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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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小铜镜,一边发出“嗡——嗡——”的声音,一边从镜面上释放出柔和的光线来。鬼山莲泉的脸在光线里浮现出来,也许是刚刚经历失去哥哥的悲痛,抑或是这几天连续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变故,她本应是年轻女子如花般娇嫩的面容上,此刻凝固着一种淡然的悲怆,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是一面护心镜,能抵御所有对心脏的致命攻击,无论是来自元素魂术还是钝重的物理硬伤,都能为你‘抵一命’,但是也只有一次抵挡的作用,再次攻击就无效了,所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历史上也没有记载。有趣的是,在找到这面护心镜的时候,我发现它一到晚上就会释放柔和的光亮,所以我也经常用它来照明。”银尘看着莲泉脸上微微露出的好奇神色,柔声向她解释道。

“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莲泉看着银尘说。

“你问。”

“之前在西流尔岛屿上的那场大战,我看见过你抛出的魂器,远远超过两种,我是因为和我哥哥有近似的血缘,所以出于这个原因,我能与他共用魂器……但你拥有的魂器,看来似乎数量极其庞大,这是你的……天赋?”幽然的光线里,莲泉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内心里的警惕。

“嗯。”过了半晌,银尘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是……麒零之前是和我一起在魂塚里取得的魂器,他拿到的是一把……嗯,怎么说呢,我形容不好,但感觉起来不应该是亚斯蓝的东西。一把花纹复古的巨剑。这个是我亲眼见到的,但是在先前的西流尔岛屿大战时,他使用的……似乎是传说中的女神的裙摆?”

“对,那是我的魂器之一。麒零是我的使徒,他的天赋和我是一样的,能够同时使用的魂器,在数量上没有上限。”

“据我所知,女神的裙摆不应该是属于特蕾娅的魂器么?怎么会到你手里?那现在特蕾娅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纱裙,又是什么?在岛屿深处的洞穴里,她身上这件裙子几乎要了我的命。”鬼山莲泉看着银尘,目光定定地锁牢在他脸上,问,“那你和特蕾娅又是什么关系?”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麒零在驿站苏醒过来,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突然感觉到悲凉。

其实,跟随银尘也并没有多久的时间,现在也只是回到和以前一样,从小到大的自己,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亲人,但是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个地方,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如同窗户破了个洞,一直往里面漏风,把整个心都吹冷了。

麒零钻出被子,房间里炉火燃烧了一晚上,此刻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余烬燃烧着,整个房间里热烘烘的,木质结构的墙壁散发出厚重的木香。

冬日清晨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到他赤裸的胸膛上,冰凉的感觉仿佛泉水流过,在闷热慵懒的屋子里,这股凉意让他觉得惬意,同时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少年的成长总是飞快而迅猛的。没隔多长时问,麒零发现自己又长高了,胸膛和手臂的肌肉也越来越结实,不过这多半得归功于那把又大又重的巨剑,没事儿每天扛着,挥舞来挥舞去,自然身体越来越壮。其实应该让银尘看看这把巨剑。

刚下到大堂,就看见天束幽花已经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吃早餐了。面前一大堆精致的白银器皿,里面盛放着很多精致而花样繁复的点心,一个白银茶壶里,散发着滚滚的小麦制作的茶的香味,茶香里隐隐可以闻到一股金线草蜜的气味。

“你真有钱。”麒零在幽花边上坐下来,歪着他那张俊美的、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的脸,笑眯眯地说,“我能和你一起吃么?这么多你也吃不完吧?”

“你身上不是有很多钱么?”幽花的脸微微一红,然后脸上马上笼罩起一层冰霜,“你的脸别靠我这么近!”麒零习惯了和别人说话靠得很拢,他身上少年的气息,从他的脖子、头发、口腔里散发出来,像是青草被阳光照射后的味道,浓烈的清香里有一种天然的辛辣。对于天束幽花这样的少女来说,当然会引得脖子一阵发烫。之前麒零每次把下巴放在银尘的肩膀上、大腿上、胸口上(……)说话的时候,银尘都会一把推开他,“你离我远点儿,我穿的白衣服。”

“那不行,那钱是银尘的,我不能乱花他的钱。”麒零看着桌子上的各种美食,咽了咽口水,“而且昨天晚上住店,已经花掉不少了。这个店真贵啊,你带我来的都什么地儿啊,杀人不见血。”

“你还帮银尘省钱啊,他不都不要你了么,跟着鬼山莲泉那个女人跑了。”天束幽花提到鬼山莲泉,语气里满是讥讽。

“他不会的。”麒零望着桌子,低着头,脸上虽然带着失落的表情,但是他的语气还是非常坚定,“他不会不要我的。我在这里等他。”

天柬幽花看着面前失落的麒零,心里某个角落软软地陷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拿过一个盛满蜜饯馅儿点心的银盏,放到麒零面前,“吃吧。”她依然假装着冷漠的声音。

“你真好。”麒零抬起头,笑容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清晨的阳光里格外灿烂,仿佛可以照亮人的心。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温润的豹子。

吃完早饭,麒零和幽花两个人坐在大厅里发呆。

“之后的日子,我们去哪儿呢?”麒零看着幽花,有点儿失去方向了。之前一直都是有银尘的带领,走南闯北,学魂术,拿魂器,每天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但是现在,银尘突然离开了,自己一下子变得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孩,此刻好在有彼此陪伴。

正在烦恼当中,大门突然走进来四个穿着银白色皇族侍卫衣服的人,他们都戴着遮住眼睛的兜帽,长袍上的银边刺绣精致而奢华,无数柔软的白银丝缕缝在衣服的各个角落,一看就大有来头。四个人一样的个子,身材都非常挺拔,而且看起来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样。

麒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直到四个人笔直地朝他和天束幽花走过来。

“六度使徒、七度使徒,请随我们一起,到雷恩的教堂去一趟。”其中一个人,对着麒零和幽花弯腰鞠了一躬,低下头,非常恭敬地说道。

“你们是谁啊?”麒零瞪着他的大眼睛,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他们是【冰帝使】,是冰帝专用的使节。”天束幽花站起来,把嘴巴凑到麒零耳边,悄悄地对他说。

“冰帝?是我们亚斯蓝的皇帝么?那个艾欧斯?”麒零张大了嘴,惊讶得不得了。

“你不怕死么……”天束幽花恶狠狠地瞪了麒零一眼,“别乱嚷嚷!”

“冰帝找我们去,有什么事情啊?”麒零继续傻乎乎地问道。

“不仅仅是找你们,而是所有的王爵和使徒,都被召唤了。但是召唤你们的,并不是冰帝陛下本人。相反,你们的任务,是寻找冰帝——因为,冰帝失踪了。准确一点儿来说,从目前种种的迹象来看,冰帝应该不是自己离开的,就算有要事要离开帝都,他也一定会和周围的人说。他是突然消失了踪影的,而且,在他失踪的那天早上,我们在他空荡荡的寝宫里,发现了曾经有风元素魂术使用残留下的痕迹。我们怀疑,有风源的人,将冰帝带走了。”

“别说笑了,”天束幽花听得脸色发白,“艾欧斯的魂力登峰造极,他和现任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几乎不相上下,如果他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能将他带走,那这个人得多有本事啊?”

“所以,我们禀告了白银祭司,白银祭司让我们召唤所有的王爵和使徒,一起回到帝都。”冰帝使回答。

“……这么严重。”天束幽花回头望着麒零,她知道,这个命令是没办法拒绝的。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银尘,他回来会找不到我的。”麒零直接摇头。

“一定要去。”冰帝使低着头,非常恭敬,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麒零问。

“这个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会留人在雷恩,如果银尘王爵回来这里,我们也会召唤他的。”

“那也就是说银尘也会去帝都?”麒零问。

“是的,如果现在有冰帝使已经找到了他的话,可能他已经在去帝都的路上了。”

“好,那我去。”麒零吞下一个点心,冲他们点点头。

收拾好行李,麒零跟着四位冰帝使离开了驿站。走出大门,麒零望着远处港口外的大海,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现在银尘在哪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远处的大海缓慢地起伏着。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这个繁华的海港城市,海鸟穿梭过云缝中投下的束形光线,抖落出碎碎的羽毛.飞扬在高高的白色尖顶之上。

风从遥远的大海吹拂过来,带着海洋庞大的气息,轻轻地抚摸过每一个人的脸庞。雷恩的居民陆续地开始出海,街边的店铺一个接一个地开门营业,世俗而温暖的气息把城市渐渐温暖起来。无数热气凝聚成的白烟,笼罩在雷恩城大大小小的白色建筑之上。

麒零站在路边,一直定定地望着遥远的大海,舍不得走,直到身边的冰帝使催促起来。

“银尘,你一定要没事啊。”麒零在心里,认真地对着大海说,“我就走几天,如果你没有来帝都,那我之后就回来这里等你。”

他的眼眶红红的,像是被海风吹进了沙子。

他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雷恩,前往帝都。

少年背着自己的行囊,日渐挺拔的身躯,渐渐消失在海风的尽头。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别,就和银尘别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从此之后,多少年,他们都再也没有相见过。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

感觉得到,海银口腔内的温度又下降了一些。照此推断,海银此刻已经抵达的所在海域,应该已经是非常寒冷的深海了。

“其实我所拥有的女神的裙摆,只是那面‘盾牌’的碎片,当初特蕾娅在猎杀我们天、地、海三使徒的时候,她身上就穿着这件上古时期的强大魂器,位列防具前三位的特殊盾牌。当时地之使徒格兰仕,他为了救我,不惜使用了黑暗状态,他身体上的利刃,将特蕾娅的裙摆割断了,其中几片裙摆被风吹走,散落在了远方。多年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找到了这几块碎片,它们已经凝固成了三颗陶瓷棋子般的固体,只有在魂力催动的情况下,才能重新恢复成丝绸质地的、能够抵御所有‘间接进攻’的盾牌。给麒零的,是其中一颗。”银尘小声地叙述着.然而,在提到“格兰仕”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看得出,他的喉咙紧了一下。

