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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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散后,伴娘们替我卸了妆,把房间收拾干净了,烛台洋灯都拿出去,只剩床边大梳妆台上的一对花烛。收拾完毕,她们都叩下头去,说几声“早生贵子”,道了晚安,使自出去向账房间领喜包去了。房中只剩下我同贤两人,颤抖着的,行将燃尽的烛光映在窗上,幽暗地,而又寂静地悄然无语,我微微觉得有些恐惧。

我们两个人谁都不敢先开口,我本来是斜倚在梳妆台旁的,这时索性面对着镜,疲乏而又无聊地剔着自己的指甲。贤似乎也同此感觉,他在桌上拿了支香烟,擦根火柴把它燃着了,吸不到两口,却又把它放下,口中轻轻吹起口哨来。过了一会,窗外似乎有人来窥视了,悉索有声,贤便前去张望一下,把窗帘扯得更紧些,然后再到门隙处观察一番,慢慢地踱到我的身后来。梳妆台上的大镜子里映出他欣长的身子,我的高度只能及到他的胸口。

他迟延了片刻,轻声而又不大自然地说道:“青妹,我们早些睡了吧!”

二点钟了,还说早。

我不作声,把头直低到胸前,胸口跳得厉害。

他搓着双手,又踱回桌旁去,见上次吸过的一根香烟尚未燃完,便重又把它夹了起来再吸,吸了两口,索性把它扔到痰盂里去了。于是接连打两个呵欠,又对我说道:“戏要睡了,青妹,你也早些安歇了吧?”顿了一顿,又说:“你今天也累够了。”

我在喉咙底下“嗯”了一声,只是不动步。他却自管自的脱了衣服睡了,我这才开始后悔起来。我想:假如他竟自睡着了,不喊我,我是不是就在这儿站过夜呢?

梳妆台的镜子中映出自己疲乏的面容,两颧通红的,像是疲劳过度,虚火上升的样子。两眼呆滞而又乏神地,眼圈有些黑,我知道再不上床,整夜便要患失眠了。

幸而贤又在帐里喊我了,没有掀开帐子。我不敢再错过机会,就自脱了外衣,羊毛衫裤连袜子都穿着,也不另换睡衣。到了帐子外面,我又踌躇着站定了,疲倦使我急于上床,胆怯却又使我不敢揭帐,我茫然站在床前有二三分钟之久。

可是里面的贤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一些声息也无,我想他也许已经睡熟了吧!这样一想,我的胆量就稍为大了一些,一鼓作气的把帐子揭开,天哪!他正睁大了眼睛瞅着,脸朝着外边,对我点头微笑。

床上只有一条棉被,是大红软缎上面绣着“百子图”的,他已把身子钻进它里面了,那夜的枕头也只有一只,说是什么鸳鸯枕的,真糟糕!假如我早进来,便可把这样要紧物事抢到,如今却让他尽先占用了,叫我如何是好?同他并头睡下去呀,太不成话。就是睡在脚后,也觉不好意思,他的身子已密密紧紧的里在被头里了,我难道上去把它掀开,自己一同钻进去吗?我后悔不来个捷足先得,如今疲倦造了,眼看着人家舒舒服服的睡着,正同饿着肚皮坐筵时看人家吃大鱼大肉一般,心中恼恨非常,便把帐子摔下转身出来,倚在梳妆台旁,忍不住独自垂泪。

第三章  风流寡妇

第三章风流寡妇

我病了,在结婚后的第二天。

患的是伤风,鼻塞头重。但是沉重的头上还得加上顶沉重的珠冠,因为新娘装束须待三天后始除去,那时候宾客们可以散了。

于是我打扮齐整,清早在公婆及各长辈亲戚跟前捧过茶,略吃些点心,便垂头端坐在新房里,以供众人的鉴赏及开玩笑。

崇贤是新郎,照例不得久留在房内,否则便要被人讥笑,就是他父母知道了,也要不开心的。新房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一齐拥上来把我围在中心。我孤零零地坐着,鼻子痒痒的,只想打喷嚏。我想让喷嚏打出来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拿手帕用力揪住鼻孔吧,一面眼泪汪汪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擦干眼泪,我偷眼向四周望望,心里很难过。他,崇贤,害我受了凉,自己却不知溜到那儿去了。

怕什么人家讥笑?难道做新郎的便不该看看病着的新娘?所有看见的人几乎都围在这里了,只有公婆当然不肯轻易进新媳妇房间,还有她,那个银色衣裳的少妇,也不曾见个影儿。

“她该是在外边同崇贤鬼混罢。”我不知怎的忽然会想到这上头去,心里像中枚刺。

“不会的,她是个寡妇,所以得避开些。”自己解释着,拔去心中的刺。

可是到了晚上,这枚刺终于贯穿我的胸膛,再也拔不出来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刚从公婆房里请过晚安回来,捧住沉重的头,拖着疲倦的脚腿,一步一步走近房门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有男女夹杂的笑话声,一个说:“看你对我们这样,昨夜同着你的新娘,又不知怎的……呢?”

“别瞎说,”是贤的回答声音,“昨天夜里,我真的同她一些关系都没有。好嫂子……”

“得哩得哩,”瑞仙的娇声又接上来了,“你同她有没有关系干我屁事!瞧,人家今天疲倦得已经连眼圈都有些黑了,鼻子红红的,都是你太狂,才害得她伤风!”接着,便是吃吃的娇笑了一阵。

我几乎气昏过去,两腿软软的,头更加沉重起来了。心里想:好一对无耻的男女,深更半夜,在拿我做谈话取笑的资料。想到这里,忽然听见另一个女人声音在讲话了,谢谢天,有第三者在内总还不打紧吧?

