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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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这话怎么这么不靠谱呢!”可达说:“合着你一点计划都没有啊!”
正午十二点,轿车下高速,同一时间,一匹巨狼翻越山峦,在平原上疾奔而来,跑向郑府围栏外,一躬身,把两人抖进了花园里,苍狼化身可达,就地一翻滚,躲到围栏外朝内窥探。
迟小多:“车来了!快回房间去。”
“来不及了!”项诚说:“听我的,快!”
项诚牵着迟小多跑向草地中央,迟小多坐下,项诚躺下,枕在迟小多的大腿上,迟小多衣襟还带着番茄酱。
轿车驰进庄园内,郑衾没有到门口下,而是拄着拐杖,走向花园,来到他们面前。
第109章 反击
“徒弟呐。”郑衾说。
“师父!”迟小多忙拍拍项诚,让他起来,自己要起身,郑衾却以拐杖点住迟小多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来。
郑衾问:“午饭吃了没有?”
“没呢。”迟小多说:“等您回来。”
郑衾点点头,说:“进来吧。”
郑衾带着两人进去,什么也没有发生,迟小多朝项诚使了个眼色,项诚眯起眼,略一思考,没有说话。
仆人上了午饭,迟小多非常困,强自控制着不要打呵欠,随意与郑衾聊了几句,问他上哪儿去了,郑衾答道去驱委,迟小多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你想给周茂国和林语柔求情,是不是?”郑衾说。
迟小多不敢开口,看着郑衾。
“不用这么怕。”郑衾乐道:“师父又不吃人。”
郑衾摘下墨镜,龙瞳内敛,看着迟小多的双眼,说:“这样罢,午课后,师父去睡会,傍晚你陪师父去市里走一趟,我看你成天呆在这儿也挺无聊的。”
迟小多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忙自点头。
当天的午课,迟小多简直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一晚上没睡,困得要把脑袋磕在茶盘上。幸而郑衾并没有注意到他,简短地授课结束后,就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迟小多趴在桌上,睡得流口水,一个小时后是陶然叫醒了他。
“我总觉得他知道了。”迟小多回房,和项诚抱着睡午觉,项诚一身汗水淋漓的,也不洗澡就上床了。
“朝好处想。”项诚说:“他说不定是觉得昨晚你被我弄得一晚上没睡成。”
迟小多哭笑不得,靠在项诚怀里,两人睡了会。
傍晚郑衾让陶然亲自开车,载着他们回了北京,在灵境胡同对面的一家酒店式公寓里住下。
弟子们忙前忙后,像搬家一般,带来了不少书籍以及施法材料,房间非常宽敞,迟小多和项诚住一间,郑衾自己住一间。
陶然在地上给项诚画法阵,郑衾坐在轮椅上,看着对面的灵境胡同,一切如常。
“师父怎么突然想搬这儿来了?”迟小多说。
“老了。”郑衾说:“喜欢热闹。”
夜里,灵境胡同一片黑暗,郑衾说:“你用龙瞳看看外头?”
迟小多用龙瞳望出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光罩,罩着一栋高楼,四处虹光闪烁。当即明白到郑衾在看驱委。
“你俩早点休息罢。”郑衾说:“师父老头子,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
迟小多把郑衾送到门口,关上门的一刻,两个人都有种脱出囚笼的感觉。
“他是不是发现咱们把陈真放走了。”迟小多说。
“别疑神疑鬼的。”项诚开了瓶洋酒,倒了点在杯里,说:“他要时常来往驱委,来来去去的,三个小时车程不方便,才把咱们带在身边。”
是这样吗?迟小多总觉得郑衾话里有话。
然而接下来,一切却很平顺,郑衾甚至没有提到任何关于陈真的事,也没有人联系他们。
北京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迟小多每天到郑衾房内去学九华门的咒法,项诚则修习运用真力。陈真、可达、齐尉几人就像消失了一般。迟小多记得陈真提到过,按兵不动,等待他们的通知,便在忐忑之中度过这段漫长的日子。
每天在郑衾的面前,迟小多都提心吊胆的,幸亏只有一小时的午课,而回到房中后,与项诚在一起的时间则是最幸福的。
直到某一天,郑衾说:“教你的,这些日子里都记得差不多了?”
“大概能记得。”迟小多说:“要考试了吗,老师?”
“那倒不用。”郑衾答道:“你去把七宝菩提树取下来。”
迟小多有点紧张,陈真先前的嘱咐,就是让他把七宝菩提树偷到手,而郑衾从不离身的拐杖,此刻便放在房间角落里。
迟小多双手捧着拐杖,递给郑衾,郑衾看也不看,说:“很重?”
“是有一点。”迟小多说。
郑衾说:“把一头驻在地上。”
迟小多依言施为,他比郑衾高了个头,不得不稍微躬身,拐杖就像能感应到他的身高,渐渐地长高了点。
“默念我教给你的咒文。”郑衾说:“把法力注到七宝菩提树里去。”
“咒…咒文?”迟小多茫然道:“您没有教过我什么咒文啊。”
“在阿尔山那会教给你的。”郑衾说:“一个符,怎么?忘了?我倒是觉着你没忘。”
迟小多:“…”
郑衾笑着说:“来罢,师父知道你这些年里功课可没落下。”
迟小多确实会经常温习郑衾教给他的那个符,可是在那么久之前,郑衾就已经动了收徒的念头吗?
迟小多闭上双眼,符咒在眉心轮间旋转,一股力量沿着手臂,注入了拐杖中,拐杖亮起蓝光。
“成。”郑衾答道:“就这么着,记清楚了。”
“记得了。”迟小多说。
郑衾接过拐杖,说:“以后师父不在了,你就这么用它。”
迟小多已经有点糊涂了,他总觉得郑衾很好,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真的背叛他。
这天晚上,盛夏来临,外面静悄悄的,天气闷热,项诚调节空气湿度,听迟小多说了白天的事。
“如果不是陈真。”迟小多说:“我都快以为他是真心的了。”
“你很喜欢他。”项诚如是说。
“嗯。”迟小多点头,自己从小就在外婆身边长大,没怎么感受过父辈与祖父辈的关怀,郑衾这么耐心地对待他,他是很感动的。
一些事刚开头时不习惯,总觉得来得太离奇了,然而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令人习以为常起来。
项诚说:“你觉得他真的会帮助咱们吗?”
“我认为会的。”迟小多点头道:“我不知道郑老师…师父的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一定会启动那个分魂法阵。”
“为什么?”项诚答道。
“直觉。”迟小多说:“他连分魂法阵都教给我了,让我协助他。这个法阵的原理,是让魂魄暂时离开身体,化为纯粹的原始能量,这种能量,就是天地脉中的造化之力,称作‘混沌灵’。”
“分魂,只是分离出你的巴蛇妖魂,在巴蛇化作混沌灵后,魔种就不能再寄居在巴蛇的体内了,就像水和油会分离出来。”
“我明白了。”项诚说:“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魔种就能被抽走。”迟小多说:“巴蛇的妖魂也会被洗成原始能量,相当于被格式化了。把魔种取走后,再逆转法阵,巴蛇的魂魄就会化作纯粹的能量,回到你身体里。”
项诚道:“我们现在能用这个法阵吗?你来操纵,加上陈真协助。”
“不。”迟小多说:“这个法阵非常的危险,因为任何人或者妖怪,一旦进入法阵,控制不好,就会被法阵给格式化了。”
“会忘记过去吗?”项诚答道。
“不止。”迟小多说:“过去,现在,甚至忘掉所有正在做的事。所以你的人魂必须留在阵眼处,这是一个风眼式的安全区,一旦离开,会被洗成白痴。”
迟小多画了法阵的简图,说:“要控制法阵,就要站在这个位置。”说着在法阵的内部,上方勾了一个圈。
项诚:“既然进去以后会忘记所有的事,又怎么控制呢?”
“所以只有我们能控制。”迟小多说:“因为我和老师都有龙魂。就像你的巴蛇妖魂一样,属于寄居在体内的第四魂。”
“我明白了。”项诚说:“他站在法阵外面,分离龙魂,用龙魂进去操控法阵。”
“嗯。”迟小多答道:“就像用一个机械臂,伸进危险区域里。这是法阵的原理。”
“很聪明。”项诚说:“果然还是需要降妖师这个职业的。这种法阵无论是谁都想不出来。”
迟小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项诚又说:“换成你来操控的话,把握有多大?”
迟小多说:“法阵的强度取决于魔种对巴蛇的控制力,蛇魂的力量非常大。它是地脉之灵,是不会甘愿被洗成原始力量的,所以在它被洗掉蛇魂的过程中,一定会剧烈地挣扎,要逃出去,或者攻击法阵操纵者。”
“蛇魂失控的话,很可能会引发法阵的爆炸,爆炸会波及到更多的地方,所以…一旦情况不对,师父就会分离出自己的三魂七魄注入进去,一点一点的,去协助法阵稳定下来。”
“失去一魂,勉强可以支持。”迟小多说:“失去两魂的话,就非常非常危险了,三魂尽失的时候,我就得补上,但是我不太会操控鸱吻的龙魂,所以…嗯…”
“懂了。”项诚答道。
可能的话,迟小多当然愿意操控法阵,但这是他能力以外的,一旦全交给自己,反而容易引起更麻烦的后果。
晚上他与项诚并肩躺着,都睁着眼睛,睡不着。
“怎么啦?”迟小多看到项诚起身。
“透透气。”项诚关了空调,起身去开阳台的落地窗,闷热空气裹着夏意涌了进来,项诚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迟小多知道通常项诚这么做的时候,也许就是有一些重大决定,想不清楚。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抱着项诚的腰,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
一只小动物突然爬上阳台栏杆,注视着两人——那是陈真的貂。
迟小多:“…”
夏夜的北京,胡同里有不少人搬了竹床出来纳凉,一街之隔,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空调震天响与鱼龙混扎的住宅区,感觉就像两个世界。
陈真、与齐尉在一间出租屋内,陈真从老旧的破冰箱里取出冰啤酒,递给项诚。迟小多站在阳台上,探头朝下看,楼下就是他和项诚初来北京时,陈真给安排落脚的出租屋。
“这里以前整栋楼都是我们家的。”陈真说:“但没人知道。”
“我说呢。”项诚道:“怎么给安排这么个地方。”
“暂时当做咱们的据点。”陈真说:“我观察了郑衾很久,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你们身上,晚上入夜以后,也从不过去找人,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咱们就定在这个时间点来交换情报。”
“首先得联系上曹斌。”陈真说:“把人一个一个找到。”
外头有人敲门,可达说:“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周宛媛的声音不耐烦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周宛媛进来,可达锁上门,陈真说:“好了,特别行动组正式成员,协力成员以及家属基本都到齐了,现在开会。”
迟小多:“…”
“分析一下我们目前的形势。”陈真说:“根据轩何志同志的表现,以及与乔阎,郑衾等人的裙带关系,我提议将他开除出组,大家有没有意见?有意见的可以举手,说说自己的看法。”
没有人说话,陈真于是把轩何志的表格拿出来,放在桌上。
项诚:“老佛爷呢?”
陈真:“下落不明,已经找了将近一个月,毫无所获。”
项诚朝周宛媛道:“你爸呢?”
周宛媛答道:“醒了,但没法行动,只能卧床。”
迟小多说:“他没事吧。”
周宛媛:“很麻烦,现在要死要活的,估计一段时间都下不了床了。”
可达担心地说:“什么情况?”
周宛媛:“痛风。”
所有人:“…”
“整合一下情报吧,首先是你那边。”陈真说:“周宛媛先汇报。”
“我爸当年没杀你妈。”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不重要了。”项诚答道。
“不。”周宛媛说:“当年的事一定要说清楚,你们自己说吧。”
周宛媛开了个facetime,朝周茂国拨号,那边很快就接了,显然周茂国一直在等着。
“哈喽——”迟小多朝屏幕里挥手。
周茂国的头发白了很多,神情疲惫,点了点头,陈真道:“周老师。”
“项诚,你在吗?”周茂国说。
“在。”项诚道:“说吧。”
众人识相起身要离开,项诚却道:“都坐着吧。”
“你的眼睛像你妈妈。”周茂国说:“眉毛像你爸爸。”
项诚没有说话,喝了口啤酒,若有所思地看着周茂国。
“我和你爸认识,是在一九八一年,三十六年前。”周茂国半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迟小多第一次看到很有精神的周茂国这么打扮,突然就觉得他其实也是一个平凡的人。
每次在驱委见周茂国时,这个老男人都打着领带,身穿正装,一副领导的派头,而现在仿佛老了很多。
“那年改革开放刚刚启动。”周茂国说:“驱委成立了南方调查小组,我担任的职位是小组书记,随小组前往湖北、湖南、广东和福建省。在湖北因为尸族的一个案子,认识了项建华。”
“认识以后,才发现周家与项家,自古以来就有着联系,这个联系要追溯到先秦时。”周茂国说:“你父亲非常的聪明,也很有勇气。你就像你父亲一样,敢于挑战一切的权威与困难。”
“你就是这样的。”迟小多笑着说:“我有时候完全不知道你和妖怪的实力,但是不管你挑战什么大妖怪,感觉你都能赢。”
项诚看了眼迟小多,牵着他的手。
“从那以后我就和项建华一直保持着联系。”周茂国又说:“他会把湘楚地区的一些民间情报提供给组织,由我判断,和他打交道的,都是非常厉害的大妖怪,我也很希望他能到驱委来任职。”
“当年的驱委不像现在。”周茂国仿佛陷入了一个漫长的回忆里,片刻后说:“不,可以说也像现在,充满了年轻人,做事也很有干劲。”
一九八四年,他朝我发来了一份电报。”周茂国说:“告诉我,他在巫山发现了一件特异的事。”
“每一次我们的电报、信件往来,都是谈论一些特异的事。”周茂国说:“巫山之灵、僵尸、百鬼夜行…他接触到的案件,都是一层叠着一层,一环扣着一环,那个时候驱委没有现在的资源,许多案子,只能搁后,或是让它沉底。”
“但是那一次,他在电报后附了另一句话。”周茂国说:“电报一直保存在我这里,我交给宛媛,让她带给你了。”
周宛媛递给项诚一个信封,项诚拆开,里面有两张发黄的照片,以及两份电报。
电报很长,末尾有一句:“可能谈对象,一叙。”
照片里有一张是周茂国和项建华、姚姬抱着项诚的合影。
“照片可以给我吗?”项诚说。
“原件给你。”周茂国说:“我已经扫描下来了,希望你不介意。”
“不介意。”项诚答道。
“当时案子非常的多。”周茂国颇有感慨道:“十年文化浩劫,动乱…抗战和解放战争后的几十年里,怨值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实在无暇抽身,驱委也对魔的踪迹异常敏感。”
“再后来。”周茂国又说:“建华说,他要结婚了,邀请我过去,婚礼只请了很少朋友,和村子里的一些人。”
项诚答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妈妈的身份了吗?”
“不,我不知道。”周茂国说:“确切的说,她是神明,她与巴蛇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妖,什么是妖,什么是神,其实在自然界里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分界线。譬如说上古图腾里,力量强大的‘兽’,往往被当成神明顶礼膜拜,苍狼与白鹿就是最好的例子。”
众人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周茂国的话。
“我感觉到姚姬的身上有异常的力量。”周茂国说:“你爸爸知道瞒不过我,他告诉我,姚姬是大山里沉睡的灵女。”
“我说,兄弟,这事儿你问我,我也没辙。”周茂国一边回忆一边说:“你真的喜欢呢,就先处着。我在你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的妈妈已经怀孕了。”
周茂国看了项诚一眼,又说:“婚礼当天晚上,你的妈妈找过来,告诉了我一件事。”
项诚:“关于我的身份?”
“正是。”周茂国点头道:“她在害怕,怕生下来的你,会出现什么状况。我说,不要担心,许多事情的出现,自然有它的道理,说不定你的孩子,正是天意。但事实上你的出生非常凶险,因为我们都不清楚你妈妈的身份。”
“回北京之后,我还是把这件事报备了上去。”周茂国说:“人与妖结合的后代,在历史上只有两个可能:一、自然流产,无法出生。二、力量强大的混血。老佛爷刚刚接管驱委,她对此给的意见是‘跟进观察’。”
“几个月后,你父亲到县城里,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起个名。”周茂国说:“当时驱委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都非常的紧张,老佛爷甚至认为,你根本不可能被生下来。但我们对巫山之灵的情报所知甚少,甚至不知道你母亲的来历。”
“而根据姚姬的自述,她也想不起绝大多数的事情了。”周茂国又说:“直到她第一次被胡新阳带走,我们才觉得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简单。”
“老佛爷当时正在调查圣地。”周茂国说:“她在唐古拉山的圣地祭坛上,见到了妖族的圣女,根据我们多次对比,确认就是姚姬。我犹豫是否去告诉你父亲,以及在你身上,有没有妖族的灵力遗存。”
“天魔每隔一千年一个轮回。”周茂国叹道:“在当时,我们对圣地的信息了解实在太少,宛媛回来后,已将姚姬留在祭坛上的话转述了给我,方知当初一念之差,竟是犯下如此错误。”
“老佛爷从圣地内获得消息。”周茂国说:“经过我们的分析,以及你父亲的报告,我们认为她每一年里,都会回来看你一次。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身体出现了少许问题。”
“没有。”项诚说:“只有一次。”
“在你生日的那天。”周茂国说:“她都会回家来,只是大部分时候,你都不知道。”
项诚:“…”
周茂国又说:“于是老佛爷决定利用你和建华作为突破口,和你的母亲试着谈谈。她把我从建华那里得到的一件你的衣服带着,在圣地交给了姚姬。”
“但是姚姬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周茂国说:“她已经非常地激动了,被胡新阳控制住,她不是问你过得好不好,而是直接攻击了老佛爷,接着,她私自离开了圣地,回来看你。”
周茂国说:“我马上去通知建华,但是你生了一种怪病,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病。”
项诚说:“天魔种。”
“是的。”周茂国点头道:“现在明白了,血魔在唐古拉山施法,要让姚姬开始孕育魔种,这种法术对姚姬不起作用,因为魔种已经被转移到你体内了。”
“血魔施法催化,远隔千里之外,你的魔种将会受到感应。”周茂国说:“也幸而离得足够远,你才逃过了这一劫。”
“接下来姚姬回到了巴山。”周茂国说:“我们想强行留下她,但她已失去了理智…于是就有了巴山之战。”
“巴山之战中,姚姬想把你带走,最初我们的推测是带你回圣地,让你成为妖,姚姬死后,我们错误地判断了局势——误以为所有的威胁都已被解除。老佛爷决定继续观察。”
“再后来。”周茂国又道:“建华去世了,据老佛爷的推测,是因为长期与姚姬一起生活,他的体内有蛇毒,因为在姚姬与他相恋时,姚姬体内还残余着巴蛇的绝大多数力量。”
“而在她临死之时。”周茂国说:“她认为你的父亲背叛了她,她催动了这种毒素。”
项诚点了点头,周茂国说:“信封里面还有一份病情报告,建华在巴山事件后,来过一次北京,病情是一种生物毒素渗入血液。”
“我看到了。”项诚答道。
“很好。”周茂国说。
两人彼此沉默了几秒,最后周茂国说:“我与建华一同经历过生与死,是过命的交情,没能维护我最好朋友家庭的完整与幸福,是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
项诚抬头,看着通话里的周茂国。
“在你来到北京时。”周茂国又说:“我想把过去的事说清楚些,但老佛爷坚持认为你在理性上能理解,但是感情上仍然无法接受,因为仇恨就是仇恨,有再多的原因,也是仇恨。不如让你当一个普通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为此造成的一切。”周茂国平静地说:“叔叔很抱歉。”
又是数秒的沉默之后,项诚答道:“没有关系,已经过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仿佛松了口气。
周茂国那边关了通讯,陈真拿着啤酒罐,项诚沉默地拿起易拉罐,与他碰了碰。
“下一个环节。”陈真说:“谈谈你们那边的情况吧。”
项诚看着手里的旧文件,迟小多知道他又在想静静了,便主动道:“我来说吧。”
迟小多根据自己的整理,说了这几个月以来,郑衾的表现。
大家都安静地听着,迟小多说完了详细经过,陈真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陈真眯起眼,喃喃道。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迟小多说:“却实在想不出,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已经发现陈真失踪了。”项诚从旧文件里抬起头,把文件放回去,说:“这是一定的。”
“是的。”陈真说:“这也是我对他的第一个试探,他没有对我的失踪采取任何对策,原因只有两个:一、把我放走,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二、他是确实认为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项诚道:“或者一二兼有。”
陈真与项诚对视,目光互相移开,迟小多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事,或者说,就像乩仙案一样,他俩心里知道,但是都不吭声。
陈真点头,说:“那么,我们就只好像乩仙案一样,随机应变。”
可达说:“噢,别再来这招了。”
陈真想了想,说:“先说我们的计划吧,剩下的随机应变,我一直觉得咱们运气是很好的。或者说,邪不胜正。”
齐尉道:“陈真,这一次的麻烦要严重很多。”
“嗯。”陈真说:“是我就任以来,处理过最严重的麻烦…不过还有希望,至少郑衾那边,认为他是十拿九稳的。通常一旦敌人这么想,就离咱们的胜利不远了…”
“…首先我提议把行动的时间点定在鬼夜,不要提前下手。”陈真说:“郑衾不会提前对你们下手,我们也不该对他提前下手。”
项诚说:“提前的话,成功率会大很多。”
“但是。”陈真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就再没有人能为你分魂了。”
众人沉默,陈真说:“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分魂仪式成功,在那个时间点开启行动,否则哪怕提前下手干掉了郑衾,对我们来说仍是于事无补,对了,小多…”
“帮我找一下驱委的平面图。”陈真突然对迟小多说:“就在房间里。”
迟小多起身去房里拿平面图,项诚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小多离开的背影。
“在哪里?”迟小多说。
“衣柜里面!”陈真答道。
迟小多拉开衣柜中间层的抽屉,里头堆放着不少东西,找了好久,才抱着平面图出去。
数人正在说话,迟小多出来的时候,短暂地停了一会。
“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吗?”迟小多问。
可达在桌上铺开平面图,没有人说话,陈真想了想,说:“计划可能还要修改。”
“有吃的吗?”项诚说:“我给你们做点。”
“冰箱里没东西了。”陈真说:“你是主力,不要忙着做宵夜了。”
迟小多主动道:“我下去买点烧烤,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
齐尉起身道:“我陪你去。”
陈真与项诚又交换了个眼色,迟小多和齐尉出了门去。
“你是不是很困。”迟小多朝齐尉说。
“晚上有蚊子。”齐尉说:“没睡好。”
两人在路边买了烧烤,迟小多见齐尉用的还是自己送的钱包,便笑了起来。
齐尉也朝迟小多笑笑,迟小多说:“胖头鱼还好吗?”
“还好。”齐尉说:“找了个在做建筑设计的男朋友,正谈着,好几次要给你打电话,你换号了,我说你暂时没空。”
“钱包你还用着。”迟小多说。
“当然。”齐尉说:“陈真也用着,大家都留着呢,特别行动组的队包。”
迟小多哈哈大笑,齐尉在路边坐下,朝迟小多招手,两人并肩坐着,齐尉搭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等烧烤。
第110章 队友
“没想到一眨眼,你长这么大了。”齐尉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好吗。”
齐尉比迟小多大六岁,迟小多记得初中的时候,和闺蜜一起去齐家玩,认识的齐尉,当时就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帅,现在想起来,齐尉就像他人生的见证人一样的,从读书到工作,每隔几个月,总会无意地碰到面。
齐尉看着迟小多,沉默片刻,继而自顾自地笑,摇摇头。
迟小多:“嗯?”
“事情完了以后回广州吗?”齐尉说。
“回。”迟小多说:“我现在好想家,以前还没和项诚谈恋爱的时候,总希望过点波澜壮阔的人生,去轰轰烈烈地恋爱啊,冒险啊,走遍山河大地…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到自己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
“哈哈哈哈——”齐尉放声大笑。
“你知道吗?”齐尉朝迟小多说:“小囧也经常吐槽这个,平平凡凡就读完书了,平平凡凡就长大了,平平凡凡就要谈恋爱了,最后就嫁人了,一辈子得多无趣。”
“生活嘛。”迟小多说。
烧烤好了,齐尉提着,两人上楼去。
“郑衾和你谈过师父与徒弟的关系么?”齐尉问。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没有。”
“师父收徒,都是有很严格的传统。”齐尉说:“一旦你背叛了他,就是欺师灭祖了。我猜他收徒的原因,也有着这方面的考虑在。”
迟小多疑惑点头,想了想,继而答道:“我确实是真心把他当做师父的。”
齐尉一怔,迟小多说:“这是第一个,这么全心全意地教我的人,我能感觉到,他确实是希望我继承九华门的。”
齐尉说:“但不管怎么样,陈真既然决定了要将计就计,就要最大限度地保护好你和项诚。”
迟小多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既然发生了,就得想办法。”
齐尉拍门。
“天王盖地虎。”可达在里头说。
“宝塔镇河妖!”迟小多道。
“不对。”可达说。
齐尉道:“宝塔镇河妖,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对了。”可达开门,迟小多说:“你还有完没完了!”
“安全起见嘛。”可达说。
十二点,陈真和项诚、可达、齐尉等人靠在沙发上,周宛媛对着镜子补妆。
“怎么了?”迟小多问陈真。
“僵局。”陈真说:“有一个地方没通。”
“什么地方?”迟小多又问。
“我们计划在中元节的夜晚发动突然袭击。”陈真说:“但他的法术地点不好控制。”
“一定就在驱委。”项诚答道:“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
“什么意思?”迟小多不太明白。
“我们推测,施法地点应该就在驱委。”陈真说。
迟小多心想不会吧,连这都能猜出来?你们也太牛了。
“为什么?”迟小多问。
“他去驱委去得太频繁了。”陈真说:“时间临近,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分魂法阵,而不是驱委的人事倾轧。他既然经常去灵境胡同,只有一个可能——施法地点就在驱委。”
“所有方案都决定了,现在只需要侦查到他的法术地点。”陈真说:“一切就将迎刃而解,但我搜下的人,都被换掉了,小朗也不在驱委,眼线完全断了。”
迟小多看了眼钟,说:“我去找曹斌吧。”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去曹斌家里找他是最安全的。
“就怕他还在驱委加班。”可达说。
夜十二点,曹斌的办公室仍亮着灯。
组织部里,曹斌两脚架在办公桌上,疲惫地靠着转椅背打瞌睡,听到敲门声响时,睁开双眼。
“进。”曹斌冷冷道。
迟小多推门进来,曹斌马上放下脚,紧张起身。
“小多?”曹斌难以置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迟小多做了个嘘的手势,虚掩着门,上前和曹斌拥抱,曹斌吁了口气,问:“项诚呢?”
“没来。”迟小多答道:“郑老师今晚没来吗?乔大师呢?”
“都回去了。”曹斌答道:“你回来做什么?”
迟小多说:“跟我走,有件事想告诉你。”
“在这里说。”曹斌去给迟小多倒茶,说:“组织部里没有监控。”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迟小多说:“事情是这样的…”
同一时间,项诚穿着安保人员的制服,把被打昏的人放倒,推开安全走道,从楼梯口出来,四处看了看,朝对面的可达打手势,两人警惕地看着虚掩的办公室门。
“陈真背叛了组织!”曹斌焦急地说:“他的话都不可信,他只是想要获得权力!”
迟小多傻眼了,曹斌又说:“老佛爷被他软禁着!是周茂国把你们骗去巫山的!”
“听我解释!”迟小多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可是我非常确定,郑衾才是大反派啊!”
“他不是。”曹斌说:“他在想办法帮你们驱除魔种,王雷是他安排进圣地的卧底。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你以为陈真和你们接头的事他不清楚吗?他全都知道!他已经告诉我了!”
“什么?”迟小多道:“等等…”
“郑衾找我谈过。”曹斌说:“他很清楚你怀疑他。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无条件地相信你。”
迟小多:“!!!”
曹斌说:“他告诉过我你不相信他,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曹斌马上让迟小多过来,钻到桌子底下。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我都钻桌底钻多少次了,简直是桌底专业户。
王雷的声音说:“忙完了?”
曹斌道:“我等轩何志交表。”
“我先走了。”王雷答道:“明天早上记得把新文件下发。”
“一定。”曹斌答道。
王雷只是简单地吩咐完便离开了办公室,迟小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怎么他又在这里了。”迟小多说。
“他是郑老师的线人。”曹斌答道。
迟小多:“…”
曹斌说:“项诚呢?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项诚没有来,我自己来找你的。”迟小多说:“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曹斌说:“郑老师确实对你们有隐瞒,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走,我带你去吃点宵夜。”
“你听我的!”迟小多焦急地说:“跟我走。”
曹斌静了下来,靠在办公桌的边沿,迟小多说:“你为什么相信他?我记得你说过,忙完景浩的事,就不会再回来了。”
曹斌没说话,迟小多感觉到了一点危险,曹斌该不会也是郑衾的人吧。
“因为…”曹斌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回来,周茂国没有把事情办完,圣地可能还有后续,我回来回报任务,我以前在监察部,心想如果能复职,顺便就把你们的通缉令销了。”
“真的吗?”迟小多说:“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曹斌沉默了一会,说:“没有,我很正常,走,我送你回去吧。”
曹斌伸手来搭迟小多的肩膀,迟小多却退后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一脚踹开门,两人同时转头,曹斌下意识地把迟小多护在身后,项诚身穿警服,一步跨上办公桌,来了个飞扫,紧接着两人旋风般地交上了手。
“别动手!”迟小多喊道。
曹斌一手按桌,整个人飞起,两脚连环腿踹中项诚胸膛,项诚居然被曹斌觑中了一瞬的疏漏,倒后飞去。紧接着可达扑了进来,曹斌把迟小多拉到自己背后,双手一接可达拳势,以柔力兜着可达一退,可达失去平衡,险些趔趄摔倒,又被曹斌脚下一绊,摔了出去。
那短短瞬间项诚又冲了上来,曹斌侧身一脚踹飞转椅,项诚只得避开,迟小多大声道:“住手!都是自己人啊!”
“曹斌!住手!”可达一声大喝道:“否则我就杀了他!”
曹斌:“…”
迟小多:“…”
可达拿着一个尖头的雕像,抵在迟小多大动脉侧,曹斌只得住手,看看迟小多,又看可达。
项诚从身后倏然出现,给了曹斌一掌,曹斌一个踉跄避开,紧接着项诚抛出一枚催眠丸,嗤的一声喷出雾气,可达捂着迟小多的嘴,把他带出了办公室。
一分钟后,可达把曹斌扛在肩上,匆匆下楼。
“你们这招实在太过分了。”迟小多说。
“但是非常管用。”可达答道。
“下不为例。”项诚说。
两人推开四楼安全过道的门,进走廊,刚一进去就听到脚步声,迟小多走在最前面,一过拐角和轩何志打了个照面。
轩何志:“…”
迟小多:“…”
迟小多缓慢退后,轩何志说:“小多?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走的吗?”
“你…”迟小多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轩何志左右看看,叹了口气,说:“陈真的弟弟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迟小多退后半步,推到拐角处,项诚和可达守在拐角,轩何志快步过来,要抓迟小多的手,说:“现在就走,我带你…”
紧接着项诚无声无息在拐角出现,一招庐山升龙霸式的上勾拳,把轩何志直接揍上了天花板。
迟小多:“…”
项诚与可达一人扛着一个,从信息部快步离开,光芒一闪,出现在一棵树下。迟小多拉开车门,陈真说:“特别通道被发现了吗?”
“没有。”迟小多说。
陈真倒车,经过家门口时,转头看。
陈真家的窗户仍然亮着一盏台灯,里面传来几声狗叫。
“把小朗也接过去吧。”迟小多说。
“太危险了。”陈真答道:“算了。”
深夜两点,曹斌在沙发上醒来,揉了揉太阳穴,迟小多愧疚地看着他。
“那个…不好意思。”迟小多说。
“没什么。”曹斌说:“早该想到陈真有这一招的,你被他们扣成人质了?”
“我我我…我是帮凶。”迟小多说。
“是吗?”曹斌竭力回过神,迟小多把毛巾递给他。
外头敲敲门,陈真进来,说:“用这种方式把你带过来,我很抱歉。”
曹斌冲上前去,揪着陈真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
“你这个混账!”曹斌说:“把我们给卖光了!”
陈真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别打架!”可达在外头敲了几下门,说:“大家都在外头,有话好好说。”
曹斌松开陈真,迟小多出去,项诚正在和周宛媛,可达打扑克牌。
陈真推开曹斌,整理了下衬衣领扣,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那些消息的。”
“你不是好东西。”曹斌说:“连那件事都供出来了。”
“什么?”陈真道。
“那天晚上!刚到广州的时候!我从始至终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曹斌怒道。
陈真莫名其妙道:“什么事?”
曹斌连话也不想和陈真说了。
陈真:“我绝对没有提到关于你的任何事,这点我很清楚。”
“不是你说的。”曹斌道:“难不成是我说的吗?”
陈真想起来了,考虑片刻,而后道:“不,我们都被他耍了。”
“我不会配合你的。”曹斌答道。
“不不。”陈真说:“稍等。”
“郑衾是为他们好。”曹斌说:“法阵是我协助设计的。”
“法阵在哪里?”陈真说。
曹斌不说话了,陈真道:“就在驱委的地下。”
“你们想做什么!”曹斌说:“你会害了项诚和小多!”
“郑衾和你说话时,摘下过墨镜吗?”陈真道。
曹斌:“…”
外面传来轩何志的惨叫,大吼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你自己听吧。”陈真拉开门,外面传来轩何志被逼供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咱们好歹也一场兄弟。”轩何志道:“不要这样!我都告诉你们行了吧!别打了!都要输光了!”
外头,三人打牌,轩何志嘴角带着血,被镇妖绳捆在一张椅子上。
“你们这样没有任何好处。”轩何志说:“明天王主任一发现我不在,就会引起警觉,偷袭有像你们这么蠢的吗?!”
项诚:“谁叫你没事站在拐角那里?”
“是!”轩何志答道:“是我蠢!我最开始就不该过去和小多说话,我对你们这么好,结果被你们利用这点友情,把我揍了一顿…别炸!!要没了!别打了,你们停下来,听说我不行吗?!”
“老实交代吧。”可达把两个王扔出来,说:“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你们不要这么残忍嘛。”迟小多说。
大家当着轩何志的面,用他的钱打扑克牌玩。桌上放着轩何志的钱包,钱包里一大叠钱,谁打扑克牌赢了,就直接从轩何志的钱包里把钱拿走。
“我什么都不知道!”轩何志说:“最先是乔大师找到我的,他让我和你们套近乎,和你们当朋友。”
迟小多看轩何志时,有点难过。
轩何志又说:“郑老认识我师父,因为他有龙瞳,乔大师也是他的手下,以前乔大师饥荒的时候差点饿死,是郑老救了他,我一直以为郑老是好人…别啊!”
可达从轩何志里的钱包里数出四百,放进自己口袋里,轩何志又说:“我都全说了!你们还做什么!不打了啊!把钱还我可以吗?!”
周宛媛:“你说慢点不行吗?!我还没赢到钱呢!你的钱都被他俩赢走了!”
“继续。”项诚洗牌,递给可达翻一张,朝轩何志说:“去广州的时候,你是不是和他通消息了?”
“是是是。”轩何志情急叫道:“小多你牌不好,别选地.主!待会会被他们炸的!炸了就是双倍了!”
迟小多横了轩何志一眼,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呢。”
轩何志也有点内疚,三人又开始打牌,项诚帮迟小多抽牌,扔了个3在桌上。
轩何志马上又说:“我保证,我只给乔大师通了两次消息,一次是项诚的脸变了,你们回广州住下的时候。一次是跟着你们进重庆。其它很多时间里手机都没信号!”
“公海上头那道雷是你放的?”项诚说。
轩何志答道:“不是我!这个绝对不是我!”
“你朝他通报消息了没有?”
“没有!”轩何志说。
“为什么不告诉他?”项诚问。
“我想放你们走。”轩何志说:“小多喜欢你,我觉得你俩在一起不容易。”
“后来你们离开北京,郑老让我跟着,要保护你们平安抵达圣地,干掉血魔。”
“金刚箭呢?”项诚问。
“我不知道。”轩何志说。
“来打一把两万的吧。”可达说。
“我真的不知道啊!”轩何志大吼道:“你们不要这样行吗?”
迟小多红着眼睛,愤怒地看着轩何志。
轩何志又怂了。
“我知道他的账户和密码。”迟小多拿出那张卡,难过地说:“他在圣地说过的,我们来打十万一把的吧。”
“不要——!”轩何志大吼道:“不要这样!我说!我都说!”
迟小多眼泪忍不住就出来了,轩何志红着眼睛,说:“迟小多!你居然这么对我!”
“你先背叛我的!”迟小多也朝着轩何志吼道。
“钱包也拿走。”项诚说:“这种人,送他东西做什么?”
迟小多扑哧一声笑了。
“换我了。”齐尉接了可达的位置。
“别打了!”轩何志看着桌上的那张卡,嘴里不断哆嗦,说:“圣地根本没有什么金刚箭!”
所有人停下,轩何志说:“郑衾只是让白老师放消息,想把你们和血魔一起引去圣地!因为只要这样,血魔就会被你们干掉!”
“如果我干不掉血魔呢?”项诚又问。
“他就在旁边的。”轩何志说:“当时他就在巫山!他要取血魔身上的龙血,和龙瞳混合在一起!”
“为什么?”项诚说。
“他不想死。”轩何志说:“他朝我的师父请教过长生之道,天地间的生灵,寿命都是有尽头的,他和血魔以前协力,杀掉了一条龙,他抢到了龙瞳,丁海川抢到了龙血。九华门,在很久以前就是专门找龙驯龙的。”
“可是龙也是有寿限的。”轩何志说:“龙只能活个几百年…只有天魔才能千年一轮回,自体更新,一千年接一千年地活下去。”
“可是一旦成为了天魔。”迟小多说:“他也会失去自己不是么?”
“现在有了龙血和龙瞳,他就能改造自己,变成一条龙。”轩何志说:“再把魔种化进龙躯里,这样他就会变成一条…”
“魔龙。”
——大家异口同声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轩何志说:“是我师父告诉他的,我师父也在找天魔,如果成功了,这条龙就会用蜕鳞的方式,完成重生的过程,每隔一千年…就…就是这样了。”
“金刚箭呢?”项诚说。
“我不知道!”轩何志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项诚道:“走,老婆,去取钱。”
轩何志突然平静下来,说:“你们去吧,我密码早就改过了。”
“试试无妨。”项诚带着迟小多出门去。
轩何志:“回来!回来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钱包谁要?”可达挟着钱包,曹斌走出来,说:“给我吧。”
“我他妈就知道你看上这个钱包很久了!”轩何志终于疯了,朝曹斌吼道:“曹斌你这个人渣!每次都盯着我的钱包看!”
陈真:“…”
可达:“…”
周宛媛:“…”
关门声响,轩何志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喊:“别走啊——”
项诚关上外面的防盗门,和迟小多对视,迟小多简直无语了。
“我们来谈谈吧。”陈真看了眼表,说:“距离他们走到最近的atm那里,大概还有五分钟。”
“这是工行的!”轩何志怒道:“跨行要收手续费的!”
“没关系。”陈真一脸同情地说:“反正是你的钱。”
齐尉说:“你存这笔钱存多久了?”
轩何志没有回答,看着数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轩何志说:“你们杀了我吧。”
项诚和迟小多在门外听到对话,里头一阵沉默,项诚便拍拍门,可达喊道:“天王盖地虎!”
“你烦不烦啊!”周宛媛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们自己定的暗号说出出进进都要对的!”可达说:“现在还怪我啊!”
项诚朝门里说:“宝塔镇河妖,你们有完没完了!”
“三点了。”陈真说:“不要大喊大叫,把钱还他吧。”
迟小多噙着泪,看着轩何志,大家把赢到手的钱扔出来,迟小多给轩何志整理好,齐尉给他松绑,轩何志哽咽道:“谢谢…”
迟小多说:“我再给你五百吧。”
轩何志差点哭了。
“好的。”陈真说:“欢迎轩何志和曹斌回到组织。”
曹斌一手扶额,齐尉开了罐啤酒,朝他递了递,曹斌喝了口,疲惫不堪。
“施法地点就在驱委地底下。”曹斌说:“地脉的连接点上。”
所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曹斌说:“驱委为什么建在灵境胡同,是有原因的。这里是天脉与地脉的交汇点,最早叫做‘灵济宫’,曾经有人在这里设庙宇修行,连通了天地二脉。”
陈真铺开设计图,地下分为两个大区域,挖得非常深,第一个区域是库房,第二个区域是监狱。
曹斌说:“在地底下,还有一个第三层,第三层只有一条通道,与电梯井连通,是个水泥的封闭空间。天地二脉在驱委顶楼避雷针上,和地脉的点下互相交汇。”
陈真说:“你确定?”
“确定。”曹斌说:“现在的灵境胡同,就是我祖上修的。郑衾问过我这件事。”
迟小多:“啊!”
“你祖上。”项诚说。
“高祖父。”曹斌答道:“曾祖父的爸爸,曹锟。当年他是第五任中华民国大总统,想保住家族风水,就把灵济胡同翻修了一遍,找了不少‘高人’,在那里居住,后来才演化成今天的灵境胡同。轩何志,你说的,关于郑衾的事是真的?”
轩何志不吭声了,坐在沙发上数钱。
“他说,完成他的任务,就让我当部长。”轩何志说:“你们都是世家出来的,丰衣足食,锦衣鞍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家祖宗寒门十代,还没出过个做官的呢。”
迟小多突然又觉得很心酸。
深夜,曹斌提着西装,与迟小多和项诚在夏夜的路边走着,陈真则把他们送到大路上去打车。
“谢谢你。”项诚说。
“不客气。”曹斌答道:“还你们的人情。”
项诚一笑置之,迟小多觉得曹斌一直以来都应该是行动组的,可是偏偏没他的份,总觉得对他不太公平。
“我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项诚道:“景浩是饕餮,吃什么变什么…”
“我也不明白。”曹斌说:“景浩是怎么变成我的。”
“他应该是在你的身上施展了一个变幻法术。”迟小多说:“移花接木之术。”
“是的。”曹斌说:“在我身上的是移花接木术,但他能变成我的能力,显然不是。因为移花接木术的规则是谁主动施法,受法者才能变成谁。”
陈真突然想到了什么,迟小多回头,陈真却摇摇头。
“各位。”陈真说:“现在已经是七月十三了,我们大约还有三十六小时。”
众人停下脚步,围成一圈。
“七月十四晚上,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来。”
陈真说:“子时开始,10点55分,所有人同时行动。”
“第一组:曹斌与齐尉。你们负责切断全楼的报警装置、电源和防御系统,齐尉你负责解决所有的安保人员。曹斌断电后优先点杀掉王雷。”
“第二组:可达和轩何志。”陈真说:“钱包先押在我这里,办完事以后再来取。你们从秘密通道内突进,抵达监狱层后,在监狱层内埋伏。用种子的威力突进法阵层,保护法阵的稳定。”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轩何志不悦道。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是的。”
轩何志:“…”
“宛媛。”陈真说“你是第三组,你负责带领外援,接管驱委的权限,缠住郑衾把守电梯的弟子。”
“我还担心最后一件事。”项诚说。
陈真笑着上前,拍了拍项诚的肩膀,说:“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大家,辛苦了,为了世界和平,加油。”
“你在担心最后一件什么事?”迟小多说。
项诚洗过澡出来,看了迟小多一眼,说:“老佛爷的下落。”
“你怕他拿老佛爷当人质吗?”迟小多问。
项诚点点头。
翌日一早,陶然就过来敲门,迟小多才睡了四个小时,呵欠连天地过去见郑衾。
郑衾却一身正装,说:“徒儿,咱们去驱委一趟。”
迟小多与项诚跟着吃了早饭,过马路对面的灵境胡同里去,这是个闷热的夏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点风也没有,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
进了驱委大楼,冷气扑面而来,迟小多热得衬衣贴后背,才总算好过了点。
“昨天有什么情况?”郑衾走出电梯,前往统战部。
曹斌从一间办公室里出来,跟在郑衾后头,答道:“一切正常。”
迟小多朝办公室里看了一眼,看见王雷在里头朝他们笑。
迟小多蹙眉,停下脚步。
“徒儿?”郑衾说。
“是。”迟小多忙跟上。
明天晚上才是中元节,郑衾却带着他们进了电梯。
“郑老师。”电梯声道:“请问下哪一层?”
郑衾缓缓道:“库房。”
“你们上一次来的时候,记得柜子的顺序不?”郑衾走在前面,问。
“只带走了金刚箭。”迟小多答道。
“嗯。”郑衾点头,继而取出一串佛珠,迟小多心中一惊,那是林语柔的法宝!居然在他的手里!
“落魂钟、山河社稷图、通宙瓶…”郑老说:“镜佩,徒儿,想看看驱委收在库房里的法宝不?”
迟小多:“…”
作为一个降妖师,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一件一件地看看传说中的法宝。郑衾嘿嘿一笑,说:“山河社稷图在狄淑敏的手里,你算是见过了,通宙瓶,也就是周茂国手里的家传宝物。”
“落魂钟我也见过了。”迟小多说:“落魂钟在a几?”
郑老答道:“a5。”
迟小多现在唯一好奇的事,就是a1到a4里的法宝是什么。郑衾猜到了他的心思,说:“你可以随意看看,可不能乱动,有的法宝是玩不得的。”
“好…”迟小多答道。
紧接着,郑衾将佛珠按在了保险柜前的辨认区上,龙瞳发出一道光,射进识别锁里。
最上面一排的a号柜翻了下来,到他们面前的高度。
刹那间发生了极其壮观的一幕——a1到a9号,所有的柜门全部自动弹开了!瞬时光芒四射,有些法宝上裹着红布,有些则是垫在法宝底下的。
迟小多不禁退后一步,就连项诚也为之目眩。
郑衾以拐杖从a9开始,挨个把柜门合上。
“阴阳古镜。”郑衾关上空着的a9,说:“在周茂国的女儿手头上,能照世间鬼魅妖魔。”
“乾坤净世符。”
a8里是一张符纸,安静地躺在红布上。
a7,a6,a5分别是双鱼玉佩、七缚锁、落魂钟。迟小多暗自心惊,原来双鱼玉佩已经被搜出拿回来了吗?
“落魂钟带着。”郑衾说:“明天晚上用得着。”
a4是个空的柜子,郑衾说:“这里原本是山河社稷图。”
a3里放着周茂国的沙漏,郑衾示意迟小多把它取出来,放在项诚手里的盘子中。
a2是一枚很小的印章,迟小多问:“这是什么?”
“咱们用不着。”郑衾说:“是番天印,破坏力非常强大,扔出来能变成一座山。”
迟小多点点头,郑衾说:“把a1里的法宝拿出来。”
a1里的法宝是一个有点像转经筒的法宝。
“这就是驱委里最强大的法宝。”郑衾道:“也是世间最重要之物,名唤千秋万世轮。”
“其作用远在山河社稷图之上,将沙漏下头打开,小心点,千万别把沙掉出来了。”
项诚倾侧沙漏,拧开下面的盖子,郑衾又道:“将转经筒的盖子也打开。”
迟小多小心地拧开盖子,转经筒里几乎是空的,没有经文,里头只有少许白色的粉末。
郑衾吩咐道:“把沙漏里的沙倒进去。”
转经筒内是白色的沙,而沙漏里是黑色的沙,迟小多将两种沙混合在一起,郑衾伸手,接过。项诚拿着红布,把它包好。
第111章 地脉
数人回了电梯,陶然与一名弟子守在电梯门外,两名保镖跟着进了继续朝下的电梯。
“监狱层。”电梯声响。
保镖守在电梯外头,不再跟着进监狱。
迟小多和项诚都是第一次来监狱层,本来以为只是一条走廊两侧监狱,没想到地方如此开阔。
郑衾带着他们离开通道,进入一个环形的巨大监狱,层高足有二十米,中央是一个平台,四周则全是楼梯,楼梯错落,拐向二层,三层与四层,三人一进监狱内部,周围一齐响起鬼魅般的吼叫。
迟小多吓了一跳,驱委里还关着妖怪吗?监狱一层将近一千个囚室,四层足有四千个房间,门前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符文闪着光,门顶上还贴着各种封条与符纸。
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孔,郑衾抬起手,悬在圆孔上,手掌发出金光,射进孔中,平台发出巨响,轰然下沉,失重感随之而来,迟小多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虚空的宇宙之中。
四周一下充满了黑暗,脚底下朝上发着光。
平台悬在了半空中,迟小多看清楚了,脚底是一片光的海洋。
“这就是地脉。”郑衾淡淡道。
平台悬浮在海洋上,朝着远方飞去,在地脉的大海之中,出现了一座小岛。
小岛上闪烁着漂亮的光华,岛屿足有上千平方大,岛上长满了漂亮的植被,五颜六色,闪烁着虹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花海,花海上却全是花苞,所有花朵都未曾绽放。
“好美。”迟小多说。
“离魂花。”郑衾缓缓道:“生长在地脉的深处,非魂力充沛之地,无法生存。法阵设在此地,亦是借助它们的离魂之力,来确保分魂法阵能顺利进行。”
花海上悬浮着千万符文,就像球体一般,咒文围绕内核缓慢旋转。
“这就是分魂阵。”迟小多朝项诚说。
“明天晚上开始仪式。”郑衾拄着拐杖,站在法阵外,慢条斯理地说:“从现在开始,项诚你须得进到里头去,适应地脉注入符咒的灵力。”
项诚与迟小多站在离魂花海边缘,郑衾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脉的汪洋大海。
迟小多与项诚面对面,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浩瀚的,发着光的地脉犹如灵魂汇聚成的海洋,光无处不在,不时还有微小的光粒飞向天空。
“我走…我过去了。”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
他们没有牵手,也没有抱在一起,只是面对面地看着。
项诚想了想,要说句什么,迟小多却道:“什么也别说,别学电影上的台词。”
项诚笑了起来。
“其实。”项诚说:“家里次卧的空调没坏。”
迟小多:“?”
“没什么。”项诚说:“我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明天见。”
“明天见。”迟小多说:“不动明王,加油!”
项诚转身,走进了法阵中,就在他没入法阵的一刻,巨大的红色符文球发出红光,他踏进去,离开地面飞了起来,同时转身,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缓慢后退,飞起,飞到球心处,保持着放松的姿势。
“怎么样?”迟小多说:“听得见我说话吗?”
“有一点奇怪。”项诚说。
项诚的声音在球体外围回响。
郑衾说:“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你的魂魄将与地脉相连,利用地脉的纯灵力,来压制你体内的魔种,尽量将它对你的影响减到最弱。”
项诚答道:“是。”
项诚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迟小多在地上坐下,抬头看着项诚,地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项诚的短发微微扬起,犹如燃烧的火焰。
“到时候千万不要离开阵眼。”迟小多说:“否则会变成白痴的。”
“我知道了。”项诚睁开双眼,注视着迟小多。
“你跟我来一趟。”郑衾说:“先把午饭吃了,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迟小多起身,郑衾带着他踏上平台去,迟小多忍不住回头看,项诚似乎想说什么。迟小多却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回头看他,示意他安心。
平台飞起,升向高空,迟小多仍忍不住地回头看。
“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郑衾淡淡道:“爱情非常美好,是不是?”
迟小多问:“老师年轻的时候也谈恋爱吗?”
“那是自然。”郑衾说:“谁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呢?”
迟小多笑道:“我在遇见项诚以前,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爱人呢。”
“姻缘呐。”郑衾道:“就是一条红线,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区别只在早一时,或晚一时,有时候你碰不到那个对的人,就再等等。”
“老师结过婚吗?”迟小多问。
郑衾没有回答,迟小多心想问到不该问的了,好尴尬。
“结过。”郑衾答道。
迟小多不敢再问了。
“世人都道一生一世,千年万载。”郑衾悠然道:“指山为盟,以海作誓,然而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记得他是谁?”
地脉的光华照亮了这个广阔浩瀚的地下世界。
“灵魂归于天地。”郑衾手中的拐杖,朝着远方一指,说:“当你死后,你将汇入地脉,所有的记忆都随之消失,忘得干干净净,过去的,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迟小多轻轻地嗯了声。
“徒儿呐,你怕死不?”郑衾朝迟小多说。
“还行。”迟小多笑着说。
“死这件事呐,离你来说太遥远了。”郑衾唏嘘道:“小孩子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是这样吗?迟小多想起了被黑翼大鹏鸟抓伤的那一天,面临死亡时,他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项诚以后会很孤独,很可怜。也许这就是爱情给人带来的强大信念吧,能将对死亡的恐惧转化为另一种责任感。
“若说遗憾。”郑衾答道:“师父毕生,唯一的遗憾只有一个。”
“死亡吗?”迟小多不禁问道。
“不。”郑衾悠然道:“时代已经不是我的了,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从出生到老去,人的心态已早有不同,哪怕再活个千年万载,身活着,心却早就死了。”
“那…遗憾是什么?”迟小多问。
“如果你在两百年后还活着。”郑衾说:“临死前,你觉得,最后的遗憾是什么?”