“但据我所知,女神的裙摆虽然看起来是丝绸的质地,但是实际上,它的硬度,在所有亚斯蓝历史上记载出现过的防具里,仅次于第一防具【龙鳞漆】和第一盾牌【雪妖的闪光】,它的硬度甚至都超过幽冥的那面死灵镜面,格兰仕作为一个使徒,怎么可能有力量将女神的裙摆斩断?”鬼山莲泉面容凝重地问。

“如果是在平时,十个格兰仕也斩断不了那件神级的魂器。但是,当时他已经是接近完全程度的黑暗状态了,当魂术师处于黑暗状态的时候,他的力量、速度、元素操纵力、生命力……所有魂力战斗指数都已经混乱了,变得我们难以想象地强……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准确地估量暗化时魂力上升的倍数。当时的格兰仕,别说只是斩断女神的裙摆了,就算把整件女神的裙摆绞碎也毫不费力。如果不是特蕾娅靠着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能提前感应格兰仕的攻击,所以躲闪及时,她早就丧命了。”银尘说到一半,停下来,周围除了遥远的洋流声,就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声。这些已经尘封的往事,都是他心里一直封印、再也没人踏足过的雷区。鬼山莲泉非常理解,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银尘深呼吸几下之后,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在昏暗的空间里响起:“黑暗状态后魂力的上涨倍数,也因人而异的,有些天生魂力潜能巨大的人,他们如果暗化,那将是一场无法收拾的灾难。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以来,所有的魂术师都不再轻易使用黑暗状态这种近乎邪恶的终极魂术……”

“到底什么是黑暗状态?我只听我哥哥讲过这种被禁止的邪恶魂术,但具体是什么,他一直都不肯告诉我。”鬼山莲泉看着银尘脸上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也对。你的王爵是你的哥哥,他肯定不忍心教你这种残忍的魂术。”银尘停下来,看着鬼山莲泉,“魂兽的战斗力是远远比魂术师要强的,所以有魂兽的魂术师,实力会远远高于同等级的没有魂兽的魂术师,而两个魂力相近的魂术师战斗的时候,只要其中一方释放出魂兽,那么,另外没有魂兽的一方,必败无疑,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

“嗯,这个我很了解。”鬼山莲泉点点头.她的天赋就是操纵魂兽,她当然了解潜伏在那些魂兽体内的力量,那是比大多数魂术师所具有的魂力高出数倍的压倒性实力。

“那么,简单地说,黑暗状态,就是不将魂兽释放到体外,而是直接将魂兽释放到身体内部,让魂兽和自己融为一体进行战斗的邪恶魂术。”

“什么?!”鬼山莲泉的脸瞬间苍白。

“魂术师在使用黑暗状态时,会趁着魂兽冲破爵印之后、钻出身体之前这段时间——这段时间,魂兽依然还是之前存在于爵印中时的能量体状态,不具有具体的肉身和形状——迅速在身体表面用魂力制造出一个封印,让魂兽无法突破这层封印,只能困在爵印之外、体表之内的空间里,于是,魂兽的能量开始迅速侵蚀魂术师的肉体,产生一系列不可预计的变化。这种变化,取决于魂兽的类型、魂兽的大小、魂兽的天赋、魂术师的天赋、魂术师体内的魂器,等等,所以,除非使用这种禁忌魂术,否则没有人知道自己的黑暗状态到底是什么样子。黑暗状态会让魂术师变成一种将自己、魂兽、魂器三者融为一体的……怪物。”

“那既然黑暗状态这样强大,为什么大家都视为禁忌呢?”鬼山莲泉的声音轻微颤抖着,听得出来,她显然被黑暗状态的实质撼动了。

“人在处于黑暗状态的时候,魂兽作为无形无状的能量体,除了会迅速侵蚀人的肉身之外,还会飞速地浸染人的神志,黑暗状态持续时间越久,人的神志就被吞噬得越多,到最后,人的神志中理智、善良、本真的一面会被兽性完全压制,永远沉睡在意识的最底层,而杀戮、嗜血、自我保护等野兽本能会迅速泛滥,之后主宰【黑暗体】的,就会变成人性与兽性混合之后的一种精神意志。”

“也就是……变成兽了?”鬼山莲泉问。

“差不多吧……变成了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银尘的目光闪动着一种悲哀的平静。

“既然知道会变成怪物,那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触犯禁忌,以身试险呢?”

“对于一些非常精通魂力控制的人来说,比如我的王爵吉尔伽美什,”银尘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依然是那种肃然起敬的神色,他依然称呼吉尔伽美什为“我的王爵”,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现在已经贵为王爵之尊了,“他就能够比较精准地控制黑暗状态的使用,像他这样处于巅峰的魂术师,是可以在兽性完全浸染人性之前,随时终止黑暗状态的进程的,他甚至可以将黑暗状态始终维持在兽性即将吞噬人性却又未能最后突破的那个微妙的临界点……这种状态,是一个魂术师在还能拥有人的神志的情况下,所能达到的,魂力的最最巅峰。但要达到这种状态,对魂力的控制就必须超乎想象地精准,一丝一毫的魂力波动,都会导致那个临界点的崩塌……在我们三个使徒被特蕾娅追杀的那个时候,格兰仕刚刚学会使用黑暗状态不久,他冒着巨大的风险,使用了这个终极魂术,等于是在赌自己的命……”银尘轻轻挥了挥手,镜面上发出的柔光熄灭了,黑暗里,他抬起手,轻轻揉掉自己眼角流下的泪水,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挥手,黑暗的空间里,光线重新柔软地洒在他们俩的身上。

鬼山莲泉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银尘,目光里沉淀着闪烁的光影。

“谢谢你。”银尘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不用。”鬼山莲泉回答道。

“就冲你不问我为什么灭掉光源,也不问我谢你什么,你就值得让我说这声‘谢谢’了。”

“因为这样的感觉,我懂。”鬼山莲泉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光线照出她坚毅的侧脸,让她冰冷却美艳的面容,露出一股让人怜惜的倔强感。

在两人的对话中,海银已经飞速地下潜了很深的距离。随着外面传来一阵轰隆的声音,鬼山莲泉知道,海银庞大的身躯,已经被两边深深的海底峡谷给卡住了,无法再进一步下潜,而峡谷深处,就是地下的另外一个空间——魂塚。

“我先出去吧,魂塚里面的空间是违反物理规律的,因为下面巨大的水元素魂力磁场,海水不会倾斜到下面的空间里,但是人还是会坠落的。我有魂兽阁翅,我先下去,然后以回生锁链为信号,你看到我的回生锁链,就随我下来。”

银尘:“你自己小心。”

整个空间开始倾斜,很显然,海银已经呈倒立的状态,这样,它等下张开嘴的时候,海水才不会完全涌进它的口腔里来。银尘和莲泉往海银口腔深处又走进去一些,并且伸手抓住了它锋利的巨大牙齿,这样才避免自己坠落下去。一切准备就绪,鬼山莲泉冲银尘点点头,她双眼瞳孔一紧,随着海银一声巨大的吼声,它的庞然大口轰然张开,银尘眼前人影一闪,鬼山莲泉已经冲了出去,一阵水浪翻涌进来,银尘抓紧牙齿,等待着。

鬼山莲泉刚刚冲出海银交错锋利的牙齿中间,冰冷的海水就将她整个包

裹,她看了看下方发出的幽蓝色的光源,将手中的回生锁链激射而出,回生锁链穿透海水,笔直地射向下方的空间,随着透过海水沉闷的“叮叮”两声,鬼山莲泉知道回生锁链已经射进下方的岩石里,她双手一紧,整个人仿佛一条急速的银鱼一样,飞快向海底射去。

“轰隆——”

她整个人在穿透水面的瞬间,急剧地下坠,她转过身,望着头顶悬浮的海水,刚刚被自己溅起的水花,全部重新上升,融入倒悬的海面,这种场景实在太过离奇了。下一个瞬间,她耳边汹涌而出的白色光芒凝聚成形,陶翅凌空显影,她摔落在它巨大的柔软后背上。她没有迟疑,将钉在崖壁上的回生锁链迅速拉回,朝头顶的倒悬海面激射而出。

啪啪。

两根锁链射进海银的口里,银尘伸出手,抓住快如流星的锁链尖端,他用力拉了拉,锁链那端感应到了他的拉力,于是迅速一扯,银尘深吸一口气,飞快地随着锁链的力量冲进海水里。

下一个瞬间,银尘就从鬼山莲泉头顶倒悬着的海面坠出来,跌落在音翅的后背上。

鬼山莲泉和银尘浑身魂力微微释放,瞬间,他们身上湿淋淋的水分,全部变为冰碴抖落下来。

“之前我们在魂塚里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那本来应该带我们离开魂琢的棋子,变成了到达尤图尔遗迹的棋子。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尤图尔遗迹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尤图尔遗迹的位置,其实就在魂琢的下一层。现在看来,正好,解决了我们最大的麻烦——我们可以绕过祝福,直接ωωωτxτxzcōm抵达下一层。”

银尘点点头,然后两个人骑乘着巨大的音翅,朝峡谷尽头的那扇石门飞去。

一会儿时间之后,音翅扇动起巨大的气流,在那块悬崖上凸起的巨大平台上降落了。鬼山莲泉走到石门之前,看着那枚曾经拉动的铜环,对银尘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握了上去。

然而,什么动静也没有。

鬼山莲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回事……”她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棋子,突然间不知所措。

“你确定是这一枚?”银尘走过来,面色凝重。

“我确定。”鬼山莲泉点点头,“当时是天束幽花将我推向这个棋子的,而且她后来也进了尤图尔遗迹,我没有记错的话,她说的是她选择了另外一边的棋子,两枚棋子都通向尤图尔遗迹。”

银尘沉默了一下,在莲泉那声“你当心”还没有说出口时,他就已经果断地伸出手握住了另外一枚铜环。

依然一片死寂。

“两枚棋子都失效了。‘他们’封锁了直接通往尤图尔遗迹的道路。”银尘转过身,冷冷地说,“看来,如果要通往下一层的话,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了。”

鬼山莲泉的瞳孔一片漆黑,“你是指杀掉下面的……那个东西么?”她颤抖的声音,在黑暗的峡谷里回荡着。

银尘沉默了,过了半晌,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亡者的黑瞳

【西之亚斯蓝帝国?魂塚】

“凭我们两个的魂力,没有任何可能杀掉脚下雾海深处峡谷里的祝福,它作为亚斯蓝的四大魂兽之一,魂力远远超过我们两个。你有什么办法么?”银尘望着莲泉,脸上有一种抱着必死之心的悲壮感。

“我和你的答案是一样的,以我们两个现在的魂力,没有任何可能杀掉祝福,”鬼山莲泉走到悬崖边上,低头沉思着,“但是,如果只是想要穿过祝福这道防线,到达再下一层尤图尔遗迹的话,我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不杀掉祝福,它怎么可能让我们穿过它?”银尘不太相信,但是他看莲泉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胡说。“它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作为囚禁吉尔伽美什的其中一道防线么?”