于是我听第三者究竟怎样说法,她说:“哥哥,你得保重身子,同她避开些,伤风顶容易传染——”

匐然一声,我推进门去,站在这个歪头颈姑娘的面前。

贤走近来,怪不好意思地瞧我一眼,柔声说道:“你来了吗?我们正在等你呢!”

我冷笑了一声,半晌,才把脸仰起来对着他的脸,大声吼:“请你快些避开些阳,当心伤风传染给你。反正,……”说到这里,我的声音颤抖起来了,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我的脾气却是话不说完不痛快的,于是低下头拚命忍住眼泪,半晌,才进出一句:“我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

贤的脸红了起来,他无可奈何地望了瑞仙一眼,然后对着自己的妹妹央求道:“杏英,你们早些去睡吧,明天见!”

瑞仙的脸色马上铁青起来,倏地站直身子,拖着这位歪头颈姑娘,一面走出去一面冷笑道:“新郎下逐客令了,快些走罢!”说着,用力把门一拉,匐然响了起来。

随着关门的响声,我沉重地倒在床上,额角像火烫一般。

但是第三天,我又强戴上沉重的珠冠,在众目睽睽中“入厨房”去了。厨房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伴娘告诉我只要过去掀开锅盖,手拿锅铲把烧着的羹汤搅动几下,入厨房大礼便算完成了。我想,这个容易,于是依言右手揭起锅盖,左手拿起锅铲来要去搅时,只听得远处一阵哈哈,那里夹着瑞仙的尖锐声音说道:“你们快瞧新娘子的外国派头呀,左手拿锅铲!”接着,众人都喝喝私语起来,有的伸长脖子朝我瞧:我的左手正擎着锅铲,觉得放下又不是,不放下又不是。

我无可奈何地向后望了一眼,意在求伴娘替我解围。不料墓回头,瞥见远处瑞仙的脸正对着自己,僵白的下巴尖端,一只红菱似的嘴角上正挂着一串讥笑。于是我恼怒了,索性左手握紧锅铲,在锅里连搅几下,然后扑的一声,把锅铲直丢进锅中央。沸着的羹汤飞溅起来了,溅在各人的衣上,于是一阵骚动,孩子们锐叫着,女人们咕哝着,大家纷纷退了出去。我笔直站在灶前,额上如火烫般,耳中嗡嗡作响。但还听见瑞仙的声音似乎在门口冷笑:“好大脾气的新娘子,贤叔叔,你可得小心侍候哪!”

贤的侍候功夫的确是不错,我病倒在床上,他总是小心地坐在床沿上照料着。过了三朝,宾客们都散了,我因为卧病在房里,没有—一送他们的行。贤说:“你静静地将息着吧,这里再没有客人了。”我心里暗暗欢喜:没有客人,当然没有瑞仙罗!

贤陪着我,无事便谈谈上海大学里情形。那时他正在上海大学念书,离他的外婆家里不远。

“你到外婆家里去,常常碰着瑞仙吧!”我把眼睛睁大了,急切地问。

他点点头;瞧我一眼,又摇摇头。

渐渐的,我也知道瑞仙的简单历史了。她的娘家姓白,嫁到卢家,给贤的外婆做长孙媳妇,还不到两年,她的丈夫便害傍疾而死亡了。“所以在我们结婚那天,外婆不许她进房呢。”贤说了又向我解释。

我点点头,大家没有话说,静默了一会,我便朦胧入睡了。

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只见床沿上坐的是王妈,贤却不在房内。我又想问她,又不好意思,只得忍住了。后来次数一多,我便觉得诧异起来,于是故意装睡,瞧他怎样。他见我睡了,果然轻轻喊几声“青妹”,我不应,他便悄悄地溜出房门。一会儿,王妈就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了。

我闭着眼睛静听,屋子很大,全都静悄悄地。忽然,对面书房间里似乎有男女二人低低合唱着歌,女的声音像瑞仙,男的当然是崇贤,他们唱的是《风流寡妇》。

我张开眼睛猝然问:“王妈,卢家少奶奶没回去吧。”

王妈说:“是的,她跟老太太两个还留在这里,因为再半个月便是这里太太的生日了,她们要等过这天才回去。也许,”王妈笑着对我瞧瞧:“那时候你少奶奶大好了,少爷也跟她们一齐动身回上海去念书呢。”

“那时候我也许就死了呢——王妈,你去休息休息吧,这里用不着你侍候。”我说完了就闭上眼睛;王妈出去后,我的心里更空洞起来,爱与恨,妒忌与气恼,统统消失了,我只静静地听她们合唱《风流寡妇》。

从此我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但是我仍!日装着,不肯起床。贤每次坐在床沿上,我总是对他说道:“出去玩玩吧,你累够了。”他笑着摇头,说是愿意陪我,但脸上却又不免讪讪的。我也不去管他,只自闭目装出睡觉的样子。

在夜里,我坚持不肯同他并头睡,说是怕病菌传染给他。他也不勉强,而且每次在脚后睡下的时候,总是静静的,连动都不动—下。“他并不需要我哩!”我心中想,眼望着淡绿色帐顶。“他的心目中原来只有一个瑞仙呀!”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中央,漂流着,一些没有归宿的地方。

也许他们俩要好早在我们结婚之前吧!是她在事实上占在了我的丈夫呢?还是我在名义上攫取了她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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