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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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每天吃过晚饭就乐此不疲兢兢业业地扎在邻居家里看电视；那时候我还每天能吃着个五分钱的冰棍就乐得颠颠儿的；那时候如果晚上能一边舔着冰棍一边看电视，我就觉得快乐似神仙。
同看的小朋友们都相当如痴如醉，年纪稍微大几岁的，大概能看明白故事情节，一边看一边忙着跟同龄的交流，外带着给老的小的科普。我们这帮三四岁的，什么也看不懂，就只能看懂叫蓉儿的那个大姐姐，梳着满头小辫子，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穿着白底撒大花镶金边的大摆裙子，漂亮得跟仙女似的。
“83射雕”的主题曲名字叫《铁血丹心》，不用百度也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不会记错，因为彼时满院的半大小子半大姑娘都用一口不标准得鬼哭狼嚎的粤语唱这首歌。
那时候觉得武侠片怎么就那么好看啊，里头的演员怎么就那么美啊，他们穿的衣服怎么就那么漂亮啊，飞天遁地怎么就那么神奇啊，一抬手就裂山碎石的武功怎么就那么厉害啊，音乐怎么就那么好听啊，江湖中人的外号怎么就那么牛啊……连我们做梦，梦见的都是武侠剧中的那个世界。
再看到“83射雕”，已经是我长大以后。那一年，张纪中先生重拍《射雕英雄传》，不得不说，反响相当恶劣。看着满面奸猾的小新版郭靖，看着香肩微露的丫鬟版蓉儿，看着苦大仇深的屈原版药师，看着服装混搭的兵马俑版小王爷……我们痛彻心扉欲哭无泪。我们突然深深怀念起曾经印在我们记忆里的那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对手拉手满山乱跑然后揪着一把小野花面对面傻笑的小情侣。
于是我们不约而同杀到盘店租借“83射雕”的VCD，那段时间，“83射雕”的碟供不应求。
诚然，二十多年后再去重温当年的影视剧，不可避免地总觉得有些别扭和粗糙。当我们发现记忆里宏伟的高山大川竟然不过是香港的某个小树林小土坡，当我们发现记忆里的飞天遁地不过是技巧拙劣的基本武术动作加快进剪接，当我们发现记忆里的珠光宝气衣香鬓影不过是粗糙的布料、夸张的花纹和廉价的饰品……不是不失望的。但这一切，终究抵不过那些人，那些无论二十多年前我们压根还不知道金庸是何方神仙的时候，还是二十多年后我们已经可以井井有条列出金庸作品漏洞的时候，都让我们觉得无比形象、无比生动、无比贴切的人。古怪精灵的阿翁，一脸憨厚的黄日华，慈眉善目的老叫花，仙瘦清奇的黄老邪。
有了他们，小土坡就小土坡了，武功差就武功差了，衣服烂就衣服烂了，我们不在意。因为，有了他们，就有那股风了——武侠风；有了他们，就有那股气了——江湖气；有了他们，就有了那个梦了——飞天梦。
“95神雕”
毫不夸张地说，对于我们这批孩子，TVB电视剧很大程度上是我们的武侠启蒙教材。当我们还只有一点点大，还来不及阅读金庸古龙梁羽生的大作，就早已经开始从TVB的电视剧里去看刀光剑影，看英雄美人，看高古风流琴箫诗酒的江湖。
而在众多的武侠戏中，“95神雕”，绝对当算个中佼佼者。
说是“95神雕”，其实我们看到的时候已经隔了好久，起码都在1997回归之后。那一年，忘记了是寒假还是暑假，铺天盖地一股风吹来，电视机里的每个频道里充满着两个影子——丰神俊朗眉目如画的杨过，一身白衣、如冰雪雕人的小龙女。
虽然在我们小时候，都或多或少拥有“穿白衣服的就是仙女”这样不问是非的审美观，但是仍旧不可否认，这个小龙女，在那么多年里我们见过的那么多个白衣仙女中，除了赵雅芝饰演的白娘娘，她是最美丽的一个。而且和白娘娘不同，赵雅芝的白娘娘是十分温柔可亲中透着三分妩媚，而这一个小龙女，却十分的玉雪冰冷中，透足了十二分的标致，另加十二分的仙气。
一直记得月光下她凌空飞过，雪白的影子似乎是夜中的一抹月华。白衣素颜，黑发流泻，没有簪环首饰绢花流苏，周身如降了霜雪一样立在一片黑暗中。
后来，她的身边添了杨过。彼时的古天乐青春正盛，眉目如画，轮廓如雕，每一处都经得起最仔细的琢磨和最清晰的特写。他总是一身布衣，手持长剑，不必有什么语言或什么表情，只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心折。
电视机前的我们激动，无比激动——就是这样的，倾国容颜，满城飞花，这就是我们的江湖，梦里面出现过了无数次，被我们读书时暗自臆想过无数次的江湖。
故事慢慢地发展，其实早就从书里读过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跟着激动。杨过断臂，龙女中毒，分别经年。十六年以后，杨过的两鬓多出两捋白发，平添几分温柔沧桑，看得人又是心折，又是心疼。寒潭之下的相聚，小龙女容颜未改，两人相拥而泣，我们在电视机前看得泪眼蒙眬。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留下两人远去天边的影子。我们擦擦眼泪，转身钻到《倚天屠龙记》的世界里，等待黄衫女子出场，缓缓吟诵：“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95神雕”，最妙在演员，但绝不仅仅是杨、龙二人的搭配。
