一声。按照金子杨他们的要求,夏雨去给丈夫做工作,不料丈夫很固执,怎么说他也不听,夏雨这才跑来找父亲。

“自我膨胀,一次教训还不够,还要接受第二次!”夏闻天不听女儿解释,认定孔庆云是无理取闹,或者,就是想借此跟组织要好处。

“姥爷,你不能光说我爸,组织上对他不公,就应该提出来。”一旁的夏可可插话道。

“不公?你给我说说,怎么不公了?问题没给他查清,还是处分他了?”

“把我爸抓进去,就是不公。”夏可可撅嘴道。

“我看组织上处理得轻了,应该判他几年刑!”夏闻天愤愤道。

“姥爷,你这是什么心理,我看该反省的是你,别以为你是老革命,就可以对所有事都一锤定音。”夏可可摆出一副跟姥爷舌战到底的架势,这几个月以来,她提心吊胆,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一想到父亲受到的不公正遭遇,可可就替父亲鸣不平。

“我一锤定音?如果让我作决定,非给他处分不可。”夏闻天居然跟可可较起真来。

“你专断,不讲理!”夏可可冲姥爷嚷了一声,一看母亲委屈的样子,又道:“这个家,向来就是你说了算,你把家当成单位了。”

“可可!”夏雨赶紧阻止。

“我就要说!”夏可可也较起了真,“姥爷,以前我尊重你,怕你,认为你说的总是对的,现在我发现,你也有不对的时候,还不允许别人提出来。这个坏毛病,是多年工作中养成的,你必须改。”

“好啊,教训起你姥爷了。”夏闻天将矛头转向自己的外孙女,想发火,却又实在发不出来,只好泄气道:“我看你现在跟你爸一样,骄傲自大,这很危险。”

“危险的是你。”夏可可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夏雨制止了几次,都没将她制止住,她一鼓作气,将心头对姥爷的不满发泄出来。气得夏闻天立在那里,嘴唇抖着,半天发不出声音。

“说到你痛处了吧,没话了吧,没话就认输,有错误能改正,还是好同志,这可是你教我的。”夏可可这才嬉笑着往姥爷跟前凑,气得夏闻天一把推开她:“少来糖衣炮弹,不上你的当!”说完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家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夏闻天叹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夏雨:“他是真辞职还是跟组织闹情绪?”

夏雨嗫嚅半天,吃不准地道:“我看……这次像是真的。”

第58章 四面楚歌 (5)

“他敢!”夏闻天一下子又怒了。夏可可伸了下舌头,冲姥爷扮个鬼脸:“我爸能当教育厅厅长,干校长,亏了。”说完,怕姥爷骂,钻卧室去了。

夏闻天追着她的身影喊:“你爸还能当联合国秘书长呢,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他可干不了,说不定呀,将来你外孙女能干。”夏可可从屋里还了一句。

夏闻天刚要批评,电话响了,拿起一听,是找可可的,声音很像周家那小子,夏闻天没好气地说:“她不在!”

“谁啊?”夏雨问了一声。

“还能有谁,一天到晚不停地打,管管你宝贝女儿。”

夏可可从卧室探出头,神秘兮兮道:“是不是他?姥爷你做得好,我手机换了号,他不知道。”说完,挤一下眼,又缩回去了。

“看看,你养的宝贝女儿,整天不学习,就知道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早恋!”

夏可可又从里面喊:“姥爷,我这岁数,早就不能算早恋了,要算只能算黄昏恋。”

夏闻天气得哭笑不得,夏雨却让女儿这句话逗乐了。

发完火,夏闻天平静下来,语重心长地给夏雨做工作:“雨儿,你们两口子都是党多年培养的干部,也都担任重要的领导职务,脑子里一定要绷根弦,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庆云这场风波虽说是过去了,但要认真汲取教训,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人为什么瞅上他,为什么要嫁祸于他,要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也要注意,往后跟什么人接触,不跟什么人接触,心里要有数。人这一辈子,栽不起跟斗,一个跟斗栽下去,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夏雨点点头,心里又忍不住为孔庆云着急起来,真怕他不听劝说,冲动之下干出什么事来。夏闻天见女儿犯愁,安慰道:“庆云的事,你也不必太着急,再等等,我想他还不至于太糊涂。”