迟小多想不太通,死亡确实距离他还很远很远。
“试想想。”郑衾说:“当你垂垂老去,躺在病床上,等候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迟小多沉吟片刻,说:“可能…会想回到和项诚认识的那天吧。会想回到小时候,还能看到爸爸妈妈的那天,回到外婆的身边…”
“正是如此。”郑衾叹道:“师父最大的遗憾,就是已流逝的光阴,和这个物是人非的天地。”
迟小多瞬间就被震撼了,在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郑衾内心深处的一个愿望。
“可是。”迟小多说:“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清也好,民国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白驹过隙。”郑衾点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人呢,总是会怀念过去的东西。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当你想起过去,却发现你的时代,时代里的人,他们都死了。就连曾经存在过的一点点痕迹,也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那种苍凉,让人望而生畏,却又无比怀念。”
平台航行在辽阔的地脉之海中,缓缓上升。
郑衾说:“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的勇气,值得师父学习。”
迟小多挠挠头,笑道:“无知且无畏吗?”
“不。”郑衾说:“你知道得也不少,人情世故,这些你是知道的,天地万物,你也略窥门径了,你全凭感觉在办事,这是一种赤子之心。”
迟小多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过,平台发出轰然巨响,出现在监狱层。
四周牢门内再次发出疯狂的吼声,郑衾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身周飘出无数隔音符,监狱一下就沉寂下去,静得落针可闻。
郑衾说:“跟着师父,今天师父给你上完这最后一堂课。”
迟小多便跟在郑衾身后,上了楼梯。
“全凭内心的指引。”郑衾说:“有利有弊,好处在于,你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事。”
“坏处呢?”迟小多说。
“坏处在于。”郑衾摘下墨镜,看了迟小多一眼,继而将墨镜戴上,慢条斯理地答道:“缺乏理性的思考,便不懂得审时度势…”
郑衾将拐杖点在一扇门上,符文亮了起来,囚牢的门开启。
“小柔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郑衾悠然道。
那扇门,迟小多惊呼一声,郑衾没有说话,背对迟小多,站在囚牢外。
迟小多快步进去,囚牢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迟小多:“?”
迟小多下意识地朝床底下看,突然间牢房的门轰然关上了。
迟小多:“…”
郑衾摘下墨镜,收好,若有所思地说:“不懂得审时度势,便不懂大势所趋的道理,譬如说现在。”
迟小多站在牢房里,深吸一口气。
“欺师灭祖。”郑衾缓缓道:“是犯天条的。看在你为师父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师父倒是想饶你一命。”
“我…”迟小多看着郑衾。
郑衾无奈一笑,说:“记得那个隐去你龙瞳的符号不?”
迟小多:“…”
郑衾又道:“这是一个双生符,你试试看运功?”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默默使用郑衾曾经教给他的符文。
“一个龙与龙之间,用双眼传递消息的异能。”郑衾说:“并非法术,所以你从来感觉不到它,是龙瞳天生就自带的能力。一条龙,可以随时随地,通过这个方法,来朝它的同伴传递消息。”
倏然间,迟小多看到了一个景象,登时不寒而栗。
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牢门里一脸焦急,握着铁窗的自己。
“这是…”迟小多道。
“不错。”郑衾说:“师父能透过你的双眼,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事,只要你用一次师父教给你的那道符,你的龙瞳,便与师父的龙瞳建立了联系,这个法术叠化在你的眉心轮中,不管你用不用龙瞳之力,只要龙瞳在你身上,师父都能随时随地,将你眼前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迟小多的思想如中雷殛,无数回忆朝他涌来——
公海上,那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在巴山那短暂的一刹那中,他看到了陈真…
“所以那天晚上,我看到了陈真…”
“正是。”郑衾答道:“陈真的心灯力量实在太强,我耗了好一番气力才将他制服,一时间无意中将景象传递了给你。”
郑衾戴上墨镜,朝迟小多点了点头,离开。
“师父。”迟小多突然开口道:“留步。”
郑衾转过身,这一次,他的龙瞳中没有发光,恢复了黑色浑浊的人类双眸。
迟小多说:“我有一些话,想问您很久了。”
郑衾笑了起来,点头道:“你且先在这里呆着,待为师将魔种之事解决了,再回来与你慢慢说。”
“等等!”迟小多扑上前去,郑衾却已离开。
“我不是欺师灭祖!”迟小多的声音在安静的监狱里回荡。
郑衾脚下一停。
迟小多的声音在牢房里异常坚定。
“项诚说,拜你为师,可以。”迟小多说:“如果你犯错了,我有责任去纠正。”
“嘿。”郑衾答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太让我失望了,徒弟。”
郑衾把拐杖插上圆盘,缓慢下沉,离开了监狱层。
糟了,怎么办呢?迟小多没想到郑衾会提前动手,但是现在不是还没到中原夜吗?他是下去找项诚了?!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相信项诚一定能对付他的。
他旋转手上的戒指,心里默念,呼唤项诚。
下午六点,灵境胡同外:
陈朗冲上车来,抱着了陈真,陈真紧紧抱着弟弟,在他背上反复写字:【我没事。】【我没事。】陈朗抬头看着陈真,陈真却示意他稍等。
陈真右手拇指与中指捏着手里的戒指,闭着双眼,喃喃念诵咒文,心灯嗡的一声幻化出绚烂光芒。
那一刻,陈真感应到了迟小多从戒指上传来的呼唤,他马上睁开双眼。
“各组请注意。”陈真朝电话里说:“郑衾囚禁了小多,我们要提前动手了。”
“我说…”周宛媛道。
“三分钟时间准备。”陈真说:“进攻驱委,第一组出动。”
“你就没别的联系方式了吗?!”周宛媛道:“这种时候用微信群下指令好傻啊!”
“准备就绪。”曹斌道。
“宛媛,加油,完了给你发个爱马仕。”陈真道:“各就绪!”
下班时间,驱委统战部,敲门声。
“进。”王雷说。
曹斌拿着一份表,放在王雷面前,王雷笑了起来,说:“轩何志那小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升官了。”
曹斌点头,站到一旁,背着手,王雷想了想,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曹斌,把自己的保温杯也装满了水。
“这几个人是你选的?”王雷拧开杯子,喝了口。
“是。”曹斌答道:“我准备在监察部设立一个下属部门,先试一下水。”
王雷道:“驱委不会再接受新成员了,至少在目前不会。”
曹斌答道:“郑老前天提出的,说过了今天,驱委就会推行新一轮改革,看您的意思。”
王雷沉吟片刻,而后在表格下面签字,说:“明天开始,试试吧。”
曹斌接过四张表格,另一手端着那杯水,说:“谢谢部长。”
王雷看着曹斌,曹斌拈着纸杯,朝王雷微微一扬眉,说:“但是,部长给的水,我不能喝。”
王雷瞬间色变,然而只是一秒,哈哈大笑,起身道:“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件事…”
就在这一刻,曹斌倏然出手,王雷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退后,说:“这就想提前动手了?”
曹斌冲上,王雷却再退一步,喝道:“起!”
顷刻间办公室内亮起符文,地面闪烁着一个巨大的法阵,锁链朝着曹斌涌来,把他捆在空中。
王雷单手一抖,抖出一把闪亮的长剑,笑道:“先去对付另外那个,待会再来处置你。”
王雷刚要出办公室,陶然却揪着被捆缚住的齐尉进来,说:“在秘密入口抓到这小子了。”
齐尉满脸是血,死狗一样地被拖着,不住喘气。
“很好。”王雷说:“第一组解决,你把两人带下去给郑老,我去解决轩何志和格根托如勒可达。”
电梯里,可达与轩何志正在下沉,可达拿着曹斌的通行卡,划了一下。
突然断电,一下陷入了黑暗里,电梯被卡在第三层与第二层中央。
“妈的。”可达说:“曹斌没掌握好时间,断电太早了。”
“想办法下去吧。”轩何志说。
“你先送我上去。”可达朝耳机里说:“陈真,计划有变,断电了,我们打算回到第三层,再走安全通道进第二层,撬开电梯门下去。”
“ok,注意安全。”陈真说。
轩何志摊开手,一枚种子在黑暗中发出绿光,藤蔓纠结,顶开电梯上层,攀延到紧闭的电梯门上,将电梯门扳开。
两人顺着藤蔓出去,进安全通道,下第二层,漆黑一片。
轩何志摊手,藤蔓把二层的电梯门撬开,突然间里面扑出一只黑色的魔犬,可达吼道:“小心!”
黑色魔犬撞中轩何志胸膛,轩何志吐出一口血,还没反应过来便摔倒在地,可达转身,另一只庞然大物撞了上来,把可达直接撞飞出去。
可达化身苍狼,怒吼一声,在黑暗里与那庞然大物搏斗,四周却亮起近十双血红色发着光的眼睛,可达意识到被偷袭了,一头钻进安全通道,紧接着王雷一扬手,七缚锁天罗地网般罩了上来,把他结实捆住。
“第二组解决了。”王雷朝对讲机里说:“把人带到监狱层去。”
王雷从可达身上摘下耳机,朝陈真道:“陈主任,你的起义军都在我的手上了。限你三分钟内进驱委来领人,超过一分钟,我杀一个。”
地脉层:
项诚在法阵中睁开双眼。
郑衾站在平台上,朝着法阵飘来。
“感觉如何?”郑衾说。
项诚答道:“稳定下来了。”
郑衾又说:“那就,辛苦你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着郑衾以拐杖凌空一敲,刹那间法阵发出万丈光芒,地脉卷起惊涛骇浪,强大的能量一瞬间朝着球形法阵涌来!
“这…”项诚吼道:“你要做什么!”
项诚奋力挣扎,却已太迟,地脉的力量疯狂灌注入符文之中,轰然巨响,项诚全身爆发出金光,变得几近透明,心脏处出现了一枚黑色的魔种,缓慢搏动!
“啊啊啊啊——”项诚痛苦地咆哮,四肢伸展到了极限,巴蛇妖魂出现,与法阵内血色的光芒竭力对抗,他手上的戒指发出微弱的光芒,不住震颤。
郑衾站在法阵外,取出浑天刀,深吸一口气,抽刀。
霎时刀中的龙血铺天盖地的爆发出去,形成一道漩涡,卷向他的面前,继而被他的双眼抽摄入了身体!
监狱层:
“开门——!”迟小多怒吼道。
郑衾离开后,隔音结界消除,四周再次响起困兽的吼声。
“不要挣扎了。”老佛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驱委监狱以缚法石砌成,一切法力都会在这里失效。”
迟小多:“…”
“老佛爷?!”迟小多靠到侧旁的窗口,竭力伸出手。
林语柔从另一个窗口里看着他。
“年轻是很好的事。”林语柔叹道:“总是有力气去做无用功。”
迟小多说:“我们找了你很久!你怎么也被抓了?”
林语柔说:“郑衾的双眼能看到人的过去,只要是你心里想着的事,都瞒不过他,当他摘下墨镜的时候,就是在窥探人心,我自问行事堂堂正正,不惧他的龙瞳洞察,没想到还是轻敌了。”
一声巨响,底下的平台再次升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没有郑衾,上面空空荡荡。
“他人呢?”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
“他显然不打算再回来了。”林语柔说。
第112章 天劫
驱委内部:电梯下沉,数名保镖,王雷,陶然与另一名郑衾的弟子,齐尉、可达、轩何志与曹斌各自置于一个光球的照射下,被符印笼罩住了全身,王雷带着他们前往地下。
“格根托如勒可达。”王雷笑道:“你想见见老佛爷吗?”
“你想见血魔吗?”可达反而朝王雷道。
王雷一怔。
一道火龙从电梯井里出现,裹着烈焰与冲击波一瞬间升了上来。
夜六点二十,灵境胡同内,驱委顶楼射出一道火光,轰穿了天台,把电梯炸飞向天空,电梯在半空中炸开,在黑暗的云层下发出巨响!
齐尉驾驭火龙,大喝一声。
火龙一化三,三化十,十化百,纵横交错,尽数朝着王雷射去,王雷百忙中回手挥剑,与齐尉在空中短兵相接,齐尉却巧妙一转身,亮出轩何志的唐刀,漂亮地插中了王雷手腕与七缚锁之间的缝隙,将七缚锁一挑——
一声轻响,王雷手上的法宝碎裂,曹斌与可达,轩何志各自飞开,另一个挣脱束缚的齐尉却在半空中幻化,出现九尾狐的身形,哗啦抖开翅膀,化作白色的飞鹰,一个盘旋,接住了轩何志!
所有人仍在半空中,曹斌左脚踏上爆炸的残骸,在高空中借着飞散的钢筋,水泥与爆炸的钢板几下飞跃,疾射向王雷。
齐尉把唐刀甩出,两把唐刀在空中划圈,飞向轩何志,轩何志脚踏巨鹰飞来,双手接住唐刀。
王雷一撤手,半空中千万飞剑齐出,犹如暴雨,又像流星一般疯狂洒下,倒映着漫天的火龙红光。
“王主任。”陈真在王雷背后道:“我来领人了,万法归寂!”
王雷的瞳孔陡然收缩,还来不及转头,白鹿便载着陈真从天空盘旋而过。
白鹿飞走,陈真悬浮在空中,化作金光,背后深沉暗夜里一瞬间金云翻涌,光耀长夜,梵音唱响,在夜空下回荡!
陈真背后,高空浮现出燃灯法相。陈真右手平托,左手覆右手上,置于身前,心灯化作巨大法相尊神手中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
燃灯右手前送,左手缓慢抬起,指缝间投出无量金光!
光耀众生,万法归寂!
在那强光之下,漫天火龙,飞剑,藤蔓,尽数一清,苍狼白鹿在空中变幻为人型,轩何志两把唐刀挥舞,搭在一起,举过左肩,大喝一声,曹斌飞向轩何志,两手十指交握,托着轩何志一脚,以强大膂力朝高空一送!
轩何志犹如离弦之箭,激射向王雷,王雷下意识地抬手要挡。
“再会。”陈真道。
刷一声两把唐刀齐出,在半空中把王雷斩成了四截,鲜血喷洒漫天,王雷带着惊愕的表情,身体爆发出黑气,天魔种飞起,射向驱委。
“都要挨刀了还乱动什么啊!害我没能切成四等分!”轩何志愤怒地说。
陈真将心灯一收,吐出一口血,掉头直摔向地面,万法归寂术解除,所有人法宝齐出,各施法术,减缓坠势,封离再次变为巨鹰,展开翅膀,绕着驱委大楼盘旋,兜住了所有人,滑翔俯冲,射向地面,一落地便把所有人抖了下来,变幻成白色的隼,再次射向天空,从顶楼天台射进了驱委大楼中。
“陈真!”周宛媛焦急地喊道。
陈朗跑来,抱着陈真,陈真摆手,一手发着抖,把耳机戴上,说:“快!机不可失!”
高空中,陶然等人飞扑而下,齐尉开始施法,驱委大楼里冲出安保人员,枪声大作。
“快快快!”可达吼道。
轩何志收唐刀,两手掐法诀,驱委附近所有的大树疯狂生长起来,朝着枪林弹雨延伸而去。
“还没好吗?!”周宛媛怒喝道。
齐尉闭着眼,左手掐剑指,右手抽出一副卷轴抖开,卷轴在空中缭绕飞舞,自动起火燃烧。
“还没好吗?!我要顶不住了!”轩何志大喊道。
一波又一波的火力朝着树墙狂轰滥炸,轩何志竭尽全力。
“我第一次用这个法术啊!”齐尉怒吼道。
所有人大吼道:“别解释了!快施法吧!”
一阵天翻地覆的爆炸,喷水池前凝聚出的水龙朝着他们射来,爆炸的木屑飞射中,苍狼与白鹿幻化出巨大形态,朝着驱委大门冲了进去!
子弹飞射,追着可达而去,苍狼撞翻了冲上前的陶然,陶然掏出一个哨子,衔在口中吹响。顷刻间千万黑鸦从虚空中出来,齐声呱噪。
齐尉仍在施法,卷轴已燃到了尽头,陶然冲进了防御圈,曹斌却犹如鬼魅般贴身而上,一拳到了陶然面门,陶然措不及防,与曹斌拆招,曹斌的速度却快得犹如疾风一般,回身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曹斌!你不想当驱魔师可以去演叶问了!”苍狼杀了回来,怒吼道:“让!”
曹斌抓着轩何志一避,苍狼和白鹿又碾了回来。
“不能再变大点吗?!”轩何志道。
“能量守恒你懂吗?!”苍狼咆哮道:“变太大就没力气了!”
“让。”齐尉沉声道。
卷轴化作灰烬,一阵风卷来,在空中飘散,就在那一刻,水龙击垮了整个防御圈,漫天银甲卫士朝着他们冲来。
齐尉身前上百平方米尽数化作熔岩,爆发出焰珥,大地震荡,紧接着轰然迸发出两根红色的珊瑚色的角,足有近十米长,斜斜指向天空。
齐尉喝道:“都退开!”继而握着两道龙角,一声闷吼,熔岩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龙头,睁开双眼,侧过头,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王托着他升起,继而在一秒激射上高空,下一秒,一个俯冲撞向地面,口中喷发出熊熊烈焰,驱委喷泉化成的水龙相较之下登时显得无比渺小,被火龙一尾扫中,化作蒸汽。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逃离,火龙王开始无差别攻击,烈焰所到之处,玻璃融化,银甲卫士化作灰烬。陶然一边退后,一边掏出符咒,齐尉却驾驭火龙王瞬间冲到了面前,将陶然吞了进去!
驱委的空间罩濒临崩溃,齐尉抓着龙角,一侧身,硬生生扭转了火龙王的行进方向,火龙王在空中来了个飘移,拔高,飞向四百米的天顶,再一个俯冲,带着齐尉从天台电梯井内冲了进去,消失了。
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烈火,陈真扶着陈朗,不住喘气。
“这么赔起来得多少钱…”可达精疲力尽地靠在墙边喘气。
陈真摆手,示意不要说了,正事要紧。
倏然间驱委从天台顶层一路开始爆破,砰!砰!砰!连声巨响,玻璃大楼内一层接一层地扫出冲击波。每一层楼激射出火舌,将落地窗全部轰得粉碎!
“防御解除了!”陈真道:“走!”
九尾狐在驱委大楼内竭尽全力地飞奔,头顶一层接一层传来爆炸声,追到身后时,九尾狐在空中一跃,化作蝙蝠,飞上空中,紧贴在天花板上,爆炸一过,变成一只穿山甲,抱成球,穿过烈火,从楼梯上飞速滚下去。
监狱层,迟小多尝试了所有的方法来钻出囚牢,朝隔壁的林语柔说:“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才是那个奸细!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了!”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林语柔说:“‘如果你犯了错,我有责任去纠正,因为我是你的徒弟’。你的勇敢,正在于你永远不惧怕外界施加于你身上的压力,以及并非本意造成的过失与沉沦。”
“既然是这样。”林语柔又说:“又何必自责?”
迟小多答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急啊!,唯一的希望就是项诚能发现,现在戒指…还没出现问题。”
“你觉得一切都已成定局了?”林语柔道:“我看未必。”
突然监狱层的灯灭了。
“啊?!”迟小多道:“有机会了!老佛爷,断电了!”
头上扑簌簌地落下灰尘,一道光在监狱里一闪,鸟儿展开翅膀飞来,翅膀发着蓝色的光。
“这是什么?”迟小多道。
鸟儿在空中一抖,变幻出九尾狐,四周响起震天的怒吼,九尾狐仰天长啸,被囚禁在监狱里的妖怪们全部静了。
九尾狐变出人型,站在中央平台上,朗声道:“经圣地巴蛇大王、鲲王、狐王、战死尸鬼王商议,所有妖族成员,在脱出束缚后,必须全力协助我行动,剿灭意图染指魔种的人类郑衾,任务结束后,速回巫山圣地报道,不可在人间逗留。违令者追杀至天涯海角。”
“你开不了他们的门。”林语柔说。
“所以需要您的协助。”封离转过身,朝迟小多示意稍安勿躁,站在林语柔的牢门外,说:“我们妖族救你们驱委,您放走我的同伴。”
林语柔说:“天魔复活,人间瞬成焦土。万妖脱困,人间势必将化为地狱。一样的结果,恕我没有权利去赦免他们。”
迟小多:“…”
封离:“如果您不愿相信我,那么我们就彼此等着,等待结果来临的一刻。”
“我不是不愿相信你。”林语柔说:“我无法相信你,你不是人类。”
“那么,迟小多呢?”封离说:“回到圣地后,他与巴蛇就是我们的首领,他的承诺代表着我们的王,他是你们人类。”
林语柔陷入了沉默中,迟小多马上明白了。
“老佛爷。”迟小多说:“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出来害人,能相信我的承诺吗?”
“你能担保吗?”林语柔说。
“能。”迟小多说。
“把我的念珠取来。”林语柔说:“念珠可以打开这些门,否则就算把这里强行炸毁,监狱也只会沉入地脉里,他们无法脱缚,通往地脉层的入口就在你站的平台上。”
封离低头看,迟小多说:“那是一个灵力阵,我知道怎么打开,曹斌教过我,按我说的来。”
封离照着迟小多所言,朝脚下平台注入灵力,平台闪烁光芒,缓缓下沉。
地脉层内:
万千血色符文绕着项诚飞速旋转,迸发出强光,郑衾不住颤抖,全身化作鲜血,仿佛发生了某种蜕变,被融合成了一只血色的怪物。紧接着在那不断融合,重组的混沌之中,幻化出一对龙角。
只有血肉,没有骨架与内脏的一条血龙正在痛苦挣扎,要逃离出去,却被郑衾竭力稳住。
巴蛇在阵中挣扎,法阵显然已无法困住项诚。
“你把小多…带到…哪里去了…”巴蛇注视着郑衾,发出压抑的咆哮:“把他…带回来…带到我的面前…否则我…不会协助你…”
那只血龙显然比巴蛇更为巨大,绕着法阵盘旋,发出一声怒吼,龙口张开,龙舌幻化出郑衾披头散发的形态。
“你还没有明白。”郑衾的身体朝下滴着血,狰狞一笑。
巴蛇不住震颤,开始更为疯狂地颤动。
就在那一刻,血龙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咆哮!
同一时间,陈真与可达等人进了大楼,火焰四起,众人飞速赶往地下,地底下传来一声龙吟,大地震荡。
地脉层中,龙口处幻化出郑衾的半身,郑衾手握转经筒,转经筒发出一道强光,射向天顶,登时轰穿了地脉层的顶部!
“那是什么!”迟小多道。
那道金光击穿了监狱层的地面,出现一条裂缝,继而挨层击毁天花板,射出驱委大楼,射向天空之中。
郑衾抬起手,摇了第一圈转经筒,转经筒的光芒一抖,将一道脉冲送往天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巴蛇在法阵中逾发痛苦,发出咆哮,左冲右突。
陈真:“继续前进,我们就要抵达库房了,我听到下面的声音了。”
“不对。”曹斌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脉的洪流离开了分魂法阵,朝血龙汇聚而去,郑衾摇了第二圈转经筒,又一道脉冲被送往天脉之中。紧接着一圈接一圈地摇出去,每一道法力脉冲射向天空,都化作波纹扩散。
地脉层中,那道裂缝不断发出声响,越来越大。
北京全城,所有大钟的指针开始加速旋转,转经筒每摇过一圈,分针就会连转两圈,第三圈后,天开始大亮,紧接着太阳飞速升起,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划过天顶,落下。
巴蛇体内的魔种爆发出强烈的黑气,一瞬间吞噬了它的全身!
巴蛇痛苦地大吼起来。
“把小多交出来!”项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巴蛇一挣,法阵轰然破碎,符文炸开,散向四方,却在血龙的威力下稳住。
“如此不识相。”郑衾的声音道:“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把魔种吐出来吗?”
“天亮了!”可达道:“怎么回事?!不!天又黑了!”
陈真低头看表,时针距离十一点越来越近,陈真大吼道:“快——!”
“当——当——当——”
挂钟敲响十一点。
天脉闪烁着华丽的光芒,跨越了天空,七月十四,鬼节来临,鼓声从天空中传来。
紧接着,天脉射出一道光束,透过裂缝与地脉相连。
“发生什么事?!”迟小多抬头看,从监狱的窗口望出去,高处落下五色彩光,直接射进了地脉层。
天地脉相汇,朝着法阵中涌去!刹那间天脉的巨大能量化作纠结的电光,而地脉的海洋犹如熔岩喷发,射出烈火!
血龙在高空中盘旋,龙口中的郑衾手举法杖,引领天雷地火,环绕分魂法阵,一瞬间全部注入了符文之中!
“啊啊啊啊——”
巴蛇发出怒吼!
一只白隼穿越滔天的地火飞来,犹如利箭般穿过地面的佛珠一叼,拔高,射向天际。
狂雷电闪,尽数击向法阵之中,要将巴蛇彻底粉碎,留下魔种,巴蛇仰头咆哮,双眼中倒映着耀目的电光。
血龙一声长吟,郑衾手中举起七宝菩提树,天脉雷煌,地脉烈火瞬间消失,一秒的安静后,地脉喷发出亿万带火流星,天脉中射下万顷狂雷闪电,朝着法阵射来!
巴蛇仰头望天,第一波地火天劫射下,浑身蛇鳞在闪电中粉碎飘零。
第二波雷电轰的一声炸下,击中了巴蛇的头部,蛇眸与项诚的双眼重合在一起——他的瞳孔倒映出了一个人。
迟小多在比雷电更高的地脉层顶端,那道天裂中焦急地伸出手,却被封离紧紧抓住,不让他跳下裂口。
第三道狂雷劈下,巴蛇头部的鳞片被击碎。
然而在那两道伤口中,迸发出青色的长角,就像树木一般延展。
第四道狂雷裹挟着千万流星朝他飞来。
巴蛇鳞片尽毁,然而在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下,犹如青金石般的闪烁龙鳞片片展开!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天劫狂雷!
四爪现出,龙须飘扬,巴蛇迎着漫天轰炸的雷劫之力,飞向黑暗天空中的那道裂缝,血龙转身追了上去。
第八道雷光射下,蛇躯外皮化作黑气飘散,它竭尽全力飞向天裂之中。
第九道闪电直接贯穿了它的全身,那一刻,在它的浑身上下,闪烁着靛青色的光芒,黑气被一瞬间驱散,哀嚎着逃离,在空中再次聚合!
七月十四,天脉照耀大地。
一声龙吟,地脉层被摧毁,紧接着一条通体发光的巨大青龙载着迟小多冲破了地下层,它张开龙口,射出青色龙炎,将拦路之物焚烧殆尽。
第113章 驱魔(结局)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青龙载着迟小多,冲出了驱委,再在空中一个盘旋,冲向地面,射向地脉层。
血龙在黑暗里飞向聚集在空中的魔种,青龙猛然扑上去,四爪按住了血龙,一转身,将它撕成了两截,血龙在空中哀嚎,青龙转头喷发出龙炎,然而剩下的半截血龙一头扎向魔种,将它吞进了腹中。
地火瞬间吞没了血龙的身躯,迟小多心有余悸,青龙在半空中停下,在这广阔的无尽空间中悬浮着,迟小多紧紧抱着青龙的角,彼此都没有说话。
“老佛爷!”陈真跑向地脉层。
林语柔接过封离递来的佛珠,所有人朝裂缝中望去。
“您的承诺。”封离答道。
林语柔拿着佛珠,正要施法时,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地脉层爆炸了。
地脉中射出强光,郑衾狰狞的笑声传出,地脉瞬间塌陷下去,朝着离魂花海上汇聚,所有的能量都朝着花海汇聚,青龙载着迟小多一个转身,张开龙口,喷发出烈焰,要焚烧离魂花海。
“太晚了。”郑衾的声音冷笑道。
地脉炸开,能量的流动紊乱无比,到处都是爆弹飞射的地脉能。
万千离魂花受到地能的刺激,开始不受抑制地疯长起来,盘根错觉,朝着中央汇聚,顷刻间长成一棵巨大的离魂花王,突破了天裂的狭缝,朝着地面疯狂地伸长而去!
监狱层瓦解,封离吼道:“快!”
老佛爷再不迟疑,抖出佛珠,崩毁的监狱层被分解为无数囚牢,朝着地脉中坠下,佛珠飞出成千上万的符文,分别射向每一个囚牢,囚牢房门被开启,万妖齐出。
巨大的离魂花朝着地面发疯般地生长。
静谧的夜里,灵境胡同发出一声巨响,一条黑色的魔龙率先飞出,撞破了防御罩,驱委大楼不断闪烁,犹如显示屏上叠化的镜头,两个空间叠加在一起,周围的道路一瞬间被挤得拱起朝外坍塌。
紧接着又一条青龙飞了出来,撞上魔龙,两条龙在空中缠斗,迟小多紧紧抱着龙角,魔龙开口朝他嘶吼,青龙猛地一转身,将魔龙甩在地上,魔龙沿着整条街翻滚出去,压塌了路边无数报警的车辆。
下一刻,驱委大楼再次发出巨响,解体,一棵足有两百米高的的巨大离魂花从大楼里生长出来,花苞朝向天际。
“快跑!”陈真怒吼道。
成千上万的妖怪从地底飞出,短暂地汇聚,成为一股洪流,朝着魔龙一起扑去!
“老天…”周宛媛说:“陈真,你这次得赔死了。”
“老佛爷也在呢!”可达说:“不要紧张!我们有老佛爷!”
林语柔被保护着从驱委撤出来,齐尉吼道:“救不了了!太乱了!”
“小多呢?!”曹斌吼道。
轩何志拉着陈真大喊道:“先把钱包还我!”
“别想溜!”陈真朝轩何志说:“一个组的!要死一起死!”
林语柔喊道:“这里不要管了!离开战场中央!”
直升飞机射出探照灯,警察来了,到处都是警车的声音,两条龙在灯光的照射下打得天翻地覆。
“降落!”林语柔喝道:“让所有直升机降落!”
“什么?”可达还没明白过来。
陈真也意识到了,大吼道:“找安全的地方躲避!不要管战场了!撤!”
所有人朝着四面八方退开。
一、二、三.第三秒。
离魂花炸开了。
近两百米高的离魂花花苞爆开,喷发出铺天盖地的花粉,散向整个北京城,下一秒直升飞机坠地,开往灵境胡同的警车撞在一起,奔跑的所有人捂着口鼻扑倒在地。
“不要呼吸——!”陈真怒吼道。
世间一片安静,周围的人纷纷起身,看着自己趴在地上的身体。
青龙短暂地脱离了战局,在高空中蜿蜒悬浮,迟小多说:“下面怎么了?!”
“不要下去。”青龙说:“全是花粉。”
“可是花粉不是让忘记事的吗?”迟小多道。
“这花变异了。”青龙答道:“一定是郑衾的布置。”
魔龙逃往远方,青龙转头看了眼,又看那朵巨大的离魂花。
“看看能烧掉吗。”迟小多说:“要怎么办才能让魂魄归位?”
青龙眯起眼,张开口,喷了一口龙炎,青色的高温火焰扫过离魂花,离魂花却受到了刺激,再次喷发出花粉,青龙忙拔高。
花粉犹如暴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洒向整个北京城,青龙直飞到云端,等待这一轮过后,才飞向地面。
“我去追它。”青龙说:“你小心点。”
长夜里一片雾蒙蒙,青龙把迟小多放在最近一座最高的楼顶,迟小多看着青龙,知道自己如果骑在它的头上,会让项诚没法打架。
“我…项诚。”迟小多说。
“我一定会回来。”青龙转头,四足扒着玻璃大厦的外墙,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不是。”迟小多说:“我想说的是,传递消息的是我,他利用我的龙瞳,看到了所有的情报。”
“我知道。”青龙眼里带着笑意,答道,继而用龙须把迟小多卷过来,在鼻子前碰了碰,再把他塞进大楼里去,转身飞向地面,陈真等人关上大厦的正门,青龙化为项诚落地,摘下戒指,朝着门缝里一扔,陈真抬手接住。
项诚的戒指从门底下滚了出来,陈真朝他打手势,项诚却戴上戒指,比了个“ok”,什么也没说,转身化为青龙,飞走了。
迟小多站在大厦内,目送青龙离去。
魔龙在云层上飞舞,避开了故宫中央的鬼市,朝着城中飞去,它张开龙口,却没有喷火,郑衾的身体从龙舌中探出,手握落魂钟,当的一响。
地面的千万魂魄汇聚为洪流,被落魂钟吸走。
青龙追了上来,魔龙瞬间转身,两条龙再次缠斗,青龙喷出高温烈焰,魔龙喷发出黑色的魔气,青龙登时痛吼一声,避开魔气。
迟小多听到声响,忙回过头,陈真推开门进来。
“你没事吧!”陈真道。
迟小多疲惫点头,问:“大家呢?”
“都没事。”陈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朗冲了进来,紧紧抱着迟小多。
“太好了,小朗。”迟小多说。
曹斌也上来了,递给迟小多一瓶水,曹斌道:“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死了。”
“只是离魂而已!”陈真说:“还来得及,把郑衾手里的千秋万世轮抢回来,让除去鬼节的因果全部调转一次。”
“它们飞去什么地方了?”可达问道。
妖怪全部在空中盘旋,不敢落地,迟小多朝外面看。
“雾霾太厉害了,什么也看不到。”曹斌皱眉道。
陈朗牵着迟小多的手,焦急地打手势。
【金刚箭就在巴蛇的身体里。】
迟小多:【什么?】
陈朗:【金刚箭,被当年的项铉射进了巴蛇体内,我猜测一直没有取出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迟小多:“…”
【但是如果是在巴蛇体内。】迟小多打手势道:【不可能一直找不到。】【也许与它同化了。】陈朗比划道:【这是唯一的可能,只有找到金刚箭才能杀死吞噬了魔种的郑衾。】“停下吧!”青龙怒吼道:“现在还来得及!”
“魔种被驱除后。”魔龙冷笑道:“看来你精神了不少。”
魔龙冲向青龙,将它撞在一栋大楼上,青龙从大厦另一头摔出,压垮了高压电线,全身电光闪烁,却浑然不惧,朝半空中冲下的魔龙喷发出万丈烈焰!
“你到底要做什么?!”
落魂钟又是当的一响,已经濒临极限,成千上万的人魂被吸进钟内。
“人魂。”魔龙冷笑道:“就是天地脉中的力量,只要有足够的人魂,这个世间,就将退回我的那个世代,一个我熟悉的人间…”
青龙咆哮着冲来,撞上魔龙,魔龙张口,幻化出郑衾身躯,手持七宝菩提树,狂雷将青龙电飞出去!
迟小多匆匆下楼,众人站在玻璃墙内,望着外头。
林语柔狼狈不堪,在可达的搀扶下走到大厅内。
“你们在这里等。”林语柔吩咐道:“哪里都不要去。”
“老佛爷!”
“不行,您不能去。”陈真拦着她。
“你们能解决掉它?”林语柔问。
没有人说话,林语柔推开门,手握佛珠,佛珠化为一条金龙,拔地而起,在天空中盘旋,夜空乌云汇聚,顷刻间暴雨降临。
“太好了!”迟小多说。
陈真沉吟片刻,说:“走,都上车!”
陈真开车,倒车,可达、轩何志、齐尉等人一共开了三部车,陈真说:“让小朗在可达车上,你们准备接应,我和小多打头阵!”
“有用吗?!”轩何志探头出车窗问道。
“尽力吧!”陈真喊道。
雨越下越大,妖怪们纷纷降落,跟在车队,一起追着林语柔的金龙而去。
“这么多人都死了。”迟小多说:“要是没办法救回来…”
“尽力。”陈真说。
大雨覆盖了城市,天空阴云密布,无数妖魔在长夜里奔跑。
陈真一手把着方向盘,若有所思,朝迟小多说。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这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迟小多说。
陈真一点头,说:“没有什么是不会结束的,哪怕是天地与这个世界。只要一生中所做之事,毫无悔恨,就已足够了。”
雷光四射,两条龙在雨中穿梭,第三条体型较小的龙加入了战场。
“找到了!”陈真道:“接下就来交给你了。”
“太高了!”迟小多说:“我叫不到他。”
陈真倒车,戴上耳机,说:“可达能收到吗?”
“收到。”可达答道。
“让封离带领妖怪们,把魔龙打下来,只要一会儿。”陈真吩咐道:“其余人准备接应。”
那一刻,天空中战局逆转了,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上万妖怪前赴后继,冲向魔龙,金龙竭尽全力,喷出金火,被魔龙一转身,咬住龙躯。
刹那金龙化作断裂的佛珠,飞射向四面八方。
而就在这一刻,青龙绞向它的身躯,将它拖向了地面。
陈真把车开上车库顶层,倒车,油门踩到底,越野车飞出了四层高的车库,落在对面的一栋居民楼上,撞翻了楼顶的晾衣杆,风驰电掣地射向魔龙坠落的地点。
魔龙连着压垮了四五栋住宅,玻璃碎裂,口中喷发出雷霆,电光顺着地面衍生开去,电光一退,迟小多便冲向项诚。
然而魔龙再次翻身,飞向天空,青龙直追而去。
“项诚——!”
大地上,迟小多跪在离魂花粉汇聚成的海洋中,仰起头,暴雨打在他的脸上,两条龙越飞越远,飞向天际。
迟小多怔怔看着天空中的雷霆。
天地静谧,四周融合了离魂花粉的水洼仿佛发生了某种变化,无数光点离水飞起,旋转着被吸进了迟小多的龙瞳之中。
地面就像一块平坦的镜子,而镜中则是闪耀着光华的离魂花天河。龙瞳离开了迟小多的左眼,砰然化作光粉,散向水面,发出轻响。
第四条龙从镜面中托起了迟小多,飞向天际。
“鸱吻?!”迟小多大喊道。
鸱吻全身发出碧绿色的光华,载着迟小多,追向青龙与魔龙,万妖盘旋,轮番攻击魔龙,魔龙一转身,爆发出魔气。
“你们竟敢忤逆天魔!”郑衾咆哮道。
“你该退休了。”青龙冷漠地说:“现在的头儿是我。”
紧接着青龙死死抓住了魔龙的腹部,要将它开膛破肚,魔种就在龙的七寸之处,射出滔天的魔气。
一时间所有的妖怪朝着魔龙发动了总攻击,魔龙张开口,这一次郑衾没有现身,魔龙僵持在半空,口中喷发出犹如海潮般的魔气。
青龙发出痛苦的龙吟,爪子猛力抓开魔龙的胸腹。
所有的妖怪都被那魔气影响,天魔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世间登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黑气朝着四面八方爆射开去,青龙从头到尾被魔气所污染。
紧接着青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光万道,不动明王法相出现,项诚一手按着魔龙,另一手抓住了那团黑气。
“啊——”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黑气瞬间蔓延到法相的全身。
鸱吻逆着魔气飞来,把迟小多甩了出去,迟小多在半空中飞向项诚,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你是个带来不幸的孩子…”
“妈妈要走了,项诚…”
“妈妈对不起你…”
“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多…”
“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你的结果还是只有一个。”
“你是妖。”
“那不是我的灵魂,我是人。”
“那是你的灵魂,我爱你,也爱你的所有。”
“金刚箭就在你的灵魂里,在巴蛇的灵魂里。”
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不在…不在我的身上。”项诚疲惫地说:“小多,我尽力了。”
“项诚,项诚,醒醒。”迟小多的声音在黑暗里小声道。
巫山悬崖下,黑暗的江岸畔,姚姬抱着项诚,在他耳畔低声道:“你不要爱任何人…”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
“当你爱上一个人,这一块…就会被他取走。”
“它会让你感受到刺骨的疼痛,因为那就是当年杀死你的东西…你会畏惧它,逃离它…你就不会,再像妈妈一样…”
“妈——!”项诚痛苦地哭道:“不要死啊!”
迟小多站在竹筏上,手里提着一盏光芒四射的灯,项诚畏惧地抬起手,挡着自己的视线。
“项诚。”迟小多说:“我爱你。”
项诚不住哽咽,与迟小多对视。
在那一刻,迟小多手里的灯化作一缕金光,朝着两端延展,迟小多下意识地握住了它。
光芒化生出了具体的形态,成为一杆二尺八寸长,非金非铁的箭,箭尾迸发出净化的烈焰,熊熊燃烧。
金刚箭周身光华一闪,驱散了黑暗。
顷刻间,项诚与迟小多退后,在那滔天魔气之中迸射出无尽强光!
不动明王法身金光驱散了黑暗!
项诚侧过身,左手持蚀月弓,右手搂着迟小多,环过他的身前,握起他的右手,两人指间同时扣住了金刚箭,朝蚀月弓上一架。
捆妖绳作弓弦,蚀月弓在手,大日金轮上九字真言旋转,归于弓身,降魔杵、智慧剑、金刚箭各自分解,并合。
智慧利剑成箭头,降魔杵化箭身,金刚箭作箭羽!
满弦,放箭。
那一箭犹如万物初开驱散混沌的第一道光,犹如末法时代破开苍穹的最后一道光,金云席卷,千万雷霆初绽,金光从两人身上扩散开去。
黑夜顿时退向天际,天地间犹若永昼!
九字真言咒铺天盖地,犹如海啸般地迸发开去,继而朝着魔种上一收,梵文九声巨响,挨个封在魔种上。
下一刻,强光贯穿了魔龙的心脏,魔种焚烧,散向天地。
魔龙仰首发出痛吼,口中现出郑衾的身形。
郑衾发出哀嚎,血液崩解,龙瞳碎裂。
“你这个欺师灭祖之徒…”郑衾的声音狰狞恐怖,响彻天地:“既然选择如此,那就…”
紧接着,一道强雷贯穿了迟小多的身躯,涌入迟小多全身。
迟小多:“…”
雷电包裹了他的全身,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不…这怎么可能?!”郑衾怒吼道:“怎么可能——!”
郑衾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雷电,然而哪怕再强的真煌之力,都无法对迟小多造成任何伤害,雷电一停,尽数被迟小多吸走,进入了外套口袋里。
“我…”迟小多说:“师父,也许是天意不想降罚给我。”
迟小多从口袋中摸出一个装着图腾的符箓瓶。
郑衾在空中瓦解飘散,痛苦地大吼。
项诚掏出另一个图腾,图腾中聚集了强光。
“去死吧。”项诚冷冷道。
顷刻间图腾内迸发出万顷狂雷电芒,轰然射向郑衾,郑衾残破的身躯化作齑粉,彻底消失。
远方传来钟响,项诚与迟小多同时转头。
“糟了。”迟小多说。
“快!”项诚抱着迟小多,飞向地面。
第一声钟响,全北京城魂魄飞向故宫。
“怎么用啊!”可达手忙脚乱地抓着转经筒。
“没有人会用!”陈真说:“现在回去找老佛爷已经来不及了!项诚灵力最强!你来用!!我们支援你!”
“当——!”
第二声响,鬼殿缓缓升空。
“我来!”迟小多说:“我知道它的原理了,熵壶里的沙子是逆转时间用的,转经筒里的沙子是改变空间用的!因为古书上说,上下虚空谓之宇,古往今来…”
“不要科普了!”所有人怒吼道:“快啊——!”
迟小多握着转经筒,项诚一手搭上他的手背。
转经筒的光芒射向天顶,迟小多第一转。
项诚法身中,金刚箭最先消失。
他的灵魂仿佛看见了无尽的光阴,时间在他的眼里倒流。
离魂花化作粉末,消失,驱委大楼并立起,从上到下逐层恢复,植物抽枝发芽,战斗中被毁掉的高楼大厦,砖瓦飞起,恢复。
“再来。”项诚说。
迟小多第二转,万千魂魄离开故宫,飞射向整个北京城。
项诚的大日金轮嗡的一声消失在空中。
当的一声,陈真摇响落魂钟,钟内涌出了海潮一般的灵魂,卷向大地。
“吓死我。”迟小多道:“还以为是鬼夜敲的钟。”
第三声钟响,这次才是故宫上空的鬼殿敲钟,大家目送鬼殿回入天脉。
迟小多手握转经筒,项诚答道:“再转。”
“不要再转了!”陈真马上阻止道。
“没关系,老婆喜欢。”项诚说:“只是神力敛去,成了凡兵,斩妖除魔,有智慧剑就行,其余的法宝再过一千年,还会出现的。”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你不管。”项诚说:“有什么遗憾吗?再转。”
“还有?”迟小多闭着眼睛,眼前出现了故乡的大海。
迟小多笑了起来,第三转,海中飞出光点,回入海蚀洞内,聚集为鸱吻的身体,鸱吻龙瞳闪烁,跃进大海,离开人间。
“还转吗?”项诚问。
“不转了。”迟小多说,并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我来。”项诚说。
项诚把转经筒第四转,迟小多看见了项诚的父母,然而却无法把他们召唤回来。
“进了天脉的灵魂,是不能用千秋万世轮召唤回来的,诚实。”项建华笑着说。
“哦。”项诚有一点失望。
“爸爸,妈妈。”迟小多说。
姚姬温和一笑,与项建华消失了。
“那就没有了。”项诚答道,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轩何志突然说:“能帮我转个领导当当吗?”
“给你转个领导京东。”项诚说。
轩何志:“?”
明显没人听懂项诚的冷笑话,大家疲惫不堪,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收工了。
“所以说最后是一个降妖师拯救了世界吗?”周宛媛无奈地说。
齐尉说:“别得罪降妖师,你说不定还要找他挂名出任务呢。”
周宛媛马上不说了。
迟小多说:“不要这么想啊,咱们是一堆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居嘛!”
“是了是了。”周宛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对!我的爱马仕?”
陈真:“什么爱马仕?!”
周宛媛:“…”
“你给我站住!”周宛媛怒道。
陈真马上跑了,周宛媛追上去,陈真刚跑了几步就不行了,轩何志在后面喊道:“领导!领导你心脏还好吧!”
曹斌和可达坐在花坛前,看着远处,可达拍拍曹斌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告辞了。”封离过来朝可达说:“与您合作的日子很愉快。”
“等等。”可达惨叫道:“你去哪?!”
封离变为白隼,带领上万妖怪迁徙,离开北京。
曹斌也拍了拍可达的肩膀,以示安慰。
朝阳下,项诚抱着迟小多,低头吻住他的唇,迟小多依偎在项诚的怀里。
“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项诚一怔,继而马上说:“我错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迟小多问。
“我…”项诚想了想,说:“给我点提示吧。”
迟小多怒吼道:“空调明明没有坏啊——!”
项诚:“…”
半年后,广州:
冬天的广州十分湿润,落地窗外大花园用鲜花堆了个心。
“脚不要放在茶几上!”迟小多下楼,朝项诚说。
项诚马上把脚放下来,迟小多说:“这么大的房子,每天都走得我好累。”
“你不要去二三四楼了。”项诚说:“我们就在一楼活动吧。”
“一楼也很大啊。”迟小多说:“每次叫你都听不见。”
“我还是跑过来的呢。”项诚说:“不然咱们搬回原来的家住?”
“算了。”迟小多刚坐下,郎犬便马上递上水,黄杉拆开零食,送到迟小多面前。
“咱们养的妖怪是不是太多了。”迟小多问项诚:“得让他们去找工作吧。”
项诚想了想,说:“有道理。”
于是项诚给妖怪们布置了个工作,把他们家后山买的那个山头种满了桃花,再用灵力催生,让长得快点。
这样项诚就可以和迟小多去赏花而不用到莲花山上去挤了,夏天还可以让妖怪们摘桃子去卖,一举两得,封离正在重新建设圣地,也在进行改革,暂时不用项诚和迟小多操心。
两人一闲下来,反而有点无聊。
“世界这么和平。”迟小多道:“好无聊啊。”
项诚说:“出去玩?我问问齐尉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哎?”迟小多说:“让齐尉过来咱们家玩吧。”
桃花树下,项诚和迟小多正在野餐,一群妖怪在给大王和皇后表演新排演的舞蹈。齐尉作为宾客,在旁边看着。
“你们家的妖怪真是积极上进。”齐尉赞叹道。
“为什么陈真还没打电话来呢?”迟小多看着手机说。
“他还没整顿完。”项诚说。
“没任务出。”迟小多说:“休息太久,一下变得很奇怪了。”
“小多皮痒了吗?”齐尉笑道。
项诚:“…”
“手痒!”齐尉马上更正道。
项诚这才点头,朝妖怪们说:“大家辛苦了,文艺汇演结束,去领薪水吧。”
齐尉迟小多一起鼓掌。
春天里,桃花漫天飞扬。
“其实我觉得当个降妖设备师真的很不错。”迟小多说。
项诚吻了吻迟小多的额头。
手机响,迟小多马上坐起来。
陈真:【接红头文件,通知都在里头了,随时欢迎你们来北京。】一张纸随风飞来,扑在迟小多的脸上。
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委员会。
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会办公室。
——————————————————————————————————中驱委字[2018]12号。
关于东西方驱魔文化交流访问会的通知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正文部分完——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年初五开始更番外卷
—3—
又完成一本,又是一年
谢谢各位陪伴我一直到现在
大家春节要多出去走走
这本书如无意外会出个人志
具体时间请关注我的微博@非天夜翔
恭喜发财!学业与事业都进步!
番外卷·万妖殿
第114章 沧浪之龙
寻人任务:
对象:东南亚降头师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a
性别:男
案情报告:一月,广东佛山、顺德、肇庆三地接获六起报告,经驱魔师调查,发现出现大范围降头师活动。二月三日,侦查引起降头师警觉,人去楼空。经广州驱委分析,怀疑降头师仍潜伏民间。
历史报告显示,南洋降头师多个阵营,有过曾在广东省内斗法的情况,怀疑与宗卷上显示的“傩”有关。
关于“傩”的调查报告:(待补完)。
【详情联系中驱委信息部获瓤
——
广州的鞭炮就像抽风一样,虽然早已全城禁烟花爆竹,然而一到临近过年,仍有小孩时不时放个二踢腿。前天晚上项诚正在和迟小多花园温泉play,差点被外头飞进来的鞭炮吓得不举。
迟小多从小到大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过年,小时候希望和爸爸妈妈一起,长大以后,外婆去世了,便幻想着有一个英俊的爱人,陪他一起过新年。当然在认识项诚以前,每一年都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来年单身狗可以有个人陪,年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哇哈哈哈——
是我的是我的——这家伙全身上下,统统都是我的!
迟小多扑在项诚身上,又蹭又亲,项诚正睡着,迷迷糊糊地抬起一只手,把迟小多搂在怀里。
“别闹…”项诚道。
迟小多趴在项诚身上,亲他的唇,亲着亲着,项诚清醒了点。
“几点了?”项诚问,继而看了眼时间,一个激灵:“这么晚了?”
“昨晚上喝高了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挠挠头,迟小多昨晚睡得早,齐尉过来做客,和项诚商量事,项诚足足到半夜才睡。
“没喝多少。”项诚笑着说,翻身抱住迟小多,一身酒味,迟小多推推他,项诚便顺势抱着迟小多去洗澡,在浴室里折腾了一番,到十二点才出门从末日归来。
又是一年,临近年关,追债的追债,还钱的还钱,拖欠的拖欠,冲指标的冲指标,赶业绩的赶业绩,逼婚的逼婚,哭穷的哭穷,大家都忙得要死,只有项诚和迟小多两个到处闲逛。
项诚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要怎么给迟小多过年上,想给迟小多个惊喜,迟小多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项诚的钱又可以翻一年的利息上了。
魔种被毁,项诚回到广州定居后,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安定下来,迟小多赫然发现好像一年九千多万的固定盈利也不太够花,买个别墅带个山头,就去掉三千万了,还要养一群妖怪,养妖怪的车,养妖怪的宠物等等…封离那边重建圣地,又要朝驱委买法术材料,几万只妖要到外面去修炼,还得准备班车接送,五千万又没有了。
如此一来,剩下一千万的闲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封离建议的是做点投资,找个代理人管钱,迟小多是半点也不会的,便让黄杉找人去办。
项诚则一点也不担心钱的事,每天就想着怎么和迟小多变着花样的玩。
“我说…”迟小多和项诚牵着手,在花市上走,郎犬在后头抱着一大束桃花。
“买。”项诚说。
“不是说这个!”迟小多答道:“咱们开春了去接点任务做吧?我看驱委还在抓妖怪呢。”
迟小多和项诚正式接手了圣地,而先前郑衾统领的九华门也随之被陈真接管,当然,名义上迟小多还是九华门的掌门人,七宝菩提树在他的手里。为了让妖族与人类和平共处,迟小多代表项诚与林语柔签订了一个十三条和平协议。
协议具体内容是对妖族的约束,人间还是有妖在活动,这部分妖并不归属于圣地,而当驱委履行收妖职责时,便须得与项诚为首的圣地进行沟通,尽量将能够教化的妖怪交给项诚。
而作为交换条件,项诚也必须约束圣地内的妖怪,不得进犯人间,只允许在某些特定的,远离人类栖息地的范围内活动。
项诚说:“你不是和封离成立了个妖怪联盟吗?”
“是这么说。”迟小多说:“可是我总觉得让妖怪去抓妖怪,有点不靠谱。”
项诚说:“挂咱俩的名字,让妖怪们去接任务就行了,顺便还能赚点绩点。”
迟小多哭笑不得,两人在集市上买对联,项诚看了不少,都嫌弃没有自己的字写得好看。
“齐尉昨天来找你做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正在选红纸,低头亲了亲迟小多,说:“让帮忙求婚。”
“哦哦哦——!”迟小多似乎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说:“他终于要结婚了吗?对象是谁?”
