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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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阿宝的酒盅,发妹端了沪生的酒盅。中妹说,做啥,两个男人一动不动,三姊妹自相残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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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说,中妹最哕嗦,吃了再讲嘛。三个年轻女子笑笑,一仰头,乌发翻动。建国说,吃一杯,就

算动过了。中妹说,还要动啥,要我坐到男人大腿上动。建国说,啥。白妹立起来,走到建国面

前,一屁股坐到建国身上说,这样子动,对吧,我来动,适意吧,招娣姐姐,菊芬姐姐,心里穷

想,根本是不敢的,我敢,要我叫老公吧。建国大笑。小毛笑说,又瞎搞了,快坐好。建国笑说,

喔哟哟哟,我吃不消了,我做活神仙了。招娣说,假正经。菊芬吃吃吃笑。小毛说,既然坐了,

建国就抱一抱。大家笑。白妹摸一摸建国的面孔,回来落座。中妹说,自动送上门了,一屁股坐

到身上了,建国大哥就不敢动了,嘴硬骨头酥。

阿宝看看小毛,想起多年前理发店的夜景。月光,灯光,映到老式瓷砖地上,一层纱。阿宝

说,真想不到,理发店做了发廊。小毛说,世界变化快,领袖讲,弹指一挥,挥就是灰,一年就

是一粒灰尘,理发店,大自鸣钟,所有人,全部是灰尘,有啥呢。发妹说,发廊里最卫生,哪里

来的灰,我头天上班,二楼爷叔就讲,要争当卫生标兵,天天要揩灰,要扫,做得到吧。我讲,

做得到。爷叔讲,来上海,准备长做,还是短做。我讲,不长不短,我一直做。爷叔讲,做发廊,

最容易学到啥。我讲,广东人讲是“坐灯”,粉红电灯一开,人坐店里,让外面男人看,勾搭男

人,生客变熟客。二楼爷叔讲,错,最容易学上海方言,学会了,样样好办。白妹笑说,爷叔讲

出口的,基本是上海下作方言。招娣说,爷叔当时,实在太困难,棉花胎商店,做不动生意,关

了门,店面出租,做了发廊,爷叔是看样学样,发现楼下理发店,准备要打烊,就跟我商量,最

后盘下来,一问一间做了隔断,心思用尽。白妹说,我刚来的头一天,发廊里一小间一小问,见

不到一个生意,想不到爷叔,就想弄我了。我讲,喂,老爷叔,我不是随便女人,我只敲小背,

不做大背。爷叔不响。我讲,既然当老板,就不可以乱来,做生意要一致对外,如果自家人也乱

七八糟,偷偷摸摸穷搞,不吉利的。爷叔不响。还好,招娣姐姐回来了。中妹说,是呀,人人讲,

做小姐下作,其实最下作的,是客人,是二楼爷叔。发妹说,老酒吃多了,少讲讲。白妹说,重

要的事体,我讲吧,根本不讲。建国说,讲故事,就要抓重点。白妹吃一口酒,不响。招娣说,牵

丝扳藤,吊我胃口嘛。白妹说,多年秘密了,招娣姐姐也不晓得。招娣说,有啥秘密。白妹说,

店堂里,做了一间一间隔断,最后一问,爷叔叫人做一只大橱,门开到背面,锁好。招娣说,这

只橱,是爷叔专门摆棉花胎的呀。白妹说,平时,爷叔端一杯茶,客人走了,接过妹妹钞票,一

声不响。有一次,店里新来两个东北妹妹,前凸后翘,客人忙煞,只要客人进来,二楼爷叔就领

了妹妹,客人,到最后一问去,随后放了茶杯,走进后面楼梯间。每次新来妹妹,有了客人,就

领到最后一间,爷叔也就去后面。一次我到灶间去冲热水,发现楼梯间的大橱门,掀开了一条

缝,我亲眼所见,橱里蹲了一个人,就是爷叔。招娣说,啊。白妹说,等到客人离开,爷叔走到

前面,吃茶看报纸。我钻小间里看一看,简单一只按摩榻,旁边是板壁,贴一排美女画报,几个

美女头碰头,我仔细再看,美女六只眼睛,每只眼黑里,是一只小洞。我当场就气了,我走出来

对爷叔讲,为啥偷偷摸摸,钻到橱里偷看。爷叔笑笑,一声不响。我讲,等于广东人讲的“睇

嚼”,“阴功”嘛,偷看女人,广东叫“勾脂粉”,为啥要做这种龌龊事体。爷叔不响。我讲,店里这

两个新妹妹,最大方,爷叔想看,当面就可以脱光嘛。爷叔不响。我讲,太没腔调了。爷叔不

响,后来笑了笑讲,好了好了,我开一句广东腔,唔噘了,对不起了,好了吧。我不响。爷叔说,

做女人,哪里会懂男人,我就算下作男人,龌龊男人,总可以了吧。阿宝不响。

中妹讲到此地,听见居委会摇铃,大家门窗关好,注意安全。小毛的面孔,忽然低下去,低

下去。发妹说,阿哥做啥,阿哥。小毛不响。二楼薛阿姨说,发胃痛了。小毛闷了一阵说,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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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病发作了。薛阿姨拿过药瓶。白妹说,阿哥像磕头虫一样,我晓得苦了。小毛说,刚刚胃里一