正说着,门铃响了,夏雨起身打开门一看,是金子杨跟刘名俭。见两位纪检大员登门,夏闻天显得颇为激动,拿出最好的茶叶,亲手为他们沏茶。看着父亲激动的样子,夏雨心想,父亲变了,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脸上再也没了那种僵硬的表情,变得对人亲切和蔼起来,他总算学会平易近人了。

金子杨也显得很客气,不只客气,举止间还透出一种少有的拘谨。简单寒暄了几句,金子杨道:“夏老,我们是登门道歉来的。”

“道歉?道哪门子歉?”夏闻天不明白金子杨这话从何谈起。

金子杨笑了一下,道:“庆云同志这场风波,给您一家人带来不安,对您个人的形象也造成了伤害,我们两个,向您作检讨。”

“扯淡!”夏闻天将手里的水杯放下,盯着刘名俭:“是你的主意?”

刘名俭赶忙说:“是我们开会研究的,这场风波,伤及您一家,我们很不安。”

“我说刘名俭,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你以为这样说,我心里就舒服了?我夏闻天心胸还没狭隘到这程度。如果是谈工作,我欢迎,如果拍马屁,你们走。”

“爸—“夏雨生怕父亲再发脾气。

刘名俭冲金子杨使个眼色,两人没再在这话题上纠缠,意思表达到就行,说多了,真有拍马屁之嫌。

夏可可藏在卧室不敢出来,又怕漏掉外面的谈话,耳朵紧贴在门缝上,一听姥爷又要发火,心里恼道:“死脑筋,动不动就跟别人甩脸子。一个退休老头,跟谁摆谱啊!”心里骂得正痛快,就听姥爷问:“庆云呢,什么时候回学校?”

“结论已经作了,庞书记想在下周召开一次扩大会,在会上替他跟周副省长正名,所以暂时还得委屈他们一下。”

“正什么名,问题查清不就行了?”说到这儿,夏闻天忽然盯着金子杨问:“听说他要辞职?”

金子杨赶忙欠欠身,不安道:“是我们工作方法不当,查案中伤害了他,他有情绪我们能理解。不过,眼下情绪化解了,今天上午,庞书记派他去春江接周副省长,让他们两个人交流交流。”

“化解了?不是说他情绪蛮大的吗?”

“是庞书记找他谈话了。”刘名俭补充道。

“好啊,架子蛮大的嘛,省委书记不找他,他这个校长还不当了?”

夏可可在里面一阵儿窃笑,老爸这一招,高啊,就该这样,看他们以后还敢乱冤枉人!这么想着,眼珠一转,老爸官复原职,那她的冤案也该平反了。尽管学生会主席有可能当不成,但平反总比背着黑锅要强。

这一天的金江市,空气格外清醒,天气也是出奇的灿烂。夏可可在网上发出一个帖子:云散了,天晴了,噩梦终于结束,同志们,向前冲啊!不多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天行健的回复:曲终了,人散了,我的爱情成一锅粥了!

别人是轻松了,黎江北却一刻也轻松不得。

胡阿德虽是如实供出了闸北新村炒地的阴谋,但由于证据在别人手里,此案还不能铁定。他已向刘名俭反映,证据在崔剑手里,纪委也找了崔剑,但顽固的崔剑却非要等找到陆小雨后再拿出证据。

“我把证据拿出来,她有了生命危险怎么办,你还想让我背上一条人命啊?”无论他怎么劝,崔剑就是这句话。

别看崔剑平时有些大大咧咧,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让黎江北对崔剑有了新的看法,貌似有心无肺的崔剑,内心里,竟也有一根柔弱的神经,只是,不轻易表露出来。陆小月的死,对他打击很重,他把这一切埋在心底,埋了二十多年。

要说,这一切,黎江北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是他不敢硬逼着崔剑把证据拿出来的原因,如果陆小雨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只怕就会永世不得安宁。

往事如烟啊!每每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些烟雨蒙蒙的往事,黎江北的心就被悔恨和愧疚折磨得汪洋一片。一个年轻的生命走了,虽说他不是直接的凶手,但是,如果他能坦荡一些,或者勇敢一些,陆小月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或许可以温暖过来……