项诚想了想,说:“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很普通?”迟小多有点意外。
“嗯。”项诚挑选墨砚,朝迟小多说:“怎么了?”
“有多普通呢?”迟小多说:“是那种‘不会陨石暴雨术也不是轩辕氏后人’的普通定义吗?”
项诚笑道:“不是驱魔师,对象在一个幼儿园当老师,爸爸在华师大附中当数学老师,妈妈是家庭主妇。”
迟小多:“…”
“这么神奇?”迟小多说。
“老板,拿那块淳秘阁的过来看看鬼手推拿师。”项诚朝老板道。
“陈墨要两万八。”老板说。
“行。”项诚说:“就它了。”又朝迟小多说:“很神奇吗?咱俩不也是这样?”
迟小多心想也是。
项诚让郎犬拎着狼毫笔,鸡血砚一大堆东西出来,随口道:“你这么优秀,不也看上了这么平凡的我,可见爱情这玩意向来是毫无道理的。”
迟小多心想说反了吧!巴蛇大王你哪里平凡了啊啊啊!
齐尉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显然还没想到求婚的办法,项诚向来就不怎么会浪漫,唯一泡迟小多的手段还是在《霸道总裁爱上我》里学的,奈何台言求婚不是鲜花就是热气球,要么直升飞机,那几套都被翻来覆去地用烂了,只好求助于迟小多。
“哎?”迟小多说:“我有个办法!不如咱们过年的时候求婚怎么样?”
项诚想了想,说:“这个主意不错,我叫几个妖怪过来,大家一起撒红包?”
迟小多:“不可以这么浪费。”
项诚:“齐尉出钱。”
项诚横竖也没事干,便换了一身唐装,和迟小多两人穿着短褂,在玉兰花巷外支了个摊,给驱魔师们写春联。大家进玉兰花巷子虽然走的是不同的路,出口却只有一个。
项诚笔走龙蛇,写的对联简直引起了轰动,尤其“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四字,深得草书真谛,外面抢项诚的字抢得简直打起来。
齐尉也来了,这是齐尉第三天找到项诚,求婚的事还没有着落。
迟小多在一旁胡乱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项诚的春联都被抢光了,别人看也不看迟小多写的。只有郎犬捧着迟小多的对联,决定晾干以后贴在自己狗窝外头。
“你最近好憔悴哟。”迟小多朝齐尉说。
齐尉哭笑不得道:“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你倒是帮我想个办法。”
说起齐尉的未婚妻,确实很有点渊源,两人最早认识是在神农架,那次对象去旅游,齐尉则去调查一起野人事件,在神农架岩石森林里钻了快一个月,遭到一群鳄鱼妖伏击,出来满身破破烂烂,钱包也没了,鞋子也丢了,狼狈不堪。
刚好未婚妻就在一条偏僻小路上和闺蜜拍照,野人一般的齐尉出现时,把两人给吓得不轻。齐尉不得不四处找人借钱下山,最后搭上了那女孩包的车,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
回到广州后,齐尉三不五时会和那叫韩柔的女孩见个面,聊聊天,吃吃饭,齐尉告诉对方自己是个中学体育老师,在神农架出现是因为集训迷路了,于是韩柔这样也能信,并逐渐喜欢上了齐尉。
齐尉起初只是想照顾照顾韩柔,还她一个人情,无意中去了一次幼儿园,看到韩柔在给小孩子们上课,就莫名有种心动。
然而齐家可不是吃素的,这事要是被齐尉的几个叔叔知道了,绝对不会赞成,开什么玩笑?风水大师的正统嫡系,磐龙祖师之后的齐家,谈个这样的对象?
“你喜欢她什么呢?”迟小多问。
“她喜欢我,不是喜欢我的钱,一直以为我穷,是个混得潦倒落魄的体育老师…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齐尉说“我早就想好了,用不着分析,你帮我个忙,让我把婚成了就行。”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好吧弄花师。”
齐尉又说:“顺便,项兄的对联也赏一份给我吧。”
项诚一瞥齐尉,说:“我看要不把人带了去,直接拜天地。”
齐尉说:“那不行,求婚是要的。年初五,要么我当着大家的面求?可是我二姑,三叔四叔都精得鬼一样,年初五还给我安排了事,得想办法逃出来,还得不惊动他们。”
“哎?”迟小多说:“我有办法!”
玉兰花巷子里春风拂过,项诚派完春联,三人回到驱委的院里去,迟小多扯了张椅子,在院里给齐尉计划求婚。
齐尉父亲早亡,母亲是凡人,不怎么管事,按道理婚事只要父母和双方同意就行。
“可是你就打算一辈子瞒着她吗?”迟小多问:“她总会知道的吧。”
“没有办法。”齐尉有点郁闷,朝迟小多说:“我也不想,和凡人一起生活,就只能瞒着了。”
“我的意思是你很有钱的事情啦。”迟小多说。
“迟早都会知道的。”齐尉说:“她连这么穷的我都喜欢,发现有钱了不是更高兴么?”
“我觉得小多的计划好。”项诚说:“不过还得有人来配合。”
“嗯。”齐尉想了会,说:“可是怎么求婚呢?”
项诚说:“把轩何志和可达叫过来,就说邀请他俩来你的订婚宴。”
“那要不干脆全叫来算了。”齐尉说:“陈真,他弟弟和周宛媛也一起吧。”
“你们在说什么?”方宜兰的声音从二楼传下,问:“齐少爷要结婚了么?”
“嘘。”齐尉忙示意方宜兰别说出去,齐家与驱委关系还是很深的。
“啊!”迟小多忙道:“方小姐,你来得太好了,正有事情想麻烦你!”
于是方宜兰也加入到了齐尉的求婚攻略上来,年初五要行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抓紧。迟小多回去以后出了六幅效果图,给项诚看过,两人便吩咐妖怪们下去准备。
这天下午下起了小雨,方宜兰却上门来了。
迟小多忙招呼她喝茶,方宜兰先问了齐尉的求婚准备得如何,突然话头一转,有点犹豫,朝迟小多说:“小多,你觉得齐尉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迟小多好奇问:“是说他未婚妻的事吗?”
“不是。”方宜兰沉吟片刻,而后道:“也可以这么说。”
迟小多:“??”
迟小多有点糊涂了,方宜兰想了很久,说:“索性就告诉你吧,反正项大仙也不是外人,你不觉得…齐尉在这件事上,有点一意孤行吗?”
“为什么?”迟小多问:“我知道他爸爸的家族都反对他的决定。”
“嗯…”方宜兰说:“而且反对得非常强烈。去年给他安排了许多次相亲,最后都被齐尉婉拒了,他们齐家也做了他不少思想工作,最后都没有用。”
迟小多说:“很正常,齐齐他表面上挺温柔挺暖的,但其实很固执。”
“嗯死亡设计师最新章节。”方宜兰想了想,说:“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迟小多想起初中就认识的齐尉,感觉就一个定义:邻家大哥哥。齐尉不喜欢泡吧,偶尔会教闺蜜顺便捎上迟小多打桌球,剩下的时间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游山玩水了。当然现在知道了,真实职业是驱魔。
“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迟小多说:“和他打交道的朋友什么人都有,没啥阶级意识,只喜欢他喜欢的,不混那种高大上的超跑圈。所以他找到这个对象,我既意外,又觉得挺正常的。”
说实话迟小多曾经以为齐尉会娶个苗族姑娘,又或者和欧美辣妹特工发展一段异国情缘的。
“可是你知道吗?”方宜兰说:“齐尉还没有真正成为齐家的继承人呢。”
“啊?”迟小多说:“可是根据正常程序,不就应该是他吗?”
方宜兰想了想,答道:“齐家在南洋有好几个分支,南粤家族中,他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但他的叔叔找到了我妈妈,昨天晚上他们谈了一些齐家的事。”
迟小多隐约觉得似乎有点麻烦了。
“在齐尉爷爷的那一辈,缺乏一个正规的手续。”方宜兰想了想,说:“没能获得所有分支都承认的继承权,但是…因为建国以后,有很长一段对外封锁时期的关系,南洋齐家的支脉很难和这边完成接触。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陆续恢复联系。”
迟小多每次碰到这种事的时候脑子就觉得非常不够用,但项诚今天又不在广州,回丰都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说:“然后呢?”
“然后…我想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话。”方宜兰说:“也许他的继承权会不太…稳定?”
“他自己知道吗?”迟小多说。
“我不清楚。”方宜兰遗憾地说:“不过我很钦佩齐尉,所以…我想也许能影响他意见的人,就只有你了。”
迟小多说:“你把我想得太万能了。”
方宜兰起身道:“确实是这样,毕竟你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他认识最久。我觉得他有一些话不会对我妈妈说,但是会对你说。”
迟小多嗯了声,方宜兰便起身告辞。
迟小多牵着郎犬出去遛,一边想着齐尉的事,遛到一半累了,就让郎犬变成人背他,正回来时,看到门外停了一辆自行车。
“小多!”齐尉朝迟小多说。
“项诚回丰都去了。”迟小多答道:“明天才回来。”
齐尉说:“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迟小多心想来得正好。
然而齐尉所谓的“吃饭”,居然是和韩柔一起吃晚饭。
齐尉介绍小多的身份是邻居弟弟,迟小多完全没做任何准备,便被齐尉拉了去当电灯泡。
晚饭选在一家很普通的海鲜酒家,齐尉也换了身不到四百块钱的淘宝韩版同款潮男行头,拖着迟小多入座,并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今天让迟小多了解一下自己未婚妻的性格,好配合调整求婚细节。
“齐尉说起你好多次啦。”韩柔刚坐下来,就笑吟吟地与迟小多握手。
“他也说起你好多次啦。”迟小多笑道,心想连我闺蜜都不知道呢,回头我觉得你们姑嫂一定会闹翻天的…
第115章 沧浪之龙(二)
齐尉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过来点菜。
迟小多开始时有点尴尬,不过韩柔非常可爱,尤其是做幼教的,对什么人就像对小朋友一样,很有爱心和耐心。就像所有见家长的程序一样,说着说着就开始变成了对齐尉的批判大会。
“…是的是的。”迟小多说:“而且他还到处跑,太危险了。”
“以后你不许再去危险的地方。”韩柔朝齐尉说:“要去的话也得带上我一起去。”
迟小多偷瞥齐尉,齐尉在旁笑得一脸幸福。
“听到了吗?”韩柔又教训小朋友的口吻。
“好的。”齐尉一脸正经。
三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还有个好兄弟,叫项诚是吗?”韩柔说:“齐尉也经常提起他。”
于是迟小多开始说项诚的糗事,韩柔忍不住好奇迟小多的工作,问:“你们也经常到处跑?”
“呃…我做建筑的。”迟小多说:“经常会去全国各地出差。”
韩柔理解地点头,说:“见多识广,我从小到大还没出过广东呢。有什么好玩的见闻吗?”
迟小多又问:“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韩柔:“…”
画风转变得如此的快,齐尉一下就傻眼了,回过神后用脚在桌下碰碰迟小多,示意他别乱说话,迟小多用眼神示意无妨。
“相信。”韩柔想了想,说:“其实我小时候碰到过奇怪的事情。”
“真的吗?”迟小多好奇道:“是什么?”
“鬼压床。”韩柔笑道。
迟小多:“…”
齐尉:“…”
齐尉一手扶额,无语。
迟小多和韩柔聊了一会妖怪,韩柔告诉迟小多,小孩子们经常会有关于妖怪的故事,也许妖怪是存在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心里的。
“你看他。”韩柔说:“他就经常会画一些妖怪。”说着用手肘动动齐尉。
齐尉两手手肘撑在桌上,合拢手掌挡在鼻子前,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时不时地偷瞥韩柔。
“因为他长不大。”迟小多说:“我们几个都是大小孩哈哈哈。”
迟小多有时候觉得确实是这样的,驱魔师感觉相对来说都比较单纯,不是人情世故方面的单纯,而是抱着某种执著的信念。和齐尉、轩何志等人在一起,就像一个初中生和一群高中生在玩一样。
晚饭后,齐尉和迟小多把韩柔送回家,齐尉要打电话叫人把车开过来,迟小多却想遛一下郎犬,便沿着江边慢慢地走。
“你问她妖怪做咩?”齐尉用广东话朝迟小多说。
项诚在的时候很烦齐尉和迟小多说广东话,因为他听不懂,总觉得齐尉和迟小多有什么悄悄话想说,只有项诚不在的时候,两人才会用粤语来交流。
“因为我记得有一次。”迟小多说:“我被项诚的事吓得很惨,虽然之前见过,但闻过离魂花粉以后忘光了,后来在icould里看到内容时,算是第一次正式承认世界上有妖怪。”
“那次吓得我差点报警。”迟小多说:“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打听打听,否则万一哪天突然被她发现你的抽屉里藏着只妖怪,到时候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齐尉笑道:“至于吗?”
齐尉一手搭在迟小多肩上,两人牵着郎犬往回走。
“对了齐齐。”迟小多想了又想,问道:“你喜欢韩柔姐的事,家里没意见吗?”
“叫嫂子。”齐尉答道:“有意见怎么了,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的。”
迟小多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齐尉就是这样的人。
“你还是挺固执的。”迟小多笑道。
“金牛座嘛。”齐尉说:“我三叔四叔,都反对我和项诚往来,一开始就是,我觉得这样不对,这是我爸爸生前欠项叔叔的…”
迟小多点头道:“对。”
“你不用担心我和她没有共同语言。”齐尉说。
“不不。”迟小多忙道:“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社会阶层的差别,金钱观概念上的差异,以及双方的价值观,世界观,迟小多知道齐尉肯定天天被轰炸,念得耳朵起茧子了。像陈真家里,父亲是世家,母亲则是研究法宝的固然很好。
但南方受改革开放的影响,这种观念就会弱很多。
“狄淑敏老师的老公是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中山大学研究历史的教授。”齐尉答道:“小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迟小多问。
齐尉和迟小多并肩站在江边,倚着栏杆朝外望。
“我打算不当驱魔师了。”齐尉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
这样吗?迟小多转头看齐尉,齐尉表情平静,看着江面。
齐尉告诉自己的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而不是“我想和你商量…”。
“你家里的事先不说。”迟小多道:“但是…你要是撤牌,按照驱委的规定,会消去你所有记忆的。”
“所以我要拜托你。”齐尉说:“能不能让我在消除记忆以后,再到我身边来,让我想起前事?”
迟小多:“!!!”
齐尉答道:“从你和项诚分开,回到广州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可能。”
迟小多:“为什么呢?”
“自由。”齐尉说。
迟小多答道:“可是就算你继续当驱魔师,也是有自由的。”
“那不自由。”齐尉答道:“我说的自由,是让我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我想当个体制外的驱魔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你们这样。”
“你现在也可以。”迟小多说:“我和项诚也是体制内啊。”
“那不一样。”齐尉说:“狄淑敏老师总要有继承人,你知道地方势力和中央关系的矛盾…不过这个你可能不太清楚,项诚更理解一点。”
迟小多说:“我只以为在世俗社会里会这样。”
“一直都是。”齐尉解释道:“家里希望我以后接替狄淑敏老师的位置,地方世家和驱委,希望在我这里,完成重新的整合,狄老师也默许了。”
“我不太懂这些。”迟小多说:“可是这样不大好吧,驱委从狄老师手中,变成被齐家掌管。”
“狄老师对此有自己的考量吧。”齐尉说:“我十四岁,初中毕业就开始当驱魔师,迄今二十年…上令下不达,中驱委的命令,传达到广东以后常常难以生效。”
“所以才让你加入特别行动组吗?”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一点。
齐尉没有说话,望着灯火辉煌的珠江,夜游的船只缓缓经过江面,鸣响汽笛。
“你和韩柔同居过吗?”迟小多说:“万一发现婚后不合适。”
齐尉答道:“不会的,在那方面…我硬件条件应该还可以。”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喜欢就好了,其实我是支持你的,只是…哎。”
“从情感上说。”迟小多最后道:“我完全支持你,祝你幸福,齐齐,可是从理智上说,你也许要克服不少困难。”
“嗯。”齐尉说:“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整个过程。”
迟小多心想这是违纪的,理论上驱委要洗掉谁的记忆,就不允许再接触妖魔鬼怪世界,只怕后续麻烦会很多。
迟小多回去以后,闺蜜来了。
闺蜜因为快过年了,被家里逼婚,要在过年前把婚期定下来,于是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你不是喜欢凯凯吗?”迟小多在客厅里,两人踩着郎犬,烤着火喝奶茶。
“喜欢也不能就嫁了啊。”闺蜜说:“万一以后不合适怎么办?还没验货呢,要是唇膏的话不得哭死啊。”
迟小多说:“喜欢就好啦,对方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啊。你看项诚,我原本完全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
以前迟小多这么说,闺蜜也许会反对一通,可现在迟小多住在几千万的大别墅里,出门坐加长的红旗(郑衾的车被陈真送过来了),哎一声就有人过来端茶倒水,外面一堆衣冠楚楚,人面兽心的保镖。
闺蜜已经完全无法反驳迟小多了。
迟小多回来以后,被闺蜜掐得一胳膊指甲印,最后只好编了个故事骗他,大略是这样的:项诚其实是一个超级富豪,但是因为争夺遗产,被仇家陷害,最后失忆了。逃过追杀后在内地游荡,不得不设法谋生,当上了鸭子,并爱上了自己。
迟小多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就是在帮项诚找回记忆。
闺蜜开始的时候一脸“你当我弱智”的表情,最后在反复盘问那个“失忆的”鸭子项诚之后,又拿到了项诚包的,以迟小多名义送出的二十万红包当嫁妆时,终于相信了,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迟小多常常想这还不算最奇葩的,要是你知道了什么不动明王和天魔,那才是“当我弱智”。
“我跟他们说,我哥都没结婚呢。”闺蜜道:“要结也是等他结婚了我再结,你知道他们说什么?齐尉已经退、婚、了!”
“哦。”迟小多一边翻找资料,一边答道。
“退婚了啊!”闺蜜说:“两年前给他安排的那个未婚妻,说退就退了好吗!”
“嗯。”迟小多心想要怎么抵消掉离魂花粉的作用呢?当时封印自己的是用贝多芬的“悲怆”,唤醒的时候用的是乐曲版的“悲怆第三章”,如果齐尉决定撤牌,是不是也会用乐曲封印法?
他一边给陈朗发短信,让他帮着查查,一边心不在焉地和闺蜜闲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闺蜜怀疑地问迟小多。
“对啊。”迟小多说:“我知道他的对象叫韩柔。”
“什么?!”闺蜜一脚踩在郎犬脑袋上,把郎犬的脑袋踩下去。
郎犬:“…”
迟小多收起书,一本正经地说:“胖头鱼,你不希望你哥幸福嘛?”
闺蜜愣住了,迟小多说:“你不是最了解他的人吗?”
迟小多大致地说了点韩柔的事,闺蜜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和我哥最近走的挺近的嘛。”
迟小多想了想,说:“只是谈得来嘛。”
闺蜜总觉得迟小多有诸多疑点没想清楚,说:“两个嫂子我都不喜欢,我宁愿你和我哥凑一对呢。”
“不可能啦。”迟小多说:“要么咱们去见见她?”
“不用说了。”闺蜜不耐烦答道:“还不是都喜欢他高帅富十八公分脾气好…”
“当然不是。”迟小多说:“人家以为他是个普通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就没一个好东西…”闺蜜随意开了发地图炮,又说:“我告诉你,我上次看了本书…”
迟小多认真道:“我问你,如果他结婚了,你会祝福他吗?”
“当然啊。”闺蜜说:“不管和谁结婚,男的女的,他和你的狗结婚我都不会说什么。”
郎犬:“…”
迟小多:“…”
闺蜜说:“可是他退了那边的婚,不会被他三叔打死吗?”
闺蜜和齐尉小时候都是外婆带大的,迟小多听说过,直到初中毕业时候,齐尉才回了父族,于是与闺蜜就像亲兄妹一样,感情很好。
“那好。”迟小多说:“收集到一个祝福了。”
闺蜜答道:“最好还是听他几个叔叔的安排吧,我空了劝劝他去。”
“不要了。”迟小多说:“他就是希望你支持他,给他点力量啊。”
两人想想,觉得齐尉也挺苦逼的,说到大半夜,项诚回来了。
闺蜜:“…”
迟小多:“…”
项诚:“…”
项诚穿着一身墨黑的王袍,站在门厅里,头上还戴着垂珠的帝冕,王袍上绣了祥云和青龙,踩着一双高靴,腰畔佩着一把青铜剑,展开手臂让迟小多看。
“好帅!”迟小多说。
“陛下。”闺蜜识趣起身道:“奴婢给您请安了。”
“陛下。”迟小多马上起身,说:“臣妾给您请安了。”
俩人拿着沙发布,一起甩到背后,朝项诚行礼。
“免礼。”项诚说。
“这是什么鬼啊!”迟小多和闺蜜同时怒吼道。
“文艺汇演用的。”项诚说。
闺蜜算是服气了,身价百亿的大老板每天没事做,就在折腾这些。
保镖们过来,纷纷给大王鞠躬,项诚摆手示意大家各做各的,不要管他。片刻后捋起袍袖,问:“宵夜吃了吗?”
“没有呢。”迟小多和闺蜜一起摇头,闺蜜过来的目地就是蹭一顿项诚做的饭,这下终于等到了。于是项诚穿着王袍去洗手拆螃蟹,给俩人做蟹黄馄饨吃。
饭后闺蜜上楼去睡觉,迟小多说:“真的是文艺汇演用的?”
“登基仪式。”项诚说:“封离坚持要登个基,好发妖王令,年后打算先派圣旨,把散妖都通知到,也好有个说法。”
迟小多点头,项诚又问:“好看吗?鬼王照着秦始皇的样式,给我做的一身。”
“好看。”迟小多嘴角抽搐,说:“就是有点夸张。”
项诚撩开帝冕前的珠帘,凑过来亲了亲迟小多。
“有事?”迟小多问。
“嗯。”项诚有点心不在焉的,打了个响指,让人拿来一份报告,给迟小多看,两人简短交流了下,报告是关于南洋降头师的分析,迟小多说了齐尉的事,项诚沉默不语。
“陈真知道吗?”项诚问。
“应该不知道吧。”迟小多说:“目前来说,只是齐尉的一个想法而已。”
“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了。”项诚说。
“再重也没你的重吧。”迟小多随口道:“我是说以前…陈真、你…你们都是一样的啊,大家都有家族使命要完成。”
“我有你嘛。”项诚答道。
项诚很理解齐尉的心情,两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结论是只要齐尉喜欢,按他说的来就好了,而陈朗也发了条短信过来——驱魔师如果撤牌,所有洗掉记忆的方法,都是用同样的音乐封印法。
因为离魂花粉对人体有一定副作用,而且针对的只是点状记忆。譬如一个人看到了妖怪,那么他在短时间内会反复想着妖怪的事,这个时候使用离魂花粉是可以的。
但如果要把驱魔师从小到大,几十年里存在的记忆全部洗掉,用离魂花粉就不行了。于是周茂国才改进了新的音乐记忆封印法。
“很好的。”迟小多说:“那么我有办法了。”
“最好还是找陈真谈一下。”项诚说:“年初五让他们来广州玩吧。”
迟小多一想也是,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陈真,至于陈真会不会答应,就要看齐尉的本事了。
年初五,黄轩在广州租了一个小型的露天体育馆,上面挂起了大红布。陈真和陈朗、可达都来了。曹斌仍旧当外勤部部长,轩何志则升成统战部办公室副主任。
陈真代表驱委,亲自来出席项诚的登基典礼,会场围得水泄不通,搭好的舞台上挂起了红布。上面写着“华夏妖王登基典礼妖怪暨第一届圣地春节联欢晚会”。
迟小多:“…”
“本来要在圣地举行的。”项诚说:“但是圣地在装修,不太方便,大家多多包涵。”
众人过来和项诚握手。
“可达呢?”陈真四处看。
“可达在外头,帮封离接人。”项诚说。
体育馆里坐了上万名妖怪,欢呼雀跃,准备看文艺汇演,迟小多待会还要和项诚一起祭天,圣地派出了四名妖怪大王作为代表,妖怪们各坐一个区。
迟小多穿着一身奇怪的袍子,在后台十分紧张,封离匆匆过来,先是行礼,继而帮迟小多整理外袍。
项诚背着手,出身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都来了吗?”项诚问。
“都来了。”封离答道。
鲲王、战死尸鬼王、封离和新晋的,从翼族里选出的一只鹰王,各自跟在项诚身后。
“感谢各位人类盟友。妖族兄弟拨冗前来参加今天的典礼。”黄杉的声音在舞台上说。
编钟响起,恢弘壮阔,迟小多先是被雷到,继而又被吓到,舞台上美术五光十色,一只蜃妖喷发出壮丽的雾气,形成万里长城的虚影。
“仪式开始——”
台下疯狂鼓掌,大家全部站了起来。
项诚穿着王袍,迟小多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王子服,跟在项诚身后,四大妖王同时发出吼声,体育馆内阵阵震动。
项诚洗手,在图腾前点香,蜃气环绕,台下发出各种妖怪的叫声,还有不少女妖怪发出崇拜的尖叫。
接着项诚念祭文,取代天魔,成为新的妖族之王。
陈真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并把手机录像传回驱委给周茂国看。
迟小多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点完香以后又站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接受妖怪们的朝拜,下来一到后台,项诚便把迟小多打横抱起来,进去换衣服。
“快快快。”迟小多说:“赶紧去帮齐尉求婚。”
项诚在后台手忙脚乱地换袍子,百忙中抱着迟小多,在换衣间里缠绵了一会,外头鹰王的声音道:“大王,舞狮的阵容给您准备好了。”
“马上。”项诚说。
迟小多和项诚脱了个精光,在换衣室内抱着,项诚亲吻住迟小多,迟小多被顶在镜子上,气喘吁吁地射在项诚手里。
“回去再继续。”项诚说。
迟小多说:“快穿衣服!不要闹了!”
两人换好衣服,迟小多戴上个虎头的兜帽,项诚把深红色的武袍一裹,把腰带系上,快步出去。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齐尉正在后门等着,郎犬背着个装满鞭炮的包,走在前面,陈朗和陈真也来了。
陈真换了身红色的西装,把狮珠扔给迟小多。
“你也来吗?”迟小多说。
“我和你换!”陈真答道:“我累了换你上!”
可达和曹斌都换了一身红,齐尉怔住了,说:“你们…”
“快开始!”可达说:“别啰嗦了!”
项诚问:“戒指准备好了吗?”
“好了!”迟小多答道。
会场距离韩柔幼儿园外面只有两个街区,迟小多特地计算过,于是齐尉举第一个狮头,曹斌到他身后去,项诚举第二个狮头,后面跟着可达。
迟小多把狮球一举,郎犬挑着鞭炮点燃,轰天震地的声响,两道妖怪们又吹又打,锣鼓喧天,舞狮求婚队出发了。
咚咚锵!砰砰砰!迟小多带着仪仗队过马路,后面跟着两只大狮,争来争去地抢球,那场面简直威风凛凛,马路上的车全部停了下来,顷刻间就围得人山人海。
陈朗第一次看到这场面,不住鼓掌,朝迟小多比划手势。
【你居然会舞狮!】
迟小多把狮球一扔到空中,百忙中朝陈朗打了个手势:【我乱来的!】陈真朝陈朗解释:【他乱来的!】
项诚和齐尉各自踏上可达、曹斌肩膀,朝前一扑,后头跟上,在空中几步飞过去,落到马路对面,迟小多快步追上,接住狮球,过背,用竹竿一挑,打了个旋。
两只狮子跃上马路旁的人行道栏杆,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咚咚锵,咚咚锵,妖怪们卖力地又吹又打,陈真在一旁收了一大叠红包,挨家挨户敲门,来到幼儿园前面。
幼儿园里炸锅了,全部跑到铁门前来看,齐尉举着狮头不住摇晃,园长亲自来开门,两只狮子进了幼儿园前的操场,郎犬把鞭炮改为大支神仙棒,喷发出绚烂的火花。
第116章 沧浪之龙(三)
咚——咚——锵锵锵——
迟小多体力已经不行了,把狮球扔给陈真。陈真一定,食指顶着狮球,滴溜溜的打转,周围人纷纷大声喝彩。
红狮上前三步,跃上台阶,绕着韩柔转了一圈。
黄狮摇头晃脑,在台阶下抖动,继而两只狮子同时又一跃,项诚和齐尉各自跃起,稳稳落在可达和曹斌的肩上。
观众们发出一声惊呼,用力鼓掌,黄狮的狮头在韩柔面前一送,狮口中现出齐尉的笑容。韩柔惊呼,大笑起来。
陈真把狮球抛给韩柔,韩柔莫名其妙接住,紧接着被黄狮一衔,狮球甩上天空,落下来时顶在狮头上,稳住。
又是一声喝彩,迟小多忙和郎犬扯开鞭炮,鼓声,铜锣声一停。
狮头狮身摘下,现出四个大帅哥,朝着台下鞠躬,掌声此起彼伏。
项诚、曹斌与可达三人都穿着修身红色武服,朝韩柔身后一站,齐尉掏出戒指,在韩柔面前单膝跪地。
“嫁给我吧。”齐尉笑着说。
哗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韩柔惊讶至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嫁!嫁!”不明内情的围观者发出起哄,迟小多和郎犬扯好鞭炮,郎犬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香,一手伸得长长的,去够引线。
迟小多在后面堵着郎犬的耳朵,两人准备只要韩柔一接过戒指,便点燃鞭炮。
三秒静默后,韩柔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了。
齐尉期待地抬头,看着韩柔。
“我…”韩柔噙着泪,伸出手,要接过戒指,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人群里发出“啊——”的一声。
郎犬手一抖,点着了鞭炮,鞭炮震天动地的响了起来,红纸屑飞了漫天,迟小多正要欢呼时,却发现围观的人群里发生了小型的骚动。
“醒醒!”齐尉焦急道。
韩柔晕倒了。
鞭炮噼里啪啦的一路响,迟小多还没回过神,看到齐尉抱着韩柔,项诚和曹斌,可达排开人群,跑了出来,齐尉把韩柔抱上车去,上车开走。
郎犬:“??”
迟小多追出去,项诚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安心。
不到一会儿,人群散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地鞭炮屑,郎犬傻眼了。
“她怎么了?”郎犬朝迟小多问。
“不…不知道。”迟小多也有点懵,与郎犬对视片刻,大家开始热烈地谈论这一场求婚,小孩子们扒着铁门朝外看,不知道韩老师发生了什么事。陈朗两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踮着脚张望。
一辆的士停在马路边上,门打开,轩何志摇下车窗,朝迟小多喊道:“有妖怪吗?你们有零钱吗?”
迟小多:“…”
“我一百的,司机说没钱找。”
“我找给你。”司机说。
“不用不用。”轩何志笑着说:“小多!”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给轩何志付了车费,轩何志说:“齐尉不是求婚吗?人呢?”
迟小多:“都结束了!现在才来!宛媛呢?!”
“宛媛来不了。”轩何志说:“正相亲呢!让我来催催陈真的包。”
“你好。”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迟小多和轩何志转身,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穿着发黄的衬衣,灰色西裤,凉鞋,胳膊下携着个公文包。
“请问。”那男人掏出一张纸,给迟小多看,说:“这个地方,怎么去。”
“给我一百,我带你去。”轩何志说。
“别闹了!”迟小多接过地图,发现是一行奇怪的英文字母,拼起来却仿佛只是音译地名,就像泰国的地名一样。
“不知道。”迟小多说:“问别人吧。”
“前面一百米左转。”轩何志说:“走过一个街口右转,有个商业街。”
中年男人点头。
轩何志:“商业街进去左手边有家中国移动,你去买个合约机,办两g的流量套餐,再下个百度地图,用gps搜一搜就找到了。”
迟小多:“…”
中年男人收起地图,朝他们点头致谢。
“发红包了吗?”轩何志继续朝迟小多说:“求婚成功了是不是发红包?喂…别走啊!迟小多!小朗!你拿到红包了?分我一个吧!”
当天晚上,医院里:
迟小多和陈朗、轩何志赶到时,医院里乱糟糟的,韩柔在病房里,韩柔的爸妈都来了,齐尉和陈真,项诚站在露台外头抽烟,曹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可达和封离在说话。
“来了。”封离让可达去通知项诚等人,自己匆匆走来,朝迟小多一躬身,行礼。
“怎么了?”迟小多说:“不是只是紧张得晕倒了吗?”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封离说:“有点麻烦。”
齐尉和项诚、陈真推开门进来,齐尉眉头深锁,仿佛遇上了棘手的事。
迟小多说:“我去看看?”
“你能看出来吗?”齐尉问。
“我尽力。”迟小多答道:“已经没有龙瞳了。”
迟小多在看到这阵仗的时候,就知道韩柔可能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事,而且多半是因为齐尉。
迟小多朝陈朗打手势,让他一起来,项诚为两人推开门。
韩柔陷入昏迷,躺在病床上,身边陪伴着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迟小多心想应该是她的父母了。
“你们又是谁?”韩父起身道。
“请来的医生。”项诚随口答道。
“出去出去!”韩父不耐烦地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我们医院的顾问。”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进来,说:“是来给您女儿会诊的。”
韩父只得接受,那医生退了出去,变回封离的模样。
韩柔正在吊水,迟小多握起她的另一只手,按了下她的脉门。
迟小多虽然没有了龙瞳,但还是有着降妖师的知识储备打底,又在郑衾处学到了不少关于魂魄的内容,众人一筹莫展,显然不知道韩柔出了什么事,这种时候,让迟小多和陈朗来看,显然是最合适的。
陈朗认真地看韩柔的指甲,迟小多则解开她的衣领,看她的锁骨处。
【突然昏迷,代表了什么呢?】迟小多朝陈朗打手势。
陈朗摇摇头,一脸疑惑:【你看到她昏迷前的表现了吗?】迟小多摆手,拿起夹在床前的,医生的登记表,看了一眼,递给陈朗,比划道:【脉搏和心跳都正常。】陈朗:【会是精神催眠吗?】
迟小多:【也许,除了催眠,还有一个可能:魂魄。】
陈朗:【魂魄被叫走了吗?】
迟小多没有回答,把一个人的魂魄抽走,是非常困难的,自己有过魂魄离体的体验,当落魂钟让他和项诚魂魄离体时,身体就会陷入沉睡,直到魂魄被还回来,才会苏醒。】外头有人敲门,齐尉进来,看了他们一眼。
迟小多和陈朗出去,大家正要交流时,韩父出来了。
“齐尉,我想你和谈谈。”韩父说。
齐尉被韩父叫走,众人小声交谈,迟小多问:“曹斌呢?”
“回北京去了。”陈真答道:“临时有点事,让他去处理,办公室不能没人。”
陈真递给迟小多一个红包,说:“曹斌给你的。”
轩何志说:“那就是齐尉的岳父吗?所以求婚到底成了没有?”
可达不耐烦道:“别惦记你的红包了!才挨了一轮骂的!”
轩何志:“…”
“为什么?”迟小多问。
“说我们是混混。”项诚说:“一直盘问咱们的身份,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她爸信不过齐尉。”
迟小多哭笑不得,见项诚、齐尉、可达和陈真还一身大红紧身武服,放在医院了确实是被围观的节奏。
齐尉和韩父谈完,一脸郁闷地回来。
项诚示意大家回去再说吧。
于是特别行动组大半年不见,又在项诚家里凑齐了,当天晚上,大家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桌上放着齐尉的戒指,齐尉出乎意料地沉默,什么也没说。
迟小多和陈朗在和郎犬玩,郎犬变回狗型,先是趴在迟小多身上,又去趴到陈朗身上。
“你们不能玩点正常的游戏吗?”可达说:“太邪恶了吧这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
于是迟小多只好和陈朗,郎犬一起坐过来,迟小多铺开棋盘,郎犬用毛绒绒的爪子抓着骰子扔到碗里,和他们玩飞行棋。
“我现在就回家一趟。”齐尉说。
“不忙。”项诚说:“你确定是你叔叔们下的手?”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齐尉答道。
陈真随口道:“你不够他们玩的,齐尉。”
齐尉不做声了。
“我要是你叔。”陈真说:“正等着你上门呢,要让人活过来?可以,你打消了和她结婚的念头,否则不给你解咒。”
齐尉长叹一声,手里玩着结婚戒指。
“就不能退一步?”项诚说:“非要和他们顶着来?”
齐尉说:“我答应了狄淑敏老师,接手地方驱委,整合完了以后,再交给齐家,我都退到这个地步了,还想我怎么样?”
大家都不说话了。
齐尉手里的婚戒打着转,转到项诚面前,项诚随手一弹,转到陈真面前,陈真食指和中指拨弄了几下,弹给可达。
“这戒指多少钱?”轩何志问。
可达:“你干嘛?”
轩何志说:“给我看看呗。”
可达把戒指扔到迟小多玩飞行棋的碗里,铮然打转。
迟小多看到戒指上钻石产生的火彩,犹如一条龙转来转去,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问:“你家除了你,还有别的继承人吗?我是说,有请龙之力的。”
“没有。”齐尉答道:“所以他们才下了狠心逼我。”
陈真答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你不继承齐家的位置,请龙之力还能给谁?”
“这是我能选择的吗?”齐尉反问道:“命运给过我选择的余地么?是的,像项兄这样,很勇敢,很伟大,我钦佩他。但我做不到像他这样。”
“是我放不下。”项诚说:“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小多说,要我当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可是现在回头想想,忍不住的后怕,只要走错一步,就再也无法挽回。”
迟小多有点意外,看了眼项诚,陈真随口道:“所幸都挺过来了,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迟小多把戒指扔回给齐尉,齐尉手指拈着,心不在焉地在桌上叩击。
“现在妖族有你们管着。”齐尉又说:“不用去诛妖,请不请龙,也没多大作用,再说了,我又不是要让这个法术失传,我只是想当回自由的自己。退一万步说…”
“…什么千秋万世,有多大意义?格根托如勒家,周家的苍狼白鹿,还不是希望传承结合,齐家的请龙术,充其量就是沧海一粟,没有什么千秋万世,也没有什么坚不可摧。”
所有人都静了。
“戒指可以借我看看吗?”轩何志说:“我想给我女朋友也买个。”
大家:“…”
“你还有女朋友?”项诚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
“以后可以有嘛。”轩何志说:“我当了副主任,还怕没女孩子喜欢吗?”
迟小多一手扶额,完全无语,他只是想到了某个说不清楚的关键点,却没想到引出齐尉这么一大番话来。
“我的意思是说。”迟小多想了想,解释道:“如果说,这件事不是你叔叔们操控的呢?”
“不可能。”齐尉说:“我知道他们的手段。”
“你家里有离魂的法术么?”迟小多说。
齐尉微微地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可以是法宝的嘛。”可达说。
“离魂法术看起来很寻常。”迟小多说:“实际上你们不清楚,这种法术是触及到很多奥秘的,如果随便一个人就能施展,项诚当初的蛇魂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陈真、可达、轩何志、齐尉、项诚都是驱魔师,但也都只熟悉自己领域范围内的那一块,驱委对灵魂的研究本来就不算透彻,涉及到分魂的法术,只有迟小多大概知道原理。
“落魂钟可以达到这个效果。”陈真说。
“但也仅有落魂钟。”迟小多说:“所以落魂钟才是禁忌神器之一,非常危险,不是吗?”
齐尉说:“我没研究过这方面,不懂。”
“你家传是风水术,不是吗?”迟小多反问道。
齐尉点头。
迟小多又说:“那就对了,你用的请龙术,归根究底也是风水学的一种,利用地脉,风水来召唤出火蛟。齐家在灵魂领域里,从来就不是擅长的。”
“没有一个家族擅长。”陈真答道。
迟小多说:“我和小朗猜测,让韩柔沉睡的,一定是某个神秘的高人,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
“…一点顾虑…”可达跟着唱道。
“你就这样睡着了——”迟小多唱道。
齐尉:“…”
迟小多说:“所以,我怀疑不是你家人下的法术,就算是,你叔叔姑姑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一定有人从旁协助。这种法术不是轻松能完成的,就像我师父的分魂术一样,说不定是个门派绝学。只要查阅驱委历年的资料,综合对比,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齐尉眉头深锁。
项诚:“去查韩柔在一个月内都和谁接触过。”
大家马上动身,齐尉穿外套出门,陈真打电话给曹斌,让曹斌把数据库接到迟小多家。
可达去医院找封离,顺便确认韩柔的状态。
第117章 沧浪之龙(四)
广州下起了第一场春雨,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迟小多和项诚抱着,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树影与雨水哗啦啦地在窗帘外拍打。
项诚的身体很温暖,大手在迟小多全身游走,迟小多有点出神地看着项诚的锁骨,心里想的却是齐尉的事。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迟小多随口道。
“像是闻了离魂花粉。”项诚答道。
“可是她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迟小多说:“只像是睡着了。”
“嗯。”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背,顺手摸到他的臀,把他的大腿抱起来,架到自己的腰间,硬邦邦的那个顶着迟小多,就要直接往里插。
“慢点。”迟小多马上说:“痛…”
这个姿势很不容易操作,然而项诚既长又粗,随便什么位置都能顶进去,当然,面对面侧躺的抱位还是深入不了,只能进去一截,戳来戳去地撩拨,迟小多开始很痛,然而进去以后就感觉只要别动得太厉害,皮肤摩挲感非常诱人而真实。
“不仅那女的。”项诚说:“齐尉最近也无精打采的。”
“是吗?”迟小多被项诚进了一截在身体里,完全无法集中思维,紧接着被项诚封住了唇,思考总是被打断。确实有一点…好爽,有点痛…不对,齐尉没什么目标,是和韩柔有关系吗…哎!太深了!
项诚拿了润滑油下来,呼吸急促了些,抹开油,迟小多伸手接了点,食中二指抹在项诚的胸前,指间全是滑腻的油,拈着项诚最敏感的地方,来回揉搓。项诚敏感处很多,感觉迟小多随便碰一下他,就容易让项诚扑倒。
有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项诚要摸迟小多,迟小多便也把手伸进项诚的运动衣摸他的胸肌腹肌,项诚就忍不住了。亲他的耳垂,项诚也会很大反应。脖颈直到肩膀上,亲吻或舔舐,也会让他脸红脖子粗。
洗过澡后,摸一摸项诚的腋下,项诚就会舒服得很。迟小多有时候只是想和他温存一下,互相抱一抱,但最后都会变成被项诚压着的结果,摸下面更不得了,只要手握着,很快就会硬起来…
项诚翻了个身,从背后进来,润滑做足,两人盖着被子,迟小多赤着的身体感觉到棉被的质感,后面更被项诚顶着,难以自控。
“我刚刚…”迟小多总觉得想到了什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项诚打断了。
“专心感觉。”项诚磁性的声音在迟小多耳畔沉声说:“老公大不大?”
“好大…”迟小多说:“而且好硬…慢一点…”
项诚的动作很温柔,反复进出,一手捏着迟小多的前面,两人同时射出的时候,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他想起来了一些事。
“洗澡吗?”项诚问。
迟小多答道:“要。”
两个人在浴缸里泡着,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齐尉。
“项诚。”齐尉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已经不知道该找谁了。”
项诚答道:“说。”
“他们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齐尉答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事情不像咱们想的这么简单。”
“谁们?”迟小多问。
“我姑,我叔。”齐尉答道:“小多猜对了,我们家族里没有这种法术,也确实不会移魂,我和他们吵了一架,发现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叔叔们说,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项诚问:“你调查的事呢?”
“韩柔的生活我也调查过了。”齐尉说:“最近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和奇怪的人接触过。”
迟小多说:“有她的履历吗?传真一份给我。”
齐尉那边沉吟片刻,而后说:“不好弄,我想想办法,你们先睡吧,明天再说。”
翌日起来,雨还在下,细细的小雨飘起来,倒春寒一下就来了,项诚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和迟小多进了一家餐厅,两人坐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下着雨的广州城,迟小多最喜欢这种感觉了,两人慢慢地吃一份甜品。
“不是齐齐家里人做的。”迟小多说:“那是谁呢?难不成他们在骗他吗?”
项诚答道:“我觉得没必要撒谎,你说得对,最初我也觉得不会是齐家人。”
迟小多:“会是齐尉前未婚妻那边下的手吗?”
“让韩柔睡过去,只是其中的一个手段。”项诚解释道:“藉此逼迫齐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走,这个方向就是:继承齐家,整合广东的驱魔师势力——如果齐尉这么走了,那么他在未来,话语权就会很重。”
“对!”迟小多说:“他以后肯定会记仇。”
项诚答道:“上台以后,要收拾谁,要娶谁,要踹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么说不厚道,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齐尉先听话就范,掌权了,把该收拾的收拾掉,和老婆离婚,娶韩柔,谁还能拿他怎样?”项诚随口道:“他没这么做,是他这人正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屑于去搞那一套。齐家那群老头子也清楚,不可能去得罪一个未来要掌权的人。”
迟小多心中一动,想起昨晚的一个念头。
“齐齐是最近才喜欢上她的。”迟小多说:“双方第一次认识,齐尉没有表示出一见钟情的感觉,只是稍有好感,对这个女孩抱着友好的态度…”
“嗯。”项诚看了眼资料,说:“你怀疑这里头有什么蹊跷吗?”
迟小多不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齐尉对她。”项诚说:“和我对你的感觉有点像。”
“像吗?”迟小多说:“但咱俩在一起,是日久生情…这个词好邪恶,我的意思是,咱们独处的时间很长。”
“也许。”项诚喝了点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迟小多,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爱上你的,可能那种感觉出现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而且齐尉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理智,不像是被什么迷情药影响。”
“但是一定有人在想办法破坏他们的感情。”迟小多答道:“破坏感情的目的是什么呢?”
项诚说:“齐家可以排除。前未婚妻家族可以排除。”
“那么就是第三方势力了。”迟小多说。
“很可能。”项诚陷入了思索中。
迟小多喂给项诚一勺冰淇淋,项诚拍板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迟小多说。
“就在喂你雪糕的时候。”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的脸有点红,笑了笑,摇摇头,转念一想,说:“第三方势力是什么呢?”
迟小多:“…”
迟小多豁然省悟,说:“那次啊。”
“嗯。”项诚点头。
迟小多哭笑不得,想起那天,王仁让项诚开车来送他,项诚在车上喂了自己一勺哈根达斯的雪糕,是那个时候动心的吗?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还说,你不喜欢男人。”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好了。”项诚忙道:“想正经事。”
“不喜欢个鬼啊!”迟小多怒道,把资料摔了项诚一头,说:“你明明就是死活不承认!”
“我妈那诅咒太厉害了。”项诚说:“好了好了…别提了,第三方是什么?老婆你越来越聪明了。”
“你已经全部猜出来了吧。”迟小多无聊地说。
项诚嘴角微微一牵,迟小多最讨厌他这种狡猾的表情了。
“走。”项诚说:“去调查。”
迟小多只得和项诚起身,项诚还是习惯自己开车,迟小多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驱魔师很多时候调查神秘事件,就和刑警差不多。作案动机,作案手段,作案现场。
现在大概知道是第三方势力,但目的是什么呢?让韩柔沉睡,借此来破坏齐尉和韩柔的感情,对这个施法的人有什么好处?
“我不明白。”迟小多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韩柔的事,也只是一个手段呢?”项诚开着车,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迟小多疑惑道。
“韩柔也只是一个棋子。”项诚解释道。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和迟小多进医院去,陈真恰好就在病房外,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递给迟小多一份报告。
“齐尉在病房里。”陈真说:“暂时不要进去。”
迟小多接过报告,是陈朗调阅的部分资料,项诚说:“不是齐家,也不是前未婚妻。”
“嗯。”陈真说:“下手的人,显然有自己的动机和考量。”
“对方既没有朝齐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也没有任何暗示。”项诚说。
陈真点头道:“是的,我们假设,韩柔的沉睡本身就是施法者计划中的一环,而韩柔失去意识后,对方的手段也就因此而达成了。那么线索到这里就会彻底断掉。”
迟小多翻阅报告,发现援引资料上,列出了许多精神控制方面的情况,大多都是古代的巫师催眠并掌控人类,进行一些活动。
这些案例上,无一例外的是,被操纵者的表现都呈现出无意识的状态。
而操纵结束后,受操纵者将昏迷不醒,就像植物人一样。
韩柔也被控制了吗?
这是古代“傩术”的一个分支。
迟小多隐约想到了一个念头,继而摇摇头,觉得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怎么?”项诚道:“有话你就说。”
“有点荒唐。”迟小多说:“不大可能啦。”
“说。”陈真道。
迟小多:“如果…韩柔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呢?”
项诚:“…”
陈真:“…”
迟小多:“某个控制师,通过韩柔来接触齐尉。用的就是‘傩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当目的达到以后,他的精神控制收走了,于是韩柔就长睡不醒了。所以其实韩柔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有人想整齐尉,而是已经整完了,现在不能让韩柔醒来。”
“是这样吗?”陈真眉头皱了起来,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不是见过她吗?”项诚说:“她表现如何?”
迟小多想到不久前自己才和韩柔一起吃了饭,而那个时候的韩柔也许已经是被别人操纵的韩柔了,实际上他通过韩柔的身体,来和迟小多对话,而这个人还不知道藏在何处。
想到这里,不由得令迟小多毛骨悚然。
“动机。”项诚说:“现在还缺动机。”
陈真说:“是不是有人把韩柔当做扯线木偶,来和齐尉谈恋爱?”
迟小多:“…”
陈真又说:“我一直怀疑这件事和齐家内部争夺继承权有关。”
“不是内部的人。”项诚说:“他的地位非常稳固了。”
“我指的内部。”陈真说:“是包括整个南洋地带的,齐家的内部。”
迟小多说:“齐齐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泰国、马来西亚,印尼都有。”陈真喃喃道:“快要水落石出了,马来西亚是不是有一种巫术,能操纵死尸做农活的?”
迟小多不禁背后汗毛直竖,项诚说:“必须搞清楚,韩柔是什么时候被催眠的。”
齐尉推门出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迟小多刚要开口,却被项诚手上稍紧了紧。
“目前没有。”陈真叹了口气,说:“情况如何?”
“还睡着。”齐尉有点疲惫,眼睛通红,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坐在走廊尽头。
“给我根烟。”齐尉心不在焉地说。
陈真起身,拉开窗,项诚递给齐尉一根烟。
“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说过什么?”陈真问。
“没说什么。”齐尉抽了根烟,随口答道:“谈恋爱,不是这样么?”
“有计划过未来么?”陈真又问。
“问这个做什么?”齐尉道。
陈真道:“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小多说不定能做个法宝,想办法唤醒她。”
“没什么心愿。”齐尉答道:“她就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我要的太多了,我既想要爱情,又想给她我能给的。”
迟小多仍在想这个傩术,理论上催眠是有距离限制的,只不知道傩术是否也是这样,所有的精神控制,都必须局限在某个范围内,譬如说一个在阿根廷的巫师,就做不到催眠西伯利亚的人,因为太远了。
精神的力量是线,对象则是扯线木偶,必须保持在“线”的范围内,也就是说,那天韩柔与他们吃饭时,应该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暗中操纵。
正想到这一段时,项诚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你们经常在哪里约会?”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还是我老公厉害,陈真你不行了,放着让项诚来吧。
“都是些平价地方。”齐尉不耐烦地说:“大排档,人均一两百的西餐厅。”
项诚:“回忆一下。”
齐尉说:“我想静静,先别打扰我行不行?”
迟小多说:“约会地点编辑一下,发到我微信上,我去给你做法宝,搜集你们遗落在约会地点的思念和爱情,尽量唤醒她。”
项诚却道:“不用了,我们走。”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走了,项诚问:“真的有这种法宝?”
“瞎掰的。”迟小多说:“不问了?”
项诚说:“用他俩的手机号,查手机定位,两人同时出现的餐厅,就是约会吃饭的地点。”
迟小多说:“我只想到,施展傩术的人,当时应该就在他们附近,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找不到那个人了,你要怎么办?”
“调阅餐厅里的监控记录。”项诚说:“如果有的话。”
迟小多:“妈蛋你太聪明了。”
项诚和迟小多找到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挨家找下去,直到深夜时才得到第一份,是火锅餐厅的记录。
第二天,两人又获得了另外两份,开始对比。
“这个人。”项诚指了下电脑屏幕,说。
监控记录上,餐厅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中年男人,项诚把画面放大,对比三个餐厅里的录像,这个男人同时在三个不同的地点,韩柔与齐尉的约会处出现了。且看得出是同一个人。
迟小多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是他了。”迟小多说。
“未必。”项诚说:“万一是个连环精神控制术呢?”
迟小多:“这个男人,还不是正主儿吗?”
“有可能。”项诚沉吟道:“不过总算接近一步了。”
“你应该去当警察叔叔。”迟小多由衷道:“太聪明了。”
“是吗?”项诚朝迟小多笑笑,说:“空了弄套制服,佩根警棍和你玩。”
目标大概可以确定了,然而怎么寻找这个中年男人呢?
“太脸熟了。”迟小多喃喃道。
“你见过他?”项诚略有点意外,问道。
“啊!”迟小多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齐尉求婚当天,在幼儿园外面朝自己问路的人么?
“什么?”项诚皱眉道。
“是他!”迟小多说:“我和轩何志、小朗都见过他!”