抽,我真还不晓得,二楼爷叔有这一套。阿宝不响。沪生说,“两万户”的厕所间,洞眼也挖得密

密麻麻。阿宝不响。薛阿姨倒了温开水,让小毛吃药。薛阿姨说,我早就不开心了,几个人讲来

讲去,就是讲二楼爷叔,多讲有啥意思呢,别人还以为,二楼爷叔,是我男人,我同样住二层

楼,此地哪里有这种下作坯的爷叔。建国说,薛阿姨,以后要火烛小心了,夜里汰脚,换衣裳,

先检查墙壁,天花板。薛阿姨说,乱话三千。

菊芬说,我最怕有人偷看,寒毛也竖起来了。阿宝不响。白妹拿来热水袋,塞到毯子里。小

毛叹息说,过去的事体,只能一声不响了,响有啥用,总算老房子敲光了,过去,已经是灰了。

大家不响。小毛说,春香临走,念过一段耶稣经,大概就是,生有时,死有时。拆有时,造有时。

斗有时,好有时。抱有时,不抱有时。静有时,烦有时。讲有时,闷有时。

菊芬说,啥意思呢,我根本听不懂。小毛不响。菊芬说,小毛太闷了,这最伤身体,当初厂

里不少同事,兄妹下乡生了重病,就可以退回上海,小毛一声不响,帮同事家属,拍了不少x光

贝餐,直到最后一趟,放射科女医生电灯一开就讲,喂,小师傅小师傅,我认出来了,这个月,

小师傅闷声不响,拍了七八次对吧,等于身体吃了七八次射线,这条小命,还要吧。小毛不响。

招娣说,小毛做过这种笨事体,讨厌了,就算再吃我的产品,也等于零了。小毛说,我现在想到

一个女人,也是一声不响,真是好女人,对了,我不便讲,薛阿姨肯定不开心。薛阿姨说,只要

不再谈二楼爷叔,样样允许讲。小毛说,听了肯定会光火。薛阿姨说,我一直笑眯眯,可以讲。

建国说,讲讲看。小毛说,有天到老北站打麻将,半夜一点钟散场,静等通宵电车,我看见一个

女人,四十多岁,顺了路灯过来,一看就是良家女人,样子清爽,手拎两只马甲袋,过来等车,

两个人一声不响,等了一刻钟,我比较无聊,就搭讪讲,阿妹下中班了。女人不响。

我讲,麻将散场了。女人不响。我讲,输赢还好吧。女人不响。我讲,现在几点钟。女人不

响。我讲,社会乱,坏人多,跑出来生闷气,对身体不利。女人一声不响。我讲,跟老公不开心,

是正常的,想开一点算了。

女人不响。我讲,走几圈,消了气,就原谅老公,总归是小囡的爸爸。建国说,这种搭讪功

夫,贴心的,正正派派。小毛说,女人一声不响。我讲,半夜三更出来,小囡醒了,要吓的。女人

不响。我也不响。后来,女人讲了三个字,像蚊子叫。我讲,阿妹讲啥。女人讲,汰衣裳。我讲,

啥。女人不响。车子一直不来,出租车一律绿灯,我同这个女人,是坐通宵电车的档次,因此眼

睛看出去,马路漆黑一片,看不到一部车子。

我对女人讲,汰衣裳,可以到我房间去汰,我一个人,有汰衣机,水斗,非常便当。二楼薛

阿姨咳嗽一声,不响。小毛说,这个女人不响,我讲,马甲袋,地上先放一放,休息休息。女人

不动,拎了不放。我碰到这种女人,还可以开口吧,我只能一声不响。两个人等了十多分钟,通

宵电车来了,我上前门,女人上后门,车里只有三四个人。到江宁路,我下车,回头一看后门,

女人拎两只马甲袋,也下车了。我朝北走一段,回头看,女人一路跟,隔七八步距离。再走一

段,我停下来讲,阿妹,我来拎。女人低头不响,马甲袋朝后一让。我也就不管了,走到澳门

路,再走昌化路,回头看,女人隔七八步距离,一路跟。我走到莫干山路,女人相隔七八步距