陆小月考取研究生后,一开始表现得很乐观,黎江北也看不出她有什么愁事。尽管崔剑再三叮嘱,让他把她盯紧一些,如果有什么思想波动,一定要告诉他。那个时候,崔剑告诉他,他跟陆小月断了,感情上不再有纠葛,两个人已把所有事都说开了。说开就等于心头的疙瘩解了,黎江北天真地这么想。

应该承认,黎江北是一个感情上很不成熟的男人,尽管他已经结婚了,但对“感情“两个字,理解得却很片面,甚至称得上幼稚。”什么感情,我不信那一套,两个人看着差不多,结伴过日子,能够彼此负责,能把日子过好,事业上有进步,这不就是完美的家庭?那些情呀爱呀,听着肉麻,尽是小说电影里用来骗人的。”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跟崔剑说,跟妻子说,跟他的研究生说,后来,还跟陆小月说。

黎江北跟妻子的恋爱,谈不上恋,也谈不上爱。恍惚中他似乎就没有恋过,也没有爱过,经人介绍,两人见了面,交谈过几次,感觉对方还可以,是个持家过日子的人,于是很快结婚,实实在在过起了小日子。他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他要做学问,要研究课题,要带学生,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学术会议,时间安排得满当当的,一点瞎想的工夫也腾不出来。

婚后半年,妻子提出让他陪着看一场电影,他说:“哪有时间啊,一场电影两个小时,加上路上消磨的时间,足可以看一篇论文。”气得妻子黑了脸骂他:“黎江北,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木得出名了,你看看人家两口子,哪像我们?”他呵呵一笑:“不能像,各过各的日子,怎么能像呢?”然后就抱着杂志,钻卧室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陆小月改变了他对人生对生活的看法!

一开始,陆小月跟他很有距离,尽管那时候,他已知道陆小月跟崔剑的感情纠葛,陆小月也亲口告诉他她爱过崔剑,但一切都过去了。陆小月把他当老师,跟其他同学一样,保持着尊敬,也保持着距离。慢慢地,这种距离就没了,上课时黎江北爱提问她,她呢,也喜欢回答黎江北的问题。有课题需要学生参与时,黎江北会想到她,她呢,也喜欢参与到课题中来。再后来,两人就有了单独接触,有时因课题,有时因同学之间的小事。这种亲近是自然而然的,但跟爱没有任何关系,这点黎江北能保证,到现在他也不承认,自己当时对陆小月萌生过爱意,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可能会演变成另一种结局。

问题出在陆小月身上。大约一年后,陆小月上研究生的第三个学期吧,黎江北至今还记得,那是四月的一天,春暖花开,空气中充满芬芳,陆小月突然拿着两张电影票,请他看电影。黎江北当时想也没想就说:“我哪有时间,你找同学看吧!”说完,就丢下陆小月进了教研室。

半小时后,他因一份资料忘在了办公室回头去取,却发现陆小月还站在校园假山下的花坛边。他不解地走过去,问她:“怎么还不去,电影不是马上要开场了吗?”没想到陆小月居然说了一句让黎江北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个世界上,怎么总是有人要孤单地活着?”说完,她丢下他,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后来,陆小月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跟他保持距离,再也不肯参与到他的课题里来了。

在以后的很多个日子,黎江北都会记起那个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日子,四月,校园假山下花坛边,一个受过伤的女子,请她看电影。可惜,他是个书呆子,不懂得品味,也不懂得回应。

黎江北后来才知道,自己不是书呆子,自己也有对爱的渴望,也有崔剑说的那一份冲动。

如果事情仅仅停留在那一天,也不会引出后来的剧变,可惜,它没停下来。

两年后,陆小月留在了江大,成了他的助手。有一次,他带队去下面调查基层教育,这是一个大课题,也是他第一本理论专著。在江龙乡下,一个叫三河沿的小村子,他们调查农村孩子受教育状况。晚上,江边,江风习习,月色朦胧,两个人本是谈论着课题的事,谈论着三河沿的孩子,谈着谈着,陆小月猛地把头扎在他怀里,双手竟箍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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