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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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送大家到院门,二舅告辞时,突然抓住姥爷的手,说:“大爹,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姥爷目光清澈,发出慈祥笑容,点了点头。

大舅、二舅扶着二老爷,母亲、我扶着父亲,走出瓦砾后在街面上分手。母亲问了句:“你们怎么走?”二舅说:“打的。”伸手拦了一辆。

二舅充分显示孝心,说二老爷累了,车一直打到郊区。这里到郊区,至少两百元,不是搬运工所能承受的消费。我妈批评二舅人前逞强,大舅没有言语。

二舅和二老爷坐车远去后,大舅去坐地铁,我们一家人则去坐公共汽车。我对二舅打车的行为倍感欣慰,觉得从今以后二老爷的生活有了保证。

父母回家后,便开始大扫除,直至一尘不染。晚上彤彤放学归来,受到母亲的热烈欢迎,父亲则埋怨我找的女友岁数太小,并在晚饭时嘱咐我:“你今晚睡沙发。”遭到母亲的白眼。

第二天,我和彤彤睡了个懒觉,十点多彤彤起床上卫生间,正逢在客厅剥豆角的父母,他俩热情地跟彤彤打招呼,令彤彤大受刺激,回来告诉我:“你家不能待了。”父母厌倦了乡村生活,不打算回去,我和彤彤的二人世界宣告结束。但我们还有未来,那就是姥爷家搬迁换来的房子,一年后我将有一套两居室。

我劝彤彤“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咯咯笑了,说她还是小孩,不想这么快进入成年人的烦恼,班上有个男生每到上阶梯教室的大课时就紧紧挨着她坐,令她半边身子火烧火燎。她半真半假地说:“要不我先跟他好一年,等你有了独立住房,我再回来?”我告诉她,小男生不能信任,那不是爱情,是性骚扰。

她又咯咯地笑了,这种笑声我很不习惯。爱情只是一瞬间,会被生活琐事迅速瓦解,或是转化为纯粹的性欲。我忽然想起了针灸老先生的爱情——那卷退色的医学笔记,我并没有帮他整理,甚至他手术出院后,也没去看过他一次。

半年来,我的全部心思消耗在二老爷身上,以致忽略了他。我自床上跳起,给老先生打去电话,老先生虚弱的声音响起:“你很久没来了。”我连连致歉,说我会尽快帮他整理医学笔记,如果他对我不再信任,我可以把笔记归还给他。他说:“不必了。我就要离开这里,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五雷轰顶,我霎时间参悟他话中的隐语,他找到了两个极品女人,完成大业,即将飞往冥王星。

我为他的成功而狂喜,声音颤抖地说:“我明白,明白。我只想最后见您一面,下午到您家好么?”老先生:“三点。”一面就是永别,想到冥王星上的寒冷气候,我几乎落泪。中午完全没有吃饭心情,下午出门时我带上了彤彤,想让老先生看到,我也有一个极品女人,已成功了一半,我们还有在冥王星上见面的希望。

三点到达时,老先生午睡未醒。我和彤彤在师母房间聊天,这个七十八岁的杭州女人,虽然白发苍苍,但眉眼并未走形,可看出青年时代的清丽。她在杭州的房产被她的弟弟侵吞,告诉我俩,她决心上诉法院,两眼发出坚定的目光。

我不由得感慨,当她在世间卓绝斗争的时候,她的男人已作好了去外太空的准备。彤彤被师母的豪情折服,一直陪着说话,当师母说要到杭州拦市长轿车时,老先生睡醒,走到这屋。

他见到屋里的彤彤,一下愣在门口,随后向我使个眼色,我点头,我俩无声地交换了信息:“她——极品女人。”老先生脸色阴沉,没有再往屋里走,向我作个手势。于是我随老先生去了他的房间,他让我坐下,关上屋门,轻声说:“再凑一个,你就能去冥王星。我的理论能否实现,全看你了。”目光中满是期许。

我大惊:“您不是就要去了么?”

