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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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按咱们的既定计划吧。”丈夫温和地劝她。

随后赶来的梅小雪听到了两人的话,很感动,眼睛中湿润了。梅妈妈没发现她,和丈夫上车,车很快开走,小雪痴痴地目送着汽车消失在街口。

梅小雪是在梅妈妈出门十天后生病的。中午她帮两位妈妈开饭,刘妈问:

“小雪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眼泪汪汪的,双眼皮更深了。”

这是小雪的习惯,只要一生病,双眼皮会变得更深,陈妈开玩笑说,小雪是越病越漂亮。小雪勉强笑笑,说有点头疼,不碍事的。她照旧喂小牛吃了饭,自己把饭飞快地扒完,又帮妈妈们收拾了碗筷,上学去了。晚上她开始发烧,她强撑着,喝了几大碗开水,没惊动两个妈妈。第二天上午她坚持不住了,从学校里请假回来,脸上烧得通红。刘妈摸摸她的额头,惊呼道:呀,这么烫!快,我领你去诊所!

孤儿院的孩子们看病都是在巷口的健强诊所,是退休的马医生开的,他今年快七十了,中西医都拿得起来,经验丰富,收费也低。现在正规大医院里设备齐全,医生们对设备依赖惯了,大病小病,都让你先去做几项检查,几百元钱哗哗地就出去了。但圣心孤儿院是私人出资维持,花不起这个冤枉钱。马医生知道孤儿院的难处,尽量以经验代替检查。他为小雪号了脉,量了体温,拨开她的头发看了耳后和发际,说:

“不要紧,孩子是出水痘,小毛病,就是体温偏高,我给开点西米替丁,输两天水。刘妈你注意观察,如果体温过高还来找我,或者送大医院。”

“水痘传染不?”

“传染。它的病原体是水痘--带状疱疹病毒,小孩儿感染后患原发性水痘,一星期就会自愈。但这是不完全免疫,病毒还潜伏在体内,等他长大成人后有可能复发,复发后就是带状疱疹,俗称蛇蛋疮或缠腰龙,是一种比较缠人的病。不过,等带状疱疹痊愈后,就是完全免疫了。”

“用不用隔离?”

“应该隔离的,尤其是集体儿童。”

刘妈很作难,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是集体宿舍,房子有限,不好隔离的。小雪留下来打点滴,刘妈先走了。这个诊所条件简陋,输液时没有床位,是坐在一张竹椅上。马医生这会儿没病号,就坐旁边给小雪聊天。他说小雪你别担心,水痘这种病不算啥,痊愈后也不会留疤,咱们小雪还会像以前那样漂亮。又说你们孤儿院这两天车来车往,是不是梅院长回来了?小雪烧得难受,仍然很有礼貌地说:是,梅院长刚刚结婚,她和孙叔叔去蜜月旅行了。马医生感叹地说:

“那是个好人哪,自己出钱养着孤儿院,已经十年了,记得我没退休时,她就来南阳办了孤儿院,一直把你们养大,不容易啊。”

打完点滴,小雪自己撑着走回去。刘妈已经和陈妈商量好,让小雪住到梅院长的新房中,虽然拿新房当病房有点不吉利,但她们了解梅院长,她不会在乎的。

刘妈给小雪做了病号饭,小雪勉强吃一碗就睡了。她的体温太高,浑身酸痛,尤其是头疼背疼,四肢困得没处可放。两个妈妈要照护32个孩子,往常小雪能当大半个人用,现在没了小雪帮忙,她们更忙了,没时间多陪小雪,只能隔三差五地来问一声。小凯和媛媛来看过她,小雪怕传染,没让他俩进门。小凯隔着窗户说,小雪班里的同学也要来孤儿院看她,小雪急忙说:

“可不能来!水痘会传染的,你帮我劝劝她们。”

现在,她孤独地呆在屋里,在高烧中呻吟着,昏昏沉沉地看着屋内的摆设:墙上贴的喜字,桌上的一盆鲜花(她想:明天别忘了替梅妈妈浇水),一个简易书柜,衣架上挂着梅妈妈换下来的衣服。13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孤儿的生活,几乎忘了这一点,唯有生病时她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孤儿。她多愿意像中学的同学那样,难受时钻到妈妈怀里,给妈妈撒娇,甚至发发小脾气,而爸妈会乖啊娇啊地哄她。她悄悄哭了,泪水湿透了枕巾。

她输了两天水,第三天烧退了一些,但头面及四肢上出了更多的疹子,好象口腔里也有。另外,孤儿院里又有六七个小家伙开始发烧。刘妈慌了,赶忙领小雪又来找马医生。马医生神色凝重地检查着,刘妈嗫嚅着说:

“马先儿,你看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美国那儿正得这种病呢。”

