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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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了张口,想要补救地说两句什么,急智在这一刻却没有发挥得出,哑了扮相,倒是东华先开口,声音听起来较方才那句正常话竟柔软很多:“今夜你同燕池悟有约,原来是去盗频婆果?”她干笑两声往榻尾又缩了缩:“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身为青丘女君,怎会干此种偷盗之事,哈哈你听错了。”

东华撑着头坐起身来,凤九心惊胆战地瞧着他将手指揉上额角,声音依然和缓道:“哦,兴许果真听错了,此时头有些晕,你借给我靠靠。”凤九的小辫子被拿住,东华的一举一动皆十分拨动她的心弦,闻言立刻殷勤道:“靠着我或许不舒服,你等等,我变一个靠枕给你靠靠…”但此番殷勤殷错了方向,东华揉额角的手停了停:“我感觉似乎又记起来一些什么,你方才说下月十五…”凤九眨眼中会意,赶紧凑上去一把揽住他按在自己腿上:“这么靠着不晓得你觉得舒服还是不舒服,或者我是躺下来给你靠?那你看我是正躺着给你靠还是反着躺给你靠,你更加舒服些?”她这样识时务显然令东华颇为受用,枕在她的腿上又调整了一下卧姿,似乎卧得舒服了才又睁眼道:“你是坐着还是躺着舒服些?”凤九想象了一下若是躺着…立刻道:“坐着舒服些。”东华复闭目道:“那就这么着吧。”

凤九垂首凝望着东华闭目的睡颜,突然想起来从前她是只小狐狸时也爱这样枕在东华的腿上。那时候佛铃花徐徐飘下,落在她头顶带一点儿痒,东华若看见了会抬手将花瓣从她头上拂开,再揉一揉她的软毛,她就趁机蹭上去舔一舔东华的手心…思绪就此打住,她无声地叹息,自己那时候真是一只厚颜的小狐狸,风水轮流转,今日轮着东华将自己当枕头。她担忧地思索,倘若东华果真一枕就是十二个时辰…那么,可能需要买点儿药油来擦一擦腿脚。

思绪正飘渺中,耳中听到正惬意养着神的东华突然道:“可能失血太多手有些凉,你没什么旁的事,不介意帮我暖一暖吧?”凤九盯着他抬起的右手,半天,道:“男女授受不亲…”东华轻松道:“过阵子我正要见见比翼鸟的女君,同她讨教一下频婆树如何种植,你说我是不是…”凤九麻溜地握住帝君据说失血凉透的右手,诚恳地憋出一行字:“授受不亲之类的大妨真是开天辟地以来道学家提出的最无聊无稽之事。”殷勤地捂住帝君的右手,“不晓得我手上这个温度暖着帝君,帝君还满意不满意?”帝君自然很满意,缓缓地再闭上眼睛:“有些累,我先睡一会儿,你自便。”凤九心道,此种状况容我自便,难不成将您老人家的尊头和尊手掀翻到地上去?见东华呼吸变得均匀平和,忍不住低头对着他做鬼脸:“方才从头到尾你不过看个热闹,居然有脸说累要先睡一睡,鄙人刚打了一场硬仗还来服侍你,可比你累多了。”她只敢比出一个口型,为安慰自己而这么编派一通。虽然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自己也算出了口气,不留神,颊边一缕发丝垂落在东华耳畔,她来不及抬头,他已突然睁开眼。半响,帝君看着她,眼中浮出一丝笑意:“你方才腹诽我是在看热闹?”看着她木木呆呆的模样,他顿了顿,“怎么算是看热闹,我明明坐在旁边认真地,”他面无愧色地继续道,“帮你鼓劲。”“…”凤九卡住了。

第二日凤九从沉梦中醒来时,回想起前一夜这一大摊事,有三个不得解的疑惑以及思虑。

第一,东华手上那个伤来得十分蹊跷,说是缈落在自己掉下来时已将他伤成那样,她是不信的,因回忆中他右手握住自己和陶铸剑刺向缈落时很稳很疾,感觉不到什么异样。

第二,东华前前后后对自己的态度也令人颇摸不着头脑,但彼时忙着应付他不容细想,其实,倘若说帝君因注定要被困在那处十二个时辰化解缈落的妖气,因感觉很是无聊,于是无论如何要将她留下来解解闷子,为此不惜自伤右臂以作挽留,她觉得这个推理是目前最稳妥靠谱的。但是,帝君是这样无聊且离谱的人吗?她一番深想以及细想,觉得帝君无论从何种层面来说,其实的确算得上一个很无聊很离谱的人,但是,他是无聊到这种程度、离谱到这种程度的人吗?她觉得不能这样低看帝君,糊涂了一阵便就此作罢。实际上,她推断得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个疑惑,凤九脑中昏然地望定疾风院中熟悉的床榻和熟悉的软被,被角上前几日她练习绣牡丹时误绣的那朵雏菊还在眼前栩栩如生。她记得临睡前听得残雨数声伴着东华均匀绵长的呼吸,雨中仍有璀璨星光,自己被迫握着东华的手感到十分暖和,他的身上也有阵阵暖意,然后她伺候着他,头一低一低就睡着了。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扶着东华那张长榻入眠的,刚开始似乎有些冷,但睡着睡着就很暖和,因此她睡得很好,一觉睡到不知什么时辰。但,此刻醒来她怎会躺在自己的房中?