迟小多疑惑不语,项诚却追问道:“他朝你说了什么?”
“问路。”迟小多答道。
“他在观察你。”项诚说:“一定是你和韩柔见了一面,他注意到你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法术。”迟小多说:“注意我做什么?”
项诚想了一会,说:“你是齐尉唯一一个介绍给‘她’认识的同行,何况你提到了妖怪,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迟小多总觉得敌人还会有后续,但最后在求婚这一重要关头放弃了,也许是不想惹上难以解决的麻烦。但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他们找不到那个男人。
“怎么办呢?”迟小多说。
项诚拿着一张照片,笑了笑。
“找人还不简单?”项诚说:“手下这么多妖怪,也不能白养着他们。”
迟小多:“!!”
所有事情到了项诚手里,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就连陈真也自叹不如,第二天,数以千计的妖禽变幻体型,散向整个广州城。
“这人应该距离韩柔不远。”陈真听完他们的汇报后说:“范围缩小在白云区一带,从广元路附近开始查,以韩柔的家为中心,放射出去搜索。”
“齐尉呢?”迟小多问。
“昨天说回家一趟。”陈真说:“现在还没有来,我怀疑他被家里人软禁了。”
迟小多想了又想,觉得应该去看看他。
项诚在家里等封离的消息,迟小多换过衣服出门,项诚说:“我陪你去。”
“郎犬陪我吧。”迟小多答道:“你在家等。”
有些话,迟小多可以说,项诚不方便说,项诚便不再坚持,反正齐家也惹不起项诚,齐家是世家,项家也是世家——项诚身份相当于齐家当家主,而迟小多就相当于…
所以不管私底下迟小多和齐尉的关系如何,明面上,齐家肯定是要备足礼数来接待的。
黄杉开车到齐家门外,齐家住的是碧桂园的别墅群,十六栋三层的小楼,环绕中央一个大湖,黄轩看了一眼,说:“真够气派的。”
“湖里有很强的灵力。”迟小多说:“是他们家修炼的地方。”
风水世家,选的地段不可能不好,以前齐家置的产业在越秀区,后来重新看了一次风水,改到了这里。湖泊里豢养着一条灵蛟,刚一靠近,黄杉就感觉到了来自高阶水族的威压。
迟小多长期与项诚在一起,身上沾染了龙气,惊动了那条灵蛟,湖面翻腾起来,黄杉还没报上姓名,内里便出来一名管家,示意手下开门,到车前客客气气地说:“如何称呼?”
迟小多交给郎犬一片项诚的鳞,郎犬递出,对方恭敬双手接过,入内回报,不片刻后铁门打开,让车开进去。
齐家的装修风格非常豪华,混合了日式、中式与欧式三大类别,却装修得一点也不突兀,走廊里摆放着西式古董,待客室内摆上了中式功夫茶的茶具与古色古香的点心,穿着旗袍的女孩把迟小多带进来,躬身微笑,请他入座。
第118章 沧浪之龙(五)
“您好,迟先生。”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上前,左手作了个动作,那是风水师专用的礼节,迟小多忙起身回礼,被连姓带“先生”地称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您好。”迟小多忙道:“冒昧登门,打扰了。”
“不不。”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齐铭,迟先生大驾光临,敝府上下不胜荣幸。听说您在广州定居,早就想前去拜访。”
“刚搬回来,你们家装修得真漂亮。”迟小多和齐铭握手,由衷地赞叹道。
迟小多以前和闺蜜来过齐尉家,却仅限于别墅最外围的一小块地方,从来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上来过,当时只以为是齐尉亲戚们住的地方,没想到却内有乾坤。
齐铭笑了笑,示意迟小多请坐,管家亲自上来斟茶。礼仪周到却不过分殷勤,比起齐家,迟小多觉得自己家简直是暴发户,养了一群好吃懒做的妖怪,没事就在那里玩跳舞毯吃披萨,俗得一比,回去一定要让他们上流社会一点。
“这次过来是想看看齐尉的。”迟小多说。
齐铭马上点头,说:“我马上就安排他和您见面,不忙的话,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迟小多转念一想,答道:“好啊,正想见见几位长辈,不过会打扰齐尉的叔叔们吗?”
齐铭尴尬笑了笑。
迟小多:“?”
“我…”齐铭说:“是他的四叔。”
迟小多:“…”
“你…”迟小多尴尬笑道:“叔叔好。”
“不敢当不敢当…”
“不不。”迟小多辈分确实比齐铭要小一些,齐铭说:“三哥和二姐正在过来,他们住在另一边,您走南边的入口,所以我就先下来了。”
迟小多心想原来是这样,家里太大了也不好。
“齐尉他…没什么事吧。”迟小多喝了口茶,问道。
“昨天晚上情绪不太稳定,和我们吵了一架,其实我也理解他。”齐铭摇摇头,笑道:“可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迟小多遗憾地说。
齐铭的哥哥和姐姐来了,分别和迟小多握手,齐尉的三叔名叫齐铸,四十来岁,二姑有五十多岁了,名叫齐钰。迟小多心想都是同辈金字旁的名字,居然没出一串金属元素表,失敬失敬。
“迟小多。”齐钰走在前面,一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迟小多与她并肩而行,齐钰边走边说:“听说你和齐尉很久以前就认识?”
“嗯是的。”迟小多答道:“还在我念中学的时候。”
“难怪。”齐钰说:“我们也委屈得很,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你能劝劝他是最好了。他一直很佩服你和项诚,觉得我们束缚了他。”
迟小多没想到齐钰居然是以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不过一想也是,两人的身份是对等的,虽然辈分不同,齐钰现在是齐家的当家主,但也仅仅是代理的。
“怎么说呢…”迟小多身后跟着黄杉与郎犬,一行人出了花园,有电瓶车来接,迟小多却说:“不不。我走一走,午饭吃得太饱了,刚才又吃了点蛋糕,消消食。”
齐钰答道:“我也正想和您聊聊,这边请。”
齐家的山庄占据了整个别墅小区,湖边种了不少树,空气非常的清新,春日下午,阳光照耀在湖面上,一时间万点金鳞,美不胜收。
迟小多问:“我冒犯地问一句,请您不要介意——如果齐尉真的拒绝这个使命,您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吗?”
齐钰似乎早就料到迟小多会有此一说,答道:“说实话,齐家严格意义上来时候,不能算是驱魔师。”
“嗯。”迟小多答道:“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堪舆之术真的很厉害,我师父生前非常推崇风水术,认为齐家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法术学力量,风水术却非常的强大。”
“您过誉了。”齐钰答道:“也只是最近的一两百年里。齐家才稍微像点样子。”
“不不。”迟小多忙道:“是您太谦虚了。”
迟小多这话倒是大实话,郑衾生前就非常希望得到堪舆的帮助,奈何典籍太少,且分不出时间来。
“齐家穷数十代人精力,钻研堪舆之道。”齐铸接口道:“迄今仍只是略窥门径,风水只能改运、冲命,光靠一柄招幡,一面罗盘,却难以自保。”
“一千四百年前,齐家因机缘巧合,与灵蛟相识。”齐铸在数人身后,大家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蛟仙承齐家的情,许下承诺,只要蛟仙在世,便为齐家提供相助之力,方令我等学会请龙之术。”
“喔…”迟小多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吗?
齐钰又说:“我们都是客家人。”
“啊!”迟小多说:“我爸爸那边,再往上推,也有客家血统呢。”
齐钰笑了笑,迟小多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客家客家,做客他乡,客家人的先祖是从秦征百越之时逐渐迁来的,历经千年,五胡乱华,安史之乱,宋代衣冠南渡,悠长的历史演化出了客家文化。
迟小多:“那当年蛟仙…”
齐钰:“正是,蛟仙原本与我们的先祖在中原生活,后来才跟着齐家一起南下。”
“请龙术是齐氏唯一能自保的法术。”齐钰说:“本来如非必要,是不应在世人面前显露的,但是,世界是会变的,社会在进步,我们也不能止步不前。齐家入世,本着是以绵薄之心,去为凡尘尽一份力的念想。如今的南粤也不是以前的南粤了,想要驱委认可齐家,齐家也得协助驱委。”
“但是我们没有什么本事。”齐铭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当家主身上。”
迟小多懂了,心想今天应该让项诚一起来,不然也该是陈真,很多事情有他或陈真在,将更熟稔对方的话中之意。
“所以请龙的力量,是蛟仙赋予的吗?”迟小多问。
“是的。”齐钰答道:“和苍狼白鹿、不动明王、燃灯世家他们不同,每一代,蛟仙只承认一个人,这个人不能学堪舆术,他的职责就是在有外敌进犯时,守护齐家,免遭灭顶之灾。齐家倚靠风水为生,虽然说不去招惹外敌,不至于有人来找麻烦,但变数总不可能没有。”
“对。”迟小多说:“我明白了。”
“齐尉如果辞去此职。”齐铸想了想,答道:“倒也是未尝不可,但剩下的,就要看蛟仙的意思了,当年大哥去世,我们把齐尉接回家,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料蛟仙一眼就相中了他,我们才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期待他能成为家族里新的守护者。”
他们沿着湖走到另一面,面前是个简陋的小院,院子后面靠着山,齐家的成员都停下了脚步。
“他在闭门思过,直到今天下午六点。”齐钰说:“您可以进去,我们就不打扰了。”
迟小多点头道谢,推开门,走进了院里。
院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沧浪水榭”。
进去后,里面是个非常普通的砖砌小房,就像工地上的民工住所一样,墙上的砖缝里,水泥已经松了。
砖房后则是一个木头搭起的棚潦,木棚挨着湖,伸出一道木码头,直通向湖面,湖水上耀眼的日光反射在码头木板的底下,形成折射。
齐尉盘膝坐在码头的尽头,收鱼竿。
迟小多朝他走去。
“她好点了么?”齐尉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在齐尉身边坐了下来,齐尉叹了口气,甩竿。
湖水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正在退开,那一刻迟小多看见了水底的一个庞大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齐尉。
应该就是蛟仙,但迟小多没有问。
“我觉得我有心魔。”齐尉说:“你应该让项诚射我一箭。”
迟小多笑了起来。
“你又没有害人的念头。”迟小多说:“所想无非是要得到幸福,怎么能算是心魔?执念是永远存在的,只要它不为害他人,就不能说是‘魔’,否则这世界上魔也太多了。”
齐尉握着鱼竿,说:“我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带我来这湖边的那天。”
“被吓坏了吧。”迟小多说。
“彻底吓坏了。”齐尉说:“简直不堪回首。”
两人都笑了起来,迟小多说:“你不会风水术,是么?”
“嗯。”齐尉答道:“是的,有时候我不喜欢这样。”
“怎么样?”迟小多问。
“像一个工具。”齐尉答道:“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齐家需要一个能接受蛟仙力量的人,找来找去,找不到,于是只好让我回来。蛟仙选中了我,于是我不干也得干,去保护一群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多大意义的人。”
“嘘。”迟小多看到那个巨大的阴影没有走远,正在湖中游曳:“别让它听见了。我觉得很多动物都听得懂人话,哪怕不是妖怪,都能从语气里猜出人想做什么。”
“啊不。”齐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后悔过认识它。我只是觉得这个使命是被强加在我头上的。”
迟小多知道齐尉从小没有在齐家长大,一直生活在母亲的娘家那边,闺蜜以前也说过,齐尉的爸爸妈妈总是不在一起。
“上一辈。”齐尉心不在焉地朝迟小多说:“我的爷爷非常反对我爸妈的婚事,就像他们也反对我和韩柔一样,甚至不让我进家门。爸爸死了,没人继承请龙只力,蛟仙不认他们,只好又把我接回来。”
“为什么他们不承认你?”迟小多又问。
“爷爷反对父母的婚事。”齐尉说:“爸妈就只好分居。”
“为什么呢?”迟小多说。
齐尉答道:“一种顽固的坚持吧,要么就在世家里通婚,要么就娶从小就在齐家长大的养女,避免家族秘辛外传。和凡人一起生活,总免不了会被探究里世界的一些奥秘。”
“我觉得你姑姑和叔叔倒是还好。”迟小多说:“我觉得他们还是讲道理的。”
“当然还好。”齐尉无奈地朝迟小多说:“他们难不成还在你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吗?他们也朝我道歉过,说因为爷爷在,所以做不了主,其实都一个样,你看他们自己娶谁嫁谁,就知道了。”
“也是。”迟小多笑道,心知齐钰老谋深算,希望自己劝说齐尉,肯定会想办法来哄。
“不过我觉得蛟仙既然选择了你。”迟小多说:“就像鸱吻选择了我一样,它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从来没朝你提起过而已。”
齐尉嗯了声。
齐尉拉起竿,说:“你知道吗?当我使用法术,觉得最自由的时候,就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帮你们打败敌人…”
“是我们一起打败敌人。”迟小多说。
“对。”齐尉说:“我们是特别行动组。一起行动的时候,那感觉很爽,是我真正自由的时候。我从蛟仙身上获得了能力,我用来帮助我的朋友,保护那些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齐尉沉吟,看着湖面。
“看着你们,就像看着我自己。”齐尉出神地说:“完成了一个我未能完成的愿望。”
迟小多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有真正理解齐尉,然而他想起项诚听到齐尉宣布决定时的表情,项诚似乎更理解齐尉。
太阳快下山了,齐尉提起桶,穿着拖鞋,卷着裤脚,牵着迟小多的手回去。
“晚上在我家吃饭吧。”齐尉说。
“好。”迟小多说。
今天晚上齐尉家为了招待迟小多,特地吩咐做了不少他爱吃的菜,迟小多以前觉得齐尉家的菜很精致,厨师都是一流的。然而现在吃起来却觉得好像也就是这样,没有项诚做的好吃。
这个太咸那个太淡,摆盘摆得倒是很漂亮,一个个菜都跟艺术品似的,却少了点让人提神的镬气,看上去很诱人,实际上还没有项诚随便翻几下锅炒出来的椿芽煎蛋好吃。
倒是齐尉钓的小鱼做了个香煎杂鱼味道很鲜美,迟小多还吃了不少。
“我只会做这个。”齐尉说:“你多吃点,韩柔教我的。”
“嗯。”迟小多说:“有家的味道。”
迟小多知道齐尉每天吃的饭里缺什么了——感情。
“想好了吗?”齐铸随口道。
管家过来斟酒,齐尉没有回答。
“姑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齐钰说:“只是让你静静,想想清楚,听说陈主任也来了?”
“嗯。”迟小多接了齐尉的话,笑着说:“今天本来陈真也想登门拜访的,就是一时走不开。”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
齐尉擦了下嘴,说:“待会我送小多回去。”
齐铸说:“下个月前你最好都呆在家里,不要在外面游荡了。”
“我知道了。”齐尉说。
“没有强迫你的意思。”齐铸又说:“只是少出门,不是禁足。”
大家又静了下来,黄杉告罪进来,双手拿着耳机,帮迟小多戴上,迟小多示意抱歉起身,心想项诚估计在催自己回去了,先让他做点吃的准备加餐。
“晚上我有点事。”项诚答道:“不在家,你在那边看着齐尉,尽量不要让他出门。”
迟小多有点意外,转念一想,估计是项诚有线索了。
饭后,迟小多便留在了齐家,齐尉的房子在山脚下,还是以前和闺蜜来玩的那样,齐尉让迟小多住自己的房间,自己则去睡客房,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迟小多盖着被子,躺在齐尉的床上玩手机。
齐尉洗过澡过来,短头发还没干,和迟小多并肩躺在床上。
“怎么说?”迟小多看着手机,知道齐尉有话说。
“还是算了吧。”齐尉说:“你说得对,蛟仙选择我,一定有它的理由,我想开了。”
“为什么下个月前不能出门?”迟小多说。
“春祭。”齐尉说:“要虔诚,否则蛟仙就不会保佑齐家了。”
“我觉得你哪怕把它吃的全钓走,它也会保佑你的。”迟小多笑着说。
“我也觉得。”齐尉说:“我喜欢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姓齐,而是每次坐在湖边,就觉得挺舒服的。”
迟小多想问项诚任务进展如何,齐尉却一直在身边朝他说话,齐尉平时没什么朋友,在外人面前一个模样,但对着迟小多却会说很多。
迟小多假装打了个呵欠,暗示齐尉自己困了。
“王仁最近怎么样?”齐尉又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答道:“项诚投了笔钱给他,感谢他以前让他去设计院门口当保安,就当支持他,入个股吧。”
齐尉哭笑不得。
“对了…”
“我困了。”迟小多无聊地说。
齐尉想了想,说:“再聊一会,我想找个人说话,好几天了,一直闷闷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舒服多了。”
迟小多喔了声,乏味地说:“那你想聊啥。”
“你老蹭我脚干嘛?”齐尉笑着说:“勾引我吗?”
迟小多洗过澡后,就喜欢用脚在项诚的脚上蹭来蹭去的,忙收回来,说:“不好意思,和项诚蹭习惯了。”
“你齐齐哥我直的。”齐尉一本正经说:“要是弯的话,你早被我泡到手了,还轮得到那小子?你看。”
齐尉把被子一掀,示意迟小多自己没有硬。
“我知道了!”迟小多满脸通红地说。
手机亮了,迟小多看了一眼,以为是项诚来汇报了,却是齐尉的妹妹,也不想回她了,就这么放着。
齐尉突然道:“项诚已经找到敌人了?”
迟小多马上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齐尉说:“你们一直在想办法,帮我的忙对不对?查出什么了?你想给项诚发短信,我猜得对吗?”
“原来你一直在试我啊!”迟小多把枕头摔在齐尉头上。
齐尉笑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去。
“我去找项诚。”齐尉答道:“他晚上让你别回去,住我家,一定是查到什么了。”
“别去!”迟小多说。
齐尉一怔,说:“为什么?”
“总之你别去。”迟小多说:“听我的,可以吗?明天你送我回去,咱们顺便去一趟医院。”
齐尉想了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迟小多给项诚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打陈真的电话,听到那边有人在喊。
“陈真?!”迟小多捏着耳机,小声道。
“项诚!”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喊道:“别追了!小多来电话了!”
轩何志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先吃宵夜吧,我饿死了。”
电话里,陈真朝迟小多说:“挂了,项诚马上给你打过来。”
迟小多挂了电话,等了大概三分钟,项诚的电话来了。
“齐尉怎么样?”项诚问。
“在房间里。”迟小多说:“怎么啦?”
“人追丢了。”项诚说:“事情比咱们想的还要复杂一点,明天再说吧,我吃完宵夜过去找你,你先睡,晚上我也去齐尉家睡。”
迟小多只得先躺下,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一会儿是齐尉,一会儿是蛟仙,一会儿是那个中年男人,就像一张杂乱的地图,仿佛有什么线索是隐藏在图里的,只缺关键的一根线条,就能连起所有的内情。
迟小多翻了个身趴着,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睡意全无。
雨停了,四周静得不能再静,迟小多拿了门口一把黑伞撑开,沿着石板小路走上去。
湖面朝外发着微弱的光,湖边站着一个人。
“齐齐?”迟小多马上就发现那不是齐尉,没有齐尉高。
迟小多收起伞,躲在树后,看见了一个少年的背影。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很瘦,脚上没有穿鞋子,光脚踩在泥地里。
他的头发梳了许多个小辫子,耷拉在侧旁。
这谁?迟小多疑惑起来,再靠近了些,听到少年的声音,仿佛在念诵着语义不明的咒语。
第119章 沧浪之龙(六)
湖中波浪翻涌,暗夜里,湖水卷成一个漩涡。少年站在湖边,声音稍大了些,用语是奇怪的音节。
迟小多心脏狂跳,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喘。
少年朝湖里说了句话,蛟仙似乎不愿出来。
少年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恳求之意,然而蛟仙迟迟不露面,片刻后,他取出一个奇异的法宝。
迟小多往前走了一步,看见那是一个卷轴。
卷轴发出光,映着少年的脸。
湖边的树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少年的咒语一停,紧张转头看,树丛内一片黑暗。迟小多慌忙招呼郎犬躲到树后面来,郎犬呼哧呼哧伸着舌头,被迟小多揽着,一人一狗蹲在灌木从后,郎犬从树后探出半个狗头,被迟小多按下去。
少年迟疑片刻,观察许久,而后转过身,继续他的咒文。
随着咒文速度越来越快,湖面泛起蓝光,湖边区域犹如童话仙境一般,飞起无数闪烁的蓝点,汇入湖中。少年的声音带着诸多复杂的情感,仿佛在读一篇祭文,身周幻化出闪烁着靛蓝光照的触角,纠缠着探入湖中。
光越来越强,照耀得密林犹若白昼,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紧张。
就在这天与地静谧,唯有祭文在夜间飘荡的一刻。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再也没有我——喔喔——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
迟小多的铃声响起,来电是齐尉,少年被吓得中断祭文,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打量四周。
迟小多暗道糟糕,紧接着喊道:“冲!”
郎犬顷刻间扑了上去,迟小多把电话一接,喊道:“我在你家湖边!”继而挂了电话,冲上前去。
少年淬不及防,被郎犬朝身上一扑,摔在地上,紧接着翻身一甩,把郎犬推到一旁,郎犬化身为人,冲上前三步,从后面箍住那少年的脖子。紧接着郎犬大叫一声,忙甩开手,身上起火,冲进湖里灭火。
迟小多冲到近前,那少年左手焕发出熊熊火焰,推向迟小多的脸,迟小多与他一错身,少年的火掌与迟小多擦身而过,灼热的力量在迟小多脸畔一掠。
下一刻,迟小多右手在少年手腕上一搭,侧身,左脚绊他右脚,肩膀扛着少年的胸膛,狠狠一撞,少年失去平衡,仰天摔了出去,迟小多却没过瘾,拖着他的左腕,把他再一下拖回来,来了个过肩摔。
少年像沙包一样,被迟小多摔得飞出去,一头栽在泥地里。迟小多拉了个架势,喝道:“什么人?!”
少年一转头,双手前推,掌前裂开一道空间缝隙,幻化出奇异的光芒!
攻击法术!
迟小多瞳孔陡然收缩,马上转身,抱着刚上岸的郎犬一个飞扑,一起跳进了湖里,霎时少年犹如一枚人体炸弹,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爆发出无数燃烧的蛊虫,一瞬间转身,犹如红色的流星群,朝着迟小多追去!
迟小多一进水,冷得全身直发抖,郎犬在水里幻化出人型,一手拖着迟小多,朝更深的湖中潜去。
一条巨大的蛟在湖里发着蓝光,时不时挣扎,痉挛。
迟小多吐出一串气泡,怔怔看着蛟仙,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人把蛟仙怎么了?
蓝光越来越强,迟小多划水游向蛟仙,背后却突然出现了无数白色的触角,把他一缠,拖上湖面,迟小多被拖得直飞出湖面去,在半空中竭力转身,只见自己飞向那少年,要转身一脚,少年却双手一扯。
迟小多突然感觉到全身不听使唤,摔倒在地。
“你你你…”迟小多刚爬起来,缠在身上的,所有的触角都消失了。
少年两手回扯,迟小多全身被控制住,踉跄几步,竭力挣扎要摆脱,却被少年牢牢制住。
少年嘴上咒文念得飞快,显然没有放弃他的法术,迟小多当即以一个奔跑的姿势被定在地上。
“汪汪汪!”郎犬上岸,要去救迟小多,却被少年分出一只手,同样定住。
“什么人?!”
一声怒喝,齐尉到了,一条火龙飞出,照亮了湖畔的夜空,别墅内保镖们冲出,发现了湖畔的冲突。
迟小多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却无法挪动一步,连嘴巴都张不开,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一旁,心里翻来覆去把那家伙骂了无数次,然而下一刻,迟小多已经从愤怒觉得危险了。
齐尉双手一拢,一条咆哮的水龙飞出,那少年抽身悬浮于半空,喝了句咒文,紧接着额上睁开第三只眼,手臂化为四只,左手第二臂执一把三股叉,调转叉头,朝着水龙悍然戳了下去!
水龙登时在空中爆炸,化为水滴飞散。
妈呀——!迟小多心里翻了天,马上知道这家伙请了个超级大神,是绝对惹不起的,别说自己,连项诚可能都打不过。
齐尉驭龙被破,短暂一怔,紧接着追了上来,那少年挥手,洒出千万无形的触须,就在这一刻,迟小多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每次只能控制一个人!
迟小多冲上前去,踹了那少年一脚,少年法术被破,顾不得齐尉,回手一扯,将迟小多扯到身边,迟小多再次不受控制,朝着齐尉冲去!
“啊!”迟小多大吼道。
齐尉吓了一跳,忙把火龙一收,迟小多扑了上来,撞在齐尉的身上,齐尉不敢朝迟小多动手,被他扑倒在地,迟小多双手扼着齐尉的脖子。
齐尉:“…”
迟小多:“快跑!我被他控制住身体了!”
迟小多被控制后手劲出奇地大,齐尉满脸涨红,掰开迟小多的手腕,最后一脚踹在迟小多胸口,把他踹开。
“对不起!”齐尉大喊道,继而结法印,射出火龙,扑向少年。
迟小多跑向那少年,拦在齐尉的面前,两人一时间被耍得团团转,齐尉拿那少年毫无办法,少年转身就跑,带着迟小多在山坡上狂奔,迟小多脚下一绊,短暂地恢复身体控制权,抱着头从山坡的树丛间滚了下去,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时,又被那少年一扯,竟是变成了他手中的傀儡,掩护着他逃跑!
迟小多昏头昏脑,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紧接着少年扔出一个东西,砰然幻化出一个空间门,就在他带着迟小多冲进空间门的一瞬间,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伸出手,揪住了迟小多的衣领。
迟小多无法回头,少年穿越了那道空间门,迟小多却被那只手牢牢揪住。
“回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最后关头,迟小多被倒拖出来,空间门合拢,少年猛然转头,惊讶一瞥,迟小多身上的法术随着分离而被强行断开,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在背后说。
迟小多摔得头昏脑涨,脚还扭了,心想谢天谢地,要转头时,背后那男人却突然说:“请不要转过来,我不能和你正面朝向。”
“谢谢…”迟小多转念一想,不对,这又是谁?
迟小多竭力控制住自己转头去看那男人的念头,心念电转,问:“你是鬼吗?”
“不。”那男人解释道:“你眉心轮的力量太强,带着青龙的气息,会压制住我。”
迟小多瞬间就懂了,戒指!一定是因为自己做的戒指,另外一枚在项诚的身上,两个法宝之间会彼此呼应,把他眉心轮的力量传递给项诚,同样地也让自己获得了一点项诚的气息。
听到“压制”的时候,迟小多依稀就猜到了背后那男人的身份。
“你是蛟仙?”迟小多问。
“你忘了我吗?”男人的声音道:“我们在不久前见过一次面。”
“啊?”迟小多莫名其妙,说:“有吗?”
“就在公海上。”男人答道:“我是齐尉脚下的那条蛟,凡人将我称为龙,但我不是真正的龙。”
“啊啊啊!”迟小多说:“原来是你!”
“唔。”男人的声音道:“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你的脚扭伤了吗?起来动动。”
迟小多走了几步,说:“还能活动,不要紧。”
他不能回头,却感觉到蛟仙在自己的身后。
迟小多问:“蛟仙,你还好吧?”
“我叫余玦。”男人答道:“能走动的话,咱们继续走,去找齐家的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问。
余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迟小多问:“那家伙是什么人?”
“那是齐家的某个分支的继承者。”余玦在迟小多的背后答道:“来讨一个多年前的承诺。只因曾经齐家的先祖是我封正之人。”
“什么承诺?”
“想请我下南洋。”
迟小多:“你决定跟着过去吗?”
刚下过雨,迟小多脚下一滑,余玦马上道:“小心!我不能碰你。”
迟小多忙道:“没关系。”
余玦没有回答迟小多的问题,迟小多小心地走上这段梯级,说:“刚刚,是你在叫我吗?”
“是的。”余玦在迟小多的背后说:“因为…”
突然一道闪光照亮了天际,乌云中直飞下了一条青龙,伴随着万顷雷霆在齐家的别墅群上炸开,方圆数里都在这龙威下为之颤抖!青龙落地之处,犹如卷起了一阵海啸,树叶飞卷。
迟小多:“项诚!”
余玦瞬间消失了。
齐尉的家里,项诚、陈真、迟小多三人坐在客厅,迟小多一只脚搁在项诚的膝盖上,项诚小心地给他按摩。
“是这个人吗?”齐尉把一张照片拿出来。
“就是他!”迟小多认出来了,方才在湖边的少年,就是照片上孱弱的,穿着白衬衣与西裤的小孩子,站在齐尉身边,与齐家的一众亲戚合影。
“这照片多久以前拍的?”陈真问。
“十年前。”齐尉说:“他的名字音译过来后叫做拿督谨修。是齐家在马来西亚的后裔。”
项诚吁了口气,看了陈真一眼,陈真思考中,迟小多仿佛看到了两人头上出现了“loading”的思考进度条。
项诚比陈真快了一点,更早load完整件事的进度,想了想,要开口。
迟小多心想于是水落石出了。
但是项诚没有分析,朝迟小多问:“余玦找你做什么?”
“他没有说。”迟小多道:“可能是想请我帮忙吧,我猜的,因为我听他的语气,好像很不好意思,觉得给我添麻烦了。”
齐尉说:“我从小到大,就见过蛟仙一次,还是背影。你们查出什么来了?”
陈真看项诚,项诚却假装看不到,陈真无奈,只得朝项诚说:“你手下查出来的,你说吧。”
“我忘了。”项诚一本正经道:“刚才说的什么?”
陈真:“…”
齐尉看看陈真,又看项诚,眉头皱了起来,问:“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项诚不说话,给迟小多按脚踝。
迟小多:“?”
项诚眉毛一扬,朝迟小多笑了笑,那表情十分暧昧。
“说说说。”齐尉皱眉道:“卖什么关子呢。”
陈真只得答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韩柔好点了?”齐尉道。
“她没事。”陈真说:“还没有醒过来。”
齐尉问:“有生命危险吗?”
迟小多:“…”
陈真想了想,说:“理论上在解决了这件事后,应该会,不过…可能醒来以后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齐尉莫名其妙:“啊?”
“和你谈恋爱的,根本不是什么韩柔。”陈真终于说:“就是你那远房堂兄弟,他是南洋的一个降头师,用傩术控制了韩柔。”
“我们和可达找到了他的隐居处,就在白云区,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我不知道。”陈真想了想,说。
项诚嘴角微微抽搐,迟小多心想你俩肯定知道为什么。
齐尉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半晌说不出话来,大家都静了,陈真和项诚互相看看,迟小多心想这真是太打击人了。
“这…”齐尉一手无意识地作了个手势,那表情似乎想笑,却又觉得非常的荒唐。
“不要闹了。”齐尉朝陈真说:“真的是这样?”
“是。”项诚说。
“让他缓一会。”陈真说:“是有点难接受,不过我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个道具,这只是小朗的初步判断,让我带来给小多鉴定一下。”
陈真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面具,递给迟小多。迟小多没有戴上,只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这就是傩术吗?”迟小多:“施法用的?”
面具内部有着奇特的咒文,迟小多啊的惊呼一声,说:“移花接木符,只是具体有变动。”
“但是小朗有一件事想不通。”陈真说:“为什么是个少年人?明明监控上看到的,是个中年男人。”
“很简单。”迟小多这下全明白了,摊开面具,说:“咱们假设每一个面具戴上去以后都能控制一个人,这样戴上其中一个,就能控制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再用扯线木偶的法术,控制他的身体。”
“移花接木到中年人的身上后,再操作这个中年人,来戴上控制韩柔的面具。”迟小多说:“于是就可以操纵第一个人偶,去操纵第二个人偶了。”
陈真:“…”
项诚点了点头,三人又看齐尉。
齐尉完全没听进去,大脑似乎有点当机,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尴尬了。”
这下轮到迟小多惊讶了,齐尉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或者说打击的点没对,难道不该是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原来是被男人附体了,才觉得很雷的吗?
“但是我破不了他的法术。”迟小多说:“这法术太复杂了,只有找到施法的人才能破。”
“可达就在他家等着。”项诚说:“放心吧,跑不了多远。”
“我…出去一会。”齐尉说,继而起身走了。
“齐齐!”迟小多喊道。
三人靠在沙发上,项诚去拿饮料,拉开冰箱门,随口道:“不该告诉他的。”
陈真答道:“不告诉他,等韩柔醒了,自己发现了,也讨不到好。”
项诚拿着冰啤酒过来,放在迟小多的脚踝上,迟小多说:“拿督谨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蛟仙的力量。”陈真说:“我对齐家的事知道得很少,蛟究竟是个什么?”
“那是一条还没成龙的蛟王。”迟小多解释道:“以前跟着郑老学习,认识龙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一些。它的前身是虺,和巴蛇这种蛇系的不同。它修炼了很多年,变成蛟,齐家的祖先恰好就是它的封正之人,和它认识了。”
“封正是什么意思?”陈真问。
“就是…一种仪式。”迟小多解释道:“虺修行为蛟,蛟修行为龙。虺化蛟的时候,需要有道行有渊源的人,见证它的转化,在一旁给它‘封正’。因为人是万物之灵,可以对许多种族封正。”
项诚想了想,说:“小多就是给我封正的人,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一种认可,这种认可,反而会唤醒它的内心。”
是这样吗?迟小多转念一想,似乎有点违心主意,但从转化的角度来说,确实能感觉到那点“认可”的存在。
“你们最好小心那家伙。”迟小多说:“他会请神,齐尉和他打的时候,他居然来了招降神术,是傩术里的一种,虽然只有很短暂的一会,你猜他请的是什么神?”
“总不能把佛陀给请来吧。”陈真说。
“请了个湿婆。”迟小多说:“直接一叉就把齐尉的法术给叉没了。”
项诚:“…”
陈真:“…”
“千真万确。”迟小多说:“我非常肯定那是湿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什么奇怪东西。”
“他逃跑的时候倒是没有请什么神。”项诚说:“为什么当时不请呢?”
“可能在条件上有限制。”陈真想了想,说:“没关系,我的心灯能克制住它,只要不是妖力和法宝产生的力量,心灯都能把它化掉。”
“要不去看看他?”陈真有点担心齐尉。
“我去吧。”迟小多说。
项诚示意迟小多在房里等,迟小多却跟着出门了,项诚只得背着他,来到湖边。乌云退去,银光洒满湖面,齐尉正在湖边坐着发呆。
“嘘。”迟小多示意项诚把自己放下,慢慢地走过去。
项诚站在树后,看着迟小多与齐尉。
齐尉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你到树后去。”迟小多朝齐尉催促道:“去吧,去,快。”
湖水一片平静,迟小多让齐尉也躲到树后,走到码头的尽头,转过身,背对湖水坐下,说:“余玦,你还在吗?”
他知道这只蛟一定还有话朝自己说,只是先前被项诚打断了。
果然,湖水卷起漩涡,一只巨大的生物从湖中探出头,出现在迟小多的面前,迟小多背对它,余玦化身为人,踏上岸边。
齐尉睁大了双眼,看着远处的余玦。
迟小多看了眼湖水,湖水倒映出余玦的脸。迟小多只是无意一瞥,却吓了一跳,透过湖水,定定地看着他。
迟小多:“…”
迟小多几乎要以为那就是齐尉了!两人长得好像!
“你们…”迟小多傻眼了,说:“你俩是兄弟吗?”
余玦说:“是不是很像?”
余玦的气度沉稳,穿着修身的长裤与黑色的上衣,头发很短,看上去就像齐尉多了个哥哥。
“这是齐家先祖的外貌。”余玦说:“这么多年里,我对他的外貌记得最清楚,所以在他死后,我选择用这个人型。”
“原来齐齐的祖宗长这样啊。”迟小多说。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他,交给他我号令五色蛟的力量了。”余玦说:“他和他,眉目里很像,唤起了我对往事的一些记忆。”
“你在项诚来前,想问我什么?”迟小多问。
“我等了一千年。”余玦答道:“修行陷入了瓶颈,不知该如何化为龙。想朝您请教,巴蛇是如何化龙的?”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迟小多,迟小多根本没想到巴蛇之魂,最后到底是怎么变成龙的,这是玄学中一个无人能勘破的领域——至少目前确实如此。就连九华门对龙的研究,也未曾深入到这个地步。
天地间有龙,然而龙却不是生来为龙的,龙生九子,即使龙的后代,也并非是龙,鸱吻,饕餮等妖兽,只是力量强大的妖,它们仍需修炼,才能化龙。
“巴蛇有化龙的执念。”迟小多说:“也是持续了几千年,始终没有达成,最后…似乎是因为一些…经历?”
“以我的理解是这样。”迟小多看着湖水里余玦的倒影,说:“不一定准确,毕竟我师父也不知道。项诚化龙时,有天劫,有地脉的影响,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有一个积极的,强烈的愿望,我觉得项诚在最后关头…那一瞬间。”
迟小多想起巴蛇化龙的一刻。
“他并没有想着要变成龙。”迟小多说:“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余玦只是安静地听着。
迟小多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猜他当时最强烈的愿望只是,我要活下去,我要保护那个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我要拼尽全力,去…”
迟小多隐约抓住了那一线念头。
“这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迟小多最后说:“道可道非常道,一种…累积到顶点以后,天心顿开,‘无我’的境界,于是就蜕变了。”
“我明白了。”余玦说。
“明白了什么?”迟小多问。
余玦没有回答,沉默地注视着远处群山。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可以和齐尉聊聊,你不是可以变成人吗?可以和他出去走走,累积一点经历,说不定哪天就悟了呢?”
“我从来不与齐尉说话。”余玦说:“看到了他,就像见到了当年的那个人。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他的祖先的名字,不过这些年里,我常常透过湖水的倒影看着他。”
迟小多:“为什么不和他交流呢?”
余玦说:“因为人很快就会死去,我不大想交朋友。”
迟小多沉默不语。
“不过他倒是说得不少,他告诉过我。”余玦说:“他想离开家族,去当一个自由者,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觉得,齐家的责任不应加诸在他的身上。”
“那么你还会回来吗?”迟小多说。
余玦答道:“听了你的话,我考虑是否换个地方修行,这些年里我只顾着潜心修炼,一心想化为龙,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迟小多明白了,余玦说:“我应该入世。”
“你可以和我们的妖怪们一起修炼。”迟小多说:“鲲王走了,水族还缺个领导。”
余玦笑了笑,摇摇头,迟小多一想也是,余玦的目标是化为龙,天天被项诚的龙威压制着,估计会很蛋疼。
“那你打算去哪里入世?”迟小多说。
“也许是南洋。”余玦解释道:“拿督谨修的族人恳求我过去,虽然他召唤我的方式有欠礼貌与修养,不过我仍打算去南洋生活一段时间。”
迟小多知道余玦的“一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也许就是三四百年的光阴,如果余玦在马来西亚修成龙,那么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你不会舍不得这里吗?”迟小多说:“其实人还是会思念故乡的。”
余玦答道:“来来去去,弹指百年,已经习惯了,每个时期都有舍不得的东西,过了就会淡忘…这些年里,唯一牵挂的就只有齐尉,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在他出生的第一天,他的父亲就抱着他,来到我的面前。”
迟小多啊的一声,说:“可是他后来就没有再住在齐家了。”
“是的。”余玦答道:“那一天之后,他就住在他母亲的家里,不缺吃穿,健康长大。我经常会去他外婆家里,看看他,给他带点东西。”
“直到他父亲死后,某种意义上,他回到了这里,每次当他朝湖水里看的时候,我都会看看他。”
项诚与齐尉站在树后,项诚看了眼齐尉,拍拍他的肩膀。
“你会孤独吗?”迟小多问:“我们还有很多妖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我们家战死尸鬼王说不定很想和你当哥们儿。”
余玦笑了起来,说:“不必,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曾与他说过这些,就是怕他有牵碍,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我,想做什么,只要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太阳升起来了,余玦说:“非常感谢您。”
“不客气。”迟小多说:“我代表项诚和全体妖怪,欢迎你随时到圣地来玩。”
“有时间的话,一定拜访。”余玦答道。
余玦化身为蛟,鳞片在晨曦下闪烁着五色的光华,一转身投入了湖中。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起身,看见齐尉站在树下,沉默地望着湖水。
第120章 沧浪之龙(七)
早上八点,迟小多和项诚吃完早饭后在床上躺着。
“我觉得蛟仙说话的感觉和齐尉好像。”迟小多说:“那种语气,都是邻家大哥哥的风度,你觉得余玦平时是在模仿齐尉的一举一动吗?”
迟小多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余玦化身为人,就会去模仿人类,它见到的人类很少,所以在这些年里,多少会模仿一下齐尉。
“我不像邻家大哥哥吗?”项诚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迟小多想表达的意思上。
“不是很像。”迟小多说。
“那我像什么?”项诚穿着黑背心运动长裤,躺上床来,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左手翻过来,摸迟小多的胳膊,把他的手握在手里。
“你以前像鸭子哥,然后像民工哥,后来像快递哥,现在像小区里帮老太太扛米的流氓大哥哥。”迟小多诚恳地说。
项诚:“…”
“有种黑社会老大的感觉。”迟小多说。
迟小多哈哈笑了起来,项诚说:“别操心他了,睡吧睡吧,时间到了,自然就想通了。”
“齐尉中降头了吗?”迟小多缩在被子里问。
项诚说:“有一种降头是‘情降’,拿督应该是下了情降的,只是不敢做得太明显,否则会被察觉异样,我们在搜查拿督的家里时,被小朗发现,然后被解了。”
“什么?!”迟小多惊讶道:“他还会解降?”
“心灯。”项诚说:“万法归寂,陈真用法术解除了所有降头法术的施法道具。”
“我说呢!”迟小多恍然大悟道:“可是韩柔…”
“韩柔的法术还掌握在那小子的手里。”项诚答道:“我已经发动所有妖怪去找他了,他应该躲得不远…你要做什么?”
迟小多手里拿着傩术用的面具,翻来覆去地看。他在想是否能根据面具追踪到拿督的下落。
“还能找到那家伙吗?”迟小多问。
“很麻烦。”项诚说:“第一次惊动了他,现在已经不好找了。”
项诚一只手按在迟小多的面具上,想把它抽走。
“要试试吗?”迟小多说。
“不要乱来。”项诚说。
“其实南洋降头,很多是中国传过去的。”迟小多说:“世间万法,力量无非来自三个地方——天、地、人。千变万化,不离其中。”
广义的天地人,天指天脉,强大的天与神之力,地指地脉,鬼魂等等,“人”则泛指天地间的一切生灵。虽然随着逐渐学习,知道的越多,迟小多就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越无知。然而大的原理,却随着成为一名降妖师而逐渐窥见了某些从未察觉的规律。
世间千万法术,都不会超出这三个大方向,项诚与陈真等人的法术来自于“天”,是天脉运转的力量。
迟小多逐渐了解齐尉,也了解到了齐家的一些法术,风水,大多是利用‘地’的法术,齐尉施法结的首印,实际上则是与蛟仙互通的一种空间术。他召唤出的‘龙’也不是真的龙,而是蛟通过契约朝他传来的力量。
至于这些五色蛟存在于何处,迟小多便不得而知了,初步猜测,蛟族应该是各自潜藏于地脉中修炼的,水龙在深海,而火龙在熔岩之中,虽然他很好奇,但还是不敢去探知齐家法术的一些原理,毕竟那是别人家秘而不宣的家传绝学。
傩术,则是以“人”作为对象的法术,就像妖灵,鬼魂之道,掺杂了少许地灵的力量。迟小多起身,拿起笔,沉吟片刻,开始改拿督的面具。在上面添加了一些符文,这样一来,面具里傩术的方向就会巧妙地改变。
“来吧。”迟小多有点紧张。
“我来。”项诚说。
“你的龙力太强了。”迟小多说:“他马上就会解掉傩术的,我来,然后你把龙力灌注进戒指里,用眉心轮来看我看到的东西。”
“那么你尽量和他东拉西扯。”项诚说:“我负责观察他躲藏的地点。”
“你用这个。”迟小多翻出一支毛笔,蘸了点朱砂,说:“这是我的专利产品,可以根据法力的流向和联系,来寻找施法者的方向。”
说完以后,迟小多戴上面具,嗡的一瞬间,面前出现了绚烂的光华,仿佛穿越时空,出现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拿督谨修正在包扎伤口,没想到仓库内的一块木雕突然放射出强光,当即色变,退后。
木雕被迟小多的灵魂附着于身上,注视着拿督谨修。
拿督谨修:“…”
迟小多:“嘿嘿,果然被我抓住了。”
拿督谨修勃然大怒,马上就要施展降头术,迟小多却大喊一声:“慢着!”
卧室里,项诚左手牵着迟小多的手,手上戒指重叠在一起,发出光芒,右手则握着笔,让毛笔自己无意识地划圈,开始绘制迟小多所在仓库的方位。
拿督谨修:“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降妖师。”迟小多说:“中国驱委成员,不要紧张,你的面具落在我的手里,用法术反流的方式,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拿督谨修冷冷道:“如果你是想来抓我的话,不用再徒劳了,告诉你们的‘尉’,沧浪之龙生活的地方是大海,不是这么一个浅浅的池。”
“所以这就是你用傩术来操控韩柔的目的吗?”迟小多道:“你明显没搞清楚,蛟仙爱齐尉多过爱你嘛,哪怕是一个小池子,它有家的感觉,也不会跟着你走的。”
拿督谨修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道:“那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得到沧浪之龙的力量!”
“齐尉优柔寡断。”拿督谨修道:“从我第一面见他伊始,就表现出一副无知的模样,没有一点当家主该有的素养!”
“那可是你堂哥。”迟小多说:“你顶着韩柔的身体和他谈恋爱,不觉得很尴尬的吗?”
拿督谨修被这么一说,登时语塞。
迟小多笑道:“你该不会是谈着谈着,喜欢上你堂哥了吧。”
“你给我闭嘴!”拿督谨修怒吼道:“那个蠢货!简直是玷污了高贵的龙族血脉!竟会和一个凡人之女恋爱!”
“龙…龙族血脉。”迟小多嘴角抽搐道:“你认真的吗?”
拿督谨修不住喘气,冷冷道:“要不是你的身上也有龙威,我早就把你…把你…”
“打住。”迟小多一边心念电转,不知道项诚找到这家伙的位置了没有,一边嘴上东拉西扯道:“既然你那么讨厌齐尉,为什么不索性绊住他呢?”
拿督谨修冷哼一声,仇恨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感觉他还没二十,也就是说,十年前他来齐家做客的时候,只有不到十岁。
“因为他怕你。”项诚的声音在迟小多心里说:“齐尉带你去见韩柔,曾经一定把咱们的事,朝韩柔说过不少,他怕自己的计划被咱们识破。
迟小多心想是这样吗?项诚答道:“已经找到他的方位了,放点狠话,撤。”
“我不会放过你的。”拿督的表情有点扭曲,说:“等沧浪之龙来到我们的身边,这笔账,我一定会和你算!”
迟小多说:“你已经和印度教达成了协议,你能用傩术请到湿婆附身,有湿婆这么强大的神力,你还要沧浪之龙做什么?”
拿督冷哼一声,迟小多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喃喃道:“我猜你不能请湿婆来对付你在马来西亚的敌人,因为他们也信奉印度教,是这样吗,嗯?”
迟小多一扬眉,拿督终于忍无可忍,吼道:“给我滚!”
迟小多迅速摘下面具,回到了卧室里,项诚见迟小多安全归来,便接着电话,穿衣服下楼。
“你在家里睡会。”
“别闹了!”迟小多道:“怎么可能睡得着!找到方位了?”
项诚正要出门去,说:“拿督又跑了,但是他们正在跟踪他,算了一起,上车。”
“大王,所有手下就绪。”封离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他打算出广州了。”
“准备包抄。”项诚说:“别让他跑了。”
高速路的出口上停着几辆车,迟小多问:“人在哪里?”
“在去韶关的大巴上。”封离答道:“火车和飞机都会被监视住,我安排了个妖怪和他同一班车,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咱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一辆车开来,拐出收费站,弹开车门,齐尉拎着一个包下来。
项诚:“…”
齐尉说:“人到了吗?”
“陈真让你来的?”项诚说。
齐尉扔给项诚一根烟,没说话,项诚抬手接住,看了齐尉一眼。
“你还好吧。”迟小多观察齐尉。
“我?”齐尉有点茫然:“我很好,怎么了?”
迟小多说:“韩柔她…”
“我得抓住拿督。”齐尉说:“让他解降。”
“哦。”迟小多说:“那回去还结婚嘛?”
“别提了。”齐尉哭笑不得道:“难不成和拿督结婚吗?”
迟小多一手扶额,真是太尴尬了,待会齐尉见到拿督还不知道怎么办,要揍他一顿吗?
“大巴到了。”封离在电话里说。
一辆旅游大巴抵达收费处,一群人马上上前,陈真下车,出示手续证明,后面可达把车开过来,堵住大巴的退路。
“公务检查。”陈真穿一身警服,压低了帽檐,说:“大家请下车配合一下。”
迟小多一瞥,看见了坐在最后排靠窗位的拿督谨修,大巴上的人陆续下车,只有他还坐着。
接着,拿督朝迟小多望来,现出诡异的笑容。
迟小多马上喊道:“小心!”
大巴顷刻间震荡起来,下车的乘客各自大喊,逃离,车窗轰然被撞碎,可达,项诚,轩何志同时从窗口处射进了大巴里。
抓个降头师,特别行动组全部人一起上还抓不到?这简直是迟小多没法相信的,然而事实证明,这家伙简直难对付到了极点。
齐尉一道火龙迎着驾驶室贯穿了大巴,拿督却两手一分,射出了无数蛛网般的细线,把火龙收了进来,齐尉冲到跟前,被拿督一扯,只见大巴里发出强光,轰然爆射,从各个窗口里射出一发大闪光。
大巴砰然解体,炸开,所有人飞出车外,拿督飞上空中,陈真喊道:“把他引开!别在这里打!”
拿督背后再次降神,出现三目四臂的湿婆,一个旋转,射出七色彩光,犹如飘带般射向所有人,掀翻了收费处外的车辆,迟小多抱头冲出,逃向路边,轩何志双手一拢,推出。
漫天的树木疯狂生长,构筑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笼,罩住了车辆,拿督再次拔高,在空中旋转,牵动着整个世界,登时天旋地转,迟小多头晕目眩,趴在地上连声大喊。
世界开始疯狂旋转起来,陈真拿出心灯,却被转得站都站不稳,勉力推出心灯,湿婆却再次飞高,直到上百米的高空处,俯览整个大地。
“愚蠢的尉!”拿督的声音喝道:“你根本没有能力!”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达怒吼道:“我要吐了!快想办法啊!”
“上天!”迟小多喊道:“湿婆是舞蹈之神,跳起舞来整个世界都会动…我好晕…救命啊!”
就在那一刻,五声怒吼,大地上出现了五色蛟龙,载着齐尉飞起,项诚离地化为青龙,接上了迟小多,朝着湿婆飞去。
高空中的湿婆左手一拍右手的鼓,咚的一声巨响,卷起飓风,把五色蛟龙吹开。
陈真在地面举起心灯,心灯焕发出强光,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光罩下,湿婆的威力形成了一个风眼区。封离与可达变幻为狐与狼,绕着保护罩旋转,将被甩出去的车辆和人接住,拖回来。
湿婆在空中越转越快,继而弹跳起来,大地开始剧震,所有车辆弹起,被离心力甩飞出去,犹如一场台风降临,高速路上铁丝网被毁,形成一股龙卷风,朝着四面八方飞开,地面迟小多感觉头顶的天地都在疯狂旋转,齐尉竭力操控五色龙,围着湿婆,与拿督同步旋转,一圈又一圈,越转越靠近中央。
“绕着拿督转!”迟小多喊道。
青龙同样在外围旋转,湿婆一手摘下脖颈上的眼镜蛇,朝外一抖,登时蛇群犹如暴雨般飞散开去。而就在那一刻,青龙的额角发出强光,响起一声龙吟。砰然巨响,眼镜蛇在龙威下全部散开,飞向四面八方。
“我们掩护你!”迟小多朝着齐尉喊道。
青龙过于巨大,无法绕圈收拢到湿婆身边的范围里,齐尉驾驭的五色蛟焕发着彩光,避开湿婆身周的风暴。
齐尉顶着狂风,不住收拢包围圈,已无暇顾及队友们,仍在催动法术,召唤出更多的蛟龙。
湿婆在高速旋转之中不断扩大法力范围,直到最后,方圆将近一平方公里,全被湿婆的法术笼罩,山峦上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即将甩飞出去,天空中形成了极其震撼的场面,五行光芒闪烁,上千条通体闪光的蛟绕着湿婆,犹如风壁般旋转飞舞!
齐尉冲向旋转中的拿督,拿督额上第三只眼睁开,齐尉被那只眼中的光芒射中,千万缕彩色光线缠绕住它的身体。
湿婆突然一停,强大的惯性令大地轰然震响,所有的车,人都被一起摔向远方。
紧接着湿婆再次转身,反向旋转,齐尉纵声大吼,被无数丝线缠住,在空中高速旋转,离心力令他几乎吐血。
“你自己放弃的,你做什么都不行。”拿督冷笑道。
“我…还没有放弃呢。”齐尉艰难地说:“就算放弃…也不会交到…你的手里,既然已经投入印度教,又何必回…来?”
