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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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知道每个人的死和生。上帝知道他所造的每个“工件”的优劣和习性(感情程序)。他知道,即使是小葛这样懦弱的男人也会嫉妒的,那是雄性动物的本能,是为了保证自身基因能被传递下去而特设的保护程序。

昨晚电话响时,小葛也醒了,把手伸向电话机。但听见另一间屋里的小曼开始通话,他犹豫着缩回了手。

小曼的红杏出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捅破这层窗纸。他怕小曼,也喜欢小曼,离不开小曼,而且,妻子的风流很大程度上要怪他自己。所以,他宁可把小曼的不贞捂起来。

他的大姐知道他被戴上绿帽子,痛心疾首地说:“你还算不算个男人!?听我的话,立即赶她走,大姐再帮你找个好女人!”

大姐还恨恨地说,如果你下不了这个狠心,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决定吧。她逼小葛立刻给出答复,但小葛嗫嚅着无法回答。他离不开小曼,这个家里若没有小曼,他不知道生活该怎样继续下去。大姐失声痛哭,说:小三呀,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犯到这个贱女人手里。

大姐走了,从此再不登他的家门。这等于抽掉了他另一半心理支撑。大姐比他大12岁,娘死得早,爹在外地工作,从七岁起他就生活在大姐的羽翼之下,所以“大姐”这个词几乎和“母亲”同义……那屋小曼在喊:玉峰,我的朋友得急病,她丈夫打来的电话,我得去。小葛软弱地应了一声,小曼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随即痛恨自己的软弱,你怎么还放她去?你应当揪住她的头发揍一顿,最好是找到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揍一顿,让他永远不敢再来纠缠。但他知道自己的性格,这些想法只属于白日梦的范畴,永远不会变成行动。

小曼穿衣时,他也悄悄穿上衣服。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去跟踪小曼――但一旦抓住她的姦情该怎么办?自己绝不会和小曼翻脸的。

不管怎样,他还是悄悄跟出去。小曼在前边急步走着,有时小跑几步,一直没有回头看,看来她根本没料到丈夫会来跟稍。走到厂门口时,一位守着的出租车司机急忙过来揽客,小曼摆摆手,匆匆走过去。司机看到后边的小葛,又向他迎过来,但小葛也急忙摇手(他怕司机说话,惊动前边的人),绕过司机,悄悄地追过去。

司机奇怪地看着这对男女,小声骂了一句。

前边路口立着一个体形健美的男人,小曼跑过去,扑入那人怀中,然后是一个深长热烈的吻。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小葛的心还是被猛然撕裂了。

并不是因为证实了小曼的红杏出墙,而是因为:结婚到现在,小曼从没有这样热烈地吻过他!

那两人搂抱着走了,不时停下来,小曼仰着头和那人说着什么。小葛借着路旁梧桐树的掩护,悄悄跟着。走了百十米后,过来一辆出租车,那男人招招手,出租车停下来,他搀扶着小曼上了车,汽车迅即开走。

汽车消失在路口,小葛木然站了很久,又木然地转身回家。厂门口的出租车司机看到刚刚过去的男人又回来了,低着头,急急地走进厂门。司机估计是小两口生气了,女人赌气离家,男的去追妻子,但没有追回来。司机咕哝一句,回到车上睡觉。

在静寂无人的路上,小葛逃也似地急急赶回家,关上房门。他知道,小曼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虽然她过去也有夜不归宿的情况,但那时毕竟还没有扯掉最后一层帷幕,当丈夫的还可以欺骗自己,这回他无法自我欺骗了。从那时到第二天中午,失意的小葛一直没有出门。

没人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干了什么,没人知道他与死神是怎样相遇的:是他约会了死神,还是死神偷袭了他。

警车在下面呼啸着,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上楼。

特车厂的保卫科长领着,来了两个公安,是辖区派出所的,他们说奉命前来保护现场,局里的人马马上就到。两个公安没有进第一现场(卫生间),只是在大门口拉上隔离纸带,因为楼道里的住户已经被惊动,门口围了七八个人。二楼的刘师傅也在,在人群后伸着头,急不可耐地小声喊:小许,许医生!我装着没听见。几分钟后分局的人马到了,由一位姓孔的刑侦队长带队,来人中有一位姓薛的头发花白的老法医,一位姓杨的女技术员,其它几位我记不清了。现场勘察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小杨先对屋里拍照,又猛劲抽鼻子(闻闻现场有没有异味),薛法医和他的助手开始作尸检,另外几个人用放大镜和铝粉检查指印。

孔队长长得高大威猛,但说话却慢声细语,与他的外貌很不相配。他是询问组的,首先把我喊到书房里询问。这人其实我认识,他父亲是我的中学班主任。按说孔队长也该认识我的,但可能在这个场合应该避嫌,他没有露出认出我的样子,笑着说:

“许医生,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说说情况吧。别急,好好回忆回忆,说详细点。”

我完全如实地叙述了全部过程,只是没提我对尸体的怀疑。问完后,孔队长很随便地说:

“你说你上楼时见到一位邻居?”