这一版“神雕”，不仅有最帅的杨过、最美的龙女，而且有最可爱的郭襄，最贴切的程英。
程英一身绿衣，摘下面具的那一刻，铁面后的清秀让人看得舍不得挪开眼。不是没有见过清冷且美貌的女子，可是那样的超然世外，那样不着一丝做作，这版程英当算是第一人。看到她写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那几个字，揪得人心里难受。
郭襄带着欢声笑语出场，一张小脸粉扑扑的，头上首饰叮咚作响，配着笑靥如花，生生地使已经凄苦了十六年的故事，瞬间变得明媚。
这版《神雕》看得多少人都疯魔了，同学们每天凑在一起讨论剧情，大肆花痴，据说那段时间男生床头贴小龙女的海报，女生床头贴杨过的海报，学校门口的小摊贩那儿，凡是有这两个人照片的贴画、卡片、明星照片、书本、书签，全都供不应求。大家想，连金庸写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找到这么贴切的演员吧？对于媒体报道的，当年陈玉莲是唯一获得过金庸首肯的小龙女这个新闻，大家基本不屑一顾。我们说，那是因为他那时候还没见过李若彤。
多年后，有时候会在电视重播的时候再次看到这部戏，惊讶地发现，其实并没有记忆里那般精彩绝伦。
其实那部戏，剧情无甚突破，编剧无甚新奇，武侠特技也无甚出众。可这些年来，谁也无法忘记他们。没有人可以。因为那些人，古天乐、李若彤、李绮红、张可颐……都在他们最美丽的年华，演出了他们最适合的角色，然后赶上了我们最宝贵的青春。
《笑傲江湖》、《倚天屠龙记》
《笑傲江湖》，我们多半没有赶上看周润发的版本，我们看的是吕颂贤和梁佩玲的版本。吕颂贤是有史以来最贴切的令狐冲，风流潇洒，玉面薄唇，尤其难得的是带着几分书卷气和古典韵味，怎么看，怎么活脱脱是书里那个十灾九难的清秀剑客。梁佩玲对于她的角色任盈盈来说，实在是不够美貌，但是却难得地带着几分温婉的闺秀气质。就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在林间说笑，在竹下弹琴，在黑夜的火边烤青蛙吃，也实在让人没法再挑剔什么，浓浓的一股金老爷子书里写出的江湖风。
这一版还有最可爱的仪琳。何美钿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天生一张娃娃脸，什么时候看都是一脸无辜的表情，活像只小兔子。本来仪琳这个角色不好演，书里把她描写得太过美好善良，一个弄不好，不是演成二百五就是演成工业酒精——甲醇（假纯）。偏她演得真是好，彻底的本色演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干净得能挤出水来，一出场便惹尽万般怜爱。
《倚天屠龙记》，20世纪70年代有过郑少秋、汪明荃和赵雅芝的版本。三个大牛凑在一起，愣是没凑出部惊喜的戏，关键是抛开一切只论容貌的话，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张无忌会爱上汪明荃扮演的赵敏而不是芝姐扮演的周姑娘。
其实20世纪90年代初期台湾马景涛版的《倚天屠龙记》也让人有此困惑。再怎么喜欢叶童都好，但在周海媚扮演的周姑娘面前能对叶童说出“当然是你更美些”，实在还是让人崩溃。
幸好，2000年前后，TVB老剧新拍，终于出现了电视剧史上最让人信服的赵敏——黎姿。
《倚天屠龙记》里赵敏的第一次出场，一袭黄色男装，头束缎带，腰悬宝剑，楼下的一个回眸，已经让人惊艳得无话可说。等绿柳山庄里终于换了女装，娇媚得如玫瑰花一般，又一脸霸气的表情，那么多年，终于第一次让人觉得金庸书里面那个“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令人不敢逼视”的蒙古女子，在我们的眼前活生生地出现了。
出海迎接谢逊时，山洞火堆边的吻戏，敏敏满面红晕，牙齿晶莹剔透，吻着吻着一口咬在张无忌唇上，看得彼时正是青春期的我们跟着心跳脸红。
《雪山飞狐》
《雪山飞狐》在20世纪70年代拍过一个版本，选角甚是奢华。只要想想以赵雅芝那般姿容，却只在剧中捞到一个打酱油的角色马春花，其美女密集度便可想而知。
20世纪90年代末期，TVB重拍此剧，情节改编得一塌糊涂，因为没有购买到《飞狐外传》的版权，所以将这一段故事里最出彩的程灵素袁紫衣等角色悉数删去，另用其他角色改头换面，终于不孚众望地出现了最无厘头版剧情，以及最木头版女主角。
扮演女主角苗若兰的是彼时刚刚出道的佘诗曼，面容倒有几分娟秀，只是演技方面，只能用“令人发指”四字来形容。每次看她声如蚊蚋扭捏捏做大家闺秀状，我就要强压下一股心头火，以及想要直接关电视的冲动。
那部戏的亮点，在两个配角——聂桑青、福康安。
所谓聂桑青，其实就是原著中的马春花，只是在新版里又多添了子虚乌有的和胡斐的一段情。那一年，汉水小舟之上，桑青千里独行，福康安追随佳人。夜深人静，福康安长衫长发，立在舟头一曲笛声，眼睛里闪的全是年轻和真诚。那一年，他们假戏真做，戏里戏外都是一对配偶。男的叫魏俊杰，女的叫滕丽名。
时隔多年，每次回忆起那一幕戏，心里还是会觉得难过和困惑。当年，他们俩多年轻啊、多漂亮啊，魏俊杰多清瘦啊、多一脸正气啊，为什么后来，就成了那个样子？那夜的小舟、明月、笛声，当时当真的不只有他们，还有我们。可是为什么多年以后，我们还在把这一切当真，他们却已经不再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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