拿督冷冷道:“沧浪之龙已经答应跟随我离开!就凭你?!能做什么!”
“忘了我教你的吗?”余玦的声音在齐尉身后响起。
齐尉:“…”
齐尉陡然睁大双眼,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背后,湿婆旋转的离心力为之一阻。
紧接着,齐尉双手一回扯,上前条龙射向他的身体,迸发出强光,汇聚为一条鳞片闪烁着强光的巨大磐龙,载着齐尉朝拿督冲去。
齐尉朗声大喝,一刹那已到了拿督面前,齐尉伸出食中二指,指尖迸发出强光,朝着拿督额上的第三只眼堪堪点去。
高空中卷起了一阵强大的风暴,湿婆法相与拿督分离,紧接着地面射出一道心灯的光束,直贯天际,拿督失去了所有的法力,苍狼冲来,一口咬住了他,将他拖向地面去。
青龙一声长吟,拔高,载着迟小多飞向天空。
磐龙载着齐尉飞高。
迟小多终于喘过气来,感觉自己要挂掉了。
大地上一片狼藉,齐尉单膝跪在磐龙头顶上,不住咳嗽,青龙拉近距离,两只巨大的龙形生物在空中不断靠近。
迟小多注意到,那条磐龙和化龙前的巴蛇不一样,看得出是修炼已久的蛟,有四只爪子,但没有从前巴蛇头顶凸出的角。
“齐尉!”迟小多说:“你还好吧!”
齐尉勉强点头,说:“没事!”
“没事就好!”迟小多笑道。
“我们回家睡觉去了。”青龙发出声音道:“你自己收拾战场。”
迟小多被青龙载着,转身飞走
蛟龙载着齐尉,飞向大地。
“等等。”齐尉说:“蛟…蛟仙。”
五色蛟龙在空中停住,缓慢降低,没有答齐尉的话。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齐尉说:“大概五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山上,是你带我去的吗?”
“那是都庞岭之巅。”蛟龙答道:“我想让你看看,你长大以后将会守护的地方,五岭之南,是为岭南,那是你们齐家世代居住之处。”
“我以为是做了一场梦。”齐尉答道:“也从没想过是你。”
“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蛟龙靠近地面,齐尉跃下,若有所思,蛟龙看了齐尉一眼。
一人一龙,对视片刻,齐尉还要再说,蛟龙转身,消失在空中。
三天后:
陈真把结案报告递给项诚,项诚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拿督谨修。”项诚随口念道:“马来西亚降头师,为获得齐家的请龙之力,潜伏在广州市…利用韩柔身份接近特别行动组齐尉,使用降头术影响齐尉,目地是让他辞去当家主职务…你确定要这么写?齐家家丑都要被你捅光了。”
“你看着改改吧。”陈真说:“反正是迟小多写的。”
“文笔不错。”项诚改口道:“就这么定了。”
“特别行动组还是得建起来。”陈真说:“这次打得实在太狼狈了。”
“说得对。”项诚起身道:“以后你就是组长了,和轩何志同志好好努力,组织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我不干这活。”陈真说:“你当组长,你和可达努力。”
“你当。”
“你当。”陈真坚持道。
项诚拿起衣服出门,陈真问:“上哪儿去?”
“接小多和你弟弟。”项诚漫不经心道。
病房里,韩柔醒了。
“我…”韩柔道:“齐尉?你怎么在这里?”
齐尉笑了笑,说:“好些了吗?”
“嗯。”韩柔的眉头皱了起来:“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没事就好。”齐尉说:“好好休息。”
“这是…”韩柔注意到齐尉身边坐着的迟小多。
“我弟弟。”齐尉介绍道。
“你好呀。”迟小多朝韩柔招了招手。
韩柔朝他笑了笑,说:“齐尉怎么跑来看我了?”
“听说你生病了。”齐尉解释道:“顺路过来看看,给你买了点水果。”
“这太不好意思了。”韩柔忙道。
“没关系。”齐尉说:“好好养病。”
韩柔点了点头,有点尴尬,齐尉便起身道:“我走了,有缘再会。”
齐尉和韩柔握了下手,带着迟小多离开。
傍晚,两人趴在江边的栏杆上看夕阳。
迟小多问:“拿督走了吗?”
“赔钱,道歉,遣送出境。”齐尉答道:“小时候他来我家做客,就是个熊孩子,我客客气气,他就蹬鼻子上脸的,是我不想和他计较。”
“原来是个熊孩子引发的血案吗?”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齐尉没有说话,摇摇头,笑了起来。
“你长着就是一副可以随便欺负的样子。”迟小多忍不住去捏齐尉的肩膀:“我看到也忍不住想欺负你呢。”
齐尉抓住迟小多的手,说:“别闹,你会害我被项诚杀掉的。”
迟小多哈哈大笑。
“可能他的内心,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力。”齐尉哂道:“熊孩子大多如此,看我一直不怎么理他,就怀恨在心吧。”
“那他会屈服道歉吗?”迟小多说。
“是那边的家长,特地过来道歉。”齐尉说:“马来西亚的族人有点内外交困,局面非常混乱,他们本来让拿督带着几个降头师,到齐家来请求结盟。”
“可能拿督觉得,朝堂哥请求援助是件丢脸的事,不如把蛟仙整个弄回去,来得简单方便点吧。”齐尉随口道:“他们当家主特地给我们道歉了。”
“你还会出手吗?”迟小多问。
齐尉想了想,问迟小多:“你觉得我应该出手吗?”
迟小多说:“我突然有点想去沙巴和马六甲玩呢。”
齐尉哈哈大笑,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夏天我去吉隆坡一趟。”齐尉说:“顺利的话,通知你们,大家一起过来度假?”
“带蛟仙吗?”迟小多问。
“嗯…如果他愿意的话。”齐尉说:“我是很想带他出国走走的。”
“这可太便宜拿督家了。”迟小多说。
“不便宜。”齐尉说:“高速上的清场费用,在国内捣乱的人手出勤费用,受到影响的人…韩柔的补偿费和损失费…加在一起,最后被狄淑敏老师狠狠敲了一笔,不过他家有钱,就是降头师的争斗太厉害了。马来西亚的派别太杂,很难说什么时候,就有家族覆没的危险。所以他们下手都特别狠,也不能全怪拿督。”
迟小多说:“韩柔的事…你想开了?”
齐尉打开戒指盒,看了一眼,拿出戒指,想了想,拈在手里,朝珠江中一扔,戒指在空中闪烁着弧光,落进江中,冒了个水花。
齐尉笑了起来,说:“晚上去你家吃饭。”
“走吧。”迟小多笑道。
两人刚转身,一个身影迅速无比地冲过来,边冲边脱,脱得剩下内裤,一身肌肉白皙健美,赤脚踏上栏杆,作跳水姿势,咚的一声投进了江里。
迟小多:“…”
齐尉:“…”
“轩何志!”齐尉朝江里喊道:“不要下去拣了!小心感冒!你求婚的时候我再送你个!”
轩何志从江里冒出头,朝岸边喊道:“没关系!我能找到的!你别管了我!回头你再送我个啊!你刚才自己说的!小多也听见了!”
迟小多:“…”
岭南的春天煦暖而清新,春风盈野,漫山的花开了,花瓣飞向湖中,齐尉走到湖边,卷起裤腿,坐下,甩出鱼竿。
钓着钓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齐尉没有回头,那人就在他的身旁坐下,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面朝碧绿青翠的大湖。
层峦叠嶂,飞鸟掠过,湖清山秀,浑然一色。
——沧浪之龙·完——
第121章 星河如覆(一)
【哥哥,你什么时候成家?】
【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今天看见他们在说你。】
【不要管那些闲话,怎么了?他们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只是想…如果你有个爱人,在一起互相支持,像小多和项诚那样…】【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幸福,不用去羡慕别人,羡慕不来的,何况我觉得这样就挺幸福。】陈真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弟弟,是在他十二岁那年,那一天他忙着哭去了,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婴儿将伴随自己一生。
“真儿呢…真儿…”
弥留之际,母亲还在叫陈真的名字。
陈真被父亲带到病房前,母亲脸色苍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手指轻轻地抬起来。
“这是…你弟弟。好好…照顾他。”她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双眼。
“妈?”陈真的声音发着抖。
“出去出去。”
医生开始抢救,护士抱着襁褓中的陈朗转去育婴室,陈真手足无措地站在病房外,所有人忙成一团,唯独忽略了他。
他隔着温房,看了眼正在照光的弟弟。
母亲办完丧礼,陈朗出院那天,父亲有事出公差,不能回家,于是陈真下午请假,打车过来,把陈朗带回家去。
婴儿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抓住了陈真的手指头,陈真费好大劲儿才把他的手掰开。
回到家以后,抽空前来帮忙的亲戚教给陈真怎么热奶瓶,怎么换尿布,陈朗先天失聪失明,也不会哭,只会发出奇怪的叫声,要随时注意这个脆弱小生命的表现。
乱七八糟地吩咐了一通,陈真大概记住后,亲戚走了,保姆也走了。家里因为父母的职业,不能请外人来时时守着帮忙。
于是陈真冲泡了婴儿奶粉,小心地拿着给陈朗喝,喝完以后抱起来,却被吐了一头。
陈真:“…”
陈真刚要去洗澡,小陈朗又在乱动,陈真简直忙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
直到深夜时,父亲陈戎回来了。
陈真趴在桌前写作业,桌旁是一张婴儿摇床,陈真写一会,便摇几下。
“吃过了?”陈戎问。
“吃过了。”陈真说。
“我问你。”陈戎又道。
陈真才想起来,说:“忘了。”
“桌上有菜,我看着他,你去吃。”陈戎说。
保姆做了饭,还放在桌上,陈真随便吃了点,看到陈戎抱着弟弟,低声哼着歌,在客厅里慢慢地晃,小陈朗趴在父亲的肩膀上,闭着双眼。
“他听不见。”陈真朝父亲说。
“他耳朵听不见。”陈戎答道:“心里听得见。”
“他眼睛是不是也看不见?”
“新生儿都是这样。”陈戎说:“别胡思乱想,耳朵的事,过段时间再去检查。”
陈真看着熟睡的弟弟,沉默不语。
北京的秋天黄叶满地,窗外一片萧瑟,从此陈真人生的任务,除了学琴,练琴,补习班,学法术之外,又多了一项——照顾弟弟。还必须把头发剪成寸头,以免被陈朗扯住。
陈戎朝陈真说:“看,你弟弟在朝你说话。”
陈真在给陈朗换尿布的时候,小陈朗的手漫无目的地挥了挥,抓住了陈真的小手指。
陈真一直以为这个小东西活不了太久,新生儿听力初筛,筛出先天耳聋,后面又发现先天失明。但它仿佛带着母亲临死前强大的,坚韧的生命力,活下来了。
陈戎想尽一切办法,却终究无法解决小陈朗先天的毛病,陈真小心地路过客厅,看到父亲在家里踱步,自言自语。
“哪怕能听见,或者是看见都好。”陈戎喃喃道:“否则怎么和外界接触呢…真儿?”
陈戎听到声响,陈真马上站到一旁,手背在身后。
“手里拿的什么?”陈戎问。
陈真摇头,陈戎说:“拿出来。”
陈真退后些许,陈戎走上前去,陈真只得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母亲生前穿过的一件外套。
“拿外套做什么?”陈戎说。
“弟弟不舒服。”陈真说:“一直动,还叫,睡不着。”
陈戎没有再说,陈真拿着外套走了,用它包裹着小陈朗,陈朗渐渐地睡着了。
半夜,卧室里,十二岁的陈真抱着母亲的外套,侧躺在床上,哽咽流泪。
太阳依旧升起,冬日茫茫,北京全城大雪,一片苍白。
“喂!陈真!”同学喊道:“打桌球去吧!”
“不去。”陈真一边肩膀上挎着包,说:“回家有事。”
“走吧。”
“不去。”
“你这几天干嘛了,一放学就往家里跑。”
陈真什么也没说,上了路边等着接他放学的车,回到家里,听到两个保姆小声议论。
“这小孩太可怜了…还不如没被生下来…哎…”
陈真从保姆面前走过去,保姆马上不说话了,他把书包扔到一旁,看见弟弟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啊啊的叫声,像只枯巢里等着被喂食的,可怜的雏鸟。
手小,脚小,嘴巴也很小,一切都这么小,陈真用手指摸了摸弟弟的牙龈,似乎长出牙齿了。
陈朗两只手抱住了哥哥的食指,安静下来。
深夜里,陈真困得要死,陈朗又开始叫了,陈真检查过尿布没有问题,也刚喂过奶,不知道在叫什么,陈真一边赶作业,一边摇陈朗的婴儿床,陈朗却叫个不停。
那叫声听起来毫无意义,只是啊——啊——的,声音很小,一阵一阵,就像幼猫的叫声一样。陈真开始以为婴儿都是这么发声的,但逐渐发现,陈朗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哭。
陈真只得抱起陈朗,到处走动,唱歌。陈朗一被抱起来,就不叫了,乖乖地趴在陈真的肩膀上。
其实让他这么叫也没什么,嗓子又不会叫哑,毕竟不是大哭大闹,也不烦。陈真心想,但是陈朗一叫,自己就坐不住。
“没有办法。”周茂国的声音在客厅里说。
陈戎长叹一声,周茂国说:“可怜了兄弟俩。”
陈真抱着弟弟,从虚掩着的门外朝内看了一眼,陈戎走过来,关上了门,陈真看看肩上趴着的弟弟。
陈真初中毕业后,进了一个离家有点远的高中,依旧重复着他家——学校的生活。
“陈真。”一个同学说:“放学去北海滑冰吧?”
“不去。”陈真答道:“有事要回家。”
“你爸管得这么严啊。”同学又道。
陈真摆摆手,说:“改天吧。”
“改天改天。”别人哭笑不得道:“这都改多少次了。”
陈真只是笑笑,不说话,围上围巾,上了等在校门口接送的车。
陈真回到家,换鞋,看到陈朗扶着沙发扶手,正在一步一步的挪动。
“哟。”陈真说:“找什么呢?”
陈朗挪到沙发另一边去,伸手去够电话听筒。
“心情好吗?”陈真问,过去把听筒交给他,小陈朗一感觉到陈真回来,就马上不要听筒了,抓着陈真的手,死活不放,陈真连衣服还没换,无可奈何,只得把他抱起来。
陈真有时候很郁闷,父亲工作忙不在家,只得自己去照看,几次想交给保姆不管了,却常常看到保姆在忙活,陈朗太小,两岁多刚学会走路,还费了好大的劲,陈真一不看着,陈朗不是打坏东西就是摔跤。
做作业的时候,陈真还得背着陈朗,背一会换成抱着,再不行就在床上支个小桌子,让陈朗在自己旁边爬来爬去。只要陈真在身边,陈朗就会渐渐地安静下来,有时候甚至还可以稍微离开陈真身边一点,找点事情,自娱自乐一番。
春天来了,陈朗四岁那年,北京的春天气候很好。
陈真破例带了学校辩论队的队友回家,准备辩论赛的稿子,两男两女,陈真是队长,负责自由人与结辩。
“哈喽。”
“你好——”
“你好呀。”
“这是我弟弟。”陈真说:“陈朗。”
陈朗正在客厅里乱抓东西,队友们进来了,陈朗感觉到地上的震动,拍了拍桌子。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陈真有点忐忑地朝几个队友说。
“哦——”
陈真不想告诉同学们自己家里的事,父亲是驱魔师,这职业本来就不能在世俗社会面前曝光。陈朗又先天三失,一旦班上的同学知道了,马上就会传来传去开始议论。无论是同情还是理解,陈真都不想自己成为同龄人口中的谈资。
“先来准备稿子吧。”陈真说:“晚上在我家吃饭。”
“你弟弟长得真可爱。”队友说。
陈真说:“不要抱他,他不大喜欢被陌生人抱,会紧张,偶尔会攻击人。”
队友们点头,围观了陈朗一会,有人问:“陈真,你不告诉你弟弟你回来了吗?”
“先…不管他吧。”陈真事情多得很,没空陪陈朗,说:“待会再说,我一碰到他,他就让我抱,太粘人了,来,现在开始。”
大家嗯了声,陈朗在他们回来前正在抓东西,现在站着不动了,似乎在感觉哥哥的存在,大家尽量避免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从客厅里过去。
“美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感受…”陈真翻了下稿子,开始准备辩题。
队友们时不时探头张望,见外面陈朗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沙发上。
陈真无意一瞥,瞥见四岁的陈朗静静地坐着。
“继续。”陈真说:“不用那么小声,他听不见。”
模拟进行到一半,外面传来声响,大家都吓了一跳。
陈真家里的沙发桌子都用防撞材料包裹起来了,地上也是地毯,倒不是太紧张。
“你弟弟摔倒了。”队友说。
陈朗把茶几上的木头杯子打翻下来了,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陈真示意先不要去扶,观察了一会,朝队友们说:“他一般自己会站起来。”
小陈朗张嘴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陈真有点疑惑,过了好一会,陈朗果然自己站起来了,于是陈真和辩友们便不管陈朗了。
“人如何认识这个世界,世界就是人眼中的样子…”队友说到一半,注意到陈朗正在抓一个玩具,笑道:“你弟弟喜欢什么?”
陈朗抱着个木雕玩。
陈真抬头看了一眼,说:“他喜欢有花纹的东西,由此可见,美是一种主观感受。”
众人笑,片刻后,小陈朗朝着陈真所在的地方慢慢地爬过来,大家自动自觉地抬起脚,让他从桌子下爬过去,陈朗爬了几个来回,最后坐在桌子下,不动了。
陈真试着放下脚,小陈朗马上抱住了陈真的脚。
陈真只好把他抱起来,小陈朗开始捣乱,一会动一下,还会把手塞进陈真嘴里去,弄得陈真没法说话,最后陈真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大家开始吃饭,陈真给陈朗喂饭吃,陈朗又把碗打翻了。陈真忙朝队友们道歉,擦桌子,说:“他偶尔会有点不舒服,季节变化的原因。”
当天送走队友,陈真背着陈朗,朝朋友们告罪道别,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还觉得陈朗挺萌的。晚上,陈真看见陈朗自己坐在床上,孤零零的,心里觉得有点难受。
“听到了吗,他们夸你是小帅哥。”陈真道:“说你长得比哥哥还帅呢。”
小陈朗只是坐着,没有任何回应。
陈真有时候心想,陈朗算是人吗?他的基因是人,却没有任何人类世界的认识,在他的精神中,世界一片漆黑,没有过往也没有将来,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他有时候很好奇,三失人群脑海中想的都是什么?
他们的思想世界里,那个永无止境的黑暗,会随着他们的触觉感知外界,而具备着精神的波澜吗?
陈真知道陈朗能区分自己与陌生人,也许是靠气味,却已经不大认识父亲了。
陈戎殉职那天,北京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陈真一身黑西装,抱着同样穿一身黑衣服的陈朗。
来吊唁的人很多,陈真挨个朝他们打招呼,表示感谢,送父亲进焚化炉时,陈真把五岁的弟弟放下来,陈朗难得的很听话。
“跪下来。”陈真小声说,摸了摸陈朗的膝盖,示意他跪在地上。
两人面朝送进焚化炉的棺木跪着,陈朗又朝陈真身上爬,要抱。
陈真眼睛通红,几次让陈朗跪好,陈朗只是十分不安,陈真使劲把他朝地上一杵,带着哭腔,大声道:“跪好!爸爸死了!”
陈朗感觉到了,吓了一跳,不停地喘气,全身发抖,脸上现出彷徨的表情。
“磕头。”陈真忍着哭声,说:“小朗,给爸爸磕头。”
陈朗跪在地上,不知所措,陈真按了按他的头,让他伏身,陈朗不敢动,陈真在一旁磕头。
当天夜里,陈真抱着陈朗,凑在他的头发前,哽咽不止。
“你想爸爸吗?”陈真难过地说:“你不认识他,对吗?”
陈朗伸出手,漫无目的地抓了抓,陈真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抱着陈朗埋头痛哭。
“你想妈妈吗?”陈真道:“小朗?”
陈朗把陈真的鼻涕眼泪抹开,抹了陈真一脸,陈真哭着哭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又难过地哭了很久,足足一夜,天亮时,才在沙发上睡着了。
又一天,房间里,陈真盘膝坐在地上,燃起心灯,黑暗一瞬间为之飘散。
符文绕着陈真身周旋转,光芒之中,出现了一只魂兽模糊的轮廓。
“小朗?”陈真说:“你看得见我吗?”
七岁的陈朗坐在陈真的对面,不安地动了动,心灯的光芒照耀了两兄弟的灵魂。
陈朗的七魄形态浮现,成为七个灵魂符文,具象化为脉轮,在身前旋转。
陈真的中枢魄化为一只闪光的貂,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触碰陈朗的中枢魄。
就在魂兽触及陈朗脉轮的一瞬间,嗡然巨响,两兄弟的灵魂里,出现了一道大闪光。
陈真终于看到了弟弟的精神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具象化为各种古怪的符号,犹如奇形怪状的简笔画线条,就像海洋一般,而在海洋的最中心处,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的雕塑。
雕塑犹如一座伟岸的图腾,高高屹立着。所有杂乱的印象都围绕着它起伏,旋转,作不规则的运动。
它像是人的形象,有人的特征,又并非形象化的人。
就像现代艺术里表现出的,用支离破碎的构图拼合成的,概念化的“人”。
他由线,点与面组成,歪歪扭扭地矗立于陈朗的内心最深处。
他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此,指引着思想的世界,支撑着这混沌的星河。
他发着光,照亮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印象海洋。
——未完待续——
第122章 星河如覆(二)
【哥哥。】
陈真握着陈朗的手,在他的手掌里打了个勾。
陈朗逐渐地学会了“语言”,最开始时非常费力,陈真要进入他的灵魂里一整天,才能教给他一个盲文单字,过度使用心灯,令他的身体非常虚弱。
【小朗。】
到得后来,陈朗的学习速度逐渐快了起来,从【你】【我】【哥哥】到【我要喝水】以及三百个基础词意的表达,花了两年又三个月。
接着直到掌握盲文单字的所有词汇,陈朗只花了半年,学会盲文之后,陈朗开始在家里读书,而陈真也要去读完他中断的大学了。
陈朗已经能和陈真交流,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虽然他看着陈朗,还是会常常地想,如果有一天,陈朗能听见或是看见,该有多好。
陈真睡觉的时候,好几次梦见陈朗复明了,变得和普通的孩子一样,然而醒来以后,看见的还是陈朗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摸他的盲文。
【今天心情好吗?】陈真笑着在陈朗的手里写字。
陈朗点了几下,用盲文回答:【好。】
【表达尽量用汉字。】陈真说:【少用盲文,用汉字有助于你和别人交流。】【好的。】陈朗回答。
【我去给你热汤,我们吃饭。】陈真表达道。
陈朗点了点头。
【不要动它。】陈真发现陈朗进来了,在厨房的桌上摸来摸去,马上把刀拿走,递给他一棵菜,陈朗摸了一会,陈真让他摘菜,两兄弟做好饭。陈朗对陈真的依赖渐渐没那么厉害了,陈真也得以认真读书,偶尔听到陈朗在客厅里找东西的声音,便探头看看,笑笑。
那两年里,幻化出中枢魄,损害了陈真的灵魂,他不得不尽量减少使用心灯,但有时候他仍然会用心灯去看一下陈朗的内心。
陈朗的心里,那尊神祗一般的雕像还在那里,从未有过改变,精神世界也渐渐出现了不一样的内容,原先杂乱无章的,浩瀚的线条印象已经逐渐转化为盲文,夹杂着大量的汉字。
没有色彩,只有一些几何图形,与朦胧印象一般的图案。
如果弟弟能看见就好了,陈真有时候想想,觉得人总是贪心的,有了这个就贪得无厌地想要那个,总是不知足。
陈真每一个月会用魂兽进入陈朗的精神里看一看,但就在某一次,被陈朗拒绝了。
【怎么了?】陈真诧异地问。
陈朗起身走了。
陈真笑了起来,跟在陈朗身后:【不好意思了?】
陈朗嘴角微微勾着,点了点头,陈真凑过去观察陈朗的表情,笑着摸摸他的头。
北京的夏天,梧桐树上光影变幻,陈真还记得那一天,他把双鱼玉佩收起来,客厅里,迟小多的声音就像在他的脑海中劈开了一道响雷。
“哎…陈真?你过来看看?”
“他是看见了吗?”
陈朗动了动陈真,陈真回过神,两人坐在电影院外。
陈朗打手语:【我可以吃那个吗?】
陈真:【哪个?嗯。】
三月十四,路上到处都是情侣,陈朗看着他们,女孩依偎在男朋友身边,吃着冰淇淋。陈真买了一份回来,和陈朗分着吃,朝陈朗说:【你只能吃一点,否则会肚子疼。】【上次我和小多在澳门吃了它,没有肚子疼。】陈朗回答道。
【那是酸奶做的。】陈真说:【这是皮鞋做的,不能吃太多。】陈真指指自己的皮鞋,朝陈朗摆摆手,示意很危险,有毒。
陈朗:“?”
陈朗吃了一点,陈真把大部分的皮鞋吃完了,陈朗又问:【白色情人节是什么?】【一个骗钱的节日,和轩何志一样。】陈真答道。
【这个电影票是轩何志给我的呢。】
【什么?!】陈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陈朗吃着酸奶冰淇淋,解释道:【他有两张连在一起的电影票,问卖给我一张要不要,我说不要,我哥不让我一个人出来看电影,他说他可以坐另外一个位置陪我看,让我请他吃饭。】【我说那更不去了。他想了一下,说干脆两张都卖给我吧。让我看完以后回去给他说一下内容是什么。】【他收你钱了?】陈真问。
【我还是说不要,最后他才送我的。让我一定要记得告诉你一声,电影票是他送的。】陈朗说。
陈真哭笑不得道:【那小子又想做什么?】
电影开场,进场后陈真因为实在太困,歪在弟弟的肩膀上睡着了。
片刻后,陈朗拍拍他,示意电话来了,陈真一看是项诚,忙躬身穿过座位前排,去接电话,电话那边却是迟小多。
“归档任务大概调查出来了。”迟小多说:“内情比较复杂,我传真一份报告给你看看吗?”
“我正在和小朗看电影。”陈真说:“你大概说一下是什么类型的。”
“嗯…没法判断。”迟小多说:“不过很奇怪就是了,咱们最好找个地方碰个头。”
项诚接了电话,朝陈真说:“这样吧,小多也想找小朗玩,我们下周三飞北京,在灵境胡同汇合。”
“行。”陈真答道:“我去接你们吧。”
“我觉得,这两件案子之间一定有联系。”迟小多说。
项诚想了一会,两人最先涉及到的,是一起很普通的医药事故,而医药事故又要从迟小多的牙说起,起因是迟小多过年突发奇想,嘴馋想吃点广东的炸糖角和煎年糕。于是项诚用英国枫糖和特级的蜂蜜,做了一盆。迟小多吃了半盆,郎犬吃了半盆。
而因为吃太多油炸的,迟小多长到一半的智齿发炎了,痛得发飙。
项诚虽然是万能的巴蛇大王,却没法给迟小多拔牙,光吃止痛片又不顶用,只好马上给预约牙医,准备消炎以后再去拔牙,郎犬则吃得肚子疼,又要去看医生。
牙医上门来给迟小多看智齿时,跟着的女助手赫然是迟小多曾经在火车上见过一面的女孩。
女孩名叫谈沫雅,现在一见项诚和迟小多,想起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当即下巴掉地。谈沫雅念广州中医药大学,因为不想远嫁,于是和上次火车上见面的那个男生分手了。
迟小多哼哼唧唧地叙了几句旧,约好等消炎以后再去牙医那里拔牙,留了个电话,不料过了两天,谈沫雅却打电话上门来找项诚了。
缘因她还记得火车上,项诚交给她前男友宋彬的那张符。两人分手后,宋彬还不愿意放弃,常给她打电话,宋彬是在广州念的在职研究生,值班时接了一起半夜送来的病例,病人死在了医院里。
死了人,当然要医闹,宋彬被闹得焦头烂额,偏偏又查不出到底是什么致死的,于是与前女友通电话时,提到了这件事。
同样的,服用这种心脏中成药致死的病例,在北京一共有三起。谈沫雅朝迟小多提到了这件事,项诚便觉得有点意外。
按照正常程序,这种人命案最后往往不会报到驱委,内里也不一定会有蹊跷,因为吃这个药的人,本身心脏就有问题,不一定是药物引起的,即使是药物引起,也无法分清是否存在着“某种特别的心脏条件配合六合铸心丸会导致丧命”的情况。
迟小多本来想把案件整理一下,内部报到北京去,让别的驱魔师去查,毕竟北京的驱魔师距离事故地点也近。然而谈沫雅说了一句话,令迟小多觉得有必要认真分析一下。
“宋彬说,不知道这个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药的问题。”谈沫雅说:“但是他说,那个出事的病人,在弥留之际说了一句话。‘不要砍我的头,求求你不要砍我的头’。”
迟小多:“…”
临死的人存在一定的精神恍惚,认真想想,迟小多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你觉得这是咱们这边负责的案子吗?”迟小多说:“简直是太奇怪了。”
“如果服用铸心丸猝死的病人不止一个,临死前都这么说,那么就是咱们的案子。”项诚说:“让他问问看还有没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迟小多先打了个电话给北京,通过灵境胡同的关系网,调查全国是否出现同样的情况,只要是“死因不明”的案件,都会汇总给传说有关部门。
结果,迟小多查到了又一起,死者生前的六小时,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两起了。”项诚说:“发个内部任务,让当地驱魔师去查一下。”
迟小多把任务发给信息部,信息部通过评估后,作为c级任务发出。
迟小多等得无聊死了,完全没有人接这个任务。
“不如我自己去算了。”迟小多说。
“你下周还得拔牙。”项诚说:“不行。”
迟小多:“…”
迟小多正想借这个机会来逃避拔牙,却被项诚看穿了,以迟小多的本性,拔一次牙,说不定整个翻车鱼星就要被黑洞吸走了,痛的时候恨不得拔了它,现在又想方设法地躲过这一劫。
“全身麻醉可以吗?”迟小多说。
“不可以。”项诚说:“我会在旁边陪你。”
迟小多说:“那我拔牙的时候灵魂出一下窍。”
“灵魂出窍,身体痛了,灵魂也会痛。”项诚说。
迟小多只得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拔牙的降临。
迟小多正在哭爹叫娘地拔牙的时候,任务终于来了。
一个二级驱魔师去调查的,他的家乡恰好就在另一起医疗事故的县城,而且舅舅是医生,在那个医院里同样也出现了事故。
那名死者临死前,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惶恐不堪。
“掐着脖子?”迟小多问。
“根据我舅的复述。”那边的人说:“死者表情非常恐怖,当晚值班护士说他是把自己给掐死的,但警察来查过,实际上他并不是窒息而死。”
“猪到了,谢谢。”迟小多捂着腮帮子,含糊地说。
两起事故,都和脖子有关,迟小多感觉自己的智齿也中了一箭,心想有什么别有病,哪怕有再多的钱,生病了也是痛不欲生的。
“很多案子都只是一根线头。”项诚比对两名死者的生前资料,找线索,心不在焉地说:“最后却会越扯越复杂。”
迟小多完全没法说话,只能朝项诚手上的资料指指点点,有两起相同的案件,并且有足够的疑点,便可以入档成为驱委的任务了。迟小多拿着药盒看,现在则是要分析药物成分。
一种药里的成分有很多,哪一种致死,是很难确定的,根据病人临死前的表现,项诚猜测是其中的一种主要成分有问题。许多灵药的效果用药学的检测,是测不出来的,就像离魂花粉,拿去分析,得出的结论也只是普通的花粉。
“你猜是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参。
项诚点了点头,说:“我猜也是它,它是唯一可能出现的灵药品种。”
灵药大多千奇百怪,首乌、人参、灵芝、雪莲等都具有吸收地脉灵气,修炼成精的能力。一般药龄越长的植物,其灵能就越强,降妖师除了制造法宝外,还有灵药方面的学习,需要在关键时刻随时包扎并救助队友。迟小多考执照那年还没这么严,这几年降妖师已经要兼顾灵药学了,于是迟小多只好硬着头皮读书去准备三年一次的复审。
换了以前,驱魔师打不过妖怪要挂了,降妖师就给搭档直接灌红牛,倒是很省心。
迟小多第二次发布了任务,等级被修改为b,让驱委那边去分析药的成分与来历。
这次回复倒是很快,只用了三天,同时又有一份报告发过来了,同样的死因,服用了同样的药物。一致认同迟小多的意见——起作用的灵药成分是人参。
同时驱委那边给了另一个建议。
经手人:轩何志。
【人参是一种容易成精的灵药,建议和另一a级任务合并调查。】(附采参事件调查报告)
迟小多:“…”
“这是去年的任务了。”迟小多说:“轩何志居然还能找到,看来他除了死要钱,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嘛。”
项诚看了一眼,说:“申请合并吧,情况看来很复杂。”
迟小多说:“确认任务合并还需要最后一步,因为这种人参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除妖任务:
对象:未明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s
性别:不明
出没地点:大兴安岭
案情报告:大兴安岭内,采参人自9月至12月,发生十二起失踪案,根据遗弃纸张内容,提及有妖怪出没,但因未有生还者,无法判断,是以沉档处理。
一月,市面中治疗心脏疾病特效药“六合铸心丸”,因在服用时发生六起事故,令服用者身亡,经医药局检测,未发现药效中有任何致命成分。
“还不到特别行动组出手的级别。”项诚说:“理论上要到ss。”
“嗯…”迟小多说:“其实小朗前一段时间也在拜托我一件事,我的牙好了,我觉得咱们可以去看看情况。”
项诚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给陈真打个电话吧,下周去北京。”
迟小多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和陈朗约见面的事,两人各种哈哈哈哈,计划到了北京以后怎么玩,各种倒计时,上次陈朗过来,匆匆吃了个饭,因为陈真有事忙就回去了。
这一次陈真准备放年假,可以筹备着,大家一起去玩一玩,迟小多本来想叫上封离和可达,给他们创造点机会,奈何圣地重建走不开。到得出发时,迟小多和郎犬拜拜,郎犬非常可怜地送走了迟小多。
“你真的不去吗?”迟小多问。
郎犬摇摇头,迟小多总觉得郎犬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出去呢?
“你喜欢上谁了吗?”迟小多又问。
郎犬又摇头,答道:“没有,爸爸,你去看妈妈吧。”
项诚本来已经要上车了,又听到这个称呼,忍无可忍,走回来。迟小多忙道:“快上车吧!你和宠物计较什么!”
郎犬马上跑了。
“我怀疑郎犬谈恋爱了。”
飞机上,迟小多说。
“因为季节的原因?”项诚答道。
“可能有一点。”迟小多说:“上次我遛它的时候,经过一家宠物店,他盯着里头看了好久。”
“看上哪只了?”项诚问:“让黄杉把店里所有的狗都买下来。”
“我问他需不需要,他又死活不愿意,很惆怅的样子。”迟小多说:“好像是一只银狐。”
迟小多发了短信给可达,告诉他自己去北京了,可达现在还在重庆,作为驱委的外勤,监督圣地的重建。
抵达北京时,陈朗已经等在机场了,看到迟小多来了,朝他飞扑过来,跳到迟小多背上,迟小多背着陈朗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两人哈哈哈哈开始打手势,牵着手去买饮料喝。
“今天北京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的。”陈真开着车,说:“pm2.5还不到300,托你们的福,圣地怎么样?”
“差不多了。”项诚说:“就等揭碑剪彩,到时把朝圣令发出去,你们也能轻松点。”
陈朗和迟小多神神秘秘,抛弃手语对白,改而在对方手里写字交流,陈真从倒后镜里看了两人一眼,问:“聊什么呢。”
“没什么。”迟小多一本正经道。
陈朗马上不写字了,迟小多朝他点点头。
灵境胡同里依旧很热闹,临近下班时间,陈真直接把车停在了广场外,项诚和迟小多进驱委。
“好久没来的感觉。”迟小多左右看看。
“大半年了。”陈真答道:“老佛爷退休,周老师最近不怎么来。”
“曹斌呢?”迟小多问。
“曹斌今天刚好出去办事。”陈真说:“等我办完事开个会,项诚,有点事麻烦你帮我个忙。”
迟小多和陈朗去信息部,项诚则和陈真去组织部。
驱委换了不少人,很多都不认识,大家却都知道迟小多,朝他点头打,迟小多有点被热情吓到,笑着挨个打招呼。
【他心脏的情况好点了吗?】迟小多问。
【又加重了。】陈朗一边调阅资料,一边朝迟小多解释:【我爸爸,就是用自己的所有生命力量燃烧了心灯,最后才支持不住的。】迟小多:【不要担心,我已经大概有一个方向了。】
陈真使用自己的中枢魄,幻化出一只灵貂,外加长期使用心灯,会令他的灵魂之力越来越衰弱,这是陈朗最担心的事。陈朗复明后,开始未曾意识到陈真身体的问题,迟小多也从来不敢朝他说这件事,以免被陈朗知道原因,导致内心不安。
但陈朗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陈真身体虚弱,并不全因为心灯,主要问题还是在中枢魄的过度使用上。
而要修补中枢魄,就需要强大的能量,迟小多还记得郑衾教给他的分魂法阵。
他把法阵略作修改,把分魂改为“分魄”,改名为:“小多陈朗当当当大阵”。简称“分魂魄阵2.0”。
这个法阵,能把陈真的中枢魄分离出来,再把“魄”洗成纯净能量。包括那只貂,陈真自己的中枢魄,通通用滚筒洗衣机一样地归零,最后输回陈真的七魄里去,这样就能让陈真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
陈朗听到这个设想时,满脸【这样也行?】的表情。
但是两人开始研究之后,发现确实行,陈朗不得不感叹迟小多的彪悍。接着陈朗提出了一个更彪悍的设想:既然洗魄是可行的,那么也可以把别人的魄放进去洗,洗成纯能量之后加给陈真。
迟小多马上制止了陈朗要把自己中枢魄分给陈真的行为,让他不用麻烦,直接找使用中枢魄制作的法宝就可以了。
【我现在唯一怕的就是。】陈朗说:【他的身体会支撑不住这个法阵的运转。】【用强力的补药。】迟小多说:【手上正在调查的案子提醒了我,人参是可以强心健体的,归脾经,肺经与心经。到时候用带灵气的人参,镇住他的心脏。你找到法宝了吗?】陈朗:【中枢魄制作的法宝非常难找,法宝制作师在做这种法宝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丧生,我只找到了一个,是一百二十年前做出来的,主人都去世了,价格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你看看?】陈朗递给迟小多一块漂亮的石头,迟小多问:【多少钱?】陈朗:【八十万,老板答应先打欠条,成功了再付钱,如果在使用法阵的时候把石头毁掉了,也要给钱,施法后石头完好,退回给他就不用给了。】迟小多:【小意思,你手机呢?】
迟小多掏出手机,陈朗也掏出手机,迟小多接过陈朗手机,按了自己的指纹开陈朗的支付宝,用面对面付款,咻咻咻,转了八十万给他。
陈朗:【谢谢你!我爱你!小多!】
迟小多:【不要客气啦,过年我抢红包,抢到好多鲲王的,有一百一十多万呢。我跟你说,他们都好有钱。鲲王最有钱。】【他送了战死尸鬼王一条沉船。】迟小多比划道:【鬼王送了他一件金缕玉甲,妈蛋,简直不让人活了,那条沉船上全是金条,鬼王就让封离把金条去换成钱,给大家发红包。】陈朗:【难怪!你邮给我的花梨木和珍珠,还有玉也是他们送的吗?】迟小多:【哦是的,鲲王送了我们两桶珍珠,被郎犬拿来在家打弹球玩。我就挑了几个漂亮点的给你邮过来了,战死尸鬼王还有一堆玉,也不知道哪来的。花梨木和沉香是鹰王的手下在山上找的。他们发红包都十万十万地发。】陈朗:【应该把轩何志拉进你们的群里去…】
“嗨!”轩何志的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迟小多:“…”
陈朗:“…”
两人背对门口,聊得兴高采烈,陈朗马上把显示屏关了,迟小多速度关上两人的支付宝界面。
轩何志拿着笔和本子,在本子上写:【小朗,你们在聊什么。】陈朗和迟小多只是看着轩何志,笑。
轩何志说:“大家都来了,不如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迟小多:“…”
陈朗在本子上写:【好。】
轩何志朝迟小多说:“陈真在七楼等你开会呢。”
“我马上上去,你先去吧。”迟小多说。
轩何志哼着歌,踌躇满志地走了。
轩何志走后,迟小多问陈朗:【他受什么刺激了吗?】
陈朗:【他最近一直是这样!上周还送了我两张八十块钱的电影票呢!】迟小多登时下巴掉地,陈朗又说:【八十元啊!我哥还以为他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迟小多感觉实在太不对劲了,推开七楼会议室的门,见陈真和项诚,轩何志坐在会议厅里。
轩何志整理资料,说:“好了,迟小多同志也到了,那我就开始开会了。”
陈真在查年假的旅游资料,项诚在手机上和战死尸鬼王,鲲王还有鹰王开了张桌子打拖拉机。
迟小多坐下来,上网刷朋友圈,周宛媛终于拿到了她的爱马仕,不用拿陈真的录音:“给你买个包买个包买个包包包包包包…”当彩铃了,正在各种换着角度拍,以及自拍。
齐尉的朋友圈是喝午茶,雀笼点心和招牌巨型拿破仑的美食拍照,美图秀秀p过。
蛟仙的朋友圈则是同一张餐桌,另一个角度的雀笼点心,无美图秀秀。
可达的朋友圈是奇怪的树,奇怪的石头,各种“哈哈哈”和自己动手做的树枝人手办。
封离的朋友圈是圣地装修照,今天开始装洗手间贴瓷砖了,装修烦烦烦。
曹斌的朋友圈是“分享好上司的二十一条工作守则”以及“爱情一定会来”的心灵鸡汤。
陈真的朋友圈是“一百个一生中不得不去的地方”与“季节时令老火汤”。
项诚的朋友圈是“这样的老婆你就娶了吧”以及北京的旅游景色照“和老婆来北京玩了”。
迟小多挨个点赞。
“这次的任务呢,大家反映得非常的及时。”轩何志诚恳地说:“为组织敲响了警钟,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任务,非常重要。”
陈真:“嗯。”
项诚:“唔。”
迟小多:“哦。”
轩何志喝了口茶,说:“针对任务的重要性,我简要地谈三点。”
迟小多:“好。”
项诚:“唔。”
陈真:“请。”
“第一点。”轩何志说:“在展开任务的侦查过程中,要重视人民群众的意见…”
“…贯彻组织的精神,好了,接下来请领导发言。”轩何志开始鼓掌。
迟小多和项诚放下手机,鼓了几下掌。
陈真说:“什么时候出发?”
“没定。”项诚答道:“目的地是哈尔滨,一个制药厂。”
“现在定。”陈真答道:“我好给你们联系当地驱委,明天我和小朗放年假,先给你安排。”
“你几号走?”项诚问:“小多想和小朗先玩几天。”
“后天吧。”陈真说:“明天在家休息一天。”
迟小多:“去哪儿?”
陈真:“没想好,可能去上海看漫展。”
迟小多道:“那我们也后天。”
陈真道:“行,我不在的时候,有事你们就找轩何志吧。”
迟小多说:“到时候可能需要远程协助一下。”
轩何志的法术是生命系的,迟小多有预感要进大兴安岭,说不定得找轩何志,他看着轩何志,轩何志一脸茫然,点点头,说:“没问题。”
“那…”迟小多本想说散会了吗,但陈真在,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吩咐。
“我再总结几点?”轩何志说。
“不用了。”陈真果断制止了轩何志,说:“放饭吧。”
第123章 星河如覆(三)
迟小多和项诚正要上车,轩何志手臂上搭着西装追上来,说:“今晚说好了我请客的嘛,来来来!”
项诚:“…”
“他刚才说什么?”项诚在车上难以置信地问。
“他下午就这么说了啊!”迟小多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诚疑惑地看陈真,陈真眯起眼,摇摇头,示意应该不是鬼上身。
陈轩何志吹着口哨,在一家餐厅前停下,大家等了半个小时的位,轩何志团购了一个两人餐,把菜单给他们,说:“再加点菜吧,可能不够吃。”
“大家过年抢了多少红包啊哈哈哈。”轩何志朝大家说。
“你抢了多少呀。”迟小多说。
“七块五呢。”轩何志说:“小多你呢?”
项诚一口茶喷了出来,陈真忙给他纸巾。
迟小多谦虚地说:“只有很少。”
轩何志说:“我给你发个?”
迟小多:“…”
项诚奇怪地看陈真,陈真摆手示意应该没事的,可能当领导了确实会大方一点。
迟小多告诉陈朗,自己后天出发,陈朗想了想,突然朝陈真打了个手势。
【我要和他们一起去。】
陈真吓了一跳,问:【为什么?】
陈朗沉默一会,两手打手势:【不是放年假吗?我正想和小多他们出去走走,哥哥不要在家里休息,出门运动一下吧。】陈真快速打手势:【我想带你出去玩。】
陈朗:【周老师不是想给你安排相亲吗?】
陈朗和陈真的交流快而且动作不明显,不像和迟小多“说话”一样,哑语会打到位上,而是稍微动一动手就代表一个词汇了,迟小多看不太懂,项诚和轩何志则更看不懂了。
但是陈朗的一个动作迟小多看懂了,陈朗两手虚握着拳,并在一起,拇指屈了屈,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一点,按着陈朗的手,朝陈朗“说”:【我办事,你放心啊,你不用跟着去的。】陈朗朝迟小多摆摆手,请求地看着陈真。
陈真眉头稍微皱了起来,菜上来了,轩何志说:“来来,大家吃,多吃点。”
【我想带你出去玩。】陈真解释道:【没告诉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陈朗想了一会,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又说:【但是我想和小多他们一起出去一趟。】陈真:【那我们一起去。】
陈朗:【你不要去,周老师说,让你去相亲的。】
陈真表情马上就变了,也不说话了,迟小多手指点了下陈朗的手背,让他不要说了。
项诚已经看出两兄弟在吵架了。
轩何志:“怎么啦?”
“没什么。”陈真摆摆手,说:“大家吃吧。”
吃饭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尴尬而奇怪,只有轩何志在劝大家吃吃吃,迟小多快要哭出来。
晚上陈真说:“不嫌弃的话,项诚来我家住吧。”
“也好。”项诚答道。
“哎小多。”轩何志把他们送到陈家楼下,朝迟小多招手道:“找你说个事。”
迟小多心想终于来了,还好还好,原来是有事相求。
“你说吧。”迟小多和轩何志走到树后。
“再过来点。”轩何志说:“你还怕我把你怎么了吗。”
迟小多说:“就凭你?不怕项诚把你怎么了吗。”
“开个玩笑嘛。”轩何志给迟小多一根冰棍,说:“送你吃的。”
迟小多:“…”
迟小多看轩何志,轩何志又把冰棍朝迟小多推了推,迟小多不接。
“我想追小朗。”轩何志说:“你觉得我有希望吗?你帮帮我吧。”
那一瞬间,迟小多心里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别动手啊!你干嘛!”轩何志拔腿就跑,迟小多顺手拣了块板砖就追。
“干什么!”项诚马上转身过去,迟小多朝他摆手,示意别过来。
“你怎么突然这么想?”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我很喜欢他啊!”轩何志说:“他如果愿意接受我,我就把戒指送给他。”
“说老实话。”迟小多道。
轩何志不吭声了。
“我…”轩何志支吾道:“我想照顾他。”
迟小多转念一想,笑了起来,拍拍轩何志的肩膀,搭着他,勾他的脖子,朝自己这边拉了拉,说:“咱俩谁跟谁啊,你不要瞒我,我也希望小朗幸福,你把你心里想的告诉我,我才好帮你,你结婚的话,我给小朗包个五十万的红包。”
轩何志马上答道:“哎不瞒你说,我现在发现,不政治联姻,真的不行。”
迟小多:“…”
“他是陈主任的弟弟,你懂的…不过我是真的愿意照顾小朗。主任三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每天日理万机的,没人管他身体。我们都发自内心的爱他,这黑锅不如我来背…”
迟小多心想你这话要是被陈真听见,多半得被燃灯法相一指头给按成肉饼。
“照顾小朗,也没什么,不增加负担。”轩何志说:“我看到小朗每天挺孤独的,想和陈真说说话,陈真又忙,没空陪他。我和他比较有共同语言,说得上话。”
迟小多:“你就说一句,你爱不爱他。”
轩何志想了想,说:“那种爱,我没有,不过陈主任也不会允许别的人…那样对小朗吧,我会和他一起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
迟小多说:“你需要离魂花粉吗,我最近浓缩出了一种强力的,包你一下全忘光。”
“你帮我个忙,我是好心…”
“等等!你别走啊!小多!”
陈真帮项诚把箱子拖进电梯里去,到家以后,迟小多一脸无奈。
“说的什么?”项诚问。
“别问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我突然觉得我也需要离魂花粉了。”
晚上,迟小多和陈朗睡一张床,项诚则在隔壁房,和陈真睡一张床。
【陈真今天一定生气了。】迟小多坐在床上,朝陈朗比划:【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陈朗翻着ipad,没有回答迟小多。
迟小多把陈朗的ipad抽走,看着他。
陈朗解释道:【我希望他过得更好,不要因为我而放弃幸福。】【怎么能这么说呢?】迟小多不悦地说:【你们是两兄弟,他绝对是心甘情愿的!】迟小多特地比了那个拳头并在一起,拇指微屈的手势。
陈朗:【我知道,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此即彼的,不对吗?他爱我,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俩互相依赖,这没问题。难道他成家了就不爱我了吗?】【他可以有亲情,也可以有爱情,有友情,但他现在就是因为我,拒绝这些。拒绝的理由是觉得我可能会难过。】【可是我根本不难过啊!他就是我的唯一,只要他能快乐,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我真的不介意他有爱人,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会在意呢?】迟小多:【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陈朗:【有一点点吧,不过我觉得我能克服,只要他快乐。】迟小多:【只有一点点吗?】
陈朗不说话了。
迟小多:【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又何必逼他去改变呢?】陈朗:【如果我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自主,能独立,能照顾自己,他喜欢怎么样,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他过得更好。希望他能有一个爱人,有抚养孩子,看着孩子长大的乐趣,能感受到“性”给一个人带来的愉悦感。】迟小多:【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片子啊!】
陈朗:【我没有!】
迟小多:【你肯定看了!】
陈朗:【这个不重要!】
【人生在世,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如果说他不喜欢也就算了,但我知道他的内心,从前他用心灯进入我心里的时候,我们的灵魂是互相坦诚的,他希望我能快点好起来,我何尝又不希望他能去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最理想的是,他既能陪伴我,又有一个爱人,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迟小多要想点别的话来反驳陈朗,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在我能看见东西,定下神以后,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陈朗两手快速地比划,指指自己的眼睛。
迟小多打了个手语,示意知道,不必再说了。
【他不会去相亲的。】迟小多说。
陈朗指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不明白。
迟小多:【如果他谈恋爱了,你也会去谈恋爱吗?】
陈朗摇摇头。
迟小多:【不会吗?】
陈朗:【我不会爱上别的人。】
迟小多敏捷地抓住了陈朗的话柄:【“别的人”是什么意思?】陈朗:【除了哥哥以外的任何人,我不会接受别的人进我的心里,当然你除外,你是好朋友,不一样。】迟小多:【所以陈真也不会接受,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进他的心里。】“睡不着?”项诚说。
陈真翻了个身,有点烦躁地坐起来。
“喝点什么吗?”陈真问。
项诚起身出来,陈真拉开阳台门,两个大男生坐在阳台上,一身睡衣,翘着脚,拖鞋一晃一晃的,喝啤酒抽烟。
“周老师怎么管得这么宽?”项诚说。
“他还不知道我的家事吗。”陈真不耐烦地说:“多半是小朗不知道听到同事说了什么,找周老师问的。”
“你如果打定主意照顾你弟一辈子。”项诚说:“就好好说说,把这事儿给平了。小孩子,心思都多。”
陈真看着阳台外的夜景,春风吹了进来,吹得人懒洋洋的,雾霾渐渐散了。
“小朗从十六岁开始就不让我看他的精神世界了。”陈真出神地说:“他一直怕拖累我。”
“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拖累。”项诚说:“小多有时候觉得,大家出团打架,也是在拖累我。可是换个角度想,何尝又不是我在拖累他?大家互相拖累,彼此心里想想清楚,也就是了。”
陈真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项诚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朝向夜空,说:“小多总觉得我无所不能,不过我反而觉得,是我总是在给他添麻烦。”
“小多的战斗力简直是杠杠的。”陈真笑道:“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嗯。”项诚点点头。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陈真悠然道:“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崇拜你,信任你,把精神世界的基石,建立在以你为基础的大地上,甚至你就是他的图腾,你就是他的根源。”
“所谓信仰,不外如是。”项诚说。
“嗯,信仰。”陈真道。
“我陈真原是个凡人,却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成了神。”
“这是他为我的封正。”
第二天早上:
【我还是决定去上海了。】陈朗睡眼惺忪地刷牙,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你这个善变的家伙。】
项诚在厨房里做早饭,朝两人吹了声口哨,迟小多抬头看了项诚一眼。
“行程改了,今天出发。”项诚说。
“哦。”迟小多也没问为什么,朝陈朗说:【那我们待会走了。】陈朗很舍不得迟小多。
【你当我昨天什么也没说过。】陈朗打手势道:【我突然觉得我会这么想好傻。】说着一手在太阳穴旁转圈,示意自己突然蛇精病了。
迟小多:【敢情我昨天晚上都是白听了半天的抱怨啊!你这个善变的家伙!!】陈朗很不好意思。
“睡得如何?”陈真出来。
陈真也刚睡醒,大家都有点尴尬,坐在桌前喝粥,陈真伸出手,摸摸陈朗的头,又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朝陈真说,陈朗决定去上海了,陈真只是嗯了一声。
早饭后,陈真和项诚把大包小包扔上车去。
“你们也今天出发吗?”迟小多问。
陈真答道:“嗯,是的。”
过安检时,项诚去换登机卡,迟小多和陈朗拜拜,两人在安检外面墨迹了好一会。
【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迟小多说。
【嗯,我一定会的。】陈朗说:【你控制一下食量,别吃太多东西,不然又上火了。】陈朗与迟小多十八相送,送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才把迟小多送走。
“昨天你们说的什么?”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在休息室里等飞机。
“就是春天到了,发神经。”迟小多说:“没什么的。”
“嗨!”陈真的声音道:“我们也决定去哈尔滨了。”
陈真提着个包,陈朗斜挎着个包,两人也进来了。
迟小多:“…”
陈朗:“…”
【你不能早点说吗。】迟小多道:【简直浪费我的表情。】陈朗:【我也不知道!他故意整咱们的!】
迟小多哭笑不得,看了眼陈真,陈真翘着二郎腿,抖开报纸,狡猾地笑了笑。
迟小多和陈朗昨夜几乎都一晚上没睡,上了飞机就歪着脑袋睡觉,项诚则和陈真各自看书,陈真看《萨福诗选》,项诚看《知音》。
下飞机的时候外头气温零下二十五度,迟小多刚走出去,发出一声哀嚎。
陈真和项诚各自脱风衣,把陈朗和迟小多裹起来,等到行李后,分别翻出毛衣羽绒服,迅速地给他俩打包。
于是两个球状物一弹一弹地出了机场,外面白雪茫茫,天空一片雾蒙蒙的,迟小多缩在围巾里,两只眼睛转来转去,戴着厚手套,朝陈朗打手势。两只手艰难地张开,比了个【哇】。
【哇,下雪了喔。】迟小多说。
陈朗像个活动不便的雪人,转过身,拍拍陈真的羽绒服,问:【冷吗?】陈真摆手,那边迟小多走出去,滑倒了,陈朗过去拉他,也滑倒了,两个球在雪地上扑腾了半天,没法站起来。
项诚说:“先不要玩了!去酒店住下再说!”