她坐在一卷被子当中木木呆呆地思索,或许其实一切只是黄粱一梦,当日十五,她同萌少小燕去醉里仙吃酒看姑娘,看得开心吃得高兴就醺然地一觉至今,因为她的想象力比较丰富,所以昏睡中做了一个这么跌宕起伏又细节周全的梦,也不是全无可能。她镇定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要不然就认为是这么回事吧,正准备借着日头照进来的半扇薄光下床洗漱,忽瞄见窗格子前一黑,抬眼正看到小燕挑起门帘。

凤九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小燕今日穿得很有特色,上身一领大红的交领绸衣,下裳一派油麦绿,肩上披了硕大的一片与下裳同色的油绿油绿的包袱皮,活脱儿一个刚从雪地里拔出来的鲜萝卜棒子。

鲜萝卜棒子表情略带忧郁和惆怅地看着凤九:“这座院子另有人看上了,老子须搬出去。老子收拾清楚过来同你告个别,山高水长,老子有空会回来坐坐。”

凤九表情茫然了一会儿:“是你没有睡醒,还是我没有睡醒?”

鲜萝卜棒子一个箭步跨过来,近得凤九三步远,想要再进一步却生生顿住地隐忍道:“我不能离你更近,事情是这般,”声音突然调高,急切道,“你别倒下去继续睡,先起来听我说啊!”

事情是哪一般,凤九半梦半醒地听明白,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做梦。据小燕回忆,他前夜探路时半道迷了路,兜兜转转找回来时凤九已不知所踪。他着急地寻了她一夜又一日未果,颓然地回到疾风院时,却见一只红狐就那么躺在她的床上昏睡,他的死对头东华帝君则坐在旁边望着这只昏睡的红狐狸出神,出神到他靠近都没有发觉的程度。他隐隐地感觉这桩事很是离奇,于是趁着东华中途不知为何离开的当儿钻了进去。说到此处,小燕含蓄地表示,他当时并不晓得床上躺的红狐狸原来就是凤九,以为是东华猎回的什么灵宠珍兽。他凑过去一看,感觉这只珍兽长得十分可爱俏皮,忍不住将她抱起来抱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凤九打眼瞟过鲜萝卜棒子颤巍巍伸过来的包得像绒捆猪蹄一样的手,笑了:“然后梦中的我喷了个火球出来将你的手点燃了?我挺厉害的嘛。”

鲜萝卜棒子道:“哦,这倒没有。”突然恨恨道,“冰块脸不晓得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倚在门口,没等老子反应过来,老子的手就变成这样了。因为老子的手变成这样了,自然没有办法再抱着你,你就顺势摔到了床上,但是这样居然都没有将你摔醒,老子实在是很疑惑。接着老子就痛苦地发现,以你的床为中心三步之内老子都过不去了。老子正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冰块脸突然问老子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住在一起多久了。”

凤九挠着头向鲜萝卜棒子解惑:“哦,我睡得沉时如果突然天冷就会无意识地变回原身,我变回原身入睡时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就是不怕冷以及睡得沉。”又挠着头同小燕一起疑惑,“不过帝君他…他这个是什么路数?”

小燕表示不能明白,继续道:“是什么路数老子也不晓得,但是具体我们一起住了多久老子也记不得了,含糊地回他说也有半年了。老子因为回忆了一下我们一起住的时间,就失去了回攻他的先机,不留神被他使定身术困住。他皱着眉端详了老子很久,然后突然说看上了老子。”

凤九砰地一声脑袋撞上了床框,小燕在这砰地一声响动中艰难地换了一口气:“就突然说看上了老子住的那间房子,”话罢惊讶地隔着三步远望向凤九,“你怎么把脑袋撞了,痛不痛啊?啊!好大一个包!”

凤九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小燕关切道:“你伸手揉一揉,这么大一个包,要揉散以免有淤血,啊,对,他看上了老子的那间房子,没了。”

凤九呆呆道:“没了?”