“如果是在之前,那我也没有任何的把握。现在,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之前?什么之前?”银尘疑惑地问。

“在我成为五度王爵之前,也就是在我还仅仅只是五度使徒的时候。”鬼山莲泉转过来,面对着银尘,眸子里闪动着微光,“那个时候,我和麒零以及天束幽花,我们差一点点就丧命在祝福手下。那个时候,我企图用我的天赋控制祝福,但是没用,它的魂力太庞大了,我的天赋在如此庞大的魂力面前,就像是遇到风暴的风筝一样,有那根线,也没用,一吹就断。但是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五度王爵,我对魂兽的控制能力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虽然不能完全操控祝福,但是,如果只是仅仅做到‘骗过它’,那还是很容易的。”

“‘骗过它’?”银尘不太明白,“你是指什么意思?”

“虽然我的天赋不足以完全操控祝福彻底听从我的指令,但是,我可以让它严重低估我们的魂力,甚至是觉察不到我们的存在,我们只需要将自己的魂力隐藏到最低,将体内黄金魂雾流动的速度减缓到最低程度,那么,再加上我的天赋,我可以让祝福错觉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飞虫之类的渺小玩意儿,那么它势必不会对我们发动进攻,这样,我们只需要缓慢地越过它,从它庞大的身体缝隙里穿过,就行了。”

“可是你要到达下面,必须使用魂力飞掠或者释放魂兽骑在魂兽背上下潜啊,否则我们不是风爵,不可能飞下去的吧,如果完全不释放魂力,靠体能从悬崖壁上攀爬下去,那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啊?”银尘对这个计划态度依然有些保留,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渐渐开始发出一些希望的光芒来,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听上去疯狂的计划,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

“这就是需要你来完成的部分了,你收藏了那么多的魂器,其中肯定有能够载人御风飞行的魂器吧,我们只需要让这个魂器载着我们,慢慢从空中下沉就行。因为就算魂器散发出庞大的魂力,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是在魂琢里,整个峡谷里数以万计的魂器都在散发着魂力,突然多了一件,根本不会引起异样,就像你不可能察觉到茫茫草原上突然多了一根草一样。”

银尘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发出熠熠的闪光,他的脸上充满了激动。因为之前,他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营救吉尔伽美什,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个计划并不是“必死”,而是有成功的可能,他的心脏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而且,我们还有一道最后的防线,那就是你拥有魂器——女神的裙摆,”鬼山莲泉终于笑了,“就算我的催眠失效了,让祝福觉察到有微弱的魂力靠近它,那么,它就算发动攻击,必然也是像一只猛虎企图拍死一只蚊子一样,不可能用尽全力,只会轻轻一击,那么,尽管你拥有的只是女神的裙摆的部分碎片,但也肯定足以抵御这微不足道的攻击了。当祝福发现攻击落空的时候,它必然更加确认刚刚它似乎探知到的魂力只是错觉。”

银尘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好。”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但是,鬼山莲泉能够听得出他在极力压抑自己哽咽的声音。

“也许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们必将营救吉尔伽美什吧。我想,当初白银祭司囚禁他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营救者中,有我这样具有催眠魂兽天赋的王爵,加上你这样收集了各种魂器的王爵,而且还恰好得到了女神的裙摆,也许一切自有神意吧。”

“我们开始吧。”鬼山莲泉看着银尘。

“好。”银尘点点头,举起手在空中一挥,一面圆形的又像是琉璃又像是玉盘的器皿,从半空里浮现出来,微微地飘动着,看起来轻若无物。“这是一件非防具也非武器的魂器,它的名字叫【云决】,它可以迅速在天空制造出大量的云,从而降雨,虽然不具备进攻或者防御的属性,但是,对于一些善于元素魂术的人来说,非常管用。比如在沙漠里或者周围没有水源的地方,能够通过瞬间的大规模降雨,迅速改变周围的地域属性,从而大幅提高他的战斗力。作为魂器本身,因为是‘云’,所以本身就可以飘浮。”

“……其他王爵,甚至白银祭司都不知道你搜集到了这么多各种类型的魂器吧?否则你怎么可能一直屈居七度王爵,你的实力,远远被低估了啊……”鬼山莲泉望着银尘,认真地说。

银尘没有回答,他将手朝下面凌空一拉,那面云决缓慢地开始朝下面云遮雾绕的峡谷底部沉去,银尘从悬崖边缘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云决的上面。他转头朝莲泉招招手,莲泉点了点头,然后闭上双眼,巨大的音翅瞬间卷动成无数缕白色的光芒,旋风般吸进她耳际的爵印,她从空中落到云决上,两个人往下慢慢地沉去,一会儿,就消失在浓厚的云雾之下了。

眼前的云雾消散之后,鬼山莲泉再一次看见了那幅地狱般骇人的场景。巨大狭长的峡谷底部,挤满了一条一条又长又粗的蛔虫一样的触手,仿佛无数河底的线虫放大了几十倍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在血淋淋的水里。银尘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尽管之前他就知道祝福的可怕,但是,他也没有想到是这样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

“把魂力降到最低,我们马上要进入它能感应到的范围了。”鬼山莲泉说道,银尘听后,转头看她,她的双眼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金色,脖子上也隐隐发出金黄纹路的光芒,看来鬼山莲泉已经开始发动她的天赋了。看起来,似乎骗过了脚下的祝福。那些蠕动着的红色肉藤,缓慢地交错着钻来钻去,没有发现正逐渐靠近的两人。

银尘将两枚女神的裙摆的碎片小心地捏在手里,随时准备着催动魂力将它们激发成可以抵御魂兽进攻的原始丝绸状态。云决的高度越来越低,血淋淋的水面也越来越低,那些仿佛巨大的树干粗细的血舌尽在咫尺,上面一个一个吸盘都看得清清楚楚。快要接近触碰到水面时,银尘感觉心脏都快跳到喉咙了,这么近的距离,如果祝福瞬间发动进攻,那么以它的超高速度和力量,自己是否有把握抵挡,还真的难说。

鬼山莲泉突然双手朝前一伸,插进了赤红色的血水里,无数巨大的红色蛔虫样的肉藤,一根根地蠕动着,她仿佛拨开风中柔软的柳枝一样,温柔地分开那些拥挤在一起的玩意儿,她的双眼完全看不到焦点,金色光芒在里面仿佛煮沸的液态黄金。

云决缓慢地沉进了祝福庞大的体内。

【西之亚斯蓝帝国?尤图尔遗迹】

“我们活着出来了。”银尘闭上眼睛,眼前仿佛依然是刚刚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无数红色巨大蛔虫组成的肉壁,那种让人几欲呕吐的腥臭,那种仿佛粘在耳膜上的沉闷的蠕动声,视野里一片猩红。

仿佛从死亡的边缘走了回来。

鬼山莲泉轻轻地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来,她双眼紧闭着,看上去,刚刚为了欺骗祝福,她持续高强度地发动了太长时间的催眠天赋,此刻,她的魂力处于极低的状态。

银尘走过去,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耳边,庞大而精纯的魂力如同泉水般汩汩流进莲泉的身体,银尘能感觉到她的体能和魂力异乎寻常的恢复速度,他非常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拥有【催眠】和【永生】两种天赋的女爵,同时还拥有非常杰出的智慧和胆识,甚至拥有很多男子都没有的忍耐力。她的坚韧仿佛被积雪压着的松枝。

鬼山莲泉闭目恢复体力的同时,银尘闭上眼睛,探寻着周围的魂力。

此刻,他们已经处于尤图尔遗迹之中了,但是,和上一次与漆拉一起前来的时候一样,整个庞大的遗迹里,没有任何魂力的气息。庞大的地底之城,如同一片真正荒凉的废墟,空无一人,鬼影都没有。

银尘转过头,发现鬼山莲泉已经站起来了。她的恢复速度真的很惊人。

“这里……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空?”鬼山莲泉和银尘一样,感应了一下四周,惊讶于四处黑洞般的真空感。

“很奇怪,之前成千上万的亡灵,都没有了。”银尘轻轻地说,“在永生岛大战之前,我和漆拉就来过这里,那个时候,所有的亡灵都已经消失了。但是,这真的很离奇,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让这么多亡灵瞬间灭亡,就算是吉尔伽美什,也很难做到。”

“但肯定不是白银祭司撤销了数万亡灵组成的这一道防御屏障,因为这些亡灵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囚禁吉尔伽美什,白银祭司不可能会撤销的。”鬼山莲泉说。

“不对……”银尘低着头,若有所思的神色看起来仿佛抓住了脑海里一些模糊的想法,很关键,但是却又没有清晰的轮廓。

“有什么不对?”鬼山莲泉问。

银尘抬起头,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尤图尔遗迹从很早之前就存在了,有很长的历史,而且,我们历代的一度使徒里的地之使徒,其实扮演的就是‘地狱之使徒’的使命,这是只有我们一度使徒和王爵才知道的秘密。地狱使徒的任务,就是不断搜集已经死去的王爵、使徒,或者高等级魂术师的灵魂,将它们全部集合到这里,保护某种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这个任务,从我们之前,甚至漆拉那一代之前的地之使徒,就开始了。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还根本没有诞生,所以,这些亡灵,不可能是因为要囚禁吉尔伽美什,才聚集到这里的。我觉得,肯定还是像之前白银祭司告诉我们的一样,是为了守护某种东西。”

“那现在,这里的亡灵全部消失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东西已经失窃了?”鬼山莲泉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这个我不清楚。”银尘的眉头紧紧锁着,从他的神色看来,他心里也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不过,如果从白银祭司需要搜集那么多的亡灵,并且已经有那么长的历史来看,这些亡灵守护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如果失窃了,对亚斯蓝来说,非常有可能是一场灾难。”鬼山莲泉望着银尘。

银尘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关系了,我已经不是天之使徒了,现在修川地藏的新的地使,应该会解决这个灾难吧。我只想救出吉尔伽美什,其余的什么都不想,哪怕死了也无所谓,这个国家就更和我没关系了。”

莲泉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只好沉默。但其实,在她的内心里,有某一个部分,是认同他的。就像自己一样,此刻自己的心里,是完成鬼山缝魂的遗愿,为他报仇,实现他临死前的遗愿。但是,完成了之后呢,自己何去何从?茫茫的天地间,自己该干吗呢?肯定不能再做王爵了,那么做谁呢?