东北的几个城市里,很少有妖怪修炼,大部分成精后都入关去了,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勤劳勇敢的东北人民又酷爱打猎,和俄罗斯友人联手,常常一枪一个,搞得妖怪们防不胜防。
东北的妖怪们最喜欢就是三亚,最近有条件的都到三亚去修炼了,项诚让封离联系几只妖怪探路,封离问了一圈,基本都在海南度假。最后还是陈真找的驱委接待,开了辆四驱吉普车,排气管不停地冒黑烟,还是烧柴油的,四个车窗不住漏风,一路把他们颠到中央大街的酒店。
“咱驱委在老道外。”那驱魔师说:“陈主任随时有事,随时吩咐!”
“行。”陈真说:“辛苦了。”
进了酒店,迟小多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装备,大喊“热死啦”。
项诚抓着迟小多的棉裤朝下面扒,迟小多说:“不要趁机全脱掉啊!”
“先来抱一会。”项诚说:“一晚上没和你睡了。”
内外气温相差将近五十摄氏度,迟小多简直无法直视大东北的世界了,项诚把迟小多脱得剩下内裤,两人抱着,压在床上亲嘴。
外面陈真敲门。
迟小多:“…”
项诚:“什么事?”
“先去老道外一趟吧。”陈真说:“驱委分部材料都准备好了,请咱们今天下午过去喝杯咖啡聊聊。”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只得起来,迟小多又一件一件地穿上,和陈朗两个雪球挤在旋转门里,出了酒店。迟小多和陈朗都穿白色的羽绒服,好几次连项诚没注意都差点牵错人。
迟小多和陈朗站在街边看糖葫芦,陈真和项诚说着话,差点就把迟小多给牵走了。
“哈哈哈哈哈!”迟小多和陈朗在路边各种哈哈,迟小多让陈朗快点看,雪糕是放在纸箱子里,拿出来直接摆在地摊上批发卖的。
陈朗拉开口罩,艰难地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去。
“这里就是驱委吗?”迟小多问。
老道外一排危房,楼下是卖吃卖包子的,没有沙县小吃,陈真看了一会,绕到巷子后,躬身捧了一捧雪,揉成一个雪球,项诚也学着揉了个雪球。
“怎么进?”项诚问。
陈真说:“你俩站一起,哈尔滨驱委我还是很多年前来的了,不知道准不。”
巷子里静得很,偶有外面自行车的铃铛声传进来,四面全是危房,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老旧的玻璃窗朝外开着,朝向不同的方向,折射着太阳的反光。
陈真扔了个雪球出去,哐当一声,砸中一扇半开的窗户,窗户转了个角度。
玻璃窗的反射把阳光投向另一面窗子。
项诚也扔了个出去,哐一声,把第二面窗子砸得偏了个角度,陈真扔出第三个雪球,第四个,四周危房的窗子纷纷转角度,光线在玻璃窗外折射,跳跃,犹如无数镜子把光柱折来折去,陈真最后慢慢退,一手扳着一楼的窗户,把它转了个向。
阳光经过了所有的窗户,一瞬间危房上的所有窗门同时亮起强光,强光飞速旋转,朝着四面退开,光线变幻为晶莹冰砖上的反光。
“哇!”迟小多惊叹道。
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物拔地而起,是个高大的巴洛克风格俄罗斯建筑,外围环绕着冰砖砌起的城墙,冰砖上刻着大字:哈尔滨驱委。
“居然是俄罗斯建筑啊!”迟小多瞠目结舌。
“民国期间,哈尔滨驱委是和俄罗斯合作建立的。”陈真说:“那个时候叫‘驱魔人联盟’,建国后选址还是这里,只是内部重新装修过了。”
哈尔滨驱委里人很少,门口有个戴着毡帽的彪形大汉在看书,陈真通报后,守门人打开一扇门,让他们进去。
驱委内部一片昏暗,只有几盏欧式风格的吊灯发着光,一名老人正在办公桌后研究资料,抬头道:“陈真?”
“这位是钱主任。”陈真朝他们介绍道,大家上前与钱主任握手。
钱主任挨个寒暄了一番,摇着轮椅出来,膝盖上盖着毯子,说:“我就长话短说吧,请你们过来,一是谈你们正在办理的案子,另一件事呢,则是和大兴安岭有关。”
“您请说。”陈真示意道。
钱主任把他们带到火炉旁,各自坐定,陈真去调了点咖啡,加入一点点伏特加,做了爱尔兰,用马口铁杯子递给他们。
“大兴安岭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发生过一桩野人案情。”钱主任说:“当时的伐木工,一天半夜无意中碰上了野人。”
“野人?”迟小多皱眉道。
换了别的人,什么神农架,喜马拉雅,大兴安岭野人也许是件值得惊讶的事,对于驱魔师来说,野人实在是平淡无奇。
陈真坐下后一边听,一边给陈朗翻译,陈朗示意陈真不用翻译了,他大概能辨认钱主任的口型。
“这个野人。”钱主任在脖子上作了个动作,说:“只有四肢,没有头部,看到你们发来的报告,我就联想起了这个案件。”
四人同时一惊。
“野人具体在什么地方出没?”项诚问。
钱主任交给项诚一副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确切的方位。
“这个案子最后没查出个究竟来,只好暂时搁置。”钱主任说:“采参人失踪的方位,是在这里。”
钱主任拆开笔帽,在地图上又画了一个圈,失踪区域正在距离伐木场十六公里的西北面。
陈真点了点头,钱主任又说:“还有第三个线索。”
钱主任拉开抽屉,取出一盒铸心丸,放在桌上,说:“去年冬天不到三个月里,一共有十二名采参人失踪,这些采参人住在几个分散的村子里,偶尔会接触到这家药厂的采购员,具体是哪个,我们还没有查出来。”
“明白了。”陈真说:“我们这就动身。”
“你需要去药厂看看吗?”钱主任说。
四人朝钱主任道别,陈真借了钥匙开车,这里的天黑得早,一到下午五点,街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冰灯,充满了梦幻感,陈真先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吃过饭再说。
哈尔滨特色菜味道还是很好的,项诚手艺高超,却没学过这里的地方菜,得莫利炖活鱼、红肠、奶汁里脊,迟小多本想多尝一尝,于是点了七个菜,结果点完以后发现东北菜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南方点菜都是精致的一小碟,东北菜直接上来七大盆。
“怎么办?”迟小多对着脸盆大小的菜,彻底傻眼。
“吃吧吃吧。”项诚说:“吃不完再打包。”
“咱这边都这样。”老板笑呵呵地说:“打包就不好吃了!大家吃!吃得完!”
大家只好硬着头皮,把那一桌菜全部吃了下去,吃得迟小多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有种红肠要从喉咙里喷出来的感觉。】迟小多朝陈朗说。
陈朗抬手,示意现在没办法交流,努力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
“接下来去哪儿?”
“去…”陈真本来想吃过饭以后去药厂,但现在大家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下。
项诚打了个饱嗝,说:“还是去药厂吧。”
陈真把车停在制药厂后,厂区夜里停工,内里一片黑暗,迟小多扶着车,和陈朗小心地下来。
“我怕跳不上去。”项诚说:“吃太饱了。”
陈真:“慢点来。”
项诚朝后退,几步跑上前,一跃而起,扒着屋檐翻身上去,打开门让陈真等人入内。
厂房内放着不少制药的材料,一箱箱堆在角落里,分为好几个区。
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登记表,说:“找送货单。”
迟小多拿着手电筒,照墙上的示意图,前往办公室。
静谧的厂房里黑漆漆的,迟小多反而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觉得很饱。
“嗝儿~”迟小多说:“如果可达在这里的话,肯定要吓尿了。”
突然间,走廊深处传来“咔”“咔”的声音。
迟小多:“…”
大家屏住了呼吸,黑暗里落针可闻,那声音尤其明显。
“是什么?”项诚皱眉道。
“时钟吧。”迟小多小声道。
声音停了,三秒后,咔咔声又响起来了。
“一个坏掉的钟。”迟小多说。
他们站在一个房间前,迟小多把耳朵贴在门上,陈朗有点害怕,躲到陈真的身后。
陈真打了个饱嗝,掏出心灯。
一道光射去,刷的一声墙壁变成透明,内里结构清晰可见。
房间里有一张办公桌,桌子的抽屉里,一个小小的东西正在动。
迟小多张着嘴,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项诚说,继而示意大家退后,打了个响指,指间迸发出青色的龙炎,灼烧门锁。
门推开,陈真、项诚冲入,抽屉里的东西仿佛感觉到外头来了人,马上不动了。
迟小多示意不要紧张。找到桌子一旁的材料单,上面登记了采购员的名字,共有四名采购员。
项诚一手碰了碰抽屉,抽屉没什么动静,紧接着,陈真把抽屉一拉,里面蹦出来个速度飞快的东西,迟小多甚至还没看清楚,那东西就飞到陈朗脸上去,陈朗吓了一跳,两人手忙脚乱,项诚却手腕一抖,捆妖绳飞出,把那妖怪结结实实地缠了起来。
妖怪叽的一声,不住挣扎,到处乱撞。
项诚啪地开灯。
“哇啊啊啊——”迟小多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一支巴掌大的人参!
陈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见人参被捆妖绳绑着,满屋子乱跑,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给我玩一下!”迟小多大喊道:“怎么这么可爱!”
项诚把捆妖绳在迟小多手腕上绕了两圈,让迟小多牵着,人参要逃出去,在门槛上一绊,摔倒了。
陈朗一脸“快给我玩快给我玩”的焦急表情,迟小多就给陈朗玩了一会,要把人参拿回来,陈朗还想再玩,两人开始抢捆妖绳。
第124章 星河如覆(四)
“姓山的。”陈真看了眼货单,说:“第三名采购员,这是他办公室。”
“找得到地址不?”项诚说。
项诚和陈真快速翻资料,迟小多和陈朗则开始抢那只人参精,人参精被扯着脑袋和两腿,瑟瑟发抖。
“它还有眼睛!”迟小多看到人参上裂了两条缝,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登时啊啊啊啊,快要被它萌疯了。
陈朗:【再给我玩一下!】
迟小多:【你已经玩好几下了!】
陈朗:【再一下,一下就好。】
“这家伙在东北叫棒槌。”项诚说:“巫山也有,你看它芦头上的鳞,也有个两三百年了。”
“还有花!”迟小多揪着捆妖绳,把人参提起来,陈朗把它握着,手指碰了碰人参脑袋上的花,人参马上把花并了起来。
“叶子都蔫了。”陈真看了眼,说:“给它喝点水?”
项诚找到一份供货合同,上面有姓山的采购员的供货地址,说:“找到了,走。”
“它想去哪?”迟小多问。
陈朗:【我猜是想家了,不想被磨成粉做药。哥哥,这个可以给我吗?】迟小多:【它明明是项诚抓住的!】
陈朗:【可是抽屉是我哥打开的。】
迟小多:“你…放手!要扯断了!”
陈朗:【再让我玩一下,我拿双鱼玉佩和你换。】
陈真从后视镜里看到陈朗的动作,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两人又在后座开始抢人参,项诚忙道:“一三五归小多,二四六归小朗,我给你们再找一只,包在我身上,不要抢了!”
陈真哭笑不得道:“你们的友谊也太脆弱了吧!”
迟小多:【先给它喝水吧。】
陈朗拿出水壶,拧开盖子,迟小多把人参塞进水里,小人参一阵发抖,突然静了,叶子也慢慢舒展开了。
“口渴了。”陈真笑道。
整个保温水壶里冒出人参的香味,迟小多闻了下,觉得好精神。
人参的两根须须就像手一样,趴在保温杯前,打量陈朗。
项诚侧过头看了它一眼,人参有点害怕,忙缩进杯子里去,露出两只眼睛。
陈朗:【它怕项诚,项诚级别太高了。】
迟小多点点头。
车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才七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六楼。”陈真说:“我和项诚去抓人,你们在车上玩人参吧。”
陈朗招手,让陈真过来,迟小多把湿淋淋的人参从保温杯里提出来,陈朗把保温杯递给陈真,让他喝点。
“这不是洗澡水吗?”陈真哭笑不得道,但还是喝了点,说:“有参汤的味道。”
迟小多拿了块毛巾,包着小人参,把它擦干,人参缩在毛巾里,又要往外跑,时刻静不下来,陈朗又要玩它,迟小多只好先让陈朗玩一会。
项诚说:“人要挖参,找到了不能惊动它,否则野山参就会跑。”
陈朗一脸疑惑,迟小多问:“那怎么挖?”
项诚解释道:“找到人参以后,在它的枝条上系条红绳,下回再来挖走。”
“哦——”迟小多说:“那山里还有别的人参吗?”
项诚答道:“以前我见过一只,成精的不多,得看运气。不过这里成精的估计多,我们走了,你俩小心。”
迟小多手上有戒指,项诚和陈真也不会离开太远,倒不怎么在意。
陈朗:【我们去马路对面的花店买个花盆吧,晚上就把它种起来。】迟小多:【你打算把它做成强心丸给陈真吃吗。】
陈朗:“…”
迟小多:“…”
两人对视。
陈朗:【算了,我们还是去买没成精的吧…】
迟小多戳了戳人参,说:“把它切片炖鸡吃,效果很好喔。”
人参犹如遭到了晴天霹雳,把毛巾卷起来,包着自己,不住发抖,看看陈朗,又看迟小多。
【它听得懂人话!】迟小多试探出来了,朝陈朗惊讶道。
陈朗:【听得懂,但看不懂咱们的手语。】
人参紧张地观察他俩,陈朗小心地给它擦身体,把它的枝条抬起来,湿毛巾擦了擦它的腋下,人参马上防备地把枝条抽回来夹着,生怕陈朗对它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就在这一刻,居民住宅区里一声巨响,二楼的一个阳台被炸得支离破碎,迟小多一惊,从车窗探头出来,看见一个黑影飞射出去。
“抓住它!”陈真的声音喊道。
项诚冲出了阳台,迟小多把人参塞给陈朗,坐到驾驶位上去,踩油门,追着项诚而去。
这是一片两层楼高的住宅群,不少房屋里没亮灯,一片黑暗,迟小多知道项诚和陈真找到正主儿了,发动吉普车,扬起漫天飞雪,在马路上疾驰。
陈真飞身下来,落在车顶,险些被甩飞出去。
项诚要抖出捆妖绳,却忘了绳索用来捆人参了还在车上,只得抽出降魔杵,脚下飞奔,追向那名采购员。
采购员回身,呲的一声,这里房屋太旧,项诚不敢化龙,尾巴稍微在老房子上拖一下,势必就会令砖瓦崩塌,伤及无辜。
采购员一咧嘴,化作一只黑黝黝的东西,在铺满积雪的屋顶上飞奔,项诚一侧身,沿着雪直滑过去,迟小多开车一个飘移,在十字路口上停了下来,陈真借着离心力飞出去,几步踩上屋顶,抖开手链。
那只黑色的怪物身在半空,前有陈真释出的飞旋光剑,后有手持降魔杵的项诚,避无可避,孰料半空中却出现了另一只怪物,叽的一声,凌空飞出,抓住了第一只黑色的怪物,两只妖怪逃向十字路口的拐弯处。
迟小多当即开车左转,冲进了巷子里,只见巷子两侧的危房玻璃碎裂,纷纷落在车顶,两只妖怪冲进了巷子尽头的一个废置厂房。
迟小多吼道:“小心!”
陈朗听不见,却从倒后镜里看到了迟小多的口型,当即抱着人参朝后座下一躲,迟小多的车轰轰烈烈地冲进了巷里,撞翻了两侧的垃圾桶,撞开厂房的大门,撞翻了堆在一起的纸箱。
迟小多一个急刹车,推开车门下来,本来晚上就吃得过饱,这下实在无法控制,哇的一声吐出一堆东西。
两只妖怪冲上前,项诚飞身冲进,先是一杵挑飞了射向迟小多的第一只怪物,又一转身,两手执降魔杵,大喝一声,拦腰给了第二只妖怪一招,两只妖怪摔向仓库的角落。
数十把飞剑纷纷射入仓库,旋转着围住两只妖怪,把它俩困住了。
“哧——”
那妖怪发出愤怒的声音。
陈真靠在车旁,筋疲力尽。
“以后要抓妖…千万不能吃太饱。”陈真说。
一个小时后,哈尔滨驱委。
两只浑身白毛蓬松,鼻子红得像屁股一样的巨大猿猴被符文锁链捆在椅子上。
迟小多喝了点消食的饮料,才稍微舒服了点。
“老实交代。”陈真说:“饶不饶你俩性命,要看协不协助我们的调查了。”
“你们是什么?”项诚问:“猩猩?”
“他们是山魈。”迟小多在图鉴上见过这俩怪物。
“就是猩猩。”项诚说。
“不是!”公山魈愤怒地反驳道。
“这是一种高纬度山魈。”钱主任摘下眼镜,说:“它们本该生活在热带地区,你们为什么到人类的区域来做坏事呢?”
迟小多提着人参,说:“这是你们的吗?”
公山魈变成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警惕地看着迟小多。
母山魈变成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妈,说:“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项诚阴沉着脸,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项诚散发出龙威,两只山魈本来以为项诚等人只是寻常驱魔师,一发现是高阶灵兽,登时不住发抖,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钱主任笑了笑,推着轮椅,到另一侧去取一本百科图鉴。
在项诚的淫威之下,山魈很识趣地招了。
这两只山魈原本住在庐山,二十多年前因为当地旅游项目的开发,无法再在江西呆下去,只得一路朝北方迁徙,最后来到大兴安岭。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大兴安岭伐木业受到限制,造林计划开始,原始森林中渺无人迹,恰好是动物隐居的最好场所。
于是山魈们就在大兴安岭住了下来,起初打着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念头,然而居住久了,在山林中活动开了,却发现山脉中部,还住着一个邻居。
这个邻居住在群山深处,是个连妖怪都找不到的地方,本来和山魈没有交集,然而去年一次误打误撞的情况下,山魈的两个孩子,被邻居的手下抓走了。
山魈夫妻想尽办法,都救不回孩子,邻居看上了他俩的化人能力,逼迫他们应承邻居提出的条件。
条件就是:化身为人,潜入人类阵营中,混熟后结识采参人,让采参人朝大兴安岭深处,山魈指引的落雁头走。山里会定期将药材交给进山的采参人,再由山魈朝采参人收购。把少数药材混在人工养殖药材中,送交给制药厂。
山魈陆陆续续,介绍了十二个人前往落雁头,那里别说铁路,连公路都没有。采参人几乎也从未去过。起初一切正常,然而就在去年的一段时间里,采参人全部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人怎么不见了?”项诚问。
山魈恐惧地摇头。
“邻居长什么样子?”陈真问。
“没有头!它们没有头!”山魈害怕地说:“跑得飞快!”
“是人?”项诚问。
山魈点点头,又摇摇头,项诚又问:“你带回来的人参是这样的吗?”
迟小多拿出人参,山魈说:“它还活着,邻居让我带来的人参,都是死的。”
人参似乎很怕山魈,一直朝陈朗怀里钻。
“把你采购的人参都交出来。”项诚说。
“没有了!”山魈说:“都用掉了!没有了!”
“这种药,不能再卖下去了。”钱主任说:“我这就通知驱委,让他们联系协管部门,收回所有的铸心丸。”
“嗯。”陈真思考片刻,答道:“我们还得往落雁头走一趟。”
山魈看着项诚与陈真,项诚说:“跟着去一个,带我们找地方,这次的事如果能解决,允许你们将功赎罪,敢玩什么花样,圣地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两只山魈一阵颤抖,母山魈举起手,说:“我去。”
“那就麻烦您把公的先关着。”陈真朝钱主任说。
钱主任应承了,四人出外,站在冷风里,商量一会,决定先把母山魈放回家去,反正公的被扣着,母山魈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按陈真的意思,迟小多和陈朗最好不要跟着了,但迟小多怎么放心得下?
“那就都去吧。”项诚说。
“嗯,听队长的。”陈真说。
项诚吓了一跳,说:“打住,我什么也没说。”
项诚没想到陈真会在这种时候下套,一下被套了个正着,这下摘也摘不掉了。陈真说:“那按我说的,小多和小朗不要去了。”
迟小多登时失望地叫了起来,陈朗明白什么事以后,左右看看,和迟小多朝雪地上一躺,不动了。
项诚:“…”
于是项诚只得成为暂时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回去计划整个任务过程。一到夜里,气温再次下降,迟小多回酒店内感觉又活过来了。
他在一本新的妖怪图鉴上画了一个没有脑袋的怪物。
“没有头的妖怪。”迟小多说:“是什么呢?”
项诚一脚踩着桌沿,一晃一晃,说:“比起这个,我更奇怪的是,他们制造这种药,有什么用?”
“没有头。”迟小多在怪物的脖子上画了个箭头,说:“会不会是希望得到一个头呢?”
“嗯。”项诚说:“有道理,过来。”
项诚让迟小多骑到自己身上,抱着他的腰,于是迟小多跨坐在项诚腰间,随着项诚的节奏,靠着椅子一摇一摇。
“你的想法总是很有意思。”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解释道:“一般人听到它‘没有头’的特征时,想的都是‘这妖怪一定有个头,只是不知道头藏在哪里’,而你的推论则是‘它想要一个头’。”
迟小多:“…”
原来是这样啊,迟小多哭笑不得道:“可能是我比较笨的关系吧。”
项诚沉吟道:“不,我大概明白了,这位‘邻居’,想要的也许是三魄。”
“啊啊啊——!”迟小多一瞬间也明白了!
吃下铸心丸的病人,在临死之前会喊“不要砍我的头”,然而病人的身体没有事,也就是说,变故产生于他们的魂魄里!病人在弥留之际看到了幻象,而这幻象,就是自己“头部”的魄被夺走的过程。
人身上: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有两魄是在头顶的。迟小多曾经就是用眉心轮上的灵慧魄炼制成法宝。
三魂七魄中,天冲、灵慧二轮又有一个别称,叫天魄。气力中枢称人魄,精、英称作地魄。
天魄就在人的头上…迟小多迅速补刀,说:“我觉得不是三魄,是两魄!气魄喉轮实际上是在锁骨的,还在这个怪物体内,它一定是先天少了天魄,所以四处寻找。”
“对。”项诚答道:“一定是这样了!”
迟小多又解开了一个未解之谜,当即雀跃欢呼,紧接着咚一声响,椅子失去了平衡,两人摔在一起,项诚索性把迟小多抱起来,按在床上,一手关掉了灯。
翌日早饭时,迟小多把分析朝陈真和陈朗说了,陈真答道:“很有道理。”
“人参就是一个引子。”陈真分析道:“一种灵药,你稍等,我让轩何志那边查一下。”
迟小多和陈朗又开始玩那只人参,人参似乎和陈朗熟了些,不怎么怕他了,却还有点怕迟小多。迟小多不敢解开镇妖绳,怕它跑了,抱着它朝杯子里按,给项诚泡点人参茶喝。
【它洗过好几次澡了。】陈朗说:【我昨天倒过来把它拎着,用风筒吹了下。】迟小多只好作罢,把人参放在餐盘里,用筷子咯吱它,人参痒得滚来滚去,过了一会伸出须须让迟小多抱,迟小多便把它放在围巾里裹起来,给它把叶子擦干净。
人参舒服得很,花慢慢地舒展开,一阵扑鼻的清香。
陈朗只是看了眼迟小多的报告,表情就变了,与迟小多对视,充满惊讶的表情。
【魄的转移。】陈朗飞速打手势:【理论上确实是可以实现的。】迟小多点头:【我怀疑“邻居”知道一些关于魄的修补方式,说不定可以去帮上忙。】“制药的粉末应该是混合的。”项诚说:“至少产出了上万盒。”
“是的。”陈真答道:“为什么只有六个人中招,这一点我想不通。”
“咳!咳!”轩何志在视频里说:“我简要地归纳一下。”
“说重点!”陈真说:“时间紧迫!”
轩何志马上加快了语速,直接切入正题,解释道:“植物是有生命的,虽然不像人和动物一样,有三魂七魄。但是植物有‘脉’,少数品种,通过时间的修炼,能把‘脉’扩展出去,学习它见过的人和动物,制造出七个脉轮。”
“嗯。”项诚点头道:“这和药有什么关系?”
“别急嘛。”轩何志得意洋洋地说:“现在给大家解释,‘脉’是无处不在的,它不像人的魂魄,只存在于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等地方,哪怕你把一株人参磨成了粉,它的粉末里也留存了‘脉’的全部信息。”
迟小多倒是第一次听到,毕竟驱委对植物的研究并不多,他突然觉得轩何志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谱了。
轩何志在视频里笑道:“我去找点植物给你们示范…”
“等等!”陈真马上制止道。
轩何志随手一折,把窗台上的一盆花摘了下来。
“别动手啊——”陈真大叫。
“你把周老师养了二十年的的君子兰摘了!”陈真大吼道。
“没关系。”轩何志云淡风轻地打了个响指,只见背后窗台上的君子兰又长出花苞,开了朵花。
“主任,你还好吧,主任?”轩何志说。
迟小多和陈朗忙给陈真按摩心脏,陈真差点被吓没命了。
“我在这朵花上施一个法术。”轩何志说:“大家猜猜会发生什么?”
“别卖关子了!”项诚和陈真同时怒吼道:“快说正题吧!”
轩何志说:“好好,你看,譬如这样。”
轩何志在君子兰上施了个发光术,整朵花发出光,轩何志把花瓣一扯,扯了下来。
扯下来的那片花瓣还发着光,与母体保留着相对独立,又彼此呼应的关系。
“啊…”迟小多说:“我大概懂了。”
“bingo!”轩何志说:“在植物上留下了法术后,哪怕是折断一根枝条,取出来,这个法术就被部分复制了,注意,仅限于植物内部,而且是‘部分’。”
轩何志又把花瓣一片片挨个扯下来,发光的花瓣在风里微微飞扬。
“如果在人的身体上施一个法术。”迟小多说:“不,哪怕不是法术,把一个人的手砍下来,手也不能动了,是这样吧。”
“对。”轩何志说:“所以我猜,你们的对手在人参上用了一个法术,人参被磨成粉,加工成药丸,再交给病人吞服后,这个法术就会在病人的身体内起作用。”
“可是怎么解释有些人吃了有事,有些人吃了药却没事呢?”迟小多问。
轩何志:“因为在‘脉’里藏有的法术,是根据植物部分的‘量’来决定的,摄入体内后,遵循慢性植物毒素原理,在身体里堆积,我再打个比方…”
“我明白了。”迟小多暗道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层,答道:“不用了。”
轩何志转身,又折了一支君子兰,迟小多朝他们解释道:“假设一株人参,被注入了一百万单位的夺魄法术,研磨成粉后,进入人的身体里,今天摄入一千单位,明天摄入五百,堆积到某个程度,夺魄法术就会发挥作用…”
“是的是的。”轩何志转身过来,说:“我们来看看另外这支君子兰…”
周茂国出现在了视频里,轩何志的背后,背着手,看着轩何志手里的君子兰,又看桌上的一堆花瓣。
所有人:“…”
“祝你好运。”迟小多同情地说。
“有缘再会。”项诚说。
“goodluck。”陈真潇洒地一挥手。
轩何志:“?”
陈真关上了视频,说:“现在出发。”
第125章 星河如覆(五)
“耶——出发喽。”
迟小多和陈朗兴高采烈地上了车。
三小时后。
“妈呀——好冷啊——”
项诚和陈真在公路旁问路并观察地形,迟小多刚探出头就冷得半死,让陈朗千万要戴上口罩和毛线帽再下来。
母山魈呆呆地在后座坐着,迟小多试着和她聊天,然而妖怪怕他们,迟小多问一句,妖怪就答一句,迟小多见她心神不定,想必是思念孩子,便不打扰她了。
陈真戴着google眼镜,使用卫星定位找路,和项诚换着车开,前往大兴安林东南麓的加格达奇,再从加格达奇进山。
沿途一片白茫茫,天与地被雪白的毯子盖着,远方时而出现几座覆盖了白雪的房子。没有城市也没有村庄,山毛榉与落叶松上盖着雪,一掠而过。天地是那么的空旷,仿佛有北京与广州的数十倍大。
迟小多和陈朗起初还很好奇,然而看久了也就那样,到处都是一片白,太阳一出来,白得刺眼,而且车子实在太旧了,砰砰砰地响,还有点漏风。按项诚的意思,直接变成龙飞过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然而陈真觉得一来容易惊动妖怪,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小心谨慎点的好。
半夜三点,他们抵达加格达奇,迟小多和陈朗冻得鼻子发红,城市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城市居民分两类,本地人早早就睡了,外地人全部跑光了,六月份才回来。
住宿条件有点糟糕,幸而暖气还是有的,信号时断时续。
“你在做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坐了一天的车,困得眼皮打架,却还在调试图腾。
“明天进山以后可能没信号。”迟小多说:“先联系上封离。”
“有卫星信号覆盖。”项诚说:“就怕不稳定。”
“您在大兴安岭吗?”封离问。
“对。”迟小多说:“你那里情况如何?”
“还行。”封离说:“差不多就完成了,大兴安岭…”
封离那边仿佛在想某些事,迟小多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封离说:“在下似乎听过一个关于大兴安岭的故事,可是年代久远,记不太清楚了。”
“你知道‘邻居’的身份?”项诚说。
封离回忆了很久,答道:“很抱歉,实在想不起了,战死尸鬼王也许知道一些极北之地的秘辛,我明天去找他问问。”
“没关系。”项诚随口道:“想起来后随时告诉我。”
“我做了一个图腾的增强器。”迟小多说:“到时候能和圣地联系。”
“好的。”封离说:“朝您汇报一下,大王,目前飞禽区、尸妖区与水族区已大概装修完成了。走兽区和中央圣殿还在进行中,协调工作由格根托如勒可达负责。”
封离拍了几张照发过来,项诚看了一下觉得挺满意,拍板道:“就这样。”
“圣殿中央,到时候会开启一个信号塔。”封离解释道:“按您的设计布置了。”
“很好。”迟小多说:“有遇见什么技术难题吗?”
“您简直是个天才。”封离说。
迟小多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封离说:“可是恕我冒昧地问一下,这个信号塔有什么用呢?我们平时可以打电话不是么?现在圣地也有wifi了。”
迟小多:“…”
项诚:“这个你不用管了。”
“是是。”封离忙道。
迟小多:“不不,我不是要打电话…封离你没发现这个法阵的用途吗?”
封离说:“我对法阵一窍不通,太惭愧了。”
迟小多这才知道,忙道:“信号塔不是打电话用的,而是传送用的。”
封离:“!!!”
“我就说嘛。”可达的声音在一旁道:“费这么大力气,怎么可能用来打电话?”
封离和可达站在妖族的圣殿前,抬头看着殿顶上的增幅器,迟小多开始解释自己的设计,打算模仿人类的驱委传送方式,在不同的城市中设立妖怪管理委员会,简称“妖委”,再利用法术,连通圣地,可随时进行传送。
这个方案是从沙县小吃中得到的启发,但仍在研究中,随着研究,迟小多发现,传送的距离越远,消耗的能量就越大。然而幸亏圣地的选址连西南,通荆楚,四通八达,处于中国的腹地。
也许最初天魔选择巫山建立根据地正是基于这点。
也就是说,只要信号塔建好以后,妖怪们就可以借助图腾的力量,从全国各地传送,回到圣地,这样能让众妖王更方便快捷地管理自己的手下。
当然这个传送目前只设置为单向的,即有进没出,传出去的法阵要严控,否则就乱了。
“你打算先试试看?”可达说:“把我俩一起传过去?”
饶是如此,圣地要和黑龙江省建立传送,也实在太远了。
“现在还是算了。”迟小多说:“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
“有能量就能传送吗?”项诚说。
“以前的传送是基于图腾本身,在夜月下吸收的能量。”迟小多解释道:“图腾相当于一个蓄电池,每个月储满能量后可以释放一次,现在我想把它的能力转换出来,但这样一来,打开传送门,就需要妖力维持了。普通的妖怪没法进入圣地。”
“驱委是怎么传送的?”项诚问。
“利用地脉传送。”迟小多说:“所有的入口都在地脉上,而驱委办事处选在地脉的结点,我也想效仿这个法阵,不过还有很多技术难题没有克服,改天得和小朗商量。”
迟小多测试了下,最后实在抵不住睡意,睡着了。
翌日下起了大雪,按项诚的意思,迟小多和陈朗最好还是在加格达奇等他们回来,然而迟小多已经离开了哈尔滨温暖的五星级酒店,跑这里来住林业招待所还不如硬着头皮进山呢。
茫茫山林,落叶松上堆满了雪,一眼望不到尽头,墨色与白色占据了视线所能企及之处,林木看似杂乱却又遵循着自然的秩序,填充了天与地。溪流全部结冰,越野车离开满是积雪的道路,沿着山坡一路下去,迟小多几次以为这车要挂掉了,没想到却出奇的彪悍。
“这车改装得太牛了。”项诚开车,碾上结冰的小溪,在树林中颠簸着前进。
“钱老年轻时是个探险家。”陈真答道:“越野车发烧友,多半就是出自他手。”
“怎么走?”项诚回头道。
山魈指了指右边,项诚便沿着坡再次开上去,雪积得太厚,车轮打了会空转,终于不动了。
“还有一百多公里。”陈真说:“今天到不了,准备扎营吧。”
项诚和陈真下车,项诚施展法术,一道青色的龙炎喷射出去,清理了道路上的积雪,紧接着两人把车推上坡去。陈真气喘吁吁,险些被要了老命,好一会才缓过来。
陈真:“呼…呼…在这里扎营吧。”
“前面。”项诚说:“地图上显示,我们马上就到第一个林场了。”
果然,不远处出现了几座零星的小屋,说是林场,实际上范围很小,不到一千平方的区域内,有三座平房,外头杂乱地堆着工具。后头还有个厨房。
项诚点燃煤油灯,照亮了黑暗的小屋,屋里一排双叠铺,受潮的棉被还在,外头狂风卷着暴雪怒号。
项诚去厨房准备吃的,迟小多和陈朗配合把床铺好,将小人参拴在床脚旁,陈朗拣了个脸盆,给它垫了点棉絮做窝。
外面则是孤寂的林海,迟小多和陈朗在门口朝外看了一会。
陈朗:【我好喜欢这里。】
迟小多瞠目结舌。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迟小多说:【吃的也没有,又冷又偏僻。】陈真:【因为这里很简单啊,没有那么多的人,也不会让哥哥一直忙,整个世界就像是只有树,大雪和这个小屋子了。】是吗?迟小多在这片茫茫的林海里,听着风雪的声音,确实有点恍若隔世之感,远离尘世的喧嚣,一切都仿佛不再重要。
【你没有这种感觉吗?】陈朗问。
迟小多想了想,陈朗又比划道:【有什么体验呢?】
【站在这里。】迟小多比划道:【感觉就像被人不停地打耳光,风吹得脸好痛。】陈朗:…
陈真抱着毯子进来,问:“山魈呢?”
迟小多说:“它在外头自己找吃的。”
山魈在周围活动,配偶还被关押在驱委,陈真也不怕它玩什么花样,便先不管它了。
“锅炉没法用。”项诚推门进来,说:“都冻住了,烧炭供暖吧。”
陈真说:“我再翻翻去。”
林场已歇业将近六年,到处都是蜘蛛网,建造时却是用的上好木材,避风效果很好,门一关上,暴风雪被隔绝在外。
项诚把后备箱里的食物材料取出来,和了一盆面,化开一盆肉馅,四个人外加一只山魈坐下,在木屋里生了个炭炉,用林场的大锅烧开水,包饺子。
“找到两瓶二锅头。”陈真弹了弹酒瓶,说:“喝一点,暖身体。”
山魈看着炉火发呆。
迟小多安慰道:“明天就能找到你儿子了。”
山魈点了点头,陈朗询问地看迟小多,片刻后让迟小多作翻译,问山魈问题。
迟小多:“你和你孩子分开多久了?”
山魈答道:“好几年了。”
迟小多翻译后,陈朗同情地看着它。
“吃吧。”项诚一人分了一饭盒饺子,把迟小多包的奇形怪状的饺子划到自己碗里,迟小多一天里终于吃上一口热的,当即感动得泪流满面。
“再见到它的时候能认出来吗?”迟小多又替陈朗问道。
“一年里,野人让我见他们几面。”山魈答道:“认得出来。”
大家狼吞虎咽,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迟小多又问:
“应该朝人类求助啊。”
“人类管吗?”山魈问。
“找我们大王也行。”
“那时候不认识大王。”山魈苦着脸说。
“也不能做坏事嘛。”
“你没有孩子。”山魈叹了口气,说:“等你有孩子了就知道了。”
山魈也是怕儿子被野人虐待。
陈朗:【他们之间的亲情比人还要深厚。】
迟小多点点头,陈朗又说:【妈妈都是这样的吧。】
【有些妈妈就不是这样。】迟小多说:【像我妈就不是。】陈朗点点头,项诚笑了笑,不说话了。
迟小多看了眼项诚,也不说话了。
大家吃过饺子,迟小多有点犯困,靠在项诚怀里玩手机,信号只有一格,还是2g,迟小多也有点想郎犬了,不知道郎犬在家里闯祸没有,发了条短信不见郎犬回,心想多半又在玩手机游戏。
“我们睡隔壁?”陈真说。
“就睡这儿吧。”项诚说:“重新生火麻烦。”
人参来了这里倒是不想跑了,也许是和他们混熟了,也许是知道快要回家的原因,蜷在被窝里,不舒服地动来动去,迟小多问:“绳子拴得太紧了吗?”
人参点点头,脑袋上的花动了动。
迟小多说:“我给你解开点?”
人参又点头。
于是迟小多给它打了个活结。
陈朗轻轻地给它盖了围巾当被子,和陈真睡一张床,项诚和迟小多去睡另一张床。
项诚的体温很热,迟小多觉得非常舒服,被他搂在怀里,迷迷糊糊地入睡。
半夜时分,伴随着门外寒风带来的碰撞声,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稍微动了下。
“怎么了。”迟小多醒了,睁开双眼。
项诚正在翻包,把床边的包放好,拉链缝里,图腾发出微光。
“嘘。”项诚示意不要出声,迟小多听到对面铺位,陈真和陈朗睡着了的呼吸声。
“图腾吗?”迟小多睡眼惺忪。
项诚一手抱着迟小多,一手去取图腾,迟小多小声道:“应该是封离把法阵画好了,图腾开始聚集地脉能。”
“嗯。”项诚看了眼,把图腾放回去:“继续睡吧。”
迟小多蜷缩在被子里,清醒了些,伸手去摸项诚的胸膛,捏他的胸肌,被项诚抓住,亲了亲嘴唇。
“不要乱摸。”项诚很小声地说:“忍得很辛苦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道:“乖,先睡。”
“睡不着了。”迟小多动来动去,朝项诚身上爬,又伸手去揪他耳朵,项诚被迟小多弄得啼笑皆非,侧过身,把他压着,轻轻地蹭。
外面传来轻微的声响,项诚马上停下了动作。
迟小多:“?”
项诚示意噤声,在呜呜的风雪里,分辨出了细微的树枝断裂声与动物的嗥叫声。
“听见了?”项诚小声问。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项诚翻身起来,飞速套上长裤,穿上羽绒,迟小多要起身跟着去,项诚却把衣服扔给他,让他快点穿上。
项诚走出一步,陈真的声音道:“山魈出去了。”
迟小多被陈真吓了一跳,取下煤油灯,朝对面铺位上看,见陈真睡在被窝里,上身穿着背心,露出白皙健硕的胳膊,搂着陈朗。陈朗依偎在他的胸膛前睡熟了,一手放在他的左胸膛上。
“我去看看。”项诚说:“你不用起来。”
迟小多提着灯推开门,狂风与暴雪迎面卷来,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护着他的头脸,躬身从树丛下冲过。
煤油灯照向树林深处,这次声音更明显了,像是什么怪物的哀嚎声。
“是山魈的声音!”迟小多说。
项诚点头示意知道了,迟小多取出符咒,贴在灯上,紧接着煤油灯离地飘起,飞向高空。
大兴安岭的树木参天而起,黑夜中仿佛一层压着一层,森林内成为飘雪的仙境,抖抖索索的雪粉分不出哪里是从天而降,哪里是树木抖落,煤油灯飞向天空,在树林间穿行,飘浮。
一个黑影迅速无比的穿过树顶,朝着声音的来处跃去。
项诚牵起迟小多的手,两人在雪地里飞速奔跑,距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倏然间四面震动,黑影犹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迟小多喊道:“不好!快跑!”
“抱住我!”项诚道。
迟小多一把抱住了项诚,项诚转身跃向最近的一棵松树,在狂风之中攀爬而上,紧接着踩上树木的枝条,跃向不远处的第二棵树。
劲风掠过面庞,树木上又一个黑影冲过,迟小多身在半空,一脚踏上松杈,项诚搂住迟小多的腰,把他放了个仰天平躺,面前挥来一把锐利的大斧,挨着他的额发削过。
只是一秒,迟小多便看到一个没有头的人,从头顶掠过去。
紧接着项诚左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腕,右手揪住松枝,一脚飞踹,野人怒吼,抬起手臂抵挡,当的一声巨响,项诚踹在一面铁盾上,那野人被项诚踹得飞了出去。
“就是它了!”迟小多喝道。
项诚抱着迟小多一个纵跃,沿着树木滑下地面,两人落地,煤油灯跟着他们降下,悬浮在头顶高处,散发出的光照耀了附近一小块区域。
风停了,项诚转头四顾,迟小多紧张得发抖,一手探入包里。
“跑了。”迟小多说。
话音未落,野人又从黑暗里冲来,扛着盾朝项诚一撞,项诚淬不及防被撞飞出去,迟小多大喊一声,背后冲来又一只野人。
第三只,第四只,树林里竟然出现了千军万马,朝着他们冲杀而来。
项诚摔出时转身,在树干上一踹,再次犹如箭矢一般飞来,抖开降魔杵,把冲到迟小多身后的无头野人一棍挑飞出去。
“嗬——嗬——嗬——”
野人们开始用手中斧头敲击盾牌,项诚与迟小多背靠背。
“跳!”项诚喝道。
迟小多马上转身,扒上了项诚的背,紧接着项诚朝前一扑,无声无息地化为青龙,一刹那所有的无头野人冲了上来,前赴后继地以战斧砍向青龙,青龙尾巴一扫,腾空而起,树木倒塌。
“不要喷火!”迟小多喊道。
这个时候如果喷火,引燃了山林,整个大兴安岭一烧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地面到处都是飞斧,青龙一拔高,回旋斧朝着他们飞来。
“俯冲!”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一躬身,青龙贴地冲了下去,飞盾与回旋斧四射,迟小多避开飞斧,掏出一把符咒,在空中一撒,青龙怒喝一声,口中绽放雷霆,闪电一见金属便飞速跳跃,在树林间疯狂放电,刹那间联接成了一张巨大的电网,犹如冲击波一般横扫开去。
野人被电得四处飞散,不住抽搐,青龙要咬住其中一只抓回去,背后却倏然一阵巨响。
青龙猛地一回头,只见远方的山峰高处一角崩塌,雪崩犹如海啸一般地涌来,而在雪崩与森林中央,赫然就是林场的木屋!
迟小多大吼一声,青龙顾不得再管这里的野人,转身飞速冲回,一口龙炎聚集在喉中,却恐怕引燃了林场的木屋。眼看雪崩的速度越来越快,青龙竭尽全力,撞上了上百吨崩塌的雪粉。
“咳、咳。”迟小多从雪里冒出头。
青龙翻滚着从雪地里冲了出来。
“陈真!”迟小多喊道。
青龙几下猛扫,雪粉犹如爆破一般被扫开,现出木屋的门。
青龙又一尾扫去,从雪地里扫出一样东西——越野车被扫得飞到了另一边。
项诚化身为人,与迟小多冲上前去,用肩膀撞开了木门。
里面空空荡荡,木屋垮塌近半,雪崩盖住了项诚和迟小多的铺位,而陈朗与陈真睡觉的地方完好无损,人没了。
迟小多:“…”
“冲锋衣,羽绒服都不在。”项诚说:“他俩没事,一定是安全的情况下离开这里的。”
迟小多意识到床边没有衣服,也就是说陈真和陈朗是先穿好衣服,才临时走的。
“人参也不见了!”迟小多说。
捆妖绳和人参都没了。
两人又在房外绕了一圈,项诚把底朝天的越野车掀过来,迟小多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去哪里了呢?”迟小多疑惑道,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项诚站在雪地中,低头戴上手套,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捆妖绳在那个方向。”项诚一指远处,说:“快,上车!”
两人上车去,项诚倒车,挂档,沿着树林旁的公路开走,绕着树林外过去,先前的无头野人已经消失了,山魈也不知去了何处,天已大亮,前面公路尽头,是一片铺着白雪的树桩。
树桩之海的另一头,则是又一片绵延的原始森林。
迟小多注意到雪地上有两道痕迹,通往森林深处,树桩旁作了个燃灯符文的记号。
地上躺着一只被砍下了脑袋的野猪,野猪的血已经结冰了。
迟小多:“???”
“他用滑雪板离开的。”项诚说:“没路了,车开不进去。”
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野人的吼叫,紧接着有武器敲击盾牌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不要上天。”迟小多说:“我怕会被发现。”
项诚想了想,拆开车前盖板,用雪简单擦了下,让迟小多坐上去,说:“我当会哈士奇,你来控制方向。”
迟小多:“好…好的。”
紧接着项诚用绳子系住那块钢板,拖着迟小多,跑进森林深处,脚下步伐越来越快,钢板到得后来,简直是飞一般的速度,迟小多不住倾身,喊道:“慢点慢点!”
项诚跃起,落在钢板上,一脚前踏,重心落在后脚,迟小多哇啊啊啊地叫,眼看几次差点撞在树上,靠着项诚左右闪避,沿着陈真留下的滑雪板痕迹,绕开了所有的树木,眼前倏然一空。
迟小多:“…”
钢板载着两人,射出开阔地,咻的飞出了悬崖,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迟小多抖开项诚的雨伞,哗啦张开,两人朝着对面的山崖飞去。
紧接着一落地,雨伞一收,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沿着陈真的雪橇痕迹飞奔而去。
“近了。”项诚道。
迟小多马上道:“小心!”
越过白雪茫茫的平原,面前是一道石桥,石桥的末端就是落雁头,居高临下望去,山峰上道路交错,到处都是野人士兵。
两人一个飘移,差点就冲到一群无头野人的中间去,项诚忙拖着迟小多,跑到一块巨岩后躲藏。
落雁头错综复杂的岩洞外:
一条红绳拖在雪地里,人参身上还绑着捆妖绳,一跳一跳地跑向其中一个洞穴入口处,扒着洞穴外沿朝里看,红绳被一只脚踩住,人参吓了一跳,叽的一声。
人参回头看,陈真作了个“嘘”的手势,人参见是熟人,便不再惊讶,小心地四处张望。
陈真提着捆妖绳,和人参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朝底下看。
一只足有三米高的无头巨人坐在岩石的王座上,声音犹如闷雷般轰隆隆响,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陈朗坐在一旁,没有被捆,接过一只无头野人递过来的水,巨人首领示意他喝。
陈朗喝了口热水,放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听不懂那无头巨人说的什么。
无头巨人的胸前长着两只巨大的眼睛,嘴巴则裂开了一条缝,不会说话。
陈朗朝无头巨人打手势:【为什么把我抓到了这里?】
无头巨人也朝陈朗打手势,指指自己肩上不存在的头,眨了眨胸膛上的双眼。
陈朗莫名其妙,无头巨人定神看陈朗,眼睛稍微低下,继而抬起,拣了根树枝,在地上划出几个符号,又在前面两个符号上挨个打了叉。
陈朗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了,比划道:【是的,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无头巨人两手指自己的胸膛。
高处,项诚抬头,看见对面悬崖上埋伏着的陈真和拖着镇妖绳的小人参。
迟小多远远地朝陈真打手势:【怎么被抓了?】
陈真:【你们离开的时候,门没关好,跑进来一只野猪,人参被野猪拱了…】陈真作了个猪拱东西的动作,迟小多马上脑补出了多灾多难的人参被一只野猪衔在嘴里跑远,两行热泪迎风飘扬的画面。
陈真:【我们去追野猪,野猪被下面的…】陈真指指悬崖下的无头野人,又作了个“砍”的动作,一手比划了个“抱起”,示意野人就把陈朗挟走了。
迟小多点点头,好奇地看底下。
第126章 星河如覆(六)
那无头巨人背对他们,露出健硕的背肌,正在和陈朗对话,两手指着自己的胸膛。
“他按自己乳头做什么?”项诚莫名其妙道。
迟小多:“…”
“那是眼睛!”迟小多道:“我知道它是什么了!千万小心那家伙!”
“是什么?”项诚道。
“刑天…”迟小多眼里全是惊讶,说。
项诚朝陈真打手势,示意下面的怪物很危险,千万小心。然而项诚并没有学过手语,正确的表达是“右手拇指抵在小指上,在左手手掌上拍打几下”。
项诚的表达则是——指陈真:“你”、摆手:“不要”、指下面:“下去”。接着作了个用心灯照他们的动作,两只手朝下按,分开作发光状。
陈真:“?”
陈真带着询问的眼神,确定那个两手一起朝下按的动作。
项诚点头。
迟小多:“…”
“两只手一起朝下按是‘现在发起进攻’。”迟小多说。
项诚:“…”
陈真已经转身朝下面跑了过去,项诚只得马上冲过去,迟小多说:“等等!等等啊!”
陈朗还在和那个巨人打手势。
【我不是你们。】陈朗指指耳朵,摇手:【虽然我听不见,但我们不一样。】迟小多远远看见了手语,突然一下就明白了。
刑天应该是把陈朗当做了同类!
可是陈朗和他们也长得不同啊!刑天是怎么分类的?
“陈真!”迟小多突然喊道,声音在山谷里形成了回声。
陈真和项诚被吓得够呛,项诚忙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
无头巨人没有任何反应,还在和陈朗比划。
【我看见、你的魂魄。】无头巨人比划:【你的、天魄里,眼睛的魄,被改变了,是怎么改变的?】陈朗有点犹豫。
无头巨人:【我想做一个头,教我。】
“它听不见!”迟小多朝对面喊道:“他们都听不见声音啊!”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于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迟小多又喊道。
有眼睛,有嘴巴,唯独没有耳朵。
陈真的声音传来,答道:“早说!”
项诚也喊道:“现在怎么办?!”
陈真说:“你不是让我下去么?”
项诚答道:“我的意思是你在上面接应!”