“对,二楼的刘师傅。”

他看了助手一眼,助手立即退出去,显然是去找刘师傅。片刻后回来,不为人察觉地点点头。孔队长又问:

“你说你接电话时刚刚回家,是到哪儿去了?”

“从市委招待所四号楼回来。”我说,“昨晚我同妻子吵架了,吵得很凶,我赌气在那儿订了房间。”

“啊,是这样的。”

他的助手又退出去,我听见他在客厅打电话,大概是在向四号楼证实。随后他回来同队长耳语一阵,队长点点头,忽然问我:“昨晚你是否同一个女人在一起?”

我犹豫片刻,决定暂不坦白。昨晚我们很谨慎,没有碰到熟人。虽然服务员见过小曼,但我相信警方不会让她来对质的。当然,在发生这桩命案后,我们的私情最终恐怕难以守住,但我至少要等小曼承认后再说。这一会儿就承认与小曼的私情,肯定会使情况复杂化――警方对这个报案者兼情夫一定会盯住不放的。我摇摇头说:“没有,就我一个人。”

孔队长不快地说:“我们不关心你的隐私,但说出实情对你有好处。请你考虑考虑。”

听他的口气我放心了,他肯定怀疑我昨晚是在偷情或嫖妓,但不会想到那个女人就是池小曼。他的追问是出于好心,想让我说出过硬的人证,彻底洗清我的嫌疑。我说:“不,没有。”

孔队长没有再坚持,看来,他们对我并未生疑,这些询问都是例行程序。从这之后他的询问明显转了方向,他似不在意地问:“你来时,那根晾衣绳仍挂在那个铁钩上?你详细说说你当时见到的情况。”

我看看他。他的目光很平静,但我知道,对于这条绳子他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不奇怪,那个疑点非常明显,警方当然会想到的。我说:“是的。池小曼曾带我看了现场,但我及时想到要保护现场,没有进去。那根绳子当时就挂在那里,同现在的样子一样。”我笑着说,“你们可以检查,那儿绝对不会有我的脚印。”

他说:“例行询问,例行询问。好吧,你可以离开了,以后需要时我再给你联系。记着,你所看到的一切情况都不能向任何人说,否则会对破案不利的。”

“我懂。我保证不泄露。”

我离开房间时,看见小曼在另一间屋子里接受询问。我只能看到背影,不知道她是否有慌乱和恐惧。我向那个背影瞥了最后一眼,在心中叹息一声,走出房间。打此刻起,我同小曼的关系就被割断了。此后很长时间,无论是她被监视居住,还是被解除监禁,我都再未同她有过实际接触。

楼道中挤满了围观的邻居,我从人群中挤过去,二楼的刘师傅拉住我低声问:真的死了?咋死的?我对第一个问题点点头,对第二个问题摇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楼下也挤满了人。出了楼门,抬头看看对面四楼我家的阳台,宋晴正在那里往下看,我向她摆摆手。等我回家,宋晴已经打开门迎接我。她多少有点紧张,说公安已经找过她了,是来了解两点情况:一、昨晚夫妻两个是否吵过架;二、许剑是否是在自己家里接的池小曼的电话。

“我都如实回答了。我说我相信丈夫的人品,他绝对不会牵连到什么谋杀案中。许剑你别担心,你只是运气不好,偶然被牵连进去。你也不用后悔,作为一个医生,听到有急病怎么能不去呢?”

我苦笑着拍拍她的脸,搂紧她坐在沙发上。她对我的信任让我汗颜。当然我没去杀人,但却是这个女疑犯的情夫,而且这个秘密很快就会露出水面的,我真不知道,那时我该如何面对妻子明彻的目光。不过,这桩突发的命案让夫妻之间的裂隙完全抿平了,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事吧。我说:“先不忙下结论,究竟是自杀还是谋杀,还远没有定论呢。”

那天下午我们没再出门,不时到阳台上看看前楼。下边的人群一直没散,警察出出进进,警车到晚上才走。等戈戈回家时,他已经听说了几乎所有的情况,不过他的兴趣点集中在死人身上:爸你今天是不是第一个见到死人的?是不是上吊?舌头伸出来吗?电影中的吊死鬼都是伸着红舌头。又问我:害怕不害怕?今晚能不能睡得着。我说当然能睡着,爸爸当了十几年医生,死人还见得少吗?戈戈钦佩地说:爸爸你真行,真勇敢!

门铃响了,是一个中年女人,45岁上下,短发,很干练的样子,面色惨淡,眼角挂着泪痕。她说她是小葛的大姐,得到消息刚从县里赶来。宋晴忙让座,斟上茶水,劝她节哀。这位大姐直截了当地说:

“许医生你对我说说当时的情况。我知道小三(小葛)死得冤。我早就说过,小三一定会被这个狐狸精害死!”