我听错了。老先生用一生积蓄在永定河边买了套三居室房子,不是要去冥王星,而是去郊区养老。那里无噪音骚扰,有新鲜空气。

我感到十分泄气,他也情绪不佳。他从枕头边拿出一盒巧克力,和我一人一块地吃了。嚼着巧克力,我说:“你搬去郊区后,尽量少见客。”半晌后补充:“你身边的人好人少,万事小心。”他显得很难过,说:“以后你我就离得远了,见一面不容易啦。”我连忙表示,不过就是多四十几公里而已,也就是多一小时车程。他摆摆手:“多一小时,许多事情就不一样了。”我俩欷歔不已,他说:“就当这是咱俩的最后一面吧,我要把最后的秘诀传给你。我对你再无隐瞒了。”感动得我起身离座,向他深鞠一躬。他一字一顿地说:“秘诀就是,只和极品女人睡觉是不够的,还要有感情。”我:“谈恋爱?”他敬畏地点了下头。

我思量半晌,问:“如果真爱上了,还舍得去冥王星么?”他仰头,凝视着天花板的一块污斑,说:“爱情总是生死离别。”告辞时,老先生握着我的手,满含深意地看了眼彤彤。帮他关上防盗门后,我俩下楼,行至拐弯处,听身后“哐啷”一响,抬头见老先生打开防盗门,向我挥手。

我肃立,向他挥手。他默然看着,关上了防盗门。

下楼时,彤彤跟我说:“你师傅真给你面子,见你带人来了,就一直送。”我:“不是因为你,因为他预感到,我和他再也见不到了。”彤彤不理解,问:“人和人之间,那么容易就见不着面了?”我:“这就是我和你的代沟。我的生活经验是,人跟人很容易就见不到了,随便出点事,便是咫尺天涯。”我和Q便是咫尺天涯。

她在木楼中不知好坏生死。也许,她和小区主任一直在幸福地生活。

小区主任从什刹海居委会引进了“红扇舞”,每天早晚带着一伙老头老太和未婚男女操练。他们拿着巨大的红布扇子,“啪”地一下打开“啪”地一下合上,动作整齐划一,音量足以扰民。

我在阳台上观察多日,未发现Q混迹其中,稍稍心安。一日晚饭后,我等在37号楼的楼门,一会儿主任拿着大红扇子兴冲冲走出。

我拦住他,问:“你还总去木楼作心理咨询么?”主任受惊的脸转换成同情表情,柔声说:“我早就不去了,但总有一帮男的去找她,都是咱们小区的。”我顿感到天旋地转,坐在了台阶上。主任蹲下身,用大红扇子给我扇风,说:“我在六十年代捉过特务,完全可以帮你捉奸。”我:“谢了,我跟她没结婚。”主任叹道:“想捉个奸都捉不成,说明你们这代人的生活方式确实有问题。”主任感慨万千地走了。我缓过神,出楼门,看到他正在扇子舞队列中“啪啪”起舞。

当夜,我赶至木楼。

敲门,Q一脸喜悦地打开门,见是我便沉下脸色,显然她等的是别人。她的屋中没有任何改变,我巡视一圈,问:“你近来靠什么生活?”她穿着兜胸牛仔套裤,坐在床头,眼睛瞟着墙上的钟,说:“推销奶牛。”她在一家奶牛基地找到工作——劝人投资奶牛,一只奶牛投资五万,每月返还0.09%的利息,比银行利息高出许多。她和以前所有工作单位的人都相处不好,唯一和谐的人际关系是在我家的小区,于是她的劝说对象只有小区居民。

今晚就有一个男人来跟她谈投资。我:“谈事非要到你家么?不是为奶牛来的吧?”Q哧哧笑了,说小区男人都不老实,谈两句奶牛就会动手动脚,但她防范有法,甚至有人在她这里耗了整夜,依然未能得逞。

我便被她如此折磨过,据她的表情看,似乎她从此中得到很大乐趣。我问:“你有什么法子?”她自床头站起,缓缓走至我面前,指着兜胸牛仔套裤的环扣,只见打了两重死结。

她得意地笑了:“没办法吧?”笑得我深受刺激,仿佛回到她和我无性的同居岁月,我扬手一挑,以指为剑。

她环扣崩断,瞬间赤裸。

臀润肩软,背滑腿挺——必须承认,她的肉体是最吸引我的肉体,即便是彤彤也无法相比。因为,那里有着我十五年的光阴。重重地把她压在床上——这个念头令我疯狂,但我狠狠地看了一眼,走出门去。

下楼时,一个方脸男人正走上来。我依稀在小区见过他,我俩无表情地擦身而过,回头见他行入过道深处。我想:你是所有来的人里最幸运的一个。

我冲过两条马路,躲进一家饭馆,要了鱼香肉丝拌饭、宫保鸡丁拌饭,还有一碗牛肉拉面。尽数吃完后,我在塑料椅中动弹不得。服务员好心地给我倒了杯茶,热茶入口,我对自己说:“老哥,你的爱情结束了,该干点正经事了。”十七我完全投入到对二老爷的采访中。