两人一边说一边下断崖去,避开上面巡逻的卫士。
迟小多说:“你们就在他背后说话它都不知道的!”
“嗯!”陈真探头张望,说:“小朗刚才说什么?”
迟小多道:“我看见小朗的手势了!”
陈真说:“小多你在悬崖边上等着,别过来了!我和项诚下去对付它。”
三人在刑天背后,悬崖高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
项诚说:“把它的武器抢了,它就玩不转了!”说着扔了个石子在刑天背后,放在地上的盾牌上,当的一声。
陈真说:“知道了!”
“等等!”迟小多说:“先别动手!”
陈朗:【我不会。】
刑天:【头,我有一个,可是不能开窍。】
陈朗有点疑惑,刑天作了个“聚拢”的动作,仿佛把什么力量做成了一个头,再端起来,把那个虚拟的头安在脖子上,摆摆手,摊手,示意没办法。
迟小多惊讶至极,制止了项诚与陈真。
“我知道它想干嘛了。”迟小多说:“它的脑袋以前被砍掉了,砍头的武器,一定是连着魄一起斩断的,所以它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头。现在它又想了一个办法,但我不确定。”
迟小多站到高处,朝陈朗比划手势——【答应它。】
陈朗一瞥,马上镇定下来,朝刑天点头。
刑天起身,陈真和项诚马上伏在山崖上,避开它的视线。
刑天却没有注意到他们来了,起身,拾起盾和斧头,示意陈朗走在前面。
项诚抱着迟小多落地,陈真爬下来,人参拖着红线跑过来,迟小多朝它招手,人参却拉着迟小多的裤脚,要带他去另外一边。
“待会!”迟小多朝人参说。
刑天与陈朗从崖壁下的通路走去,沿着石阶走向高处。
“它们只能用看的。”迟小多朝项诚和陈真解释道:“闻不到咱们的气味,因为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
“理论上不难对付。”陈真说。
陈朗跟在刑天身后,来到了半空中的崖壁上,平台前有一个单独辟出的法阵。那是一个连迟小多和陈朗也认不出的符文。
迟小多马上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记录这个法阵,说不定以后为陈真凝练中枢魄能用上。
而法阵中央,浮着一团光。
刑天张着嘴,口水滴答滴答落下,走到法阵中央,站在那团光下面,脖子里伸出了飘带状的魄力,缠绕着那团光,把它按到脖子上。
陈朗也懂了,说:【你打算重新铸造你的灵慧魄和天冲魄吗?】刑天比划了个:【是。】它指指自己的腹部,简单地作了个动作,又指胸膛,意思是:【虽然有眼睛,但是看不见,有嘴巴,但不能说话,只能“感觉”。】迟小多看到了它的正面,看见它的双眼和普通人的不一样,只有眼白,眼白中间有一个瞳仁,却没有眼黑,瞳仁是一个符号。
“它的双眼和嘴巴,是由中枢魄化出来的!”迟小多马上道:“就像你的貂一样,只能感知,看不见具体的细节!”
陈朗:【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开窍。你、自己想办法吧。】刑天呆呆地站着,陈朗指指自己,意思是我要走了。
紧接着刑天发出一声怒吼,震得迟小多耳膜剧痛,就在陈真正将出手的瞬间,山崖间仿佛发生了什么变故。
刑天一愕,转身朝远处看去。
落雁头下的碎石洞内发生了骚乱,一只山魈抱着小山魈冲出来。
人参拖着红绳,追在山魈的背后,跳个不停,一群无头的野人追着山魈冲出。
“我救人!”陈真吼道。
“我救人参!”迟小多喊道。
“救到了马上跑!”项诚喝道:“它小弟太多了,回头再来铲平这里!”
下一瞬间,项诚飞身出去,一脚踹在刑天的背后,刑天朝前扑倒,陈真冲上前去抓住陈朗,陈朗指指法阵,又指迟小多,迟小多朝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先跑再说。
刑天回身,一斧砍向项诚,项诚一脚踹上斧面,侧身跃开,不与他缠抖,在半空中化身青龙,飞向迟小多。迟小多从山壁中跳出,落在龙头上,青龙载着迟小多飞向断桥。
山魈一臂携着另一只小山魈,在悬崖上夺路飞奔。
刑天狂吼,双眼喷发出火焰,朝着天空射去,迟小多喊道:“小心背后!”
青龙一个盘旋,趁机飞身下地,把陈真与陈朗一兜,接上空中。
刑天在山崖间跳跃,顷刻间已来到了面前,一斧朝着龙头砍下!
青龙猛地转头,以角抵上刑天腹部,把他挑得飞起,这么一耽搁的时间里,山洞内已涌出数以万计的无头野人,一起裂开腹部的血盆大口发出嗥叫,朝着山魈追去!
青龙既要应付刑天,又要顾及头上的陈真等人,还要去救迟小多的宠物,一时间实在忙不过来,不敢在空中大幅度翻身,只得贴着地面掠过。
刑天落在山崖上,举起巨斧,斧上引领着肆虐的暴风雪,霎时周围的山峦上,暴雪一起涌来,当头落下。天空中风起云涌,乌云盖顶,神威与项诚的龙威僵持不下。
“离开这里!”陈真喊道。
青龙转身,已挨近地面,潮水般的无头野人涌来,抛出绳索,套向青龙,项诚几次要拔高,却被无数绳索固定在地面。
“下来!”项诚喝道,继而一打滚,变幻为人,把三人抖了下来。
迟小多就地打滚,撒出一把雷电符,陈真把两人祭在身后,喝道:“闭眼!”
刹那间,心灯来了一式大闪光。
上万只无头野人登时纷纷哀嚎,只是短短数秒内,陈真一抖手链,飞剑犹如海潮般飞射而去,与野人大军的斧与疯狂撞击!
项诚一落地,便甩出智慧剑,冲上前去,挥出了惊天一剑,迎上了刑天的巨斧。
当的巨响,震得迟小多差点吐血,气劲掀翻了数人,朝后摔去,连项诚都抵挡不住,刑天的力度实在太强了。
“这厮小弟太多了!”项诚吼道:“先撤再说!”
就在那一刻,树林中冲出了另一只山魈,与母山魈汇合。
人参发现了迟小多,不住弹跳,朝他跑来。
然而在刑天的怒吼之下,上万把飞斧射出,掠过树林,两只山魈协力抓住小山魈,那只母山魈不提防背后射来的飞斧,当即鲜血四溅。
迟小多已冲到了近前,公山魈抓着小山魈,朝迟小多冲来。
刑天双眼已怒而喷火,全身变得赤红,喷发出的火焰一路烧来,公山魈奋力把小山魈朝着迟小多一抛。
迟小多飞身半空,抱住了小山魈,继而被项诚从背后抱住,滚下了悬崖!
“跑!”项诚收回捆妖绳,抖成天罗地网,绊倒了海啸般杀来的无头野人大军,四人转身,冲上石阶,人参却朝另一边跑去。
“跟着它跑!”陈真大声道。
四人跟着人参狂冲,人参带着他们左拐右绕,进了山洞,进了幽暗的洞穴后,面前却是条死胡同。
洞穴的尽头有个木笼子,蹲着一支灵芝,见人参来救,登时欢欣雀跃,使劲把下半截身体从木笼的间隙里钻出来,奈何灵芝的脑袋太大了,卡在里头死活出不来。
项诚:“…”
迟小多:“…”
陈真:“…”
陈朗:【又有一个了!好可爱!】
背后,刑天的身躯堵住了山洞的出口。
“刚才是谁喊跟着它的。”迟小多嘴角抽搐。
刑天一步一步地进入了山洞,人参焦急地弹来弹去,朝他们求救。
刑天朝着洞穴内发出怒吼,山洞被震得碎裂。
茫茫白雪与群山之中,青色的龙炎犹如箭矢一般刷的一声从无数个山洞内迸发开去,紧接着山峦被毁掉近半,刑天被一股冲力撞得直飞出去,青龙载着迟小多、陈真、陈朗、小山魈与灵芝和人参,一起冲了出来!
青龙却冲不出多远,一头撞进森林里,压塌了连片森林,项诚恢复人型。
“项诚!”迟小多焦急道。
“我没事!”项诚吼道:“龙魂的力量一下消耗太大了!没法再变了!”
“追上来了!”陈真喊道:“跑!”
陈真把小山魈从身上摘下来,扔给项诚,山魈马上抱着项诚的脚,被他带着在林中奔跑,迟小多把灵芝和人参包在围巾里,扔给陈朗。一群人拖家带口,开始了夺命大逃亡。
无头野人越来越多,刑天已陷入狂躁状态,一边追杀他们一边烧毁森林,项诚拖着那山魈,一颠一颠地狂冲。
“我跑不动了。”陈真气喘吁吁,扶着一棵树说。
迟小多跑得快吐了,陈朗靠着树喘气。
大地轰然震荡,野人千军万马,在刑天的带领下朝他们杀来。
项诚吼道:“跑啊!”
项诚左手拖陈真陈真拖陈朗,右手拖迟小多,身上还挂着人参灵芝和一只山魈,叫苦不迭,在树林中竭尽全力地逃跑。
“小心树啊啊啊!”迟小多喊道。
项诚把陈真一推,陈真和陈朗沿着山坡滑了下去,迟小多一个飘移,项诚从背后扑来,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坡。
无头野人全部把盾一扔,踩在盾牌上,飞速追来。
眼前一空,刷然冲出了树林,陈真看到越野车,如得大赦,马上冲上车,项诚一手一个把迟小多陈朗山魈灵芝人参一起扔了上车去。
陈真发动越野车,越野车吭了一声,熄火。
陈真:“…”
“水箱冻住了啊!”陈真道:“谁把车前盖拆走了!”
项诚:“…”
项诚无计可施,只得抽出智慧剑,说:“你们快走!”
陈真打开天窗,爬上车顶,说:“小多你带小朗快走!”
密密麻麻的无头野人冲来,三米高的巨人刑天跃出了树林,朝着他们长声怒吼。
项诚双手持智慧剑一抖,智慧剑变幻成一把巨剑。
刑天冲上前,右手持干斧,左手持戚盾,又是一招,与项诚对撞。干戚乃是上古神器,项诚的智慧剑竟奈何不得刑天,只得以力换力与它抢攻。
刑天背后,无头野人群杀至,包围了越野车,就在冲上前的那一刻,陈真的心灯再次焕发出强光,轰然爆射,放翻了冲上前的野人,紧接着一圈飞剑卷出。
就连刑天也不敢与心灯对视,避开那强光。
“有机会了!”项诚觑到破绽,一剑挥去,气劲炸开,裂过刑天的胸膛!
然而刑天的伤口只是出现了一瞬,便即飞速合拢。
迟小多喊道:“找它的弱点!在…”
陈朗拉迟小多的裤腿。
迟小多:“??”
陈朗拿出迟小多包里闪着光的圣地图腾,示意他看。
迟小多马上捞起图腾,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圣地,封离正在和战死尸鬼王调试圣殿顶上的发射器。
封离道:“听见了!”
战死尸鬼王:“玩得如何!还尽兴?”
迟小多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正在…刑天…”
战死尸鬼王转念一想:“正有此意,刑天…封离昨日正朝吾提过。刑天自与天帝一战后被砍去头颅,这些年来,便时刻想找回自己的头,甚至不择手段…”
“地脉…”迟小多说。
项诚龙魂力竭,刑天又是上古之神,简直被压制得没法喘气。
迟小多抓狂道:“救命啊——!”
图腾必须有地脉才能发生效果,这时候上哪里找地脉啊!
陈朗:【怎么了?】
迟小多忙打手势,陈朗指陈真,又指天顶上。
【利用地脉传讯的原理,对于天脉也同样适用。】
陈真正坐在车顶喘气,迟小多自言自语道:“可是要怎么打通天脉呢?”
陈真示意先让我歇会,而不到半分钟,更多的野人杀过来了,陈真强打精神,说:“来,要做什么?你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陈真的心灯就是使用天脉之力的。
在心灯的聚能威力之下,一道强光直通天顶,在心灯的力量下,天脉登时现出五彩的色泽,犹如极光一般在天幕下飘荡。
圣地:
图腾感应到天脉之力,增强了讯号。
迟小多的声音嗡的一声,封离和战死尸鬼王马上捂住耳朵。
“喂,喂。”战死尸鬼王道:“听得见?”
迟小多怒吼道:“救命啊——大王要挨揍啦!”
话音未落,图腾投射出景象,项诚倒拖智慧剑,被刑天追得不住逃。
战死尸鬼王:“…”
封离:“…”
“拿我武器来!”战死尸鬼王怒吼道:“今日教那厮尝我厉害!”
大兴安岭:
陈真双手推出心灯,天脉的力量增强,嗡的一声覆盖了大地,陈真全身发出强光,强光所到之处,无头野人闭眼,无法直视。
陈真和项诚都已筋疲力尽,迟小多心里祈祷法阵千万不要出错…
在心灯的照耀下,越野车的后方,空间荡起水波,吸走了心灯引来的天脉之力。
“我要…支持不住了…”陈真咬牙道。
陈朗从背后抱住了陈真,一声巨响,心灯之光再次增强,破开了空间,在乌云密布的天幕下照向四面八方。
“随我杀!”战死尸鬼王一声大喝。
随之而来的是圣地被投放到大兴安岭上的千军万马,从图腾打开的裂隙中一瞬间冲了出来!
山摇地动,众峰雪崩!
战死尸鬼两万铁骑冲进了伐木场,个个手执武器,朝着无头军掩杀而去!
项诚见援军到来,当即弃战,手持长剑朝迟小多飞奔而来。
场面一片混乱,无头军与战士死鬼军互相冲杀,越野车几次差点被掀翻,迟小多竭力稳住身型,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把他一抓。
“自己人!”迟小多吼道:“别动手!”
“是我!”项诚骑着一匹尸马,让迟小多坐在马背上。
心灯又是一道强光,陈真的背后浮现出巨大的符文。
在那金光之中,陈朗手持心灯,陈真站在陈朗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肩膀,两手覆笼在心灯上,双掌微微外翻。
两兄弟的身躯在强光中变得近乎透明,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继而铺天盖地的发散出去。
辉焕朝日,星河如覆!
千亿星光从心灯中爆发出去,射进所有无头兵士胸膛上的双眼。
陈真睁眼,双手扣指一弹,两点星光直摧刑天双目。
刑天双眼登时被封印住,它张嘴发出痛苦的嘶吼,手中斧与盾挥舞不休。
“抓稳了!”项诚喝道:“控马!”
迟小多驾驭尸马,与项诚一起射向刑天。
“弱点应该在它的脖子上!”迟小多喊道。
战死尸鬼王从千军万马中冲出,手持长戟,一戟捅住了刑天的血盆大口,随之迟小多纵马飞跃,项诚在空中来了个倒挂金钩,两人掠过刑天的肩上,项诚一剑正中它的脖颈断口,直插下去。
项诚竭力勾着马镫翻身上马,两人飞远,战马落地。
刑天不住震荡,双眼,空中爆发出强光,青色的灵魂离体飞起。
“远古战神。”陈真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以燃灯之名,洗去你心中一切执念,超度尔等不屈之魂。”
心灯卷出温柔的光浪,一瞬间淹没了无头大军,灵魂在这强光之下化作星辰,射向天脉。
迟小多不住喘气,片刻后,心灯光芒一收,陈真倒下,陈朗忙紧紧抱着他。
夜,落雁头的山头升起了篝火,雪停了。
陈真躺在刑天的法阵中间,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
迟小多:【你确定吗?】
陈朗:【一定可以的。】
刑天被超度了,而法阵上还悬浮着纯粹的魄力。
迟小多说:“那就请鬼王帮我们一把。”
“我为你们护法。”战死尸鬼王屹立于山峦之中。
“开始吧。”项诚说:“陈真的消耗太大了,就算现在带他回北京,也得大病一场。”
灵芝和小人参一只站一边,一起朝陈真嘴里吹气。
黑暗的精神世界里,没有天也没有地,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流浪。
一点光亮了起来,紧接着化作漫天璀璨的星河。
“小朗?”
“哥哥。”
陈朗全身发着光,双手捧着一团光,照耀了这无止境的宇宙。
“小朗。”陈真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这里是…”
“这是给你的。”陈朗温柔地说:“哥哥。”
“可是…”陈真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就在他接过那团光的一刻,四周亮了起来,恢复了色彩缤纷的万物。
精神的世界犹如一条长河,裹着无数的记忆,冲刷着他们彼此的灵魂。
“这就是你说的颜色吗,哥哥?”陈朗笑着看四周。
“现在能看见了?”陈真说。
“嗯。”陈朗点头道:“在你的世界里,我还能听见声音。”
那团光从陈朗的手中被交到陈真的手中,陈朗说:“真美好啊。”
“等等!”陈真见陈朗要转身离开,说:“小朗,你…”
陈真站在陈朗的背后,陈朗没有回头。
大兴安岭,落雁头:
项诚与战死尸鬼王各站一侧,陈真躺在地上,陈朗跪在陈真的身前。
静谧的夜空中,星河犹如一条飘带横亘而过。
陈朗手中捧着心灯,头顶的魄力被引向心灯之中,再由心灯注入陈真的身体内,陈真全身发出光,在心灯的照耀下,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只灵兽。
陈真的貂守护在陈朗的身旁,陈朗看了它一眼,貂便转身,进入了心灯,进入陈真的体内。
光芒一收。
“我以后可以偶尔过来看看你的世界吗?”陈朗轻轻地说。
“嗯…当然。”陈真说:“不对,小朗,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告诉过你,让你不要用心灯的!”
心灯熄灭,世界终归于寂,陈真睁开了双眼,陈朗期待地看着兄长,见陈真醒了,笑着抱住了他。
一个月后,北京:
陈真家里,迟小多边用牙刷给人参和灵芝洗澡,边时不时和陈朗聊天。
迟小多:【你为什么也可以用心灯?心灯不是只有他能用吗?】陈朗:【我不知道,那天心灯突然就接纳了我,可能觉得我和他的灵魂是一样的吧?是认错了吗?也可能是它太老了,出错了。】迟小多:【现在还能用吗?】
陈朗:【他不让我再碰它了。】
迟小多:【我猜是你俩的灵魂已经有点相容,所以心灯就把你俩等同于一个人了?就像我和项诚那样,不对…真的是这样吗?】陈朗:【你在说什么啊!】
迟小多忙道好好好,是我脑洞开太大了。
“好了吗?”项诚问:“你都给它俩洗多少次澡了。”
“我舍不得它们啊啊啊!”迟小多把牙刷一摔。
“要么你俩一人养一只?”陈真过来说。
人参和灵芝听到这话以后,马上紧紧地互相抱着,灵芝还把人参的须在自己的杆上绕了好几圈,示意永远不分离。
迟小多恋恋不舍地看着两只药材,说:“你们要好好修炼啊,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陈朗:【拜拜,小多。过几个月咱们就又见面啦。】
迟小多也和陈朗抱了抱,朝陈真说:“你也要好好锻炼啊。”
“现在身体好多了。”陈真笑着说:“每天坚持跑步没问题,中元节圣地见。”
项诚朝陈真告别,说:“少跑步,别吸雾霾吸出别的问题来了。”
项诚潇洒一挥手,开车离开,迟小多还趴在后座上,看陈朗和他抱着的两只小药材。
到家以后,让黄杉运回来的山魈居然先到了。
郎犬看到山魈,登时多了个玩具,舔得山魈一头湿嗒嗒的。
“不要欺负它了!”迟小多说:“带它修炼啊。”
郎犬点了点头,衔了根香肠过去,给山魈吃。
陈朗则还每天在给两只小药材洗澡,早上起来,跳到床上,骑在陈真身上,陈真裹着被子,叫苦道:“小朗,我都喝得流鼻血了,停几天可以吗?”
【这是灵芝的,调息理气。】陈朗笑着说,又把保温杯朝陈真递了递。
窗外一轮红日照耀千里,陈真吃过早饭,与陈朗上车,开车进灵境胡同,循例每天上班。
轩何志抱着陈真的大腿,被他拖过走廊,叫道:“陈主任!你一定要帮我啊!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被周老师穿小鞋…”
陈真把轩何志拖到会议室里,一屋子同事,轩何志忙拍拍灰,爬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
——陈真篇·星河如覆·完——
第127章 轰一般的篮子(一)
“大家都到齐了吧。-”
“嗯。”
“喔。”
“哎。”
“啊。”
“说说说,快点说,老娘下午还要去逛街。”
“现在开会,本次会议,是一个以解决格根托如勒可达同志,个人生活的小组会议。”
“本次会议的重点‘精’神,是为了解决格根托如勒可达同志的婚姻大事,帮助他走出恋爱带来的困境。就像大家所认识的情况一样,格根托如勒同志呢,是一个好同志,他作风严谨,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英勇无畏,和蔼可亲。”
“身为干部,亲近群众,在下基层体验妖怪生活的过程中,不怕苦,不怕累,树立了驱委的正面形象,他是驱委新一代的中坚力量,他威风凛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对待敌人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无情,妖怪们见到他,纷纷偃旗息鼓…”
“轩何志你开追悼会啊!偃旗息鼓这么用的吗?!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快点进正题!不然老子揍死你!快!待会封离就来验收了!”
“好的好的,主任不要着急,现在呢,格根托如勒同志遇见了一个感情生活的小问题,组织本着关怀干部生活的初衷,召开这一次会议,希望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群策群力,协助格根托如勒同志,解决终身大事,以饱满的热情,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下面请陈主任发言。”
“…”
“我没什么说的,你们看着办吧,小多想想办法?”
“啊?叫我吗?”
“这个…那我再说几点,其实呢,这个问题,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根据组织关怀年轻同志们感情生活的初衷——
“——我建议暂时把格根托如勒同志调回北京,与周宛媛同志重新培养感情,俗话说得好…”
“我去你妹的!”周宛媛终于爆发了,怒吼道:“感情你把老娘叫来开你们的什么鬼会就是想说这个啊!”
周宛媛一把掀翻了会议桌,把轩何志拖到角落里。
其余人一起抬起头,视频里,轩何志被周宛媛拖走了,在角落中传来哀嚎。
陈真:“…”
项诚:“…”
迟小多把视频窗口缩小,放到桌面一旁,点开炉石传说,继续打卡牌游戏。
片刻后,周宛媛气势汹汹地冲到摄像头前,把摄像头转了个向,朝着角落里,又一阵风般地冲回去,继续揍轩何志。
项诚:“那就…先散会?”
陈真在视频里问:“装修完了?”
“快了。”项诚说:“定在中元节,你们可以提前出差,我和小多下周去重庆,正好带你们去成都玩玩。”
“那就暂定下周。”陈真说。
迟小多看着视频里的可达,想说什么,可达却一脸无聊地挂了通话。
阳光从圣地四周洒下来,山体内部巨大的‘洞’‘穴’内,光柱错落,一如秘境,蝴蝶在空中飞扬。
可达把靠在桌上的手机拿下来,揣进兜里,叹了口气。
“可达?”背后封离的声音道。
“哎。”可达马上‘精’神一抖擞,转身看着封离。
可达头上戴着个安全帽,夏天圣地有点热,中央制冷系统还没开,可达便穿着条蓝‘色’的吊带工人‘裤’,打着赤膊,在走兽区巡视,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健硕漂亮。
封离说:“我们找您一上午了。”
可达忙道:“我在淘宝上选东西,想给你选个秋千。”
封离又说:“有事想征求您的意见,请跟我来圣殿。”
可达跟随封离前往圣殿,圣殿做了重新翻修,外墙清洗过一次。迟小多特地请了多位知名设计师,做了一次概念‘性’的主题公园设计。
如何让一个在山体内,封闭式的主题公园得到阳光和月光,并且看得到星星?设计师们提出了概念‘性’的设想,用特殊的材料,改造山体外壳,打开多扇“窗户”,让光线得以进来。
于是迟小多召集了妖怪们,把这种设想用法术变成了现实,现在的山体上有许多天窗分布着,从山上看,一切都是正常的,使用特殊的岩石,来为圣地内部采光。
圣地顶上更有一线天,下雨或下雪天,‘洞’中气流就会卷起雨水,让它均匀分布到整个圣城中。
可达用他强大的手办能力,为走兽区建起了雕塑园,并自掏腰包,买来了不少植物,把走兽区建成了一个巨大的立体公园,呈太极形态,中央是封离闪闪发光的王座。王座后更有巨大的古树,开枝散叶,覆盖了走兽区,接通狐王广场与走兽区内的所有建筑。
妖怪们可以沿着树枝行动,通往各自的生活地点。
圣殿则保留着原本的建筑风格,开始时妖怪们建议给项诚和迟小多立一个雕像——项诚左手托天魔种,无畏状望向远方,右手搂着迟小多,迟小多张望,一手指向前方,作为妖族指引未来状。
当然,最后遭到了迟小多的强烈反对,雕像改成别的了。
“您觉得这个可行吗?”封离站在雕塑前,问道。
“应该可以吧。”可达掸掸雕塑底座前的三个大字。
万妖殿。
封离说:“我恐怕巴蛇大王会反对,每一位妖王都会立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不太喜欢。”
尸族神殿顶上,就有战死尸鬼王手持长戟,驾驭战马指向远方的雕塑。
“我觉得可能他们认为…那样的雕塑太傻了。”可达说:“和雕塑无关,只是和表达的意蕴有关…”
封离说:“您对这方面比较熟悉,那您说他们喜欢什么样的雕塑呢?”
可达想了一会,摇摇头。
封离又道:“不如也让大王骑在马上,皇后坐在他的身前,眺望远方,仿造鬼王的雕塑来一个?”
可达一手扶额,说:“还是算了,就这样吧。”
大家把雕塑用红布覆着,等候中元节夜晚,项诚前来揭布。
战死尸鬼王正在圣殿前的广场上玩遥控飞机,鹰王和鲲王打高尔夫球,封离与可达一起进去。
圣殿内部翻新,上古传说中,妖怪的壁画铺满穹顶,正在进行喷绘的几名画家朝他们打招呼,封离点头回应。
“辛苦了!”可达喊道。
“你看看这个。”封离把手按在祭坛中央的一块石头上。
可达抬头看穹顶,以天‘花’板中央为核心区域,无数符文隐藏在画下,亮起微弱的光。
“法阵是皇后设计的。”封离说:“一旦圣地遭到侵略,壁画就会释放出妖灵,攻击入侵者。”
可达点了点头,封离说:“到时候,请您把这点回报给驱委。”
可达无奈一笑,说:“该不会到了这时候,你还提防着我们吧。”
“只是担心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驱魔师闯进来。”封离说:“虽然决定与人类相安无事共处,把话说在前头,总是好的。”
“有小多和项诚在。”可达道:“起不了什么冲突。”
“一百年如此。”封离淡淡道:“两百年呢?一千年呢?光‘阴’弹指即逝,一切都是不可预测的。”
可达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声。
圣地入夜,月光投下,封离便道:“辛苦您了,请随意。”
说着他转身就走,可达想说什么,但这些日子以来,封离一直是这样,办完事以后,说声“您请随意”就意味着各玩各的了。如果可达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封离便会想办法来打发他。
可达快步下圣殿,回走兽区去,离开中央区域时,抬头看了一眼封离,封离却没有走远,只是安静地站在圣殿的一侧,看着全城灯火。
圣地业已建成,剩下最后的一点点工序,四个区域里,唯独走兽区最是用心,参天古木之下,萤火虫光点四处飞扬,封离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打开朋友圈,编辑了两个字:新家。
刚发出去没多久,他又把消息给删了。
一架遥控飞机飞过来,嗡嗡嗡地从面前经过,战死尸鬼王似乎爱上了这个新玩具,作为一只魁梧的僵尸,他既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于是每天就在圣殿前站着玩遥控飞机,也玩不腻。
“那小子不错。”战死尸鬼王说。
“你们都被他收买了。”封离淡淡道。
可达来了圣地以后,变着‘花’样给妖王们介绍人生体验与乐趣,给他们买手机,教他们玩psp,粘手办,淘宝买遥控飞机,玩ebay和亚马逊,邮到丰都的办事处那里由几个妖怪代收,‘弄’得鬼王和鲲王天天在家等快递。
鲲王和鹰王则在飞禽区里天天打高尔夫球。
“考虑考虑?”战死尸鬼王明显是从自身角度出发。
封离没有正面回答,岔开了话题,说:“鬼王,你觉得大王满意这样的圣地么?”
“大王满意不满意我不知道。”战死尸鬼王低头给遥控器换电池,手指太大,‘操’作不了太灵巧的东西,封离便顺手接过,帮他换电池。
“圣地竟然建成这样。”战死尸鬼王颇有点感慨,说:“当年你还未曾开灵智,便不得不离开此处,你不知曾经的圣地,便无从比对如今。”
“曾经的圣地是怎么样的?”封离问。
战死尸鬼王说:“一具石棺,关住了妖族。”
封离把遥控器还给战死尸鬼王,按着圣殿外的围栏,抬头看天际闪耀的星辰。
“可这是大王与皇后的设计。”封离说:“不是他的。”
战死尸鬼王示意封离看远处,扶桑古树下,光点飞扬。
“如今圣地,有了点人情味。”战死尸鬼王道:“鲲王也赖在家里不走了。这是一个家。”
封离沉默地看着远方。
古树下是封离的宅邸,延伸下来的枝条郁郁葱葱,仲夏夜里萤火虫四处飞,欧式风格的庭院里有个天然的喷泉,方便封离随时喝水用。
庭院内的光源都设计成了含苞待放的‘花’朵,‘花’朵里发着柔和的光,十分‘浪’漫。
一只蝴蝶飞来,停在秋千的扶手上,收起翅膀。
里头是九尾天狐封离的窝,围着草木从的栅栏,推开栅栏出来,院里有一个漂亮的吊篮秋千,可达懒洋洋地陷在那大秋千里,充电器‘插’在底下的地‘插’上,玩着手机。
自从来了圣地以后,可达简直无聊到爆,每天能玩的大概只有手机,他在圣地里加了不少娱乐设施,包括妖怪酒吧,桑拿,卡拉ok,桌球厅等,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有时候他有点想放弃,回家去了,然而每次看到封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满意你的新家吗?下个月我就走了。”可达说。
“怎么发现我的?”蝴蝶的翅膀一开一合,传来封离的声音。
可达答道:“因为这只蝴蝶和别的蝴蝶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蝴蝶答道:“因为我偷看了你的手机?”
可达笑了起来,收起手机。
蝴蝶变幻为封离,与可达一起坐在吊篮里,吊篮很大,哪怕封离摊平了躺,脚也够不着可达。
“谢谢您,我很喜欢。”封离说:“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最有心意的礼物。”
“老实说,我发自内心地羡慕你。”可达认真地说:“从来没有人送我这样的礼物呢。”
封离和可达都笑了起来,封离的笑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可达却转过头,刻意不去看他。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您了。”封离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就在想,要如何报答您才好。”
可达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只喜欢让别人欠你的情。”
“也不完全是这样。”封离随口答道:“小多告诉我,偶尔也要释然去接受,别人对我的好,从这点来说,您和他很像。”
“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可达悠然道:“来点酒?我知道你喜欢马爹利。”
“我去取。”封离说。
可达给封离做了一个酒柜,无数枝桠与藤蔓卷着酒瓶,封离打了个响指,藤蔓便卷着酒瓶放下来。封离斟了一杯,过来递给可达,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碰。
封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两人各坐在吊篮的一头,星光与萤火虫的光芒落下来,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妖与人的世界,自然与凡尘的世界、刹那光‘阴’,与悠久不尽岁月的世界。
“装修这里的时候。”可达喝了口酒,说:“我总是想起我的姐姐们。”
“我听说过。”封离说:“您的家人,似乎都在国外?”
“嗯。”可达答道:“其实我的身世很简单,没什么苦大仇深的过往,也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过程,像我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少年漫画的主角,你懂的,嗯?”
封离不禁好笑。
“平淡的日子得来不易。”
“是这么说。”可达叹了口气,答道:“我四个姐姐都出嫁了,过生日的时候,她们会给我打钱,偶尔也会回来看看我,给我带点礼物。”
“所以在生日前的一周。”可达说:“我会把住的地方布置好,兴奋个不停,收拾,装饰,等着她们来给我庆祝生日。”
“多大的时候?”封离问。
“十岁左右吧。”可达想了想,摇摇头,说:“忘了。”
可达喝了点酒,出神地说:“布置完整个家里,开一场生日宴会,姐姐们就都又走了,剩下我自己,再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收走,扔进垃圾桶,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还是剩下我一个人。”
“不过到十八岁以后。”可达说:“她们就几乎不来看我了。”
封离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达终于作了个靠近封离的动作,倾身过去,伸出手,拍了拍封离的膝盖。
“所以我也能理解你的感觉。”可达说。
“一世又一世,几十年的快乐对你的意义,就像我生日那短暂的一天。拥有了片刻家人,转眼就消失了,就像过眼云烟一样。”
封离把酒杯凑近‘唇’边,喝马爹利时注视着杯里的酒。
“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种酒。”封离说:“是一个西班牙人教我喝的,他是个吸血鬼。”
可达看着封离,知道他想说点什么,封离几乎从不朝任何人说自己的内心,就连在项诚面前,也对过往守口如瓶。以可达所知,封离唯一一次说到过去,是在迟小多的面前,那天在武隆泡温泉的夜晚。
也只是约略提起。
“马爹利的历史只有三百年。”
“是的。”封离点头道:“一千年前,离开圣地后,我东躲西藏,有时候托庇于凡人的保护,有时候则在山野间艰难存活,灵智慢慢打开,在三百年前,才喝到了第一口酒。狐妖生来就会幻化,可是我的脸,被胡新阳夺走了,我找不到自己,只能当一个…阳光下的鬼魅,我也曾试着变成一个人,去人类社会里看看,但那个时候,我的脸仍然是一张狐脸。”
可达想象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情况。
封离说:“一个人的身体,有一张狐狸的脸庞,是不是很恐怖?”
可达点了点头,封离说:“我只好用一个银面具‘蒙’住脸,去学习当一个人类,但不管我走到哪里,‘交’再多的朋友,当我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他们都会怕我。”
“当然,我相信以我的狐面出现在人的面前时,绝不会有任何人第一眼就爱上我。”封离笑了笑,仿佛暗示着可达什么。
“后来呢?”可达略过了这个话题,问。
封离说:“我为了了解人类,偶尔会读书,尤其喜欢读一个叫戴名世的人的文章,进而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戴名世…”可达问:“和我很像?”
“不像。”封离说:“一点也不像,他是个文人。他是少有的,知道我是妖怪身份,还不怕我的人,我陪伴了他一段时间,看他写文章。”
“老戴还有一个朋友,知道我常常住在他的书斋里。”封离一笑道:“对我的身份很好奇,缠着老戴问长问短,最后把我写进了书里,那本书叫《聊斋》。”
可达惊讶地看着封离。
“可惜好景不长,我不犯人,人要犯我,一名道士抓住了我,他非常厉害,知道我的弱点。”
封离笑笑,说:“道士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于是把我卖给了一个西班牙人,让我不要再回来了,我辗转流‘浪’到欧洲,跟着这西班牙吸血鬼。”
“他的名字很长,现在已经记不清了,算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类。”封离若有所思道。
“和我很像吗?”可达问。
“不,不像。”封离有点诧异,答道:“为什么这么说?”
可达示意他继续说。
封离又说:“他很快也死了,死在大主教的手里,于是我被转手给一个葡萄牙人,他是个航海家。”
“哥伦布吗?”可达问。
“哥伦布的时代,比我到欧洲早了两百年呢。”
可达说:“我历史是数学老师教的。”
封离笑答道:“我辗转到了美国,在那里住了下来。认识了不少人类,谈过几次恋爱,其中一次是和一个农场主,另一次,则是和一名奴隶,还有一次,是和一个很好看的印第安人,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名字叫迪恩斯。”
“他们的部落奉狐、狼为图腾。”封离说:“是西丛林人,大多很幽默,迪恩斯尤其,总能逗我笑。”
“嗯。”可达正要开口时,封离却摇摇头,说:“他不像你。”
可达的话被堵住,一时间表情很奇怪,封离却认真地说:“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你。”
“他的身份是个酋长,很快也死了。”封离说:“我用尽了所有的能力,也没有把他救活,他临死前拜托我照顾他的族人。不过我没做到。”
“其实我当时意识到了。”封离又说:“我是妖,就该回到妖的世界里去,嗯…就是你说的那种感觉,生日宴会里得到片刻的欢娱,第二天酒醒时,依旧只有自己,那感觉很不好受。”
“但妖的世界容不下我,何况一个外来者,我强烈地想念故乡。”
“我无意识地沿着北边走,穿过加拿大,认识了不少动物,世事更迭,得到的一切都将失去。”
“我穿过白令海峡,回到亚洲,又一路南下,进入中国境内。”封离说:“世界变得太快,令我无所适从,抗战时,我无意中救下了一个姓叶的人,并进入了他的家族,担当守护者。”
“世上总有这样的或那样的人,能够接受一个人身狐头的怪物。”封离悠然道:“我改变了想法,觉得如果不能和一个人当朋友…”
可达接口道:“就改而与一个家族做朋友。”
“是的。”封离说:“叶家对我很好,三代更迭,都对我尊敬有加,只是我没想到,就连这么庞大的家族,生命也会有尽头,说来就来,所有的记忆就像一阵风。”
“也许我爱的是那阵风。”封离说:“在风去之后,连痕迹也不会再给我留下。”
可达动了动嘴‘唇’,那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格根托如勒可达,您是个好人。”
“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封离取出一个匣子,双手捧着,略一躬身,说:“权当信物,愿我们的友谊万古长存。”
那张好人卡发得惊天动地,‘荡’气回肠。
“万古长存存存存存…”
可达一下被“万古长存”打进了无情的深渊。
当天深夜。
迟小多打着呵欠,乏味地看着视频对面的可达,项诚在背后给迟小多按肩膀。
“巴蛇大王,赐我永恒的生命。”可达说。
项诚抬眼一瞥可达,说:“哦。”
可达:“我感觉我要死了,小多,你说,咱俩是兄弟不?你不能见死不救。”
迟小多说:“苍狼同志,你不是妖怪,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你要找组织解决你的感情问题。”
可达说:“今天我想朝封离表白…”
“被他发卡了吗?”迟小多同情地说。
可达把匣子打开,生无可恋脸道:“他给我这个!”
匣子里是一把短剑。
可达说:“让我自刎吗这是?!”
迟小多安慰道:“不是啦,送你剑的意思是赠君之慧剑,盼君斩情丝啊。”
可达拿着剑,项诚忙道:“你冷静点!”
可达朝地上一趟,说:“我不管!封离不喜欢我我就自杀了!”
“哎哎你能冷静点吗。”迟小多说:“不要这样子啊,封离又不是玩具,我们也不能买给你。”
“你具体说说难处。”项诚说:“我尽量帮你解决吧。”
可达这才把剑放下,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说:“我现在就一个要求,给我永恒的生命,否则我就不活了。”
迟小多怎么听怎么觉得“赐我永恒的生命否则我就死给你看”这句话里有非常大的逻辑bug,却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首先你认为‘只要永生了,封离就会考虑和你处对象’,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项诚说:“他不喜欢你,只要喜欢你,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喜欢我。”可达说:“我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项诚说。
可达说:“他对我和对其它的妖怪都不一样,很细节的区别。”
“他对人和对妖怪本来就不一样。”迟小多答道。
可达心烦意‘乱’道:“总之我知道的!你们到底想不想帮我!我要自杀了!”
“好好好。”迟小多忙道:“冷静点。”
“或者说,他还没到那么喜欢你”项诚说:“这种喜欢不足以克服他的心结。”
“我不想让他难过。”可达说:“问题在我自己身上,我很清楚,所以我要永生。”
“那是不可能的。”迟小多说:“让你永生,那我师父不是死得也太亏了,那么多人想永生呢,凭什么反派就该死啊。”
可达说:“我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换,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迟小多说:“其实我和小朗研究过这个问题。”
项诚想了想,说:“别傻了。”
可达灵机一动,说:“你们不是会转那个什么吗?转转转,把我转到一只哈…转到一只狼的身上,不就行了?”
“行个鬼啊!”迟小多说:“狼不也会死的吗?”
可达说:“我可以修炼啊,虽然几率很小,可是有你们帮助,再多吸收点地脉天脉的灵气,过个几百年,说不定就修炼回人型了呢?”
迟小多说:“死心吧,以前说不定还有希望,现在绝对不行了。”
可达:“为什么?”
迟小多答道:“建国以后的动物不许成‘精’,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可达:“…”
项诚说:“还是可以的,现在和驱委沟通过了,成‘精’的要登记备案,领一个成‘精’证。”
迟小多说:“好吧我只是随便说说,但是把人的魂魄转移到动物身上去,是绝对不可行的,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动物的身体根本就无法容纳人魂。”
“那我就…”可达举起短剑。
“等等!”迟小多和项诚忙一起道。
“我还有一个办法!”迟小多说:“同志!不要冲动!”
可达:“说。”
迟小多说:“让他爱上你。”
可达答道:“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我确定他爱上我了!我很确定!”
项诚答道:“还是不够爱的问题。”
突然间可达那边传来敲‘门’声,可达说:“你们等等。”
可达把东西收好,去开‘门’,‘门’外,封离来了。
“圣地外面来了一只受伤的妖怪。”封离说。
“哦,需要治疗?”可达莫名其妙道。
“它的身份非常特殊。”封离说:“可能会引起妖怪和人类的矛盾,我们想为它提供庇护,需要您联络驱委那边。”
可达跟着封离过去,迟小多听到最后一句,好奇地探头张望。
“是什么?”迟小多说:“让我看看。”
封离打了个响指,四周亮起灯。
圣地入口处,出现了一只受伤的妖怪,显然已经筋疲力尽,趴在地上,不能动了,地上渗了很大一摊血,左脚被咬出伤口,一‘抽’一‘抽’的。
那是一只大熊猫。
迟小多:“…”
项诚:“…”
可达傻眼了,封离着实有点焦虑,上前去‘摸’了‘摸’那只硕大的熊猫。
“喂。”可达戳了戳那大家伙,说:“你没事吧。”
熊猫呜咽了几声,抬了抬左脚,意思是你不会自己看吗,都伤成这样了。
第128章 轰一般的篮子(二)
熊猫出事问题是非常严重的,不仅熊猫,所有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只要遇上了麻烦,都要由妖委和驱委协调解决。根据这只熊猫所转述,事情发生时,它们曾经派出一只牦牛载着浣熊前往成都驱委求助。
但成都驱委每天早上10点上班,下午3点下班,中间还有2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大家还经常翘班去打麻将。
求助的妖怪去联系驱委,然而成都的驱委入口非常难找,妖怪绕晕了头,找了三天,找到的时候别人下班了。只得出来找地方躲藏,第二天又去找了一天,还是没找到。
最后好不容易进了驱委,因为族群比较敏感,而且一致认为没多大事,驱委不受理,最后求助者被赶走了。
牦牛只好又去找重庆驱委。
奈何重庆实在太热,牦牛等得太久,还有点中暑,回去又花了将近一个月。
接着事态升级,不少大熊猫受伤并被控制,熊猫们只得亲自动身,连夜下人间来搬救兵,这只叫阿胖的熊猫就是他们一致推举出来的代表。
它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前往圣地,朝妖王求助。
熊猫不会飞,更不会游泳,属于走兽,自然划给封离解决。
“就是这样。”熊猫坐在圣殿中间,脸上肿了一大块,用爪子捧着冰热敷,腿上缠好了绷带,口齿不清地说。
“谁打你了!”迟小多的声音在通讯法术另一头怒吼道:“反了!敢打熊猫?!我给你报仇!你等着!”
“没有人打我。”熊猫含糊地答道:“我自己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封离:“…”
可达:“…”
“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熊猫哀求道,继而抬起手,一把抱住了封离的大腿。
可达说:“你能稍微挪个地方吗?我看你进来以后屁股就没抬起过。”
熊猫稍微往一旁挪了挪。
项诚说:“怎么摔的?有人追你?”
熊猫说:“没有,我一脚踩空,从山上滚了下来。”
所有人嘴角抽搐。
封离道:“说说事情经过吧,团体斗殴属于你们内部矛盾,我们的原则是不干涉种族内政,想必也帮不上忙。”
熊猫的肚子咕的一响。
熊猫说:“有吃的吗。”
“给他找点竹子。”项诚说。
“不用竹子。”熊猫说:“吃肉就行,别太咸,吃了掉毛。”
所有人:“…”
可达只得去让妖怪给找肉,端上来一叠生牛肉,熊猫又说:“有熟的吗?生的细菌多,吃了不健康。”
可达:“你怎么这么麻烦啊!”
熊猫不说话了,无辜地看着封离。
“给它找点牛肉干。”封离说。
最后熊猫对着一盆牛肉粒,朝嘴巴里扔,吃完了又要喝水,好一会儿,大家都快没耐心了,熊猫才打了个饱嗝,开始说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熊猫们居住的地方,是雅安碧峰峡深处,自然保护区里的非开放地区。
不久前雅安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地震,几只熊猫正在树上吃零食,不小心滚进了地震产生的裂隙里。接着熊猫们在发动大举救援时,发现了地裂中出现的一只远古怪物。
那只怪物似乎被困在洞里很久了,个头足有普通熊猫的两倍大,因为地震而被放了出来,出来之后便制伏了方圆数里内的所有熊猫,把熊猫幼崽全部抓了过去。
“它的眼睛是这样的。”熊猫比划道,两个眼睛瞪着突出,作丧尸状,又看看自己的爪子,说:“手是这样的,还带毒,它这样一抓,就…”
“啊啊啊啊——”迟小多在另外那边喊道:“好萌啊!”
“不要卖萌了。”可达哭笑不得道:“快点说!”
熊猫又说:“我没有卖萌,孩子们都被抓起来了,我们尝试着营救,可是进去的熊猫都被打伤了。”
“我们去找人类帮忙。”熊猫解释道:“驱魔师不管,只好来找妖怪兄弟了。”
熊猫又开始吃了,意思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大家面面相觑。
项诚那边实在搞不定迟小多,只得说:“我们明天出发,大家明天见吧。”
营救任务:
对象:熊猫幼崽
敌方:古代封印猛兽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c
性别:未明
案情报告:一只远古猛兽脱出封印地点,拘捕了附近的大熊猫幼崽,(据说)来去如风,膂力强悍,爪上带毒,性格残忍。
翌日,圣地外:
“一、二、三——”可达和封离合力顶着熊猫的屁股,把它朝车里塞。
“啊啊啊——”熊猫狂叫道:“脚好痛啊!”
可达说:“要不把它绑在车顶上吧。”
“不要啊!”熊猫忙道:“外面太热了!”
“大哥您收一下肚子!”可达说:“就不能变成人吗?”
熊猫又不愿意变人,封离说:“算了,你把肚子收一收。”
可达明显是吃醋了,不满地从后视镜里看着熊猫。
“好了。”封离拉上车门,大熊猫横躺着挤在后座,一手抱着薯片,另一手掏吃的往嘴里送。封离在车窗内部贴上变幻符,免得沿途被高速看见里头的熊猫盘查。
“空调可以开冷一点吗?”熊猫说:“最近真是太热了。”
可达只得把温度调低,开车走人。
封离从副驾上回手,拍拍熊猫的脑袋。
“谢谢大王。”熊猫乖巧地说。
可达一路把车开到成都,走成雅高速去碧峰峡,给迟小多打电话,事情不大,封离又是走兽之王,本来用不着项诚亲自出马。
按可达的意思是在成都等项诚,但后座的熊猫一直叫唤,担心自己的族人,可达只得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
迟小多刚睡醒,还在和项诚喝午茶,准备坐下午的飞机,可达只得载着熊猫和封离在市内兜了几圈。
“我实在是找不到成都驱委的入口。”可达朝电话里的项诚说:“这地方比北京高架还难。”
项诚指挥了一会,也没法用gps,只得放弃,让他们先去碧峰峡看看情况。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吗?”迟小多问。
项诚穿着一身休闲装,短裤搭皮鞋,翘着脚喝茶,摇了摇头。
“我理解封离。”项诚说:“说实话,这种感觉我也曾经有过。”
“啊?”迟小多有点茫然。
“患得患失。”项诚说:“封离很希望被人关心,他想交朋友,他和很多妖怪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喜欢人,希望亲近人。却怕得到的幸福变成了泡影。”
“你以前也这么想吗。”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项诚点了点头,说:“刚开始和你在一起尤其,怕失去吧,可达也有点问题,他是个好的玩伴,也许不是个好的爱人。”
“现在呢。”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现在当然没有了。”
“宅男有宅男表达感情的方法。”迟小多说:“宅男不像你们这群直男…”
迟小多觉得这话说起来有点怪,不过相信项诚能理解。
“就像齐齐那样。”迟小多说:“男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都要杀伐果断,霸气侧漏的嘛。”
“我们这群直男。”项诚觉得好笑:“还有谁是直男?”
迟小多转念一想,不说了。
“不过可达的直觉还是很敏感的。”项诚说:“封离对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意思。但他既然不开口,我也不好勉强。”
当天傍晚,项诚和迟小多到文殊坊外。
“先去驱委吧。”项诚说:“登记备案,然后去妖协看看。”
“妖协已经成立了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本来叫妖委,为了区别,改名叫妖怪协会,就在驱委对门。”
“我看看成都的怎么进去…”迟小多翻了下驱委黄页,项诚说:“这里我来过好几次了。”
项诚和迟小多绕着外头的商品街逛了一圈,在文殊坊前的公交车站等车,上了一辆车。
迟小多:“???”
项诚说:“成都的驱委入口相当恼火。”
迟小多:“为啥。”
项诚说:“待会你就知道了,听报站,别错过了。”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北内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南内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外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五段东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一段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三段中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三段外侧。”
迟小多:“…”
“下一站应该就到了。”项诚说。
公交车司机看了他俩一眼,项诚朝司机点点头,公交车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项诚按了下下车键,车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项诚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牌“南三环路二段西”下车。
“只有搭公交车才能看到这一站。”项诚说:“在南三环路三段外侧和南三环路二段中外侧两站的中间,按键才停车,开车过来很难找的。”
迟小多简直晕头转向,总算明白那头牦牛为什么每次过来要找好久了。
盛夏树影绰约,阳光洒在两人的头顶,项诚去买冰粉给迟小多吃,两人站在站牌下等驱委的班车,迟小多热得吐舌头。
项诚却不讨厌夏天,因为夏天一来,他们就可以穿白t恤,迟小多穿白t恤和五分裤,滑板鞋的感觉很青葱,背着个斜挎包,有种少年感,是项诚最喜欢的。
项诚总忍不住伸手去搂迟小多,还想撩他的t恤,伸手进去摸他的背。
“不要抱了。”迟小多说:“好热,碰一下就黏糊糊的。”
“那你抱着我。”项诚笑道。
迟小多稍稍靠着项诚些许,两人坐在公交站牌下的长椅上,成都的生活节奏缓慢而舒适,整个城市就像一只巨大的熊猫一样,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驱委的车来了,两人上车以后到了驱委,迟小多还惦记着那只熊猫,很想和它做一下朋友。
成都的驱委倒是很凉快,是个古镇,闹中取静,古镇内房屋林立,是西南地区历史最悠久的消息集散地,到处都是卖材料的地方。
“一级驱魔师。”项诚出示工作证。
迟小多出示证件:“一级降妖师。”
“下班啦。”门口一老头摇着蒲扇说:“里头那些静坐示威的,是你们家的不?都给领走吧,这可蹲好几天了,我看怪可怜的。”
迟小多刚进去,看到一地圆滚滚的熊猫。
迟小多:“…”
熊猫们发现了迟小多和项诚。
“都是从碧峰峡来的?”项诚问。
“你谁啊。”领头的一只熊猫会说话,问道。
项诚的眼里龙威一闪,熊猫们纷纷转过身。
“大王!”
“大王给我们做主啊!”领头的熊猫大叫道。
熊猫们纷纷过来,抱大腿的抱大腿,献竹子的献竹子,还有熊猫去院里的池塘上抓蜻蜓讨好迟小多。
迟小多说:“哎呀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肯定要帮你们解决问题的嘛,过来过来,都过来。”
于是熊猫们一窝蜂地簇拥到迟小多身边去了,迟小多简直要被萌疯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当皇后真好啊!
“我先把任务登记了。”迟小多说:“你们等等啊,大王一定给你们做主。”
迟小多拖着一群熊猫,过去任务终端那里录入任务,顺便接通了驱委的视频电话。
陈朗快下班了,正在处理信息,看了一眼便下巴掉地。
【那是什么!】陈朗:【等等!你们在哪里?!】
迟小多做了个鬼脸:【都是我的喽都是我的喽。】于是迅速挂掉了通话。
“去妖协吧。”项诚说:“先搞清楚状况,再给你们做主。”
于是十二只熊猫跟着迟小多和项诚浩浩荡荡地涌了出来,迟小多恨不得抱着熊猫跑路,奈何体型都太大,实在抱不动,熊猫们倒是很识趣的,涌到一起,抬着迟小多,跑了。
妖协入口在南三环路二段西的另一头,一群熊猫从公交车站冲了出来,到马路对面去,一辆加长凯迪拉克停在站牌前,熊猫们纷纷上车去,在路上绕了两个圈,进了成都市妖怪协会。
比起驱委,成都的妖怪协会显然热闹很多,沿途茶馆很多,都在喝茶听评书,集市上还有不少修炼用的东西,偶尔能找到从人类那里搜缴过来的法宝。
妖怪们看到项诚和迟小多带着一群熊猫过来,纷纷朝两人行礼。
妖协金碧辉煌,琉璃瓦镀金顶,两扇红门敞着。
项诚敲了敲门,问:“还在上班?”