鲜萝卜棒子突然很扭捏:“他说我们这处离宗学近,他那处太远,我们这里有个鱼塘,他那里没有,我们这里还有你厨艺高超能做饭,所以他要跟老子换。老子本着一种与人方便的无私精神,就舍己为人地答应了,于是收拾完东西过来同你打一声招呼。虽然老子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我们为魔为仙,不就是讲究一个助人为乐吗?”

凤九傻了一阵,诚实地道:“我是听说为仙的确讲究一个助人为乐,没有听说为魔也讲究这个,”顿了顿道,“你这么爽快地和帝君换寝居,因为知道自他来梵音谷,比翼鸟的女君就特地差了姬蘅住到他的寝殿服侍他吧,你打的其实是这个主意吧。”

鲜萝卜棒子惊叹地望着凤九,揉了揉鼻子:“这个嘛,哎呀,你竟猜着了,事成了请你吃喜酒,坐上座。”想了想又补充道,“还不收你的礼钱!”

凤九突然觉得有点儿头痛,挥手道:“好,来龙去脉我都晓得了,此次我们的行动告吹,下月十五我再约你,你跪安吧。”

小燕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身,正色严肃地道:“对了,还有一事,此前我不是抱过你的原身吗?占了你的便宜,十二万分对不住。兄弟之间岂能占这种便宜,你什么时候方便同我讲一声,我让你占回去。”

凤九揉着额头上的包:“…不用了。”

小燕肃然地忽然斯文道:“你同我客气什么,叫你占你就占回去。或者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三两天后就把这件事忘了反叫你吃亏。来来,我们先来立个文书,约好哪一天占、用什么方式占。哦,对,要不然你占我两次吧,中间隔这么长时间,要有个利息。”

凤九:“…滚。”

轩窗外晨光朦胧,凤九摸着下巴抱定被子两眼空空地又坐了一阵,她看到窗外一株天竺桂在雪地中绿得爽朗乖张,不禁将目光往外投得深些。

梵音谷中四季飘雪,偶尔的晴空也是昏昏日光倒映雪景,这种景致看了半年多,她也有点儿想念红尘滚滚中一骑飞来尘土扬。听萌少说,两百多年前,梵音谷中其实也有春华秋实夏种冬藏的区分,变成一派雪域也就是最近两百余年的事情。而此事论起来,要说及比翼鸟一族传闻中隐世多年的神官长沉晔。据说这位神官长当年不知什么原因隐世入神官邸时,将春夏秋三季以一柄长剑斩入袖中,一齐带走了,许多年他未再出过神官邸,梵音谷中也就再没有什么春夏秋之分。

萌少依稀提到,沉晔此举是为了纪念阿兰若的离开,因自她离去后,当年的女君即下了禁令,禁令中将阿兰若三个字从此列为阖族的禁语。据说阿兰若在时,很喜爱春夏秋三季的勃勃生气。沉晔将这三季带走,是提醒他们一族即便永不能再言出阿兰若的名字,也时刻不能将她忘记。席面上萌少勉强道了这么几句后突然住口,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讳言。凤九彼时喝着小酒听得正高兴,虽然十分疑惑阿兰若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但无论如何萌少不肯再多言,她也就没有再多问。

此时凤九的眼中穆然扎入这一派孤寂的雪景,一个受冻的喷嚏后,脑中恍然浮现出这一段已抛在脑后半余年的旧闻。其实如今,沉晔同阿兰若之间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恩怨剧情,她已经没有多大兴致,心中只是有些怅然地感叹,倘阿兰若当年喜爱的是冷冰冰的冬季多好,剩下春夏秋三季留给梵音谷,大家如今也不至于这么难熬。想到此处又打了一个喷嚏,抬眼时,就见原本很孤寂的雪景中,闯进了一片紫色的衣角。

凤九愣了片刻,仰着脖子将视线绕过窗外的天竺桂,果然瞧见东华正一派安闲地坐在一个马扎上,临着池塘钓鱼。坐在一个破枣木马扎上也能坐出这等风姿气度,凤九佩服地觉得这个人不愧是帝君。但她记得他从前钓鱼,一向爱躺着晒晒太阳,或者挑两本佛经修注聊当做消遣,今次却这么专注地瞧着池塘的水面,似乎全副心神都关注在了两丈余的钓竿上。凤九远远地瞧了他一会儿,觉得他这个模样或许其实在思量什么事情,他想事情的样子客观来说一直很好看。

帝君为什么突然要同小燕换寝居,凤九此时也有一些思考,小燕方才说什么来着?说帝君似乎是觉得疾风院离宗学近,又配了鱼塘,兼有她做饭技艺高超?若是她前阵子没受小燕的点拨,今日说不定就信了他这一番缥缈说辞。但她有幸受了小燕的点拨,于风月事的婉转崎岖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她悟到,帝君这个举动一定有更深层次的道理。她皱着眉头前前后后冥思苦想好一阵,恍然大悟,帝君此举难道是为了进一步刺激姬蘅?