“西流尔有告诉你,怎么才能从尤图尔遗迹到达再下面一层,也就是真正囚禁吉尔伽美什的地方么?”银尘的话音,将思绪飘远的鬼山莲泉拉了回来。

“有。”鬼山莲泉抬起头望了望,朝着有两座巨大石柱的地方走去,“跟我来。”

在黑暗里行走了一刻钟左右,周围的庞大黑暗,依然没有一丝声响。没有边界的死寂。

鬼山莲泉停留在一个祭坛般的废墟上,周围的石台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中央一个圆形的石块拼接成的圆形地坛样的凹陷区域,看起来仿佛一个圆形的水池,当年也许是波光粼粼的喷泉池水也说不定。

鬼山莲泉转身对银尘说:“应该就是这里了。西流尔说的祭坛。”

银尘走过去,迈进凹陷的圆形地块里,鬼山莲泉的面容也很疑惑,显然,西流尔并没有清楚地告诉她到达这里之后如何进入下一层。

“你来看这里。”银尘蹲下来,伸出手一挥,强劲的气流将地面上一块巨大长条方砖上的灰尘拂开,一行古体字显现出来:

一池同源黄金血,唤开白色地狱门。

“地狱门,应该是通往下面的门的意思,但为什么是白色地狱?而且黄金血是指什么呢?”鬼山莲泉蹲下来,研究着这行字样。

“黄金血,说的应该是融人了黄金魂雾的血液,也就是魂术师的血。但是,怎么可能是同源的黄金血?同源应该是指来自同一个人……如果是这样,那么,放满这一池血,人也早就死了。”银尘的眉头紧紧皱着。

“那不一定。”鬼山莲泉若有所思,然后轻轻地说道,“你忘记了我新得到了一种天赋么?”

银尘恍然大悟,“对,西流尔永生的天赋!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些血液,完全不是问题。”

“试试看吧。”莲泉的面容非常凝重。就算仗着自己拥有永生的天赋,但是,要从体内放出这么多血来灌满这个池子,也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鬼山莲泉伸出左手,把袖子往上卷起来,她抬起右手往手腕上用力一划,空气里瞬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我突然想到,”鬼山莲泉垂着手腕,任由鲜红而滚烫的血液汩汩流进脚边的池壁,“西流尔对我进行赐印、将他的爵位传递给我,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知道,如果没有他的这种天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破解这个封印的。

“而且,这也更加证明了白银祭司的计划天衣无缝,因为,既然西流尔的肉身化成了那个岛屿,那么,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拥有永生的天赋来破解这个最后的封印了,所以让西流尔化为岛屿成为其中一个封印,除了让这个囚禁之地的有效时间接近永恒之外,更是彻底从根源处,消灭了破解这道血池的封印的人。

“其实,这也解释了另外一件事情……”鬼山莲泉的脸越来越苍白。

“什么事情?”

“你还记得之前我、麒零、天束幽花三个人进入魂塚之后,棋子被调换的事情么?”鬼山莲泉问。

“当然记得。”

“现在想起来,如果说心脏里的两位白银祭司因为我和我哥哥的背叛,而要在魂塚里就将我铲除的话,那么调换棋子,就显得理所当然。但是,问题是,为什么天束幽花本来和这件事没关系,她得到的情报也是错的,那枚另外的棋子,也将她送到了尤图尔遗迹里?现在看来,也是白银祭司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不允许世界上还存活着拥有永生这种天赋的人,因为只要还有这种天赋存在,吉尔伽美什的最后一道封印就有可能解开。”

“这样说起来,一切就都能解释了。至于麒零,他是在计划之外的,是突然提前了计划,撞进魂塚,所以被迫和你们牵连到了一起。”银尘点点头,目光异常地沉重。

“而且,我觉得这个最后的封印的意义,还在于,如果一个人消耗了这么多的血,那么就算他破解了这个封印,最后进入了下一层吉尔伽美什的囚禁之地,那么,他肯定也已经虚弱得不堪一击,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新的陷阱和攻击,他应该都难以为继了。”

银尘沉默着,没有说话。这趟营救之旅,充满了太多的危险。从目前种种来看,囚禁吉尔伽美什的设计已经到了匪夷所思和极度邪恶的程度,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防止吉尔伽美什将来有可能叛变这样的原因么?

黑暗空旷的尤图尔遗迹里寂然无声,除了鬼山莲泉手腕上不断滴下来流进干涸的池底的血发出的“滴答滴答”声。黑红色的血浆已经在池子里积累了起来,但是,随着身体内部血液的消耗越来越多,鬼山莲泉的天赋使得她的身体产生了本能的保护,她手腕的伤口愈合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鬼山莲泉不得不一次次地划开自己的手腕动脉,一个个伤口在她的手臂上被割开,然后又愈合。’

“现在血液灌注的速度太慢了,我得加快速度,这个黑暗的地下遗迹里,似乎时刻都充满着未知的危险。我们还是不要多停留比较好。”说完,银尘又听见几声血肉撕扯的声音。

银尘实在有些不忍,却又没有办法,他轻轻地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像在回忆些什么东西,然后,他双手一挥,一盏碧绿色的铜灯,出现在他的脚边,他轻轻拧了拧灯座上的一个小小旋钮,幽然的光线就从灯罩里散发出来,碧绿碧绿的荧光,看起来不像是燃烧发出的光亮。

“这个灯,能产生黄金魂雾?”鬼山莲泉一边问,一边重新在手肘动脉处用力撕开一个更大的伤口,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感觉到,周围黄金魂雾的浓度明显增大,她身体的愈合和血液新生的速度明显加快。

“不是,这个魂器的名字叫【聚魂玉】,”银尘将手按在莲泉的耳朵边上,他也将自己的精纯魂力输送给莲泉,“虽然不能产生黄金魂雾,但是它可以将周围大范围的黄金魂雾迅速吸纳聚拢,对于受伤,或者魂力消耗巨大的魂术师来说,是一件还挺有用的魂器。”

鬼山莲泉因为大量失血而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丝丝笑意,“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移动的魂塚嘛,以后使徒直接问你要魂器就行了。”

银尘没有回答,也没有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莲泉,心里充满了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的担忧。到目前为止,每一关,都过得并不容易,但又很侥幸,一直都没有正面交锋的情况发生,但是,这种看似安静的表面之下,银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催生暗涌,吉尔伽美什的囚禁之地,如果真的可以如此简单地就到达,将其营救的话,那么一切都显得太过容易了。一定有什么,是自己和莲泉都没有想到,或者即将发生的。

想到这里,他的眉心又重新皱起来。

当银尘还在沉思的时候,突然,脚下的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紧接着,震动越来越大,头顶高处的石壁上,不断地掉落下簌簌的尘埃和石屑,他站起来,身体上的金黄纹路隐隐发光,整个人处于一触即发的戒备状态,他站在水池边上,保护着此刻近乎虚脱的鬼山莲泉,她跌坐在水池的边缘,脸如金纸一样骇人。

银尘这个时候才发现,脚边先前那一池干涸的凹槽,已经灌满了莲泉的血浆,然而满满的一池血红,此刻,却朝着水池底部正中位置的一个旋涡,不断地吸纳进去,仿佛池底突然出现了一个漏洞,血水旋转起来,越来越快,满满一整池的血浆在飞速地减少,当最后一层血浆从中间旋涡漏孔处消失时,一枚发亮的短匕首插在池底的正中,就是刚刚所有血液都仿佛被吸进一个黑洞的位置。

“这把匕首,会是棋子么?”鬼山莲泉撑着虚弱的身体问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仿佛一张纸,一揉就碎。那盏聚魂玉此刻也只剩下微弱的光亮了,看起来,周围的黄金魂雾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要重新会聚起远处的黄金魂雾,需要一些时间。

“我先试试吧。你先休息。”银尘轻轻地跨进血池里,雪白的长靴,迅速地被池底残留的血浆染上了红色的血迹。空气里是又厚又重的甜腻的血腥气。

“你等一下。”鬼山莲泉撑着膝盖站起来,叮当几声,莲泉已经将回生锁链缠绕在了银尘的右臂上,她攥紧手中的锁链,说:“如果那枚匕首是棋子的话,那么我们至少可以一起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去,彼此有个照应。如果是触发陷阱的机关,那我能及时地把你拖离血池的区域。你准备好了,就示意我。”

银尘点点头,他蹲下来,冲莲泉做了个手势,然后迅速地握紧匕首的刀柄,鬼山莲泉眼前一花,几缕扭曲的黑色光影突然遮蔽了所有视线范围,莲泉突然感觉到手上回生锁链的紧绷之力瞬间消失,她因为一直用力拉扯着银尘的关系,所以现在回生锁链突然拉了个空,她整个人朝后面跌去。

当她的视线重新凝聚之后,眼前的银尘已经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石台之上,只有自己,血池里那枚匕首也已经消失不见,那盏聚魂玉也失去了踪影,整个庞大的尤图尔遗迹里一片漆黑。她想释放出音翅来,这样,它身上那庞大的白色柔光,起码能照亮一下眼前的黑暗,否则,一切太危险了。然而,她刚刚消耗了太多的魂力,已经不能维持魂兽的正常显影。

鬼山莲泉只好躺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她枕着冰凉的石台,呼吸沉重地起伏着,她脑海里飞速转动着刚刚的一切,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是,她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心里的恐惧感越来越重,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恐惧——种明明已经感知到了,却无法说出来的诡异,肯定有哪儿不对劲儿!肯定哪儿有问题,但是,到底是哪儿?她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但是,没有任何光源,依然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此刻有一只怪物就在她鼻尖前面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她,她也丝毫看不见。

异样的危险感越来越强烈,到底是什么?到底哪儿不对劲儿了?鬼山莲泉拼命想要想出来,突然,她脊柱一阵冰凉的惧意蹿进大脑,她知道自己身体里这种诡异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了——她已经不能【愈合】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身体里流走的所有血液,她所有的皮肤肌腱,全部停止了新生!