只是有规律地吃饭,便令二老爷的体质地覆天翻地变化。他脸有润泽,眼光凝定,说话语调有了节拍,日渐铿锵有力。

他达到了他的最佳状态,措辞精确,时而穿插几句古典诗词。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之强,每每出乎我意外,看多了我惊讶的表情,他一日笑着对我说:“你现在做的,是我年轻时做的事呀。”他九岁时,家中请了一个落魄的武师教他拳术。十五岁时,武师离开。二十三岁时,这位武师就任国术馆馆长,成为大名鼎鼎的周寸衣。

他想以师傅为榜样,在家乡建一座国术馆,结果被父亲逐出家门,跑去上海投奔师傅。周寸衣常和他私谈,他便有意识地记录周寸衣的谈拳语录。一天,他拿着刚整理好的两页文稿,要念给周寸衣核定。

周寸衣正在教拳,没有跟他回屋,趁着兴致把文稿交给一个徒弟,说:“你也识字,看看吧。”那位徒弟没看,把文稿叠了三下,揣进上衣口袋,说声“回去好好看”,踱步到墙根练拳去了。

周寸衣私下对二老爷说:“你遭人嫉妒了。”国术馆人际关系复杂,十几个杰出弟子身后都有不同的商界力量支持,窥视着周寸衣之后的馆长之位。一年前,一个周寸衣赏识的弟子,在晚上睡觉时被人用锤子砸脚,脚背骨碎裂,永成废人。

为避免二老爷被人暗算,周寸衣要他搬出国术馆,住到上海郊区梅陇镇去。周寸衣每周会去一趟,和二老爷谈拳。当文稿积累到八万字时,周寸衣让他停止整理,并收走了文稿。理由是:“我去做件事,要你护卫我。”为国术馆生存,周寸衣接受某组织的一个委托。师徒俩坐火车到江西戚宁县,在踞石渡医院探访一个严重肺结核患者。到达时,那人正在阳台看书,平静地说:“其实我也不剩多少日子了。”周寸衣:“有人等不及了。”那人起身,说:“我可以自己了断。”周寸衣:“死在我手里,没有痛苦。”周寸衣按住他胳膊,按得他整个人蹲下,然后他就逐渐瘫软。周寸衣恭敬地把他放回躺椅中,二老爷注意到他凝固的脸沉静安详,知道是周寸衣的秘技“龙形搜骨”,受此招法者形同自然死亡。

二老爷和周寸衣离开江西后,周寸衣把“龙形搜骨”传给了二老爷,说新时代即将到来,劝他去北方隐姓埋名。二老爷在新时代的北方某粮食局找到工作,踏实肯干,颇得领导赏识,成为一个分区的粮食局副局长。

在新时代,得肺结核的江西死者的死因得到重新调查。其时周寸衣已逝世,据周寸衣子女回忆,以前家庭困难时,曾有一个人坐着小轿车送来一笔钱。调查组根据这一模糊线索追查到粮食局,正逢二老爷病危,粮食局的人均为他的人品作保,说绝不可能是那个去江西的行凶者。

如果他没有起死回生,就此死了,他的孩子将享受逝世干部家属的待遇,顺利地活下去。但他练武的体质令他挺过了生死关,病好后被调查得清清楚楚,定罪入狱。他的子女从此颠沛流离,备受歧视。

他的历史我无法评说,沉默少许,想出一句话:“用龙形搜骨杀人,为何是自然死亡的效果?”他回答,伤人的拳法一般是出击,而龙形搜骨是回缩,这一违反拳理的招法却是杀人秘技。

“你扳住人胳膊向下按去时,人出于自然反应,总是要向上抗争,此时你不加力下按,而是顺着人向上的力,拔苗助长般一拔——敌人的五脏六腑就被你拔得错了位。”“如果不是猛拔而是轻吸,便只是心脏稍微错位,但这么一点小分寸,已经夺了人性命。因为不是直接击打心脏,而是劲力施于敌人的胳膊上,传导到敌人心脏,无任何外伤,便有了自然死亡之效。”我想了很久,又想出一句话:“既然如此隐秘,为何你们仍被查出?”他轻叹一声,归功于新时代的厉害。

这个下午,令我不寒而栗,断了整理文章的热情。我如我的父亲般平躺了两个星期,大病一场。病愈后,母亲说在火葬场做导演不是长久之计,要我去考中医保健的执照,她从彤彤处得知我会针灸。

与Q同居的时期,我曾有考中医执照的打算。母亲说今年的中医考试我还剩一月的准备时间,但主考官之一是她当年医学院的老师。

我拎着一个茶叶礼品盒,走入医学院家属区,去拜访母亲的老师。家属区是以前的住院病号区,风景优美,自来水水塔修成古代宝塔样式,黑瓦红窗,向我展示出一个沉穆悠然的世界。