虽然答应姬蘅同小燕相交的也是东华,但姬蘅果真同小燕往来大约还是让他生气。当初东华将自己救回来躺在他的床上是对姬蘅的第一次报复,结果被她毁了没有报复成;降服缈落那一段时,姬蘅也在现场说不准是东华借着这个机会再次试探姬蘅,最后姬蘅吃醋跑了,他的心情似乎一直很愉快。那么,帝君此刻非要住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还将小燕遣去他的寝居,必定是指望拿自己再刺激一回姬蘅吧?刺激得她主动意识到从此以后不应再与小燕相交,并眼巴巴地前来认错将他求回去,到时他假意推脱一番,逼得姬蘅以泪洗面,同他诉衷情表心意按手印,他再同她言归于好,从此后即便司命将姬蘅和小燕的姻缘谱子用刀子刻成,他二人必定也再无可能了。

凤九悟到这一步,顿时觉得帝君的心思果然缜密精深,不过这样婉转的情怀居然也被她参透了,近日她看事情真是心似明镜。她忍不住为自己喝了一声彩。喝完后,心中突然涌现出不知为何的麻木情绪,而后又生出一种浓浓的空虚。她觉得,东华对姬蘅,其实很用心。

窗格子处一股凉风飘来,凤九结实地又打一个喷嚏,终于记起床边搭着一件长襦,提起来披在肩上一撩被子下床,斜对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自言自语道:“重霖在的话,茶早就泡好了。”

凤九一惊,抬眼向出声处一望,果然是东华正掀开茶盖,瞧着空空如也的茶壶。他什么时候进了这间屋,她竟完全不晓得,但寄居他人处也敢这么不客气也是一种精神。

凤九看他半天,经历缈落之事后,即便想同他生分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生分的感觉,话不过脑子地就呛回去:“那你入谷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重霖带过来?”

东华放下手中空空的茶壶,理所当然地道:“你在这里,我为什么还要带他来?”

凤九按住脑门上冒起的青筋:“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就不能待他来?”

帝君回答得很是自然:“他来了,我就不好意思使唤你了。”

凤九卡了一卡,试图用一个反问激发他的羞耻心,原本要说“他不来你就好意思使唤我吗”,急中却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他来了你就不好意思使唤我了?”

东华看她一阵,突然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他来了我照样可以使唤你,”将桌上的一个鱼篓顺手递给她,“去做饭吧。”

凤九愣怔中明白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东华又回了什么,顿觉头上的包隐隐作痛,抬手揉着淤血,瞧着眼前的鱼篓:“我觉得,有时候帝君你脸皮略有些厚。”

东华无动于衷地道:“你的感觉很敏锐。”将鱼篓往她面前又递了一递,补充道,“这个做成清蒸的。”

他这样的坦诚让凤九半晌接不上话,她感觉可能刚才脑子被撞了转不过来,一时不晓得还有什么言语能够打击他、拒绝他,纠结一阵,颓废地想着实在无可奈何,那就帮他做一顿吧,也不妨碍什么。她探头往鱼篓中一瞧,迎头撞上一尾湘云鲫猛地跃到竹篓口又摔回去,凤九退后一步:“这是…要杀生?”

端立身前的东华瞟了眼竹篓中活蹦乱跳的湘云鲫:“你觉得我像是让你去放生?”

凤九大为感叹:“我以为九重天的神仙一向都不杀生的。”

东华缓缓地将鱼篓成功地递到她的手中:“你对我们的误会太深了。”垂眼中瞧见鱼篓在她怀中似乎搁得十分勉强,凝目远望中突然道:“我依稀记得,你前夜似乎说下月十五…”

凤九一个激灵,瞌睡全醒,灵台瞬间无比清明,掐断帝君的回忆赶紧道:“哪里哪里,你睡糊涂了一准儿做梦来着,我没有说过什么,你也没有听见什么。”眼风中捕捉到东华别有深意的眼神,低头瞧见他方才放进怀中的竹篓,赶紧抱定道,“能为敌军做一顿清蒸鲜鱼是凤九的荣幸,从前一直想做给你尝一尝,但是没有什么机会。帝君想要吃什么口味。须知清蒸也分许多种,看似在鱼身上开牡丹花刀,将切片的玉兰、香菇排入刀口中来蒸,还是帝君更喜爱将香菇、嫩笋直接切丁塞进鱼肚子里来蒸?”她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一气呵成,其实连自己都没有注意,虽然是临阵编出来奉承东华的应付之言,却是句句属实。她从前在太晨宫时,同姬蘅比没有什么多余的可显摆,的确一心想向东华展示自己的厨艺,但也的确没有得着这种机会。