莲泉的后背冰凉一片,自己竟然不能愈合了?她闭上眼睛感应着周围,然后,她更加惊恐地发现,在这庞大的黑暗里,甚至在自己能够感应到的大半个尤图尔遗迹的空间里,没有一丝黄金魂雾残余!魂力为零!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身体全面停止了愈合的原因。因为没有任何的黄金魂雾能够让她吸收、补充,整个尤图尔遗迹,瞬间变成了一个魂雾的空洞!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喉咙渐渐锁紧,突然,她感受到了一种死神的气息,说是感受,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没有散发出任何味道,但是,鬼山莲泉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黑暗里,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是一种本能的第六感,但莲泉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她不敢出声,甚至屏住了呼吸。她用力睁大了眼睛,可是依然什么都看不见。黑暗里的那个人,也许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在黑暗的死寂里直直地凝视着自己。

“谁在那儿?”莲泉冲黑暗喊,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能听出颤抖,其实她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回答自己,她只是想在这让人快要发疯的一片漆黑死寂的空间里制造一些声音出来,否则,这种绝对的寂静和黑暗,快要让她崩溃了。她的身体在大量失血,并且无法痊愈之后,已经渐渐开始出现了一些濒死的幻觉,无数猩红的光斑一块一块地出现在她的视网膜上,四肢不时发出一阵阵的痉挛。

一阵缓慢而轻柔的脚步声,从前方的黑暗里,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

莲泉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作出防御的准备了,她的胃仿佛被黑暗里的鬼手攥紧,扑面而来的死神的气息越来越剧烈。然而,黑暗里,突然发出了一些灰黑色的光线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光亮,本来,用灰黑色去形容光,就是一种不对的形容,但是,出现在莲泉的视线里的光线,只能这么勉强形容。

灰黑色的朦胧光线里,一个穿着漆黑长衫斗篷、戴着兜帽的人缓慢地朝她走来。他的脚步踩着一种固定的频率,不轻不重,透露着一种类似鬼魅的傲慢和阴森。光线从他的漆黑长袍下散发出来,让他整个人像一个包裹起来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茧。

他走到鬼山莲泉面前,轻轻地摘下了兜帽,他的面容呈现在黑暗里。

“怎么……会……”鬼山莲泉的瞳孔瞬间缩小,她苍白的面容骤然扭曲,“怎么会是你?!”

他的面容仿佛冰雕玉器般冷漠、俊美,然而他的瞳孔,却是彻底漆黑一片,不,不仅仅是瞳孔,他的整个眼球都是彻底的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眼珠,整个眼眶下面,就是这样一汪仿佛漆黑墨水般的黑洞。他蹲下身子来,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上莲泉的喉咙。

“你是……你到底是……谁……”鬼山莲泉从被掐住的喉咙里,发出让人恐怖的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来。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安静的石室里,特蕾娅和幽冥两个人沉默地肃立着。

这间石室和多年前比,看起来完全没有变化。甚至通往这间石室的那条水域,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过来时特蕾娅低头再一次望了望那一块块浮阶的下面,数双疹人的白色枯手,依然支撑着这些漂浮的石阶。

她和幽冥,一回到格兰尔特,就被白银祭司的使者召唤了。听他们说,这一次的召唤,是对所有王爵和使徒发出的。这种大规模的召唤,历史上出现的情况并不多。所以,特蕾娅也无从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

特蕾娅稍稍转过头去,沉重的石门被推开,漆拉悄然地站在逆光里,光线在他漆黑的袍子上打出一圈轮廓来。他的脸依然那样动人,他的美貌在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依然仿佛寒冰包裹中凝固的花朵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他冲特蕾娅和幽冥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也并不知道这次召唤他们,到底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走进来一会儿之后,大门在他的身后悄然关闭了。

“就来了我们三个?”幽冥看着最后进来的漆拉,转身问特蕾娅。

“使徒们也被召唤了。但是使徒们在隔壁另外一间石室里。”特蕾娅不动声色地回答。

“召唤我们来,会是讨伐五度、六度、七度,三个叛变的王爵么?”幽冥的嘴角依然含着一个邪邪的笑容。

“不要乱下结论。”沉默的漆拉,突然冷冷地开了口,他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种类似盾牌的光芒,“谁叛变谁没叛变,都还说不清楚。”

“我也觉得,你不要乱下结论。”特蕾娅抬起手,掩住嘴角,再一次发出了她那种娇媚而又风情万种的笑声,但是,她的目光里,却永远萦绕着和她的这种笑声好不匹配的毒液般的杀意,“因为啊……如果仅仅是要讨伐五度、六度、七度三个小小的下位王爵,需要动用到我们二度、三度、四度王爵么?随便我们其中的谁,要对付三个最末位的王爵,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费点儿力气罢了,你说是吧,漆拉大人?”

漆拉没有说话。

这时,石室里突然蓝光大作,对面那堵高大的石墙,在不断激越的“嗡——嗡——”金属弦音里,再一次幻化成了巨大的水晶。所有人都知道,白银祭司即将现身,于是,他们三个恭敬地低下了头。

巨大的水晶石壁里,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位白银祭司。看起来,另外一位白银祭司,应该是去隔壁使徒所在的那个石室里了。

漆拉、特蕾娅、幽冥三个人,恭敬地行礼之后,就安静地肃立着,等待白银祭司的指令。

说话的是那位男祭司。

仿佛来自云端的遥远的声音,带着空旷的回荡感。

“这次的召集,是面向全体王爵和使徒的。但是,很遗憾,因为某些原因。五度王爵鬼山缝魂、六度王爵西流尔、七度王爵银尘,以及五度使徒鬼山莲泉,没有回归。”

说到这里,特蕾娅和幽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彼此应该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漆拉,则一直低垂着他那双美艳动人的眼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祭司,关于几位未回归的王爵和使徒,有些信息,还没有来得及向您禀报……”特蕾娅低声说。

“如果你是指西流尔死亡、鬼山缝魂死亡、鬼山莲泉变成双身王爵、银尘追随鬼山莲泉后失踪这几件事情的话,那么,我们已经知道了。”白银祭司依然紧闭着双眼,他水晶雕刻般的容貌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

特蕾娅闭上嘴,没有再说任何话。但是,她看起来冰雪不惊的面容下,却是波涛汹涌的震撼。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作为天格的统领,扮演着白银祭司“眼、耳、鼻、喉”的重要角色,三位白银祭司因为永远都是只出现在格兰尔特心脏地底的水晶里,所以,外界发生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和整个天格庞大的天罗地网般的脉细,来作为白银祭司获取讯息的来源。然而,这一次,刚刚发生在永生岛屿上的事情,现场的人只有王爵使徒,而且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布置好天格的人对白银祭司作汇报,在这样的情况下,白银祭司却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到了刚刚的几件事情。特蕾娅突然意识到,也许天格只是白银祭司布在亚斯蓝领域上的其中一套系统,还有很多很多未知的系统,都在为他们三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而服务。

“这一次召集你们回来,是因为一件事情,那就是,冰帝艾欧斯,失踪了。艾欧斯不可能自己出走,他就算要离开帝都,肯定也都会事先有所交代。以现场的迹象来看,艾欧斯失踪的宫殿里,四处残留着大面积风元素魂术使用之后留下的痕迹,而且以捕捉到的残留魂力来说,其精纯程度,几乎可以断定是来自风源的王爵或者使徒。”

这一次,除了特蕾娅和幽冥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之外,就连漆拉,也忍不住抬起头,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是……”特蕾娅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她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把恐惧写在脸上,“以艾欧斯的魂力实力,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的天赋和魂力等级,但是,至少我们都听说过,他的实力和目前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几乎不相上下。如果不是他自己离开,假设是挟持,那么,难道是风源一度王爵,已经来到亚斯蓝帝都了?”

白银祭司回答:“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风源一度王爵,比我们水爵的一度王爵都还要神秘,而且,好像连续很多年,都没有更换过了。就我们得到的信息,我们连他是谁、名字叫什么、年纪、容貌特征、天赋、魂力级别,都完全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他居住的地方,在北方因德帝国境内的极北边陲,几乎已经接近大陆的北之尽头,他有属于自己的一座宫殿,宫殿坐落的整个峡谷,两边是高耸人云的因德帝国境内最高的两座山脉,而中间的那条峡谷,是整个风源领域上,风元素最强大的地带,被称为【风津道】。他常年居住在风津道里,和修川地藏从来没有离开过心脏一样,这几年来,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风津道。不过,整个奥汀大陆上,包括风、水、火、地四个国家在内,大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目前因德帝国的一度风爵,被誉为奥汀大陆有史以来所有王爵中,最强的王爵。”

特蕾娅、幽冥、漆拉,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特蕾娅轻声问:

“您说的所有王爵里,包括我们现在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么?”

“包括。”白银祭司冰冷的声音从水晶里清晰地传来。

“那,”一直沉默的漆拉抬起头,“也包括吉尔伽美什么?”

整个石室里,是一片压抑的寂静。没有人再继续说话。过了很久,白银祭司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包括。”

众人再次沉默了。

白银祭司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艾欧斯作为我们国家的帝王,代表着我们国家最高的尊贵和荣誉,他的生命,也至关重要。并且,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消息,而且是比较准确的消息,风源帝国的使徒,除了一度王爵的天、地、海三使徒之外,其他六个风源使徒,已经全部潜伏进了亚斯蓝的领域,他们可以是任何人,出现在任何的地方。我们相信,他们肯定在执行一个巨大的计划,艾欧斯的失踪,也正是这个计划的开始。这次召集大家来的任务,你们肯定也猜到了。那就是,找到艾欧斯,并且,弄清楚风源帝国的人,到底在计划什么。”

“好的,我们明白了。”漆拉、特蕾娅、幽冥三人,低头回应道。

“不过,这次任务非常艰巨,你们也知道,风、水、火、地四种元素环环相克,水克火,火克地,地克风,而风刚好克我们水。作为魂术元素来说,风爵对阵我们水爵,具有天生的优势,你们一定要小心。因此,我也派了一位新的伙伴,加入你们的阵营。”

特蕾娅和幽冥彼此对看了一眼,心里隐隐意识到了会是谁,他们心里都压抑着巨大的好奇和紧张。幽冥刚想要说什么,就看见对面特蕾娅的眼睛瞬间一片肆虐的白色风暴,幽冥的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恐惧,在这种地方,在白银祭司的面前,特蕾娅想干什么?