纵然我自己对小曼也有怀疑,但葛大姐的武断仍使我生出反感。我淡淡地说:“这话说得过早吧。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并没有定论。”

宋晴也小心地解劝:“是啊,没人说是他杀。”

“你们不知道内情。我家小三太窝囊,在家被那个狐狸精呼来喝去,不当人待。我在小三家亲眼见过池小曼扇他的耳光,气得再不登那个家门。还有,你们厂谁不知道,池小曼在外边有成群的相好?小三一定是被那个狐狸精害死的!结奸夫害本夫!”

想起幽会时小曼对丈夫的鄙夷,我对葛大姐的话有同感,不好为小曼辩驳。而且,葛大姐的话证实了那句传言:小曼确曾扇过丈夫的耳光。这未免过份了,作为一个妻子来说,这样做有点太过份了。

而且我在葛大姐面前不免心虚:我也是她说的“成群的相好”中的一个啊。当然她这会儿并没有怀疑我,否则她不会来这儿的。

不过总的说,这位大姐太偏激:“不拿丈夫当人”和“谋杀丈夫”绝不可以划等号的。我想,她是乍然听到爱弟的死讯,正在悲愤之中,偏激一点也可以原谅。我耐心地说:

“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现场情况,警方已经告诫我守口如瓶,因为,如果你家小三确实是死于他杀,那么泄露出去的任何情况都对破案不利。我想你会谅解的。”

葛大姐不甘心,但没法子反驳我的理由,一时无话。宋晴及时插进来,问葛大姐你吃饭没?你听到噩耗就从县城里赶来,一定没来及吃晚饭。我这就给你做饭。葛大姐说不用麻烦了,这会儿我也吃不下。宋晴说:那可不行,事情已经出了,你也要保重自己,不能把身体拖垮,办丧事要忙几天呢。你和许剑接着聊,我去煮一碗鸡蛋挂面。

她到厨房去了。戈戈从书房出来,悄悄拉拉我的衣角,小声说:我作业已经做完了,想看电视,行不?电视是在客厅,我背着葛大姐向他摇摇手,把他领到书房,打开电脑,在网上找到一部电影,把他安顿住。等我回到客厅时,葛大姐正在无声地痛哭,用手支着额头,泪水汹汹而下。她不愿让我看到,迅速擦干泪水,哽声说: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前天他还给我打电话呢。”

她深重的悲痛让人心酸。我只能笨拙地安慰道:“大姐,我知道你们姐弟感情很深,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节哀。”

“许医生,你说我咋向死去的娘交待呀。”

她告诉我,小三是她一手带大的。娘死得早,爹在外地工作,小三从七岁起就跟着她过。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供他上了大学,又张罗着为他办了婚事,“池小曼还是我托人给他介绍的,我真是瞎了眼,把这样一个贱女人塞给他,说来是我害了小三!是我害了小三!”

我小心地问:“大姐,你说你见过池小曼抽丈夫的耳光,是亲眼见的吗?”

我知道问这个问题不合适,一个和葛家没什么关系的男人,你为什么对这事感兴趣?但我一直想证实它的真实性。葛大姐说:“我没有亲眼见,也跟亲眼见差不多。两年前我来他家时,两人刚吵完架,小三脸上有显凌凌五个指头印。我气得要和池小曼理论,小三抵死不让。从那天起,我再没登过那个家门。”

我迟疑片刻,说:“大姐,有句话不知道我当讲不当讲。”

“你说。”

“你家小三是不是有什么短处捏在妻子手里?否则他干嘛在她面前这么低三下四。大姐你别生气,我是瞎猜,弄清这一点,对破案也许有帮助的。”

大姐坚决地说:“不会。小三的人品我知道,不偷不摸,不赌不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三不四的朋友,为人腼腆,见了姑娘就脸红。他能有什么短处?他就是太懦弱,被这个狐狸精迷上了,被她降住了,攥在手心。算来是小三上辈子欠她的!”

也许当姐的对弟弟的评价过于溢美,但我想她说的基本上实情,符合我平时对小葛的印象。关于这一点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小曼对丈夫如此鄙夷,而小葛在妻子面前这么……低贱。剩下的只有一个原因:也许小葛不能行男女之事,所以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依他的性格(腼腆,懦弱,见了姑娘就脸红),这是很可能的。

但这件事我曾问过小曼,小曼否认了,我想她没必要在这点上说谎吧。

宋晴把饭做好了,在她的再三劝说下,葛大姐勉强吃了一碗。吃完饭她不顾宋晴的坚决劝阻,非要自已洗碗。从这件小事上可以看出,她是个很责已的人。宋晴问她住处安排了吗?她说安排了,就在厂招待所。她已经决心在这儿打持久战,非要弄清小三的死因后再走!

她还说,已经要求警方对尸体作解剖检查,要彻底查明死因,一定要为小三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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