湘云鲫在篓中又打了个挺,带得凤九手一滑,幸好半途被东华伸手稳住。她觉得手指一阵凉意浸骨,原来是被东华贴着,听见头上帝君道:“抱稳当了吗?”顿了顿又道,“今天先做第一种,明天再做第二种,后天可以换成蒜蓉或者浇汁。”

凤九心道,你考虑得倒长远,垂眼中目光落在东华右手的袖子上,蓦然却见紫色的长袖贴手臂处出现一道血痕,抱定篓子抬了抬下巴:“你的手怎么了?”

帝君眼中神色微动,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注意到此,良久,和缓道:“抱你回来的时候,伤口裂开了。”凝目望着她。

凤九一愣:“胡说,我哪里有这么重!”

帝君沉默了半晌:“我认为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的手,不是你的体重。”

凤九抱着篓子探过去一点儿:“哦,那你的手怎么这么脆弱啊?”

帝君沉默良久:“…因为你太重了。”

凤九气急败坏:“胡说,我哪里有这么重。”话出口觉得这句话分外熟悉,像是又绕回来了,正自琢磨着突然见东华抬起手来,赶紧躲避道:“我说不过你时都没打你,你说不过我也不兴动手啊!”那只手却落下来放在她的头顶。她感到头顶的发丝被拂动带得一阵痒,房中一时静得离奇,甚至能听见窗外天竺桂上的细雪坠地声。凤九整个身心都笼罩在一片迷茫与懵懂中,搞不懂帝君这是在唱一出什么戏,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角,正撞上东华耐心端详的目光:“有头发翘起来了,小白,你起床还没梳头吗?”

话题转得太快,这是第二次听东华叫她小白。凤九的脸突然一红,结巴道:“你你你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正流行的发型。”言罢搂着鱼篓噌噌噌地就跑出了房门。门外院中积雪深深,凤九摸着发烫的脸边跑边觉得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脸红,还会结巴?难道是东华叫她小白,这个名字没有人叫过,她一向对自己的名字有些自卑,东华这么叫她却叫得很好听,所以她很感动,所以才脸红?她理清这个逻辑,觉得自己真是太容易被感动,心这么快,以后吃亏怎么办呢…

第五章

三日后,白雪茫茫,唯见鸟语不闻花香。

凤九狠心在醉里仙花大价钱包了个场,点名让前阵子新来 舞娘桃妆伴舞作陪,请东华吃酒。其实按她对东华的了解,帝君似乎更爱饮茶,但比翼鸟的王城中没有比醉里仙这个酒家更贵的茶铺。小燕建言,既然请客,请得不够贵不乏以表达她请客的诚意,她被小燕绕晕了,就稀里糊涂地定在了醉里仙。

凤九为什么请东华吃酒,这桩事需回溯到两日前。两日前她尚沉浸在频婆果一时无法得手,且伺候需日日伺候东华的忧患中,加之没有睡醒,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到宗学,迎头正碰上夫子匆匆而来。

她因为瞌睡还在脑门上,没有心情同夫子周旋,乖顺地垂头退在一旁。但夫子竟然一溜小跑笔直行了过来,脸上堆着层层叠叠慈祥的笑,拱出一双出众的小眼睛。她心里打了个哆嗦,瞌睡立刻醒了,夫子已经弓着腰满含关爱地看着她:“那个决赛册子前些日誊抄的小官誊漏了,昨日帝君示下,老夫竟然才发现少誊了你的名字。”又手捋着一把山羊须,满含深意地讨好一笑,“恕老夫眼拙,哈哈,恕老夫眼拙。”

凤九耳中恍然先听说决赛册子上复添了自己的名讳得频婆果有望,大喜;又听夫子提什么帝君,还猥琐一笑称自己眼拙,瞬间明白了她入册子是什么来由,夫子又误会了什么,她半生头一回在这种时刻脑子转得风快,夫子虽然上了年纪,行动却比她的脑子更快,她正打算解释,极目一望,眼中只剩下老头一个黑豆大的背影就消失在雾雨中。

凤九觉得,这桩事东华帮了她有功。若寻常人这么助她,无论如何该请人一顿以作答谢,但东华嘛,自重逢,他也带累自己走了不少霉运,如今他于自己是功大于过,过大于功还是功过相抵,她很困惑。困惑的凤九想了整整一堂课,依然很困惑,于是,她拿此事请教了同在学中一日不见的燕池悟。