而下一秒,他就看见,特蕾娅眼中的白色风暴瞬间消失了,速度之快,令幽冥甚至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是,特蕾娅苍白如纸的面容不会说谎,一定是她感觉到了什么让她难以相信的事情,可能自己和漆拉都还没有感觉到,但是,特蕾娅在魂力感知上的天赋,比自己和漆拉都高出不知道多少个等级,但,在心脏这样的地方,能发生什么让她如此惊恐的事情呢?

幽冥还未来得及询问特蕾娅,就突然被心里陡然升起的一种阴森感抓住了。空气里波动着一种无色无味、无形无状的东西,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了,但是,却完全无法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儿,这种扭曲的感觉太过强烈,太过陌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特蕾娅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她小声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整个心脏的黄金魂雾……都消失了……”

紧闭的石门轰然打开。

三个身高、身形、装束都一模一样的人缓缓走进石室。他们三个都穿着长身的漆黑袍子,连在袍子—上的兜帽笼罩着他们的面容,他们的五官沉浸在浓黑的阴影里。

“他们……是……”特蕾娅僵硬地回过头,望着水晶里的白银祭司。其实不用问,她已经隐约能够感觉到,面前的三个人是谁了。

“他们就是当今亚斯蓝领域上的,最强的王爵——修川地藏,和他的使徒。”

“他们的天赋是……”特蕾娅压抑着内心的恐惧,继续问道。

“以你对魂力的感知,你应该多少能够感觉得出了吧?”白银祭司说,“修川地藏的天赋是【窒息】,也就是,他能够瞬间清空大面积领域上的黄金魂雾,让整个区域处于魂力真空的状态,包括魂术师体内的魂力。”

幽冥和漆拉瞬间脸色苍白,他们暗自运行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魂力,这才发现,整个身体里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任何魂力的踪影。幽冥突然明白过来刚刚的那种诡异的不对劲儿的感觉,原来是自己突然身处在了一个完全没有魂力的地方,这在亚斯蓝领域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他才会感觉到那么不适应,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直到现在白银祭司提醒,他才惊讶地发现,他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了。

“那他自己的魂力呢?”特蕾娅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语气,“会受到影响么,也会一并清空么?”

“不会。”

白银祭司的回答冷漠而有力。

特蕾娅双眼中的光芒,绝望地熄灭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修川地藏能够称为亚斯蓝领域上最恐怖的王爵,这也是为什么传说中他被赋予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崭新回路——这种回路完全就是为了猎杀魂术师而生,这种压倒性的天赋,随时都能将呼风唤雨的王爵,瞬间打回一个凡人的原形,让一个路人和一个一度王爵对打,谁输谁赢,还需要说么?

“那么,”特蕾娅鼓起勇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所有被清空的黄金魂雾,包括我们自己体内的那些魂力,最后去了哪儿?是被一度王爵攫取进了他的体内,还是就彻底消失了?”

“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特蕾娅。”白银祭司冷冷地说,“你们的任务,是配合修川地藏,找到艾欧斯,守护亚斯蓝,以及,铲除任何阻碍你们的人。”

“可是,”漆拉突然开口了,“修川地藏和他的天、地、海三使徒,应该是四个人,可是现在只来了三个,为什么还有一个人不在?”

“另外一个人,现在已经前往尤图尔遗迹了,他需要去做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白银祭司说,“下面,就让一度王爵和使徒与你们见面吧,不过,在他们摘下兜帽之前,我想先让你们作好准备,因为你们肯定会有很多疑问。但是,请不要质疑任何的事情,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此刻,站在逆光里的三个黑衣人,身材修长而挺拔,中间的那个,缓慢地摘下了他的兜帽。他仿佛冰雪雕刻的容颜,在水晶墙壁幽蓝色的光线下,带着一丝鬼魅般的诱惑力,他的五官看起来,俊美得就仿佛他的天赋,让人窒息。他缓缓地睁开了他浓密睫毛下的眼睛——那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眼白,也没有任何光亮的、仿佛最深最冷的黑夜般的眼球,整个眼眶中都是这样彻底的漆黑。

“啊!”特蕾娅下意识一把抓紧了身边的幽冥的衣摆,她心里的恐惧太过剧烈,“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你就是……修川地藏?”漆拉的嘴唇血色全无。

紧接着,另外两个黑衣人,也缓慢地摘下了他们的兜帽。两个人的行动完全一致,动作节奏完全一致,甚至连他们展现在光线里的表情和神态都一模一样——因为,他们三个人,从头到脚,从眼睛到嘴巴,所有的五官、所有的外貌、所有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的。

特蕾娅几乎站立不稳,面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阴森恐怖了,她颤抖地问:“谁才是修川地藏?”

“修川地藏和天、地、海三使徒.从外形上来看。没有任何的区别。”白银祭司的声音里,有一种隐隐的自豪感,仿佛眼前的一度王爵,是他最得意的杰作,“除了我们白银祭司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究竟谁才是修川地藏。这是他隐藏实力和身份,最好的方法。”

特蕾娅回过头去,望着眼前三张一模一样,却又极其熟悉的面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伸出手,悄悄地握住幽冥的手掌,然而,回应给她的,只有幽冥满手冰凉的冷汗。

仿佛海底般不断晃动的蓝色光线里,穿着漆黑长袍的三个一模一样的银尘,面无表情地肃立在石室的中央,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备注:神话传说里,全黑眼球者,代表已死之人或者失去灵魂者。

第二十二章囚魂植被

【西之亚斯蓝帝国?囚禁之地】

当银尘的视线恢复清晰,耳朵里那种近似尖锐啸叫的风声消失之后,他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地方。脑海里依然残留着刚刚的景象,当自己的手握上那枚血池中央的匕首时,空气里那种异常的扭动非常熟悉,那是触摸到棋子发生时空转移时的感觉。可以断定的是,这把在血池消失后出现的匕首,确实是一枚通往囚禁之地的棋子。然而,鬼山莲泉当时用锁链和自己连接在一起,如果是普通的棋子,那么势必鬼山莲泉会和自己一起发生时空转移。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转移到了这里,那么证明那枚棋子上肯定被设下了限制,就像是雷恩甬道里十七神像那个仅仅只有未进入过魂蟓的人才能触发的棋子一样,属于特殊的棋子,可以限制转移的人数,也可以限制转移的条件,或者是仅仅针对特定的人才能发生转移。

银尘四下环顾,头顶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看起来像是昏暗的无星无月的夜空,但银尘知道这里是尤图尔遗迹的再下一层,是很深的地底。他的背后,是一面高耸的山崖,异常陡峭,寸草不生,难以攀爬,看起来是彻底的死路。而前方,是一望无边的黑色水域,水域正中,一条笔直的大理石铺就的道路,穿过水面,指向遥远的前方,道路的尽头,隐藏在一片黑暗里。水面的石道有三米来宽,两边每隔十米左右的距离,就会有一座一人高的石柱,石柱上方是闪动的火光,照亮着黑暗的水域。

看起来,只有这一条路了。

银尘小心地踏上大理石地面,往前面未知的黑暗走去。

银尘一边往前行进,一边将自己探知魂力的感应力发挥到极致,尽管他没有特蕾娅那种大范围精准魂力探知的能力,但是,近距离的魂力异动,还是可以感受到的。然而,庞大的空间里,没有任何魂力的迹象。包括看起来危机四伏的黑色水域,水底十米之内,完全没有任何魂力和魂兽存在的证明。银尘镶满金属的靴子踏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一声空旷的足音,回荡在异常辽阔而安静的水面之上。从高处看下来,他渺小得如同一只白色的蚂蚁,正爬行在水面上一条横穿而过的石道上。

走到道路的尽头,水域结束了,银尘走上岸边,抬头看见一面高不见顶的山崖,和刚刚水域对面的山崖几乎一模一样,寸草不生,怪石嶙峋。唯一不同的,是山崖的正中,镶嵌着一道巨大的石门,石门的旁边,有一个几米高的石碑,石碑下方,是一个类似祭坛样的凹槽。

银尘走过去,石碑上突然闪动出一行荧火,看起来是亚斯蓝古老的文字,银尘眯起眼睛分辨着:

开启白色地狱之门者,必先舍弃其魂器。

银尘低下头,明白了那个凹槽正是让来者将魂器放在其中的地方。

这和之前那个需要放满一池血浆方能通过的封印,简直是异曲同工。

银尘这时完全明白了这一层又一层的设计,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的,那就是:不断削弱企图靠近吉尔伽美什的人的力量。无论是第一层的祝福,还是第二层让靠近者放满一池血方能显现的匕首棋子,又或是此处必须让来者丢弃魂器方能开启的大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银尘想了想,闭上眼睛,空气里一声蜂鸣,一把通体绿色的看起来仿佛古老生锈的锥刺模样的武器,在空气里显影。

银尘伸手握住那把锥刺,然后轻轻地放在了石碑下的那个凹槽里。这时,凹槽中突然光影闪动了几下,瞬间凹槽中就被坚硬的冰块封住了,那把古老锥刺凝固在透明的冰里,看起来像一个远古的怪物标本。

面前的石门一边发出沉重的轰鸣,一边朝两边移动开来,一股气流从石门洞开的缝隙中迎面冲来。

冰凉的气息,仿佛结冰的湖面上吹过来的风。

一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从银尘的心里升起。石门里是一个洞穴的样子,站在外面,看不出来有多深,不断有冰冷阴森的气流从里面吹出来,拂在人的脸上,像是鬼魅的吐息。但这并不是那种怪异感的来源,银尘闭上眼睛,四周依然没有任何魂力异动的迹象,但是,却偏偏有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感,如影随形。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但是究竟是什么问题?