离,等我走到弄堂口,回头看看,隔四五步的距离,女人跟我转弯,进弄堂,已经半夜两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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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剩一盏路灯。我开了后门,进去开灯,经过楼梯口,开房门,开灯,回头看,女人跟进来,

马甲袋摆到灶间水斗里,走进我房间,奇怪的是,一进了房间,女人就活络了。房间里闷热,我

开了窗,开电风扇。女人脱了衬衫,裙子,脱剩了短裤胸罩,赤了脚,自家老婆一样,走来走

去,寻到了脚盆,面盆,毛巾,一声不响,去烧水,准备漶浴。我不响,看女人忙来忙去,到灶间

放水,点煤气烧水。我开了冰箱,倒一杯可乐。女人端了半盆水进来。我讲,先吃一杯,天真

热。女人一声不响吃了,就到我后间里,用力揩篾席,揩枕头席,熟门熟路。再后来,大脚盆拖

到房间当中,冷水热水拎进来,倒进盆里,拖鞋放好,毛巾搭好,关了电灯讲,先漶浴。声音像

蚊子叫一样。我有点呆,窗对面有房子,漶浴我要关电灯,女人完全明白,我就漶浴,听到灶间

里,女人翻马甲袋的声音,等我结束,女人进来,相帮我浑身揩。我讲,阿妹,我自家来,让我

自家揩。女人不响。我走到后间,身体到席子上摆平,听外面,女人走来走去,倒水,拎水,然

后,脱了短裤胸罩,漶浴,再是揩,绞毛巾,倒水,拖鞋声音,然后,轻关了房门,像我平时一

样,小电风扇拿进小问,对准大床边,开关一开,风凉。身体就坐到床上来,后来,两个人熟门

熟路,黑贴墨揭,就做了生活,一点也不陌生,我也就咽了。

等我醒过来,天已经发亮,三点多钟了,听到灶间里有人汰衣裳,自来水声音不断。我又

眯了一觉,再看表,五点钟不到,外面是马甲袋声音,大概是叠齐了湿衣裳,装进马甲袋的声

音,之后,女人回进房间来。我当时不响。女人进来了,靠到床沿上。我讲,衣裳叠好了。女人

不响,之后讲了一句,我走了。声音像蚊子叫。我讲,嗯。女人就走出去,后门轻轻一响,整幢

房子静下来了,我看手表,五点零两分。小毛讲到此地,一声不响。大家也不响。二楼薛阿姨面

孔涨红说,这是哪一年的事体。

小毛说,做啥。二楼薛阿姨说,这不是搞腐化,是啥呢,腐化堕落。发妹说,难听吧。薛阿

姨说,哼,怪不得,这幢房子的自来水表,每个月要多出几个字来,我一直以为,是水表不对

了,零件磨损了,原来,是有野女人进来偷我自来水,我想想,真是肉痛呀,做出这种下作事

体,还讲得出口,腻心。小毛说,看到吧,讲定不生气的,现在生气了。二楼薛阿姨说,这不叫

生气,叫胸闷。招娣说,这女人去了啥地方,住啥地方,为啥半夜三更要汰衣裳。菊芬说,离婚

女人嘛,神经病。白妹说,半夜爬到一个陌生男人身上,一声不响就做,功夫好的。小毛说,大

家问我,我统统不响,一声不响。建国说,我只问一句,大清老早,到啥地方去晾衣裳。沪生

说,一举一动,相当熟悉老房子房型,是住惯老式石库门的女人。阿宝说,大概是一个魂灵,半

夜里,飘到马路上来。菊芬说,我吓了呀,不要讲了。阿宝说,飘啊飘,手拎两只马甲袋,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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