小燕一日前挥别凤九,喜滋滋住进帝君他老人家的华宅,理所当然,水到渠成地遇到心上人姬蘅公主。姬蘅见着他,得知东华痛他换居之事,呆愣了一阵,妩媚又清雅的一张脸上忽然落下两渴热滚滚的泪珠。姬蘅的两渴泪如两块巨石砸进小燕的心中,让小燕忽感得到心上人的这条路依然道阻且长,小燕很沮丧。

当晚,小燕就着两壶小酒对着月色哀叹到半夜。最后一杯酒下肚忽然顿悟,尽管他从前得知凤九乃青丘帝姬时十分震惊,难以相信传说中东荒众仙伏拜的女君是这副德行,但凤九着实继承了九尾白狐一族的好样貌,如今东华同有着这么一副好样貌的凤九朝夕相对…当然,他也同凤九朝夕相对了不少时日,但他用情专一嘛,东华这样的人就定然不知自己专一了,倘能将东华痛凤九撮合成一处…届时东华伤了姬蘅的心,自己再温言劝慰乘势进击,妙哉,此情可乘矣!

东华痛凤九,他初见凤九的确以为她是东华的相好,但那时没怎么注意她的紫色,后来注意到她的姿色时也晓得了她乃青丘的女君,其实痛东华没什么干系,也就没有想她痛东华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如今细致一思量,他两个站在一处,其实还挺般配的嘛,小燕为心中勾勒的一幅美好前景的一阵暗喜。凉风一吹,他忽然又想起从前在凤九的跟前说了东华不少坏话…心中顿生惧恼。小燕端着一只空酒杯思寻到半夜,如何才能将东华的形象在凤九跟前重新修正过来呢,一直想到天亮,被冻至伤寒,仍没有想出什么妙招来。次日学中,凤九竟然主动跑来,请他参详地痛东华的纠葛之事,燕池悟拧着鼻涕举头三尺,老天英明!

小燕一心撮合凤九和东华,面对凤九的虔诚请教,无奈而文雅地违心道:“冰块脸,不,我是说东华,东华他向来严正耿介,不拘在你们神族之内,在我们魔族骑士都是有这种威名盛传的。但今天,他为你竟然专程去找那个什么什么夫子开后门,这种恩情不一般啊。你说的半年不来救你活着变帕子欺骗你之流小失小过,跟这种大恩大德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说道这里,他禁不住在内心中呸了自己一声,但一想到未来幸福,又呸了自己一声后继续道;“你要晓得,对于我们这种成功男人来说,威名比性命更加重要,但是冰块脸他,不,东华帝君他,他为了你,竟然愿意辱没我们成功男人最忠实的己身威名。他对你这样好,自然是功大于过的,你必然要请他喝一顿酒来报答,并且这顿酒还要请在全王城最贵的醉里仙,叫跳舞跳得最好的姑娘助兴。”他语重心长地看着凤九,“我们为魔为仙,都要懂得知恩图报啊,如果因为对方曾对你有一些小过失,连这种大恩都可以视而不见,痛没有修成仙魔的无情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凤九完全蒙了:“我方才同你讲的那些他欺负我的事,原来只是一些小过失吗?在你们不在事中的外人来看,其实不值一提吗?原来竟是我一直小题大做了?”颓然地道,“我是心胸太狭窄了吗?这种心胸不配做青丘的女君吧?”

小燕心中暗道,冰块脸可真够无耻的,自己也真够无耻的。看到凤九整个世界现在因他的一席话间轰然崩坍的神色,又想到姬蘅的貌美与温柔,他咬了咬牙,仍然诚恳且严肃地道:“当然不值一提,东华此次这个举动,从前我对东华的误会也太深,其实东华帝君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化简,他有在心中深深地呸了自己一次。

凤九眉头紧皱地沉思了好一会儿,在小燕极目遥望天边浮云时,失魂落魄地、摇摇晃晃地走开了。然后第三天,就有了醉里仙这豪阔的千金一宴。

二楼的正座上,东华正一脸悠闲地把玩一只酒盏,显见得对她花大钱请来的这个舞娘不大感兴趣。右侧位上不请自来的燕池悟倒是看得兴致勃勃,他身旁同样不请自来的姬蘅公主,一双秋水秒目则有意无意地一只放在东华身上。

这个情境令凤九叹了口气,其他他二位不请自来也没什么,她好不容易摆回阔,多两个人也是两份见证。只不过,左侧方这位闲坐跟着乐姬打拍子的九重天无极宫三殿下连宋军,以及他身旁有样学样、拿着一把小破扇子亦跟着打拍子的他的表弟糯米团子阿离…这两位竟然也出现在这个宴席上,难道是她眼花了还没有睡醒?