她不敢把“天花”那两个字说出来,那两个字太邪恶了,哪怕单是说说就糁人。想想电视上播放的美国疫区的惨状吧!马医生也正在疑惑。小雪的疹子以头面居多,这个病状像是天花(水痘是躯干上居多)。不过天花的疹子应该较深较重,多数呈中央凹陷的脐形,而小雪的疹子相对较浅,脐形也不多。水痘和天花的症状本来比较相似,在症状早期尤其难以判断。现在天花早已灭绝,他行医四十年,从没接触过天花病人。教科书上把有关天花的内容都删掉了,医生们轻易不会做出这种判定。美国那儿的灾疫是恐怖分子搞的,是特殊情形,而且电视上说因为发现得早,传播途径被有效切断了,至今没有发现美国之外出现疫情,怎么会传到相对偏僻的南阳市呢他忽然一震,想起梅院长是美籍华人,忙问:

“你们梅院长最近去没去过美国?”

刘妈几乎哭出声来,她已经想到这一点,但实在不愿说出来--那样似乎就把责任推给梅院长了,她不愿让梅院长那么好的人成了传播天花的元凶。但瞒是不能瞒的,她带着哭声说:

“梅院长是13天前,不,14天前刚从美国回来,没回武汉,直接就到孤儿院了。可是她是在美国天花袭击前就回国了,而且听梅院长说,她在美国没有去过爆发天花的爱啥子州,也不像有病”

马医生悔得要死,他前天怎么能这样疏忽,没有询问病人的接触史呢。14天,那正是天花的潜伏期。“你说梅院长没病,那不能说明问题。有些人有免疫力但照样能成为带菌者。”马医生这回没有犹豫,果断地说,“按国家法规,发现天花疑似病例,应在6小时内报告给国家的CDC机构。我要立即报告了。”

他到电话机旁,在桌上焦急地找地址,一边絮絮地自语着:CDC电话号码是多少?我记在哪儿啦?司药姑娘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做梦也没想到天花凶神会突然闯到这间小诊所里!虽然电视上播了美国的疫情,但在她的感觉中,那是世界另一边的事,离这儿非常遥远的。现在不光是小雪,还有她自己、马医生、刘妈、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处在死亡的威胁之中了。她怯怯的说:

“马爷爷,别找了,打114查吧。”

马医生这才恍然大悟:“对,打114!我是乱方寸了。”

他总算把CDC的电话打通,这边,梅小雪呆呆地盯着刘妈,喃喃地说:

“马爷爷说啥?天--花?”

刘妈忍不住,抱着小雪大哭起来。

马医生的电话拉开了一次国家行动的序幕。市卫生防疫站(与CDC是一个单位两套牌子)流行病科的小肖接了这个电话,她吃惊地回头,瞪圆了眼睛:

“科长,天花!”

科长杨纪村忽然觉得嘴里发干,他担心了多天的灾祸真的来了。自从美国那边发生疫情,虽然官方的说法是“传播途径已经被有效截断”,但他从本能上不相信。如今交通这样发达,地球变成了一个村庄,尤其是中美之间的人员来往如此频繁,怎么可能全部截断呢。而且生物战剂袭击就是这种特点:只要有一个人漏网,你的封锁就算失败。

杨纪村今年32岁,博士学历,在烈性传染病学上颇有造诣。正因为如此,他的忧虑比别人,比如这会儿仍圆瞪双眼的小肖,要更深刻。天花是烈性传染病的第一凶,几千年来,它对人类文明的破坏性影响没有那种灾疫可以与之相比,包括曾全球三度大流行、造成数千万人死亡的黑死病也瞠乎其后。公元前1200年埃及拉美西斯二世的木乃伊尸体上就有天花的痕迹。公元前六世纪印度有关于天花的记载。天花病毒属于痘病毒科,在生物安全管制标准 (BSL)上,它被列为最危险的第四级。古代时,中国、波斯及土耳其都曾凭经验用患者的结痂或庖疹液接种来预防天花,但不够安全。1796年,法国人琴纳发明了牛痘接种法,其后天花发病率逐渐下降。1977年10月索马里发生最后一例天花,1980年5月世界卫生组织(WHO)宣布人类中已消灭天花。这是人类对病原体的战争中最伟大的一场胜利,也是唯一的一次“完胜”(脊髓灰质炎病毒已经基本消灭但尚未全歼)。