但是,银尘却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那扇石门开始慢慢地合拢。银尘眉头一紧,身形闪动,瞬间消失在石门背后,大门轰然关闭了。

护心镜飘浮在银尘的前方,照亮出一小块区域。

和之前的尤图尔遗迹一样,整个洞穴依然是没有任何光亮,黑暗像是黏稠的液体,四面八方塞满了所有的空间。银尘小心地往前走着,同时仔细地感应着周围魂力的变化。

借着护心镜发出的光亮,银尘打量着这个埋藏在山崖深处的洞穴,洞穴不是很高,但是却很深,自己一路走进来,都没有看到尽头,而且来自前方的气流表明,这个洞穴的空间非常大,足以形成气流的回旋,因为背后的石门已经封死,就算前方有出口,也不足以形成气旋的对流。周围的石壁上,蒙着一层看起来非常奇怪的白色粉末,说是粉末,不如说是一颗一颗排列整齐的针尖大小的白色圆点,密密麻麻的,非常整齐。脚下的地面上,长满了无数白色的干草,看起来像是枯萎了的芦苇叶一样,一条一条的,颜色是彻底的白,看起来整个洞穴像是笼罩在冰天雪地里一样。银尘突然想起之前尤图尔遗迹那个祭坛上的字样里提到的“白色地狱”,难道指的就是眼前这个白色的洞穴?

突然一阵冰凉的寒意打断了银尘的思绪,仿佛一条蛇滑进了后背一样,空气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银尘低下头,突然发现,刚刚脚下那些匍匐的枯萎芦苇般的白色干草,全部变成了一根一根扭动的活物,好像成千上万白色的蚯蚓一样,整个雪白的地面就这样哗啦啦地蠕动起来,紧接着,一根又一根的白色干草,突然缠绕着银尘的脚踝,然后迅速往上攀爬,银尘举起手,刚刚要催动魂术时,他整个心陡然地沉到了冰点,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竟然空空荡荡的,大量的魂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踪影,身体里残余的魂力不足千分之一,当他想要吸收周围的黄金魂雾补充魂力时,他恐惧地发现,整个洞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黄金魂雾,这是一个巨大的魂雾空洞。他头顶悬浮的那面护心镜,光芒呼吸般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看起来,连魂器里的黄金魂雾,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突然吸走了。

整个洞穴瞬间被黑暗吞噬,还没来得及应对,银尘就感觉到了那些顺着自己的双腿攀爬而上的白色丝带样的草藤,纷纷长出了锐利的细刺,密密麻麻地扎进了自己的肉体。银尘双眼一闭,爵印瞬间收紧。空气里一阵透明的扭曲,下一个瞬间,银尘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银尘整个人突然从空气里显影出来,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身体骨骼传来剧痛,他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后,看见了那扇已经紧闭的石门,以及那面高耸的石碑,石碑下那个凹槽里,凝固在冰晶中的古老锥刺,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剩下空空的一块冰,正在慢慢消融。

银尘明白,刚刚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死神的领域,还好,自己先前把【定身骨刺】放在了这里,留下了一道防线。这个魂器,是自己之前在亚斯蓝东面靠近火源帝国的一个小镇里,找到的一枚魂器,当时这枚魂器正被一个流浪商贩摆在路边贩售。对于一般的路人和魂术师而言,这个曾经属于别人的魂器,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银尘来说,却可以重新让它成为属于自己的魂器而再次使用。后来,银尘发现了这枚定身骨刺的效果,在任何情况下,只要魂术师企图收回这枚魂器,那么,在魂器回到魂术师体内的同时,它能够将魂术师拉回魂器所在的位置,无论当时它与魂术师的距离有多远,或者是否被其他魂术封印阻隔。它的功能相当于一枚为魂术师量身定做的棋子,使用得好的话,可以在任何危险的战斗场合,全身而退。是一件虽然不能伤敌,却绝对能保命的魂器。

银尘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把这枚魂器留在了外面,否则,自己已经被刚刚那些白色的枯草一样的东西吞噬了。还好自己的天赋使得自己可以拥有无限多的魂器,换了别的魂术师,只怕已经命丧刚刚的白色草丝之中了。

他突然想起鬼山莲泉说的话,她说,也许真的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拥有解救吉尔伽美什的使命,他们的天赋、他们的魂器,都像是命中注定般地,一一击破看起来无懈可击的道道囚禁封印,拯救他们于濒死的边缘。想到这里,银尘不知道鬼山莲泉在上面一层尤图尔遗迹情况如何,她大量失血之后,就算是拥有西流尔永生的天赋,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才能恢复吧。好在这个时候,尤图尔遗迹里面空无一人,之前数万亡灵也已经无影无踪。想来,她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银尘坐在石碑下休息,缓慢恢复着身体里的魂力。他发现,在洞穴的外面,还是有黄金魂雾存在的,自己的魂力持续地在恢复。那么,为什么刚刚的洞穴里,会没有任何的黄金魂雾呢?按道理说,黄金魂雾的扩散和渗透,不会被任何的介质阻挡,无论是气体液体固体,黄金魂雾都能渗透扩散其中,整个亚斯兰领域上,只可能有魂雾浓度高低的区分,但是不可能存在一个地方是彻底没有任何黄金魂雾的。而且,最奇怪的是,就算整个洞穴里因为某种原因而呈现出魂雾空洞的状态,那么,为什么连自己体内的魂力都彻底地消失了?如果是人为的因素,那么按照自己魂术的级别,不可能有人能够强大到可以突破自己身体的屏障而攫取走自己的所有魂力啊。

那看来,一定是自己低估了刚才满地的白色枯草样的东西。

银尘仔细回忆了一下,亚斯兰的领域上,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白色的能够攫取人魂力的植物,甚至那种东西不能说是植物,因为它们攀爬吸附自己的双腿时,完全像是吸血的水蛭般,牢牢抓住人的皮肤,而且银尘可以感觉到,它们刺进人肉体的那些尖刺,在人的肌肉里,可以迅速地繁殖生长,如同冬虫夏草的根系一样,快速地蚕食整个寄主的肉身。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银尘感觉了一下体内的魂力,此刻重新回到了充沛的满值。

他思考了一下,闭上眼睛,空气里,一颗浑圆的金黄色小球浮动出来,他伸出手,小心地将它握进手心。同时浮现在空气里的,还有刚刚救了银尘一命的定身骨刺。他走到石碑下面,伸手将定身骨刺再一次放进石板上的凹槽,当古老的锥刺再一次被冰块凝固在石槽里,面前的大门再一次轰然打开了。

直到此刻,银尘才真正知道了,“白色地狱”的含义。但是,他没有任何犹豫,再次走进了黑暗的洞穴。

走进洞穴大概五六步的距离之后,就可以看见,地面已经出现了零星的白色草丝,之后,越往深处,越密集。再往前,就几乎看不见黑色的石块地面了,只剩下厚厚的白色枯草铺满了整个洞穴。

银尘没有迈步,站在洞穴的人口,他依然先将护心镜悬挂在空中照明,然后他抬起手释放出一根长枪,朝前投掷出去,长枪铿锵一声,刺进地面,转眼之间,地面那些看似枯萎的白色草丝,哗啦啦地全部苏醒,再一次变成蚯蚓般的活物,沿着长枪的枪柄缠绕而上,长枪上本来一直笼罩着的光芒,两三秒钟之后,就彻底地熄灭下去。银尘瞳孔一紧,铿然一声,长枪重新幻化成几缕呼啸的光影,回到银尘身体里。

“看来果然是这些地面生长的白色草丝。”银尘心里小声说道。

他抬起头看了下四周的石壁,还好,没有白色的草丝覆盖。他想了想,再次用力握了握手心里那颗金黄色的圆球,然后,他身形一动,仿佛一只滑翔的白鹤,动作矫健而轻快地沿着石壁快速地朝洞内攀爬而去,他的衣摆被风吹动,猎猎作响,那盏发出光亮的护心镜,追随着他快如闪电的身影,朝洞内飞快地射去。

然而,银尘并没有看见自己的身后,之前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白色针尖一样的圆点,此刻,仿佛蔓延的暴风雪一样,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每一颗细小的针尖圆点,瞬间从石壁里喷射而出,变成疯狂摇曳的白色草丝。无边无际的草丝在洞穴的石壁上被风吹动着,看起来像是无数死人的白色头发,它们疯狂地甩动着,朝银尘席卷而去。

身后那种密密麻麻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骨头的声响,银尘回过头,看见无数仿佛白色长发般朝自己疯狂蹿动过来的草丝,瞳孔骤然锁紧,他的身形不敢有任何迟缓,加快速度朝洞穴深处掠去,突然他眼前一花,前方的石壁上,一大团白色的草丝爆炸而出,迎面朝他刺来,他凌空硬生生掉转身形,朝对面的石壁跃去,双手刚一接触到对面的石壁,他就听见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蚂蚁般的声响再次响起,他知道,整个洞穴的草丝都已经被触发得全面苏醒,他不顾一切地往里面冲,他知道,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营救吉尔伽美什,但是,他到底在哪儿?