她虽是主任,但最后一个到宴,到宴时二楼席上的诸位均以落座有些时辰,大家对连宋和团子的出现似乎都很淡定,团子恍一瞧见她,噌地从座上站起来,天真中带着担忧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又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周围,装模作样地唉了一声坐了回去。

她一团云雾的上了楼,同在座诸位颔首,算打了招呼。东华把玩酒盏中觑了她一眼,目光停在身旁的座位上。她领悟到帝君的意思,挠着头乖乖地缓步过去坐下。

刚刚落座,停立一旁的伙计便有颜色的沏过来一壶滚滚热茶。对面白帘子后面流泻出朱姬锁奏淙淙琴音,雕梁画栋同琴声如鱼游走,而面前茶烟枭枭中,团子圆润可爱的侧脸若隐若现。

凤九抿着茶沉吟,感觉一切宛若梦中,但隔壁的隔壁,姬蘅盯在东华脸上的目光又热切得这样真实。她一时拿不准,想了片刻,伸手朝大腿上狠命一掐…没有感觉到痛,心道果然是在做梦,不禁又掐了一把,头上东华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掐得还顺手吗?”凤九的手一僵,垂头看看眼放在帝君腿上的自己的爪机,默然收回来干干一笑:“我是看帝君的衣裳皱了,帮你理一理。”

东华眼底似浮出一丝笑,凤九未看真切,但见他未在同她计较,便垂头对准自己的腿又是一掐,痛得呲牙咧嘴中听隔壁连宋君停了拍子突然轻声一笑:“看来九歌公主见了本君痛天孙殿下果然惊讶。其实本君此行原是给东华捎老君新近炼成的一味丹,天孙无意中丢失了陪他玩耍的阿姐,一直怏怏提不起精神,便将他同领出来散一散心。不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东华,“倒是本君送迟了这瓶丹,此时你怕是没什么必要在用它了吧?”

凤九听连宋交出九歌两个字,方才知晓上楼时团子的神情为何如此古怪,看来他们也晓得比翼鸟痛青丘有梁子,需得帮她隐瞒身份,连宋君虽然时常看上去一副不大稳妥的样子,但行起事来还是颇细致周全。

东华像是对手中把玩半天的酒盏厌倦了,微一抬袖,连宋指间莹白的玉瓶尚未揣回已到了他的手中,转了一圈道:“早知你不会如此客气。”

他们这场哑谜般的对话令凤九心生好奇,正要探头研究研究东华手中的玉瓶装的什么灵丹妙药,被忽视良久的团子再也沉不住气了。今日团子穿着碧绿色的小衫子,噌噌噌从座上跑过来,像是迎面扑来的一团闪闪发光的绿色烟云。

凤九感觉团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忧郁,半年不见,他竟然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做忧郁!忧郁的团子看定凤九好一会儿,突然笨手笨脚的费力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包袱,包袱入手化作数十倍大,压得他闷哼一声反倒在地,凤九赶紧将他扶起来。包袱摊开,迎面一片刺目的白光,层层叠叠的夜明珠铺在整整一包袱皮,凤九傻眼了。

团子热切地看着她,扬声道:“这位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姿,本天孙很欣赏你,这些夜明珠给你做见面礼。”凤九一个趔趄,团子吃力的撑住她,在她耳边小声的耳语道:“凤九姐姐,你的钱那天都拿去下赌注了,但是听说在这里生活是要花钱的,我就把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送来给你救急。我刚才演得很好吧——”凤九撑着团子坐稳当,亦在他耳边语道:“演得很好,够义气。”

但,今日不甘寂寞者绝非团子一人,早在上楼时凤九便摸索着,人这么齐,拉开如此一场大幕,不唱几出好戏都对不起自己砸下去的银子。松云石搭起的台子上,桃妆的舞步刚随乐声而住,姬蘅公主果然不负众望当仁不让的越市而出,将一只青花汤蛊献在帝君的眼前。

汤蛊一揭传来一阵妙杳,杳入喉鼻间,凤九辨识出这是借银鳕鱼勾汤的长生藤和木莲子,姬蘅的手艺自然赶不上她,不过就这道汤而言,也算是炖得八分到位了。凤九的记忆中,东华的确对木莲子炖汤情有独钟,这么多年,他的口味竟然一直没有变过。

楼间一时静极,只闻姬蘅斟汤时蛊勺的碰撞声,凤九打眼看去,东华正垂头瞧着姬蘅斟汤的手,细致又雪白的一双手,上头却不知为何分布了点点红斑,看着分外扎眼。待一碗热汤斟完端到跟前,东华突然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能碰长生藤?”一旁凤九握着茶蛊的手一顿,另一旁的连宋君幽幽的打着扇子。