水塔下有一长椅,油漆剥落,木色灰白,仿佛古物,令人不由得想坐在上面小歇片刻。我坐在这把椅子上,抽完了一根烟,想到我即将走上另一条人生道路,以后有许多坐这把椅子的时光。

到了医学教授家,送上茶叶,询问考试。教授回答:“笔试要死记硬背,面试要针对考官心理,现在中医很不景气,你多讲讲自己生活的艰难,很容易引起众考官的同感,只要说得够惨,就会拿下高分。”以后的一个月,我向火葬场请了假,沉浸在死记硬背和多愁善感中。

这个月,姥爷家被推倒铲平,姥爷姥姥搬到永定河南口。这是二姨夫父母留给二姨夫的房子,因二姨二姨夫陪着姥爷姥姥在老屋坚守,一直空着。

此次乔迁,姥爷嘱咐二姨再举行一次亲戚聚会,姥姥说:“一个月前,不是刚聚了一次么?”姥爷不语,而二姨明白,他是想他的弟弟了。

这次聚会如期举行,我在医学院上了考前冲刺班,中午下课后赶去。二姨夫家在一片六层红楼的小区,转到他家的楼栋,远远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快跑几步,叫了声“二老爷”。他极为迟钝地看我一眼,我注意到,他前一段时间红润起来的脸颊重新灰暗下去。他说是大舅没记清楚楼门号,正进一个楼门找。我扶他起来,说:“我知道。”我把他扶进二姨夫家,过一会,大舅也找了过来。他说二舅不愿来,他就到郊区接了二老爷,完成老人见哥哥的心愿,得到大伙“真孝顺”的感叹。大舅还给姥爷买了一个生日蛋糕,说:“上次您生日没蛋糕,今天补过个洋生日。”大舅的周到,赢得大家赞誉。蛋糕是儿童蛋糕,里面还有硬纸皇冠,大舅折叠好,给姥爷戴上。姥爷一生严肃刻板,却对这个纸皇冠十分喜欢,戴上就不摘了。

二老爷穿着胸前有饭菜污迹的蓝色中山装,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臭气,安详地坐在姥爷身边。他俩五官同形,只不过姥爷五官的转折处均凸起,二老爷则塌陷,兄弟俩便分出了福相、败相。

第一轮菜上桌时,一个七十多岁的亲戚赶来,他是姥爷二老爷的“九叔”。他人小辈份大,见了姥爷热泪盈眶,叫道:“我小时候,你对我最好了。你让我骑在你脖子上,总带我逛天桥。”姥爷疑惑地看着他,小心地问:“你是谁呀?”九叔一愣,随后大谈童年往事,紧紧握住姥爷的手,声音颤抖地说:“想起我了么?”姥爷遗憾地摇了摇头。

九叔鼻头紧缩,势必要大哭一场。这时一只枯瘦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我记得你,你属马,虽然你是我们的叔,但我们都管你叫小马。”九叔悲欣交集,紧紧抓住肩膀上的手。

救场的是二老爷,他拯救了尴尬的局面,显示出比姥爷清楚的头脑。二老爷找到了自我尊严,和九叔谈笑风生,成为饭局的主角。

老人们的谈话坚持了一个小时,均露出疲惫之相。二姨安排几位老人睡午觉,二老爷被安排在二姨儿子的房间。

其他人仍留在客厅闲聊,半个小时后,九叔歇息过来,出屋告辞。

二姨去叫姥爷,二姨的儿子去叫二老爷,他推开屋门,惊叫:“什么味呀!”坐在客厅中的我们,也闻到一股恶臭。二老爷上床睡觉,脱下外衣和鞋,他身体的气味便露了出来。

他穿好衣服后,面带愧色地走出屋来。九叔正和姥爷话别,九叔小声问:“你这回想起我了么?”姥爷深沉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九叔近乎崩溃,二老爷插话:“你是小马。”再一次及时地拯救了他。

九叔走后,其余亲戚纷纷告辞。大舅也说要带二老爷回去,这时姥爷捉住二老爷的手,低声说:“得心脏病死的人,指甲也是黑的。”二老爷神色黯然,把姥爷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捋下去,随着大舅走了。

这次见面,令我对二老爷的健康担忧,怀疑他又被二舅赶下了饭桌。我无心读书,到超市买了一网兜罐头、面包,准备第二天赶往郊区。

母亲明察秋毫,见到网兜后,对我严厉批评,说考试是我人生重大转折,一点时间都耽误不起。我准备出言反抗,母亲说:“我和你爸去看一趟二老爷,我俩去比你去更有效果。”说得我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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