洞穴在前方骤然放大,迎面一个巨大的空间,银尘挥舞着双手,护心镜朝前方飞快激射,他瞳孔一紧,护心镜的光芒瞬间汹涌而出,将整个黑暗的洞穴照亮,在银白色的光芒下,银尘看见,空旷的洞穴中央,一个双臂被钉在石柱上的熟悉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视线里。那人低着头,面目看不清楚,看起来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然而,不需要看清楚眉目,银尘也能知道,他就是自己寻找了整整四年的吉尔伽美什。他的下半身被无数的白色草丝缠绕着,仿佛被蜘蛛丝包裹成的一个茧,他的上半身赤裸着,上面攀爬着一缕缕的草丝,每根草丝都将它们锐利的根系扎进了他的身体,吸食着他的血液,以至于他下半身的那些本来白色的枯草,看起来都呈现着血红的色泽……银尘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他刚要从喉咙里发出喊声,突然,他的脚踝上就传来锥心的刺痛。他整个人从石壁上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转眼之间,整个洞穴响起密密麻麻的尖叫,仿佛成千上万只昆虫同时被烈火灼烧时的惨叫声,视线里都是疯狂舞动的仿佛白色幽灵般的草丝,银尘跌落在地上,地面上数不清的白色蚯蚓般的怪物将他浑身缠绕起来,无数冰冷锋利的尖刺扎进他的肉体,然后疯狂地繁殖。

然而,银尘的表情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的痛苦,他的目光里呈现着一种仿佛星辰般恒久的坚定,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的魂力正在疯狂地被吞噬,然而,他依然靠着人类肉体的力量,一步一步朝吉尔伽美什的方向爬去。那些白色的草丝更加用力地撕扯着他,阻挡着他的前进,甚至每一根草都像是有了生命般,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来,它们瞬间变得更加粗壮,更加锋利多刺,更加有力……一切都是为了阻止银尘靠近吉尔伽美什。

每前进一步,银尘体内都撕扯出钻心的尖锐痛感,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那枚金黄色的小球,无数白色的草丝企图钻进他的右手,他始终牢牢握着,没有丝毫的松开,那些仿佛锯条般的草丝,疯狂地撕扯啃咬着他握紧的拳头,银尘的手背上早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一会儿之后,他的右手只剩下了森然的白骨,但是,他的拳头依然握得很紧,他清楚地知道,他体内的魂力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已经无法再使用定身骨刺离开这里了!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的痛感反倒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双腿和腹部腰部上都已经血肉模糊,被白色草丝蚕食得处处深可见骨。他的鲜血汩汩地从身体里流淌出来,浸染了一大片枯草,看起来仿佛雪地上盛开的一朵灿然的红色莲花。他的胸腔已经渐渐被那些尖锐的根系占领,无法呼吸,好像整个人都被阴森的鬼魅拉扯着,朝着黑暗的地狱里坠落,头顶的护心镜不知道何时已经坠落了,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照出前方几乎近在咫尺的吉尔伽美什的模糊轮廓。

银尘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朝吉尔伽美什伸过去,他知道,只要将这枚【黄金源泉】埋进吉尔伽美什的体内,那么,从里面汹涌而出的黄金魂雾,就一定能将他唤醒,以吉尔伽美什的高超魂术,就算只有一点点的黄金魂雾,他也能将其发挥出惊天动地的效果。银尘伸出去的手臂颤抖着,却始终离吉尔伽美什的身体有几寸的距离,他的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呼吸渐渐停止,他脑子里开始出现濒死时的各种苍白的鬼影。

突然,他右脚地面上尖叫着翻出几根手腕粗细,看起来如同几条迅捷的白色毒蛇般的草丝,将他的右脚狠狠缠住,朝后面拉扯,银尘望着面前的吉尔伽美什,他低垂的面容呈现着熟睡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尊贵,那么美,仿佛传说中的那些沉睡的、没有凡人爱恨嗔痴、永远宁静的神祗。银尘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无法抵挡的悲伤,从来冰雪面容、宠辱不惊的他此刻竟然忍不住嗡嗡地大哭起来,但因为他的胸膛已经不能起伏,所以他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他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他的呜咽听起来又小声又模糊,仿佛某种小动物死前的哀号,“让我救你……让我救你啊……王爵!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找到你了……”他的眼泪混合着他的血液,烧烫了他的双眼,他仿佛重新变回了当初年幼的自己,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尊贵的王爵,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心里将自己当做是当年的小小使徒,他只记得眼前的吉尔伽美什,他心中永远的王爵。

银尘转过头,看着疯狂啃噬着自己右脚的那几条白色草藤,他咬紧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右腿一拧,“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他将本来就已经血肉碎裂的右腿硬生生从膝盖处折断了,那几条白色的草藤一松,银尘趁着最后的清醒的意志和体力,将只剩下白骨的右手,朝吉尔伽美什的身体用力地伸过去。

下一个瞬间,银尘两眼一黑,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在他生命最后的感知里,周围都是呼啸的尖锐风声,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柔软刀刃在旋转切割着,风里有数不清的怪物的尖叫声,像是地狱之门洞开,无数亡灵汹涌而出,吞噬着整个天地。他感觉自己最后也变成了成千上万个鬼叫着的亡灵之一,沉重地,坠入了永恒的地狱之门。

【西之亚斯蓝帝国?心脏】

“啊——”正在和幽花聊天的麒零,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呼,然后,他的双眼就直直地望着前方,像是突然间被人偷走了魂魄一样。

“喂,你怎么了?”天束幽花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麒零面前,在他苍白的面孔前面上下舞动双手。

麒零从失神里被唤醒,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天束幽花,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突然间,爵印处传来的那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

“我感觉……”麒零的双眼瞬间涌起泪光,他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银尘是不是……死了……”

“你不要乱讲。”天束幽花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她的脸色也迅速苍白起来。因为她明白,使徒和王爵之间的感应,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我感觉……像是他突然消失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感觉不到他了……”麒零看着幽花,他少年俊朗的脸上,突然涌起揪人的悲伤,他的双眼里堆满了泪水,看起来像是被抛弃了的动物一样,有一种茫然失措的惶恐。“不行……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麒零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了眼眶。

“你站住,白银祭司的使者刚刚下了命令让我们在房间里等候通知,你现在怎么能出去?你这不是违抗命令么?”天束幽花急了,一把拉住他。

“我管他屁的白银祭司!银尘如果……死了,谁他妈稀罕做什么王爵!”麒零双眼通红,他不管天束幽花拉扯着自己,执意朝门口走去,他的力气那么大,那么固执,把幽花都吓住了。

麒零一把拉开房间的大门,迎面撞到两个一直站在门口的白银使者,“让我出去!”麒零大声吼道,他的声音里充满着焦急和暴躁。

“白银祭司让你们在房间等候。不能随意离开。”白银使者的声音像冰一样冷,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嗡——”空气里尖锐的一声龙吟,麒零瞬间已经将他的半刃巨剑拿在手里,“你们给我滚开!”他抬起巨大的剑身,朝两个人劈过去。

“轰隆——”麒零的身体重重地摔回房间里,撞到一具柜子上,坚实的木头碎成了好几块。

“你们!竟然敢对使徒动手!”天束幽花看着倒在地上痛得蜷缩起来的麒零,瞬间怒火往上蹿,空气里一阵光影晃动,“锵!锵!锵!”三枚冰箭瞬间以雷霆般的速度激射向白银使者.天束幽花手里的【冰弓】铿然作响。

然而,白银使者身形突然展动,仿佛鬼魅一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天束幽花只觉得眼前视线一乱,一个人影就蹿动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自己胸口重重一击,她整个人仿佛被一面巨石砸中一样,朝后面撞去。

麒零看着倒地的天束幽花,两眼通红,他挥舞着巨剑,朝两个白银使者再一次冲过去。然而,这一次,白银使者双手一挥,空气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哗啦啦蹿出无数白银铁索,将麒零一圈一圈缠绕起来,麒零只觉得双膝一沉,整个人重重地朝前摔下去,他的脸砸在地板上。

天束幽花刚要挣扎着起身,沉重的锁链也将她的四肢重重地捆绑在一起。

麒零趴在地上,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他的泪水模糊了他的面容,他挣扎着,双手被锁链捆着,于是他只能挪动着身体,艰难地朝门口的白银使者爬过去,他爬到了白银使者的脚边,他抬起头,望着他们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冰冷的面容,大声哭着,说:“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现在放我出去,我要去找银尘……呜呜呜……他可能已经死了……我求你们了,我不跑,我一定回来,只要让我找到他,知道他没事,我立刻回来,无论白银祭司要我干什么,我都去,去死我也去……呜呜……我求你们了……”

“麒零!你给我有点儿出息!你别求他们!你是使徒啊你!”天束幽花的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而出,她咬着牙齿,目光里充满了恨意,她看着两个白银使者,说:“你们两个给我记住,我天束幽花,此生一定要把你们两个碎尸万段!”

“我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我赔罪,我不该对你们动手……”麒零的身体紧紧被锁链捆着,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把头往坚硬的地面上撞,他宽阔的额头上,几丝鲜血流过他高高的鼻梁,“只要你们让我出去……我求你们啦……”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完全不像一个少年,天束幽花听在耳朵里,心都碎了。

白银使者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脚踩到他的脸上。

“畜生!!”天束幽花撕心裂肺地吼着,她挣扎着身体,但是却丝毫无法动弹,她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泪光里,麒零趴在地上没有动了,他的脸上是死灰般的寂然,瞳孔里的那种绝望,像是把他所有的生命力都吞噬了。那个活泼的少年,那个永远英姿勃发的少年,此刻趴在地上,任人用鞋子踩在他俊朗的脸上,一动不动,他的嘴里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听不清楚。只有他凹陷的眼眶里,泪水汹涌地染湿了地面。她想起当初,为了救麒零,银尘也不惜向自己下跪,向自己磕头。而此刻的麒零,也是一样。也许她永远都没有机会体会这种王爵使徒间的情感了,因为她的王爵,也是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而下一个瞬间,天束幽花的瞳孔骤然缩小,因为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麒零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因为,除了天束幽花之外,就连门口的两个白银使者,也感受到了,此刻麒零体内正在迅速复制的一套新的魂路,汹涌的魂力正在全面改造他的身体,无数崭新的魂路如同经络般密密麻麻地划分着他的身体。

他正在诞生为新的七度王爵。

【西之亚斯蓝帝国?囚禁之地】

光线消失了。声音消失了。痛觉也消失了。

最后浮现在银尘脑海里的,是吉尔伽美什那张永远尊贵而美好的面容。他熟睡的神态,他安静的身影,在银尘渐渐放大、最终凝固不动的瞳孔里,成为了永恒的剪影——直到最后,他的双眼依然紧闭着,没有睁开眼睛来看看诀别了多年的自己。

“就算拯救不出他来,那么和他一起被永远囚禁着,或者死在一起,也好啊。”银尘在高高的山崖上,迎着风,含着眼泪微笑着说。

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不是绝望,不是悲痛,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恨。

而是一种带着悲伤的期待。

第二十三章浆芝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三个一模一样的“银尘”已经从石室里退下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往了何处。他们漆黑而阴森的样子,活像三个来自地狱的鬼魅,也许此刻又重新回到地底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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