问题是这场胜利的代价太大了。人类经历了几十年的天花真空,现在绝大多数人,包括曾接种过疫苗的老一代人,都丧失了对天花的特异免疫力。汉族由于历史因缘,对天花的抵抗力要强一些,比如强于关外的满族。满族入主中原后最怕的就是天花,专门设有 “查痘章京”的官职,可见其重视程度。康熙皇帝就是因为小时得过天花,有抵抗力,才被选作太子,成就了一代明君。但在人为的天花真空后,汉族人的特异免疫力也消失殆尽,退回到零线上。现在天花凶神再度降临华夏大陆,但中国的防疫系统远没有美国有效,尤其是牛痘的存量有限――中国原来甚至没有储存,在美国爆发天花疫情后,才在欧洲紧急采购了一百万支牛痘疫苗――很难对付一场大的天花疫情。而天花的治疗除了疫苗外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段,而且疫苗如果在传染天花后 4-6天内没有及时接种,再种就很难成功。政府这些年非常重视传染病防治,比如说对艾滋病的鉴定,现今不出南阳就能做,问题是这重视不包括天花!天花“已经”灭绝了!

一场弥天大祸啊。晋代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记载,天花“以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乃呼虏疮”。书中说的建武,一般认为是东晋元帝建武年间,即公元317年。南阳在一千七百年前就当了一次中国的天花发源地,莫非历史还要重来一次?

他急步过去,从小肖手里接过电话。好在他已经预先复习了有关天花的诊断知识,心中底气足一点。新教科书上已经没有天花章节了,他是在一本1979年版、耿贯一主编的《流行病学》上才查到的。他听马医生说了病状,确实与天花的症状相似。他问:

“你用针剌了没有?针剌疹子后是否塌陷,也是水痘与天花的重要区别。”

那边难为情地说:“噢,我忘了这一条,我现在就试。”电话里悉悉索索一阵儿,然后说,“疹子针剌后不塌陷,是天花!”

“知道了。控制病人,不要与外界接触,我马上派人去取病毒样本,进行实验室确认。”

杨纪村详细问了病源,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勾勒着疫区封锁的区域。孤儿院好说,那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地域。问题是孤儿中有人在外边上学,牵涉到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牵涉到病人的同学、老师加上所有人的亲属,那范围就大多了,估计要封锁全部城区。这还好说,更可怕的是那位从美国回来的最初带菌者,梅茵,正在同丈夫蜜月旅行,十天前出发的。天哪,他俩在十天的旅程中该跑了多少地方?接触多少人?还要再接触多少人?

杨纪村努力保持镇静,但这种前景确实太可怕,他禁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挂了电话,他立即向林站长和陈书记做了汇报,然后他带上小肖出发,亲自去取病毒样本。林站长和陈书记商量一下,决定先给主管文教卫生的金副市长打个电话。电话打通了,林站长匆匆汇报了疫情,说:

“疫情刚刚报来,还没正式确认,只是先给你吹吹风。因为考虑你刚刚上任,对情况可能还不熟悉。从美国爆发天花以来,防疫站这边早就做好了应急预案,虽然困难,还是可以对付的。最大的问题是那位正在蜜月旅行的原始带菌者。”

那边苦笑道:“那位梅茵我认识,她本人就是有名的病毒学家啊。与她联系没有?赶紧把她俩口子控制住。”

“好的,我们立即联系。”作者:王晋康

金副市长变了主意:“算啦,我直接和她联系吧,我有她的手机号。”

金副市长挂断电话,脸色阴郁地沉思片刻。命运对他可真够厚爱的,刚刚坐上副市长的位子,这么大的一副担子就平空压下来。这副担子太重,有可能把他压垮。但职责所系,再重他也只能硬顶。他忽然想起一个月前,自己离开新野县前,曾专门到梅茵的工厂里去察访,那时他是担心工厂里面有什么影响自己宦途的秘密。也许他是凭第六感预知了今天的灾祸?你看,虽然并未应验他当时的担心,但灾祸的起由仍是在梅茵身上。

时间紧迫,不容他想这些事,他立即拨通了梅茵的电话。电话接通了,那边是呼呼的杂音。听梅茵笑着说:

“小金?有什么事吗?--喂,景栓你关上车窗,风声太大。”手机里变得安静多了。“小金你是不是急着喝喜酒?别急,我们不会忘的。正在从九寨沟往回赶,最多两天就能到。这儿的高原风光太美了!雄浑苍凉,这会儿我们正在茫茫云海之上呢哟,小金你有事快说,手机快没电了,前几天我俩都把充电器忘宾馆了。”

她的声音非常欢快,看来爱情让她年轻了。听着手机里欢快的声音,金明诚几乎难以忍受--反差过于强烈,一边是弥天大祸,一边是满溢的快乐,尤其你想到,她就是这样欢笑着把病毒洒了一路。金明诚赶紧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抖掉。梅茵不该受责备,因为她不知情啊。他简捷地说了这边的情况,那边惊呼道:

“天花?不可能的,我离开美国时,疫情还没爆发呢,而且我一直在陪我义父,基本和外界没有接触。啊,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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