姬蘅的肩膀似乎颤了一下,好一会儿, 轻声道:“老师还记得奴不能碰长生藤。”抬头勉强一笑,道:“奴是怕老师在九歌公主处不惯,才借着今日炖了些汤来,木莲子汤中没有长生藤调味又怕失了老师习惯的风味。不过奴碰得不多,并不妨事。”停了停,一抹绯红突然爬上脸颊,“不过老师能为奴担心一二,奴也觉得…”

后半句正欲语还休之间,凤九啪的一声搁下茶蛊,咳了一声道:“我去后头瞧瞧酒菜备得如何了。”小燕闷闷起身道:“老子同去。”团子左看看右看看,凑热闹的举起手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东华握着汤蛊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起身的凤九。凤九一门心思正放在袖中什么物件上,摸了半天摸出一个精致的糖包来,摊开顺手去除两块萝卜糕,打发就要跟过来的团子:“你在这儿吃糕,别来添乱。”回头又递给小燕两块道,“你也吃糕,别来添乱。”手递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收回去,“哦,你这人毛病多,萝卜你不吃的。”顺手将两块高便宜了团子。团子瞧了半天手上的萝卜糕,对坐下来吃糕还是跟过去添乱很是纠结,想了一阵,扭捏的道:“我边吃便跟着你吧,跟着你出去玩一会儿, 也不影响我吃这个糕。”

凤九瞪了团子一眼,眼风里突然扫到安静的小燕。在她的印象中,小燕时时刻刻动如脱兔,如此静若处子委实罕见,忍不住看了他一会儿。

就她盯着小燕这一会儿,小燕已经幽怨的将目光往东华面前的那只汤蛊投了三四回,凤九恍然明白,小燕一定很羡慕姬蘅给东华做了汤,又恨受伤姬蘅没有给他做。这副可怜相激得凤九母性大发,沉吟中本着安慰之意,垂头在袖子中掏出先前的那个糖包裹。

奈何左看右看,糖包中都没有什么小燕能吃的糕可以哄一哄他,叹了口气向他道:“我早上只做了几块萝卜糕赤豆糕绿豆糕和梅花糕揣着备不时之需,绿豆和赤豆你都不爱吃,梅花糕你虽然吃但是这里头我又放了你不吃的姜粉。”又叹一口气道:“算了,你还是跟着我添乱吧。”

颓唐的小燕略微提起一点儿精神,绕过桌子嘀咕道:“你就不能做个老子爱吃的吗?”突然想起来,可怜巴巴地抬起头,“你是不是不记得老子喜欢吃什么糕了啊?”

小燕这样的委屈真是前所未见,极为可怜,凤九内心深处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一点儿对宠物的怜爱:“记得,妹子冻糕少放甘草。”沉吟道:“或者,今天让他们先上一盘这个高,萌少说此处的厨子厨艺不错,料想做出来应该合你的口味。”小燕颓废且黯然神伤地回道:“好,让他们先上一个吧。”又颓废且黯然忧伤地补充道,“老子近来喜欢咸味的,或者别放甘草放点儿盐来尝尝。”再颓废且黯然神伤地道:“做出来不好吃再换成先前的那种,或者蛋黄酥我也可以勉强试一试。”凤九听得头一阵晕,他往常这么多要求早被她捏死了,此事看在他这样脆弱的份儿上,她就暂且忍了,牙缝里耐心的憋出几个字道:“好,先让那个他们做个加盐的给你尝一尝。”话刚落地,突然听到姬蘅极轻的一声惊呼:“老师,汤洒了。”

凤九循声一望,正撞上东华冰凉的目光,姬蘅正贤惠的收拾洒出的汤水弄脏的长案,东华微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被他这么定定瞧着,凤九觉得有点儿疑惑,木莲子汤轻雾枭枭,连宋君干咳一声打破沉寂道:“早听说九歌公主厨艺了得,本若一向对糕点之类就爱个绿豆赤豆,不晓得今天有没有荣幸能尝一尝公主的手艺?”

凤九被东华看得头皮发麻,正想找个时机将目光错开又不显得可以,听连宋笑吟吟一席话,心中赞了他一句插话插得即使,立刻垂头翻糖包,将仅剩的几块糕全递了过去。对面的琴姬突然拨的琴弦一声响,东华的目光略瞟开,被晾了许久的姬蘅突然开口道:“老师,要再盛一碗吗?”燕池悟遥遥一到楼道口,正靠着楼梯递眼色招呼凤九快些。乐姬弹起一支新曲,云台上桃妆自顾调着舞步,凤九心中哀叹一声,又是一把钱!提着裙子正要过去,行过东华身旁,蓦然听他低声到:“你对他的口味倒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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