“来了!”里面一个豪爽的声音道。
内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见满地的熊猫蹲着,脸色一变道:“艾玛,咋又来了nia?不是让你们回去的吗?去去去!没空管你们这破事!”
“别动手啊!”领头的熊猫马上抱着项诚的左腿,说:“我们可是一级保护动物!”
“谁怕谁nia!”中年男人一抹额头,现出个王字,是只成精的东北虎,怒道:“保护动物了不起啦?老子也是一级保护动物,杀了你小样儿的不犯法!”
迟小多:“…”
项诚:“…”
“两位这是…”那中年男人打量项诚和迟小多。
项诚摘下墨镜,那男人显然是新来的,忙道:“大王您里头请,里头说。”
“这群家伙特会看人下菜碟。”东北虎朝迟小多说:“全靠卖萌吃软饭,皇后可千万别让他们迷惑。”
迟小多哭笑不得点头。
“你刚过来?”项诚问。
“是的是的。”东北虎忙道:“回禀大王,小的刚调过来没多久。”
“工作做得不错。”项诚显然很满意成都妖协,有只老虎镇着,想必妖怪们也不敢乱来。
“你们平时也不修炼。”东北虎伺候迟小多和项诚坐定,朝一众熊猫教训道:“功夫功夫不学,光知道吃!睡!自己山头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想办法,就知道抱大腿,抱大腿有用吗?”
熊猫们不吭声了。
迟小多心想明显很有用啊。
“碧峰峡情况怎么样?”项诚问。
“回禀大王。”东北虎答道:“这事儿就是他们自己族里的麻烦,按道理说咱们是不该给外援的,否则这么下去还得了?熊猫自己领地里动乱,咱们管了,改天河马也来找,豪猪也来找,什么大象长颈鹿的全过来了,妖协也管不过来,您说是不?”
迟小多说:“可是它们不是说碰到了个古代妖怪么?”
“嗨!”东北虎答道:“别听这群熊货瞎掰扯,什么古代妖怪,那是他们自己人!就是个几千年前成精了的熊猫怪。”
项诚点了点头,如果肇事者也是熊猫,而且没有危害到人,实在不能插手,总不能厚此薄彼,把古代熊猫不当熊猫吧。
“您喝点这个。”东北虎给迟小多斟了点茶,说:“老家送来的。”
迟小多心想这东北虎还真有趣。
“怎么办?”项诚朝迟小多说。
“你不能插手。”迟小多说:“封离估计也不行,我可以试试看,去给他们调解一下。我都答应啦。”
东北虎想了想,说:“那敢情好,我派辆车,送大王和皇后过去?”
“暂时让它们在这儿住着吧。”项诚说:“等我看看情况,安全了,你再叫个班车,把熊猫们集体送回去,不然它们老在驱委里坐着不走,对咱们妖族影响也不好。”
“那是一定的。”东北虎道:“我办事,您放心!”
迟小多和项诚出来,还听到里头东北虎在训一群熊猫。
“听到没有?少给大王丢人现眼…”
入夜时,可达与封离抵达碧峰峡,把车停在路边,熊猫说:“到了。”
熊猫下车下到一半,屁股卡在车里,可达只得从另一头爬进去推,封离在前面抓着那熊猫的爪子拉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熊猫拖出来。可达实在受不了这只熊猫,说:“你们都成精了,连变一下体型都不会么?”
“不会啊。”熊猫茫然说:“没人教我们。”
“那你会什么?”可达说。
“会说话。”熊猫坐在地上说。
“快起来。”封离说:“不要坐了。”
“带路带路。”可达明显对这个物种不太感冒。
熊猫爬起来带路,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到了?”封离问。
“还有很远喔。”熊猫答道,继而抓了点竹子,拿着朝嘴里塞,边走边吃。
可达拿着手电筒跟在后头,和封离并肩而行。
夏夜里,碧峰峡很凉快,树丛里蟋蟀叽叽叽地叫。
“我准备回去就用点离魂花粉。”可达朝封离说
“什么?”封离听到可达突然提起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一时间有点怔。
“到时候。”可达笑笑,一手拍了拍封离的肩:“我就不记得你了。”
“嗯…”封离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点点头,说:“尊重您的选择。”
可达又说:“你还想着喜欢过的那些人吗?”
“嗯?”封离又是一怔,继而答道:“不,没有想他们了。”
可达和封离一路沉默地走着,气氛有点尴尬。
“原来您是这样想的吗?”封离突然开口道。
“什么?”可达答道。
“如果我不接受更进一层的关系。”封离说:“那么对您来说,我们之间这么久的友谊,就宁愿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达:“…”
“我坐一会。”熊猫说:“你们慢慢聊。”
“你快点走!”可达不耐烦地说。
封离说:“请不要费心了,您回去吧,我们妖族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可达有点诧异,说:“你生气了?”
封离平静地站在漫天星光下,碧峰峡的竹林在风中刷刷作响。
可达惊讶道:“你居然生气了!”
“是的。”封离答道:“我生气了。”
“这很合理。”可达笑了起来,摊手道:“你既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当然不会再想在你的身上浪费时间,这不是很公平的么?”
封离答道:“但我不会忘记你的,格根托如勒可达,因为你…”
“我在你的回忆里根本排不上号。”可达答道。
“你回去吧。”封离被打断了话,不悦道:“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付出了很多。”可达说:“我生平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真心诚意地去对待一个人…”
“不必再说了。”封离也打断了可达的话,答道:“有缘再会,熊猫,走。”
“喂!”可达追上来,说:“封离,对不起,我刚刚是故意这么说的。”
封离没有回答,平静地走在峡谷小道上。
可达说:“我以为你真的完全不在乎我。”
封离变为狐狸形态,跑了,可达忙大步追上来。
“哎呀你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可达说:“我只是希望和你像普通朋友一样沟通,就像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总是戴着面具。”可达说:“不管何时何地,都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心情,令我觉得很茫然,封离?”
“喂!封离!”可达突然说:“我爱你!”
封离加快了脚步,进入密林之中,可达化身苍狼,潜入树林内,身体发着光,照亮了周围的区域。
九尾狐蹲踞在树枝上,星穹般的狐目注视着地上的苍狼。
苍狼蹲坐下来,后腿挠了挠耳朵。
“什么才是真正的你?”苍狼浑厚的声音说:“你无欲无求,从来不表现出任何期望,你什么都不要,跟个劳模一样,就像是为了别人活着的,其实你有自己,对不对?”
九尾狐没有回答。
苍狼转头四顾,又说:“你才是个好人,封离,别人求你办什么事,你就帮助别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上司,下属,从来不会拒绝。我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
“你想要朋友,想要家人,对不对?”苍狼又说:“实话说,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你渴望一个一直陪伴着你的人,我不是妖怪,我是人,是,我活不了那么久,我一定会比你先走。”
“你的寿命是漫长的,我的寿命是短暂的。”苍狼转头,四处看了一眼,说:“可是我相信,许多事情虽然不能永久,却不因为短暂而变得毫无意义。佛家不是说吗?刹那就是永恒。”
“好感人喔。”熊猫吃着竹子,在树下说。
“如果你还是介意这个。”苍狼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你再也不会因为这个难过。”
九尾狐:“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我对你没有感觉,你不要胡思乱想。”
苍狼抬头,看着树上的九尾狐,咧开嘴,朝九尾狐暧昧地笑了笑。
苍狼:“我问过…”
“我不爱你。”九尾狐说:“你不用动这个念头了。”
苍狼:“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九尾狐跟随熊猫离开,苍狼一路小跑,尾巴摇来摇去,跟在九尾狐和熊猫的后头。
“就在这下面了。”熊猫扒着悬崖,朝下望。
九尾狐和苍狼冒出头来。
“我下去看看。”九尾狐说。
熊猫朝苍狼问:“有什么办法可以一直活着吗?”
“关你屁事。”苍狼不客气地说。
第129章 轰一般的篮子(三)
这是一个地震形成的山体断裂带,看样子那古代妖兽先前是被封印在山里的,却因熊猫们救同族,误打误撞的把他放了出来,裂谷周围还有不少法阵与符文。
裂谷中央隐约发出紫色的光芒,尽头有一块巨岩,九尾狐侧头端详周遭,全身一抖,变幻为一只乌鸦,潜入了夜色中,拍打翅膀,朝着巨岩飞去。
深谷中有不少熊猫在活动,巨岩上突然亮起两道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有什么妖兽睁开了它的双眼。
紧接着一声咆哮,整个山谷都醒了,封离感觉到强大的气息,马上飞身退后,而平地一道黑气射出,卷向半空中的封离,封离瞬间收拢身躯,变成一只隼,刷然射出包围圈,离开了黑气。
苍狼站起,退后半步,白隼射来,变回九尾天狐。
封离说:“是魔!!快撤!”
紧接着,峡谷内升起一道巨大的阴影,犹如鬼魅般扩散,顷刻间席卷了整个树林。
封离一转身,幻化为巨鹰,朝着那黑影喷发出漫天的烈火。
黑气席卷,轰然散开,现出里面那虎背熊腰的怪物,它浑然不惧封离的火焰,迎着烈火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巨鹰的翅膀,巨鹰拔高,逃离,带着那黑色的妖怪旋转,被它倒拖回去,掼在地上!
“原来是一只九尾天狐。”一个声音道。
那怪物一步迈出,整个山峦都在为之颤抖,正要扼住九尾天狐时,苍狼从一侧扑上,咬住了它的脖颈,妖怪长声怒吼,将苍狼一把掀翻,苍狼要过去救封离,背后却冲上数以万计的走兽,将它扑倒在地。
苍狼发出狼嗥,震得山峰不住震荡。
那怪物在星夜下现出身形,是一只足有普通熊猫三倍大小的巨型熊猫妖,它的双眸赤红,獠牙尖利,示威一般朝着苍狼发出声音更大的咆哮。
古代熊猫妖的怒吼震天动地,山林中万兽臣服,苍狼还未回过神来,那巨兽便朝着他扑上!苍狼与巨兽展开了交战,被一口咬住了前腿,摔在山崖上,发出闷响。
“走!”封离的声音怒吼道。
紧接着封离所幻化出的雪白犀牛冲向那巨兽,尖角抵着它的胸膛,冲出了悬崖!犀角对它竟是毫无影响,那巨型熊猫反手抓住犀牛角,与它一同摔下了悬崖。
封离在空中变幻为飞禽要撤离,却被熊猫一掌拍飞,苍狼挣扎正要冲上去救,前腿却不听使唤,吐出一口血。
成都,凌晨五点。
手机在枕旁不住震动,项诚睡得迷迷糊糊,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摸起手机,把耳机戴上,半睡半醒间接了电话。
“说。”
紧接着项诚睁开双眼,完全清醒过来。
“什么?”项诚莫名其妙道。
迟小多也醒了,问:“怎么了?”
项诚一个翻身弹起来,套上短裤,飞速穿袜子,迟小多接过耳机,那边是可达。
“封离被抓了。”可达说:“情报有误,你们得马上过来帮忙。”
“封离被抓了?!”迟小多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迟小多忙朝项诚打手势,示意不要发怒,项诚差点就要把可达骂个狗血淋头,被迟小多阻住了。
可达左臂上全是血,靠在车旁给项诚打电话。
“是我的错。”可达说:“我没有保护好封离,现在就去想办法救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迟小多接过电话,说:“我这就请援军,你千万别冲动,放心好了。”
“那是什么鬼?”项诚难以置信道:“连封离和可达都不是对手?”
“不是一只熊猫吗?”迟小多也无法相信,项诚翻身冲出了阳台,朝着二十九楼外一跃,化身为龙,迟小多飞身上龙,落在龙头上,青龙升起,飞向碧峰峡。
迟小多马上联络圣地请求援助,同时接入驱委数据库,搜索古代熊猫。
可达挂了电话,一拳揍在车门上。
几只熊猫围过来,看着可达。
“还不是你们害的!”可达朝熊猫们怒吼道。
熊猫们无辜地看着可达,其中一只熊猫正在咀嚼植物,吐在爪子上,朝可达手臂上抹了抹,给他敷上。
一阵清凉后,可达稍微平静了点。
“对不起啊。”那只领他们来这里的熊猫说:“我没想到你们这么菜,都是我不好。”
可达:“…”
太阳升起来了,可达说:“援军马上就过来了,你们给我说老实话,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没有骗你!”熊猫们纷纷说:“它就是古代的妖怪啊。”
三个月前的碧峰峡:
大地阵阵震动,一轮纵波传上地面,坐在树上吃树叶的熊猫们被颠得一跳一跳,大家四处张望。
紧接着,一些熊猫慢慢地爬下树来,努力逃跑。
横波传来,大地裂开一条口子,两只熊猫掉了进去,其余的熊猫围上去。
地震停了,半山腰出现了一条将近两公里长的裂口。
“地震了——”不知道是谁喊道。
“刚才是地震吗?”
“快跑吧。”
“有熊猫掉进去了,怎么办?”
其中一只体格彪壮的熊猫过来,朝谷底望,掉进去的两个同族,其中一个正坐在谷底吃竹子,另一个则四处看,慢慢地爬向远处,尝试逃生。
“喂!”上头的熊猫朝下喊道:“我们搓根绳子,把你们救上来!”
搓绳子搓了两天,断了一次,又搓了一天。
“你们到另外一头去!那里地势高点!”
其中一只熊猫揪着绳子下去,把绳子绑在一个同族的身上,其它熊猫协力把它扯上来。
“咦,这是什么?”那只下去探路的家伙发现了峡谷的岩壁上长着一棵植物,植物上结了红色的果实。
于是它把果实一扯,连着植物一起送进嘴里,被扯下来的植物带着岩壁坍塌了一小块,背后出现了一个法阵,法阵瓦解后,里面是个洞穴。
洞穴中冒出一股黑气,黑气散尽,出现了一只面目狰狞的大熊猫。
“就是这样了。”阿胖朝可达解释道。
说了等于没说,可达简直要败给他们了。
“它被封印在那里多久了?”可达问。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可达说:“现在裂谷里全是你们的人吗?”
“大家都被它管着。”一只熊猫说:“谁也不敢出来。”
可达要去察看,奈何却进不了谷底,其中一只熊猫说:“你好,我是他们的长老。”
可达:“…”
“我们有一个法术,是以前的族长传下来的,可以让你暂时变成熊猫,要下去看看吗?”
可达转念一想,说:“你们还有这种法术?”
“只有一个小时效力。”那熊猫说:“是我们族的不传之秘,但您是来帮忙的,可以在您身上施法。”
可达心中一动,问:“能力会增强吗?”
“不会。”
可达说:“不对吧!这叫什么不传之秘?单单在外形上把别的动物变成熊猫一个小时,这种法术到底有什么用啊!而且本来还不给外人用?”
“要吗?”那熊猫长老说:“不要就算了。”
“来来来。”可达说:“快变快变。”
可达也顾不得别的了,熊猫长老于是开始主持仪式,其余熊猫绕着可达,围成一个圈,熊猫长老开始念咒语。
十分钟后:
可达:“你们这个咒语要多久?”
“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熊猫长老说。
可达:“用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把一个别的动物变成熊猫一个小时。”
熊猫长老点头。
可达:“当我没说,念吧。”
夏天一到早上就开始热,熊猫们热得半死,总算把咒语念完,可达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接近两米高的熊猫。
不等长老吩咐,可达便转身冲进了裂谷内。
“他跑得就像一阵风。”有熊猫赞许地说。
可达速度全开,用熊猫的身体笨拙地跑进了峡谷内,不到五分钟后,发现实在是太热了,而且还很难散热,头晕目眩的,差点中暑。
峡谷内居住着不少熊猫,巨型熊猫妖抓着九尾狐,把它扔在中央的石台上。
九尾狐闭着眼睛,生死不明。
“九尾天狐。”那熊猫妖沉声道:“不要妄想在我面前耍花招,你们狐族狡诈多端,总是喜欢装死。”
九尾狐始终保持着闭着眼侧躺的姿势。
熊猫妖说:“妖族历尽数千年更替,竟已落到如此地步,连一只狐狸也能当妖王了,简直是个笑话!”
九尾狐瞬间想起了什么,睁开眼,惊愕地看着那熊猫妖。
“你是…你是…”
熊猫妖露出残忍的笑容,九尾狐缓缓起身,浑身的毛发竖起,惊愕至极,没有与熊猫妖对视,而是看脚下的地面。
地面是个祭坛,祭坛一半以黑石铺就,一半以白玉砌成,正午的阳光投下深谷,照耀着这个太极祭坛。熊猫妖按膝站起,身形高大,面朝九尾狐。
它站在太极之阴,散发出强大的威势,九尾狐猛然弓起背,紧张地注视着它。
“你知道为何走兽之王的王座,是太极坛不?”
“当真以为你们幻化狐篡走了这位置,便理所当然地自称兽王了?”
九尾狐咧齿,激动至极。
熊猫妖却丝毫不惧,冷笑道:“你的父母没有告诉过你,真正的兽王,是阴阳相生,集太极之轮于一身,掌握混沌之力的王者?!”
熊猫妖之声犹如滚雷,在深谷中轰然震响,那气势散发到了极致。
“白、罴。”封离的声音道:“是我失策…竟没料到你仍在世。”
与此同时,一只胖大的熊猫笨拙地靠近祭坛,从白罴身后的祭坛下探出爪子,一爪扒在祭坛上。
可达热得直伸舌头。
白罴道:“如今天下已成了什么样子?!身为妖族,竟然与人族勾结,还有没有天魔麾下子民的尊严?!”
九尾狐冷冷道:“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白罴冷笑道:“我恰恰知道,它们会朝妖族求助,带来现世的走兽之王,只万万没有料到,我的族人,竟是变得如此好吃懒做…”
紧接着,可达跃上了高台,一个飞扑,两脚踹出,扒在了白罴的后背上。
“快走…”可达还来不及吼出话,便被白罴一个打滚,压得差点吐血,白罴把可达一脚踹开,九尾狐变为一头猛犸象,怒吼着冲向白罴,白罴力气却大得出奇,两手抓住猛犸象的象牙,奋力一扳。
猛犸象被白罴抓着,在空中旋了一圈,狠狠撞上山壁!
可达变成的熊猫又从背后冲上,白罴转身一掌,与可达对掌,两只熊猫对拆一招,可达抱住白罴的手臂,来了个惊天动地的过肩摔,轰然巨响,整个山头仿佛为之一跳,祭坛上被摔出一个熊猫形状的碎坑!
紧接着白罴奋然怒吼,转身撞上可达,可达身形终究小了白罴一号,在体型上吃了亏,两只巨型熊猫打得天翻地覆,封离缓过劲来,变成猱,跃上了白罴的头部。
白罴却化作一团黑火,一团白火砰然散开,顷刻间黑火射向可达,白火射向封离,将两人直推出去。
“我早就发现你的偷袭了——”白罴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冷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可达被黑火捆着喉咙,提在半空,奋力挣扎。
“因为只有你热了会吐舌头…死吧!”白罴的声音炸响,黑火与白火卷起可达与封离,把他们朝中间一撞。
下一刻龙吟响起,一条青龙从头顶直冲下来,青色的龙炎爆发,两团火焰瞬间弃猎物于不顾,在空中聚合出白罴的身形,只见白罴冲向青龙,青龙却浑身光华一闪消失,出现身穿金色战甲的不动明王法相。
项诚手持智慧剑,朝着白罴就是一剑,白罴双目一眯,不敢托大,飞身退后,项诚收智慧剑。
“起!”项诚怒吼道。
龙力所到之处,移山填海,裂谷朝着两边坍塌,中央祭坛升起,出现在碧峰峡空谷之中,周围已经成平地。
山头,林中,出现了成千上万的走兽,一齐朝天怒吼。
狮狼虎豹,象马熊猿,万兽齐鸣!
圣地内的走兽大军赶到,排山倒海散进了山谷,包围阴阳祭坛,封离幻化出九尾狐身,发出狐啸!
与此同时,白罴环顾四周,现出邪恶的笑容,双臂一掠,朝天怒吼!
那一声狂吼登时爆发出堪比龙威的威势,席卷了整个山林。
迟小多忙到祭坛前,努力地拉起可达,可达还没变回原形,一只大熊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迟小多拍拍他的脸,说:“你没事吧,快下来…”
可达竭力下来,迟小多从包里掏出冰符,贴在可达的侧脸上,可达一手抱着迟小多,坐在地上,实在站不起来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家伙速度…太快了。”可达说。
“没事了。”迟小多说。
可达让迟小多坐在自己怀里,抱着他看场内战况。
“妈的,怎么出来个这么强的家伙?”可达说。
“它是第一任兽王!”迟小多小声道:“我也是才查到的,当年蚩尤是第一任天魔,它是蚩尤的坐骑,非常恐怖,待会大伙儿一起上,听项诚的指挥。”
“白罴,是吧。”项诚冷冷道:“如今我才是妖王,你想做什么?”
白罴冷笑一声,说:“你也配当妖王?”
“配不配另说。”项诚道:“纵是天魔再生,你也不过是个兽王,仍要听从巴蛇与神女的号令,我的母亲是神女,妖身乃是巴蛇化龙,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白罴这才不得不单臂按着地面,稍一躬身,它的体型实在太高,纵使行礼,也像是在威胁项诚。
“你已被古神封印了几千年。”项诚说:“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打伤我小弟,我倒是要找你讨个说法。”
白罴冷笑一声:“且慢,年轻的妖王,你难道不知道,我才是走兽之王么?!太极轮归我所属!你麾下万兽,谁能质疑我的正统身份?!”说着朝身上重重一指,示意他看自己的毛发。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时便暗道不妙,偷偷离开可达,朝东北虎小声说了几句话,东北虎马上进树林去。
“且慢!”迟小多说:“你长得黑白相间就说自己掌握太极了么?我们也有啊!”
迟小多朝旁边一指,叮,旁边站着一匹无辜的斑马。
所有妖:“…”
斑马不住哆嗦,迟小多朝白罴说:“我们还有奶牛呢,要不要也牵过来给你看看?”
白罴当即怔住,项诚说:“嗯,黑白相间证明不得什么,大把冒牌货。”
白罴却大手一挥,冷笑道:“既然如此!我要挑战兽王!”
迟小多心中一惊。
“按兽部的规矩!”白罴道:“族中任何一名成员,有权向兽王提出挑战!外人不得干涉,哪怕是天魔!这是兽部自己的纷争!”
“不会吧。”迟小多小声道:“有这规矩?”
侧旁的东北虎警惕地盯着白罴,转瞬看了迟小多一眼,带着迟疑,点了点头。
“巴蛇!”白罴说:“我承认你的身份!但你非我族类,无权插手我部纠纷!哪怕是尸族、水族、禽族都没有权利!”
迟小多心想项诚是龙,也有四只脚,不知道算是爬行还是两栖,勉强也可以算走兽啊,要不大家一起上?反正妖多打妖少,肯定能收拾它。
白罴伸出一掌,指向九尾天狐,说:“你、敢、么?战败即死!”
怎么办?
白罴冷笑道:“还是你动了围攻我的心思?!你倒是试试看使唤这漫山遍野的部下?看谁敢来攻击我?”
在一片寂静之中,封离的声音响起。
“既有雅兴,便陪你玩玩。”
瞬间整个山谷内动了起来,万千走兽纷纷退后,白罴站在祭坛上,身后是一群它刚刚收复的大熊猫,封离的一边则是圣地走兽。
“给你一个时辰准备。”白罴道:“完了定教你重新投胎。”
“话别说得太满。”封离答道。
“怎么办怎么办?”迟小多小声说。
圣地方,大家聚集在一起,可达坐在一旁,看看项诚,又看封离。
“有把握吗?”项诚问。
“没有。”封离说:“白罴非常厉害,如果胡新阳在,我们说不定还能一战,可我虽然夺回了自己的脸,却没有胡新阳的洞察之力。而白罴是当年蚩尤的坐骑,它的身上就有阴阳,阴阳相合,会引出混沌之力,我打不过它。”
“混沌之力是什么?”迟小多问。
“混沌就是‘幻’。”封离解释道:“是太极,太极是创世之轮,它化生出整个世界,阳力幻化出表世界,也就是外部。阴力幻化出里世界,也就是内心。”
迟小多说:“那只熊猫也会变成别的吗?”
“会的。”封离说:“只是它们不喜欢用,但是阴阳幻化之力,一旦合起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它会改变因果,甚至影响整个世界。”
“这下糟了。”项诚说:“不过我们还有希望,九尾天狐是阴阳幻化狐,所以理论上,我们可以派出两个人…两个妖,想想还能找谁进来帮忙。”
封离答道:“不必了,大王。让我光明磊落地输一场。您是巴蛇,它不敢违抗您的命令,哪怕继承了兽王之位,也必须朝您低头,以它凶残暴戾的习性,定不能长久,我相信他不是您的对手。”
“开什么玩笑!”迟小多炸毛道:“封离!你怎么能放弃!难不成走兽区的雕塑要变成一只大熊猫吗?我才不要!”
项诚示意封离稍等,看了眼表,说:“我们还有时间,没有到最后一秒,不要放弃。”
几只熊猫围过来,朝迟小多递东西。
“皇后,竹子吃吗?”熊猫讨好地问。
迟小多摆手说谢谢,可达没好气地抢了一根,塞进嘴里大嚼,刚要咽下去时,砰的一声,可达变回了人,竹渣当即卡住了喉咙,迟小多忙给他拍背,封离却走过来,给可达递水。
迟小多过去和项诚想办法,可达漱口后,和封离面对面站着。
“我也许会死在它的手下。”封离说:“最后有句话,想对您说。”
可达没有回答。
“昨天晚上,被您打断的后半句是…”封离想了想,说:“我等待了一千年,终于获得了完整的人生,有了一张和人类一样的脸庞。”
可达接口道:“而且还很好看。”
“谢谢。”封离低头说。
“我曾经想过。”封离解释道:“开启一段新的生活,我告诉自己,我已经拥有变幻为人的完全能力了,我的脸不再是狐狸,不会再把人吓跑。”
“嗯。”可达漫不经心地答道,却忍不住去瞥远处坐着大嚼竹子的白罴。
“所以我…犹豫着。”封离沉吟片刻,而后道:“是否应该忘掉过去,开始我的新生活。那天在温泉,与小多大人聊到一些事…我有过这个想法,过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可达把目光转回来,注视着封离的双眼。
“…我想找个一千二百岁以上的,英俊高大的,妖力比我强,有责任感的爱人。”封离说:“不过目前来说似乎没有。”
“那个就是。”可达一指远处的白罴,说:“三米高,七千多年修为呢,可惜它想杀了你。你觉得他帅吗?”
封离突然觉得很滑稽,大笑起来,可达奇怪地看着封离,封离笑了很久,最后无奈摇头,说:“如果他对我好的话,条件可以适当放宽,就这样。”
“你不会死的。”可达说:“别怕,我会替你去挑战它。”
封离:“…”
“你疯了!”迟小多听到可达的提议时彻底傻眼。
“完全有可能。”可达说:“首先,熊猫的弱点是跑不快。”
“它哪里跑不快了!”迟小多说:“你不要以貌取熊好吗?”
“跑不快是相较之下的。”可达拍拍自己的胸膛,说:“不觉得吗?你可达哥我跑起来就像一阵风!”
熊猫们吃着竹子,纷纷口齿不清地附和。
“哩简直就是轰一般的篮子。”
可达怒了,朝熊猫们吼道:“干嘛骂人?!你们才篮子呢!你们全家都是篮子!”
熊猫们忙躲到项诚身后。
项诚说:“它们说话有四川口音,勒和呢分不出来。”
迟小多忙安抚可达:“你和熊猫一般见识做什么?”
可达瞪了熊猫们一眼,又朝迟小多和项诚解释道。
“其次,熊猫怕热,只要让它竭尽全力,不和它正面交手,拖着它,消耗它的体力,它就一定会中暑!”
可达又说:“而且我散热性能好,不怕中暑。”
“怎么样?”可达看了周围一眼,说:“我的计划不错吧?”
项诚说:“你是人,你没有资格参战。”
“我是苍狼。”可达说:“又是封离的男朋友,于情于理,我去都很合适?”
迟小多下巴哐当掉地,看封离,封离眼里仿佛有泪光在闪烁,说:“没有这回事,我去了。”
“都这时候了,你就全我个面子不行吗?”可达朝封离说:“非要揭穿我。”
“等等!”项诚道:“我还有个办法!封离!”
“可达!”迟小多拖住可达。
奈何封离一步跃上,在空中优雅转身,变为九尾狐。
九尾狐稍稍侧过头,打量白罴,眼里尽是蔑视。
白罴把手中竹子一扔,说:“准备好赴死了么?”
“慢着。”
一只魁梧的灰蓝色巨狼跃上祭坛,四足踞地,将九尾狐护在身前。
“嗷呜——”苍狼仰天发出狼嗥。
天地间狼族,犬族,狮虎豹齐鸣,在这狼嗥声下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山野间形成了回声!
“哇,好大。”熊猫们羡慕地说。
迟小多:“…”
项诚紧张地看着局势,一旦可达与封离遇险,哪怕是打破规矩也不得不做了,必须马上化身青龙,强行镇压白罴,剩下的烂摊子到时再收拾。
“你下去。”九尾狐怒道:“没见大王都听小多大人的吗?!”
苍狼不理会九尾狐,朝白罴说:“阴阳幻化狐有两只,被我们家小多宰了一只,现在剩一只,候补由我顶上,熊猫,你有没有意见?”
白罴冷笑道:“来罢!”
九尾狐要动,却被苍狼猛地一爪,按在身前。
九尾狐:“你…”
苍狼低声道:“如果我不小心挂了,你别拼命,认输,知道吗?”
苍狼低头看了九尾狐一眼,说:“鬼王答应帮我一个忙…”
九尾狐:“不行!你…放开我!”
九尾狐发现苍狼的力度大得出奇,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苍狼抬起头,朝向天际。
风云色变,万兽齐鸣,白罴退后一步,拉开一个奇异的手势,以静制动。
苍狼的脸上现出狰狞的纹路,自尖耳蔓延到全身,仰头长嗥。
“嗷呜——”
狼群齐齐随着苍狼的引领,朝着正午的天空发出嗥叫。
迟小多:“…”
“嗷呜——”
第二声狼嗥,整个四川地区所有的野狼仿佛受到了感应,仰头随着苍狼嗥叫。
“它要干嘛?”迟小多茫然道。
“嘘。”项诚示意不要担心。
九尾狐茫然看着变幻为苍狼的可达,不知它要玩什么玄虚。
白罴放下手,猖狂大笑。
“小奶狼,你打算将我吓跑么?!”白罴嘲弄道。
“嗷呜——”苍狼发出了第三声狼嗥。
那一刻,天地间所有的犬科动物全部感应到了这头狼的愤怒,正午十二点,太阳正在天顶之际,群狼望月!各自朝天发出怒吼。
远隔千里的广州,郎犬快步冲上阳台,化身为狗,发出一声长嗥!
“嗷呜——”
仿佛一个古老的契约,自碧峰峡祭坛中央朝外飞速扩散,茫茫中原大地,狼嗥月出!
天空中的光线为之一暗,兽群骚动,纷纷抬头望向天空。
迟小多:“…”
北京:
陈真快步走出会议室,隔着玻璃窗,看见天空中的太阳缺了一角。
碧峰峡:
旁观者登时哗然,迟小多抬头看天,天象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大地上千家万户涌出街道,抬头看着突如其来的日蚀。
天狗蚀日!
狼威之中,月亮在白天被强行改变了轨迹,挡住了日光。
日蚀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大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苍狼的毛发在狂风中飞扬,面部现出符纹,全身闪烁着靛蓝色的光芒。
它把封离朝祭坛外一扔,封离摔在地上,闪电般跃起,要冲进祭坛时,日蚀却发散出太阳轮的光芒,印在大地上,形成一个封印区域,拦住了它的去路。
可达的狼眸注视着白罴。
“这就陪你玩玩。”苍狼冷冷道。
太阳形成一个发光的指环,星辰在指环的边缘一闪,犹如天地洪荒初开时,便已铭刻在宇宙轨迹中的一枚世纪钻戒。
日蚀产生了奇异的魔力,苍狼再次幻化,全身燃起蓝色的幽火,双目喷发出碧绿色的火焰,口中飞溅着金色的光点。
白罴大声咆哮,苍狼的怒吼声赫然震慑了它,紧接着苍狼朝着白罴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肩膀!
第130章 轰一般的篮子(四)
白罴拔地而起,浑身铁甲,两眼喷发出黑火,与苍狼打得天翻地覆,众兽逃离,白罴将苍狼奋力甩出,摔在巨岩上,巨岩登时被撞成了粉末。苍狼顶着白罴,将它挑得平地飞起,令他坠下深谷。
紧接着白罴化作黑白两色火焰,形成一道龙卷风,苍狼则砰然爆破,变幻为星光。
日环食的景象中,太阳形成的光轮一瞬间喷发出千万日珥,将它的强大威力洒向人间大地,星光在空中重聚,现出可达的人形。
他居高临下,身形与日蚀重叠在一起,背后浮现出一双狼眸,面朝重新聚形的白罴,双掌分开,左掌下,右掌上,划拳,抱圆,引领日蚀的强大力量,朝着白罴轰去!
白罴张开双臂,血盆大口怒吼,身上黑白两色顷刻间化为混沌的灰色。口中爆发出一道浑浊的强大力量!
“可达——!”迟小多吼道。
两股能量对冲,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击垮了整个山头,天摇地动,万兽逃离,青龙载着迟小多拔地飞起,在外围盘旋。
“得制止他们!”项诚的声音道。
“不!不!”迟小多颤声道:“再等等!说不定能赢!”
迟小多瞬间想通了可达的安排,这才是他真正的布置!可达太聪明了!白罴使用的是阴阳相融的混沌之力,而可达使用的也是混沌之力!
一黑一白,太极谓之阴阳。
而日升月落,日月也是阴阳!
可达召唤群狼望月,在正午时分以天狗食日之术对战白罴,用的就是日与月重叠,产生的混沌!
两股混沌的力量摧毁了整片树林,灰色的雾气蒸腾而起,大地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飞奔。
“封离——!”迟小多大喊道。
“你不能这么做。”封离的声音道:“你承受不了混沌的力量,你会死的。”
可达已经再听不见凤梨的声音,他的全身在日蚀的火焰中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散发出缭绕的雾气。
“交给我吧。”封离低声道:“您为我做的太多了,我死而无憾…”
一道强光射进了苍狼与白罴的战场,紧接着一只诡异的怪兽冲进了战团,封离将幻化之力施展到了极致,九尾在空中温柔地舒蔓,狐尾无止境地铺展开去,猎猎皮毛,尽现山河大地。
九尾天狐妩媚转头,眼神带着冷漠与悲哀,继而张口,竭尽全力地喷发出修炼千年的内丹。
混沌之力的对冲刹那被截住,内丹轰然吸走了所有的力量,再爆出耀眼强光,反冲力击中白罴,白罴倒飞出去,坠向深谷!
可达脱离这不受控制的力量,瞬间恢复神智,大吼道:“封离!”
内丹在空中闪了一闪,正要粉碎的那一刻,可达直扑下来,握住了那枚石头,死死用手箍住了它。
奈何混沌之力过于强大,灌注进可达的身体,令他爆发出刺眼的光华。
轰然巨响,可达站在茫茫旷野之中,火焰燃烧了大地,他一脸茫然,四处张望。
山峦崩毁,将远方的圣地埋在落石之中。
“封离?封离!”可达喊道。
他摊开手,封离的内丹已不在手中,他满脸疑惑地跃上山坡,望向远方。
圣地全面沦陷,远处传来九尾天狐临死前的哀鸣,可达变幻为苍狼,追着妖族逃亡的大部队而去。
兽群自相践踏,背后还有驱魔师冲来,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被另一只黑色的狐狸一口咬在脖颈上。
千军万马之中,两只狐狸仍在斗殴,黑狐占了上风,将白狐按在爪下,张口嘶吼,吸扯白狐的先天妖力,白狐疯狂挣扎,然而彼长己消,全身抽搐。
就在黑狐即将吞噬白狐的所有妖力之时,一声狂吼,苍狼从侧旁冲来,一爪拍飞了黑狐,衔起白狐,掉头逃跑。
飞禽走兽的滔滔洪流淹没了平原,苍狼踏空而去,消失在天边。
溪流旁,苍狼将白狐放在水里,白狐大声咳嗽,喝了点水,狼狈不堪,湿淋淋地爬上岸来。
苍狼注视着白狐,片刻后,又转头看看四周,似乎努力地辨认着这里是幻境还是现实。
白狐朝水里看,看见苍狼在水中的倒影,突然有点害怕,不敢回头。
“听得懂我说话吗?”苍狼沉声道。
白狐听不懂,转身跑开,警惕地打量着苍狼。
“妈的,这是什么地方?”苍狼一脸疑惑道:“你的梦境吗?”
白狐跑了,苍狼追在它的身后,喝道:“等等!别乱跑!你这固执的狐狸!”
“可达!”迟小多的声音在苍狼耳畔响起,喊道:“混沌之力失控了,正在改变封离的因果!你得马上停下!”
“我不知道怎么停下啊!”苍狼吼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找到他!”迟小多焦急地大声道:“这不是梦境啊!你要找到封离!让他控制住这股力量!”
青龙在碧峰峡上空盘旋,全身发出青光,笼罩了峡谷内的区域,迟小多焦急地朝着下面喊话。
封印非常脆弱,白罴与可达释放出来的混沌力量几乎不受控制,随时可能崩溃。
苍狼沿着白狐离开的方向努力地追去。
混沌区域中,时光仿佛正在倒流,一切因果也已发生改变,内里现出奇异的五色光芒。
“你支持得住吗?!”迟小多喊道。
青龙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一圈一圈地将光粉洒下去,维持龙力结界。
苍狼在因果世界里跑着跑着,忽然发现周围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条大路,大路的尽头通往古代的城市,苍狼认不出那是什么地方,左右看看,小跑着朝城市而去。
城门处,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手持木棍与石块,追打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苍狼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条线,看清楚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封离!
封离长着狐狸的头,斗篷被人类扯掉,狼狈逃出城外,在人类的围攻下,悍然化身为狐,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要冲上前去报复。
而城中冲出数以百计的卫兵,纷纷架箭。
“齐射——”
苍狼大吼一声,冲上前去,衔住那狐狸,转身就逃,背后箭矢犹如暴雨般追来,狐狸不住挣扎,却被苍狼死死咬着,无法逃脱。
逃出将近五里地后,苍狼才把狐狸放了下来。
“你犯什么浑!”苍狼朝它吼道。
狐狸嘶叫一声,冲上前咬了苍狼的爪子一下,苍狼痛得大叫,不住甩爪子,狐狸却转身就跑。
“等等!”苍狼吼道:“别跑啊!听我说!”
苍狼追着追着,四周景色变幻,现出一座小城,苍狼一个急刹,躲进小巷里,摇身一变,变回人型,四处看看。
小巷内是个庭院,庭院里坐着一个蒙面的少年,正在石桌旁看书。
“喂。”可达的声音从院墙上传下。
少年吓了一跳。
“记得我么?”可达问。
少年穿着斗篷,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眼睛周围还有少许毛发。
可达招手,说:“过来。”
“你是谁?”少年说。
“你是谁?”可达说:“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么?”
可达朝少年现出不羁的笑容,作了个“抓”的动作,少年松了口气,说:“你是那只狼妖。”
“你记得我?”可达有点意外。
“当然记得。”少年答道:“七百年前,我刚出世那天,你救了我一命。”
可达十分惊讶,少年说:“三百年前,洛阳城外,你帮了我一个忙,你也修炼为人了?你是什么狼种?叫什么名字?进来吧。”
可达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内。
“这就是混沌之力产生的影响吗?”可达四处看看,有点疑惑。
“你说什么?”少年问。
“没什么。”可达说:“我叫格根托如勒可达。”
“格根托如勒可达。”少年说:“很特别的名字。”
“塞外来的。”可达有了先前的教训,不敢对封离乱来,免得狡诈多疑的狐狸又要跑路——它的提防心太重了。
少年上下打量可达,说:“喝茶吗?”
可达看着他,少年去给他倒茶,说:“我叫封离。”
“固步自封的封。”少年说:“流离失所的离。”
可达说:“原封不动的封,形影不离的离。”
封离笑了起来,说:“我们很有缘,这么大的世界,居然在七百年间,见了三次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可达正要说话,院外响起谈话声,铃铛声,封离登时色变,天空风起云涌,无数符纸越过围墙,高速旋转,朝着院内射来。
“走!”可达抓起封离的手。
“妖孽!”道士的声音道:“还想往何处逃?!”
一时间飞剑如雨,天地间尽是金光,可达变幻成苍狼,吼道:“你快逃!”
封离眼中现出惊诧之色,退出院子后门,苍狼回头道:“跑啊!”
紧接着苍狼推翻了院墙,朝着门外冲去。
“还没好吗?!”迟小多的声音道。
苍狼掀翻了那道士,沿途扑倒了不少房屋,怒吼道:“正在被追杀呢!别吵了!”
项诚的声音大声道:“白罴出来了!你快点!”
苍狼吼道:“我倒是想快点!怎么快啊!”
迟小多说:“我看见它正在长尾巴了!封离的力量正在觉醒!它能控制混沌!让他的九条尾巴长出来,他说不定就醒了!你刚才做了什么?他怎么多了一条尾巴?!”
白罴拖着受伤的身体,一瘸一拐,走向祭坛中央,可达横抱着封离的身躯,跪在地上,两人如同雕塑。
封离的背后,现出六条巨大的尾巴,就在白罴靠近它的时候,出现了第七条。
白罴抬起爪子,要把封离与可达一起毙于掌底。
“我明白了…”苍狼大喊道:“这是封离过往的不甘!是他想改变过去的愿望!等我!我能保护他!”
苍狼逃出城外,时光飞逝而过,四周暗了下来,天地开始摇晃,可达猛地转头,发现自己正在一艘船上。
“封离?”可达推开船舱门。
床上,被里,一个身形正在喘息,欺负。
可达揭开被子,封离全身赤裸,身体白皙,依旧是狐头,猛地吓了一跳。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上来的?不可能!这里是印度洋啊!”
可达咽了下口水,说:“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起来?”
“带我走。”封离说:“不管去哪里…带我走!我的妖力被封印住了!”
外头脚步声响起,可达作了个嘘的手势,闪到门边。
一名西方人推开舱门进来,可达随手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朝墙壁上狠狠撞了几下,那西方人登时昏迷不醒,倒在地上。
“叫你脱我老婆衣服。”可达说:“还想给老子戴绿帽?”
可达一边说一边揍,身高一米九,把那一米八的西方人提在手里,摔来打去,最后揉成一团,塞进桌子下面。
封离:“…”
水声响,封离裹着床单,坐在船舷上,可达小心地把救生艇放下去。
可达划着船,小船的另一头载着封离,月色照耀着平静的大海,小船摇摇晃晃,驰离大船。
“你刚才说的什么?”封离说。
“啊?”可达傻乎乎地看着封离。
封离安静地看着可达。
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幻,太阳升起来了,因果之力移山填海,可达知道他们又要离开了。
“我得走了。”可达说。
“不要走!”封离马上说。
可达:“…”
封离说:“你…你要去哪里?”
封离用床单把自己的脸蒙起来,露出眼睛,看着可达。
“嘿。”可达说:“你干什么呢。”
可达伸出手,把封离蒙着脸的布扯下来,自己变出一个狼头,朝他咧嘴。
封离:“…”
封离被吓了一跳,继而两人都大笑起来。
“亲你一下可以吗?”可达问。
封离没有回答,可达便凑近了点,狼鼻子在封离脸上蹭来蹭去,最后舔了他一下。
“别闹了!”封离说。
“我走了。”可达说:“下一个轮回见。”
“什么?”封离茫然道。
船只靠岸,可达化作漫天星光消失。
“还剩几条尾?!”可达大喊道。
“一条了!”迟小多的声音从天空中传下。
可达跑向岸边,天地旋转,天空中下起了茫茫白雪。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山,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年行走在雪地中。
苍狼亦步亦趋,走在少年的身后。
“你终于愿意出现了?”少年没有回头。
苍狼鼻子里哼哼,没有回答。
“你这个混账!”封离的声音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苍狼一怔,封离转过身,苍狼变幻为人,马上退后,封离扑上来,可达正要张开双臂拥抱他,却被封离赏了一拳。
“哎!”可达怒吼道:“我要生气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就换来一拳吗?!”
“你到底是什么狼?!”封离说:“为什么会一直出现在我的身边?”
可达突然给了封离一记雪球,继而哈哈哈地跑开。
封离满脸是雪,呸呸地吐掉雪粉。
可达又把封离的兜帽一下掀了下来,意外地发现,他拥有了人的脸庞。
“哟。”可达说:“你把妖力拿回来了?”
封离眼睛通红,仇恨地盯着可达看。
可达两手插在兜里,漫天大雪,他还穿着衬衣短裤,冻得直哆嗦。
封离说:“今天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吧,你知道吗,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找你。”
“你和印第安酋长谈恋爱了吗?”可达说。
“你怎么知道?”封离警觉地说。
可达想了想,说:“如果我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我还有很多事忙。”封离答道:“不想和你再啰嗦下去了。”
“等等嘛。”可达说:“我好冷,冰天雪地,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是想谋杀亲夫吗?”
“你…”封离终于忍无可忍,吼道:“这些年里你都去哪里了!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好冷喔。”可达只是说:“好冷好冷…”
突然间可达又把封离抓了过来,封离淬不及防,被可达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紧接着可达低头,亲了下去。
可达心想:终于亲到了,想很久了。
封离:“…”
下一秒,封离的第九条尾巴出现,他伸出手,覆上了可达的左脸。
他在可达的怀里睁开双眼,内丹闪烁着光芒,吸收了所有的混沌之力,回归他的胸膛。
只是一秒,封离便推开可达,转身一步跃出,幻化为巨大的九尾天狐,左眸阴,右眸阳,狠狠地撞向一爪抓向自己的白罴,将它按倒在地。
九尾天狐仰天发出咆哮,混沌之力轰然收拢,卷成漩涡,朝着它的身体一收,继而它低下头,朝着爪下的白罴喷出熊熊烈焰。
白罴痛苦地怒吼,九尾天狐的眼睛喷发着烈火,白罴被烈焰禁锢,腾空而起,奋力挣扎,随着九尾天狐的力量,被压制到深谷之中。
“再在里头沉睡个一千年吧!”封离的声音怒吼道。
日蚀射出强光,聚集成环,压向白罴,白罴被投向深谷,第一道日蚀封印轰然落下!
第二道兽王封印呈现出九尾狐的标记,连带着祭坛朝白罴压了下去!
紧接着第三道封印,碧峰峡的地裂再次轰然合拢,青龙盘旋飞来,一口龙炎沿着地面的裂缝直而去,岩石融化,项诚恢复人形,双手结印,喝道:“封!”
不动明王一掌,天摇地动,将法印按上了大山。
熊猫们一起欢呼,抬着昏迷不醒的可达抛上天空,抛了三下。迟小多冲上前道:“不不!快住手! “熊猫们一哄而散,可达在地上摔了一下,登时醒了过来,抱着后脑勺惨叫。
“谁干的!”可达狂吼道。
熊猫们登时全部躲了起来。
“你没事吧。”迟小多担心地问。
可达摆摆手,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九尾天狐站在悬崖边上,安静地注视着黄昏时的碧峰峡。
苍狼一瘸一拐,从背后走来,坐在它的身后。
“喂,封离。”苍狼说:“混沌里的那些过去,是你执着于改变的因果吗?”
九尾天狐没有回答。
苍狼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能陪伴你,我很抱歉。”
九尾天狐沉默。
“有时候我总是觉得,人生可以从头再来就好了。”苍狼又说:“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在你最难熬的时候遇见你。”
“封离?”苍狼抬起爪子,试着摸了摸九尾天狐的尾巴。
九尾天狐突然转身,跑得飞快,消失了。
苍狼一脸惆怅,看着它消失的方向。
第二天晚上,圣地:
迟小多则躺在一群熊猫之间,在圣殿聊天。熊猫们哪怕不说话,只是呼噜噜地喘,迟小多都觉得很好笑,哈哈哈地揉它们。
“这地方太无聊啦!”迟小多说:“还好有你们。”
熊猫们一起说不无聊不无聊,比动物园里宽敞多了。
封离经过,熊猫们又讨好地问他吃竹子吗。
封离礼貌地说:“不吃,谢谢。”
迟小多说:“你在找可达吗?”
封离看看迟小多,迟小多朝他招手,封离便过来坐下,两人躺在一群熊猫中间,看着星空。
“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可达了。”迟小多问。
“您怎么看出来的?”封离说。
“因为你每次都给他的朋友圈点赞啊。”迟小多说。
封离:“…”
“您误会了。”封离说:“点赞…只是礼尚往来。”
迟小多说:“如果不是很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每条都给他点赞的。偶尔也会漏掉几条。只有很在意一个人,才会时刻注意他的朋友圈内容,不漏掉每一个赞。”
封离:“我…”
迟小多神秘地说说:“鬼王告诉了我一件事。”
“他也告诉我了。”封离说:“由此可见,什么秘密,千万不能让鬼王知道,否则很快消息就会不胫而走了。”
迟小多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技术难题。”迟小多摇头道,枕着熊猫的肚子,软绵绵的,实在太舒服了。
走兽区:
可达依旧穿着他的工装吊带裤,打着赤膊,戴着个焊工面具,为封离家门口焊一个信箱。
夏夜的微风吹来,萤火虫四散飞开,花园的栅门被一只手推开,封离走了进来。
可达摘下焊工面具,扔到一边,试了几下信箱的门,说:“这样你就能收到信了,虽然现在用电邮多,不过我猜很多妖怪还是会给你写情书。”
“没有人给我写过情书。”封离答道。
“会有的。”可达说:“我就听郎犬说过,你是他男神。”
封离走进来,可达却走了出去,两人隔着一道栏杆,可达试了下栏杆稳不稳,松了口气,带着庆祝的声音道:“完工了!”
封离:“谢谢。”
可达朝他笑了笑,说:“不客气,我走了,祝你幸福。”
“可达。”
可达转过身的时候,封离叫住了他。
一只熊猫捧着迟小多的手机偷偷跑过来,躲在树丛后,伸出爪子,小心地拨了几下手机屏幕,抬眼看可达。
音乐响起。
a fine frenzy的almost lover。
“your fiips ay skin。”
封离:“…”
可达:“…”
封离:“这是什么?”
可达哭笑不得,答道:“这是小多还给我的bgm,还是他最懂我。”
封离安静地看着可达。
“你不等万妖殿揭幕吗?”封离问。
“不了。”可达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i never want to see you unhappy…”
“i thought you want the same for me。”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突然说。
“封离。”可达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那些日子,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陪伴在你的身旁,过去的你独自承受着,直到今天,你已经过得很幸福,不再需要一个陪伴着你的人了。”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可达侧过头,看了封离一眼。
封离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可达说:“再见。”
封离目光复杂,看着可达离开。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t you just let me be”
可达收拾东西,迟小多从花园后探头,朝外看了一眼,熊猫恭敬地把手机捧回给他。
“快去。”迟小多小声道。
封离站在花园里,眼眶通红。
迟小多说:“快去追啊!”
迟小多拖着封离的手,要把他拖过去,可达却在圣殿下面喊道:“小多!”
迟小多只得自己先跑过去,稳住可达。
可达套上t恤,在围墙下喊了几声,上头扔下来一堆竹子。
熊猫探出头,朝可达说:“吃吗?”
“给我滚!”可达实在是烦死这些卖萌为生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尤其在被一只大熊猫妖怪揍得满地找牙之后,更令他完全不想和熊猫说话。
“干嘛!”
迟小多从圣殿顶上的平台探出头。
“项诚呢?”可达问:“找他喝酒!”
迟小多答道:“他开车接齐齐和蛟仙去了!”
可达说:“那你下来,陪我去喝酒!”
“我不喝酒!”迟小多说:“叫两只熊猫陪你去喝行吗?”
可达说:“不行!刚才那首歌是什么?给我传一首!”
迟小多嗯了声,可达想了想,说:“不喝酒那你想做什么?”
迟小多说:“我想玩啊。”
可达说:“那走吧,我带你去游乐场玩。”
迟小多说:“等等啊,项诚还没回来。去欢乐谷吗?”
可达说:“走吧,管什么项诚啊!你还爱不爱我了!爱我就跟我走!我去买票。”
迟小多翻手机,说:“等项诚回来我们就去。”
可达只得说:“那我先走了。”
迟小多要拖住可达,可达却完全不想呆在圣地里,迟小多只得去搬救兵,可达离开圣地时,战死尸鬼王站在出口玩遥控飞机。
“回去了?”鬼王问。
“走了。”可达抬手,战死尸鬼王和可达击掌,拜拜。
“还要不要把你变僵尸,当死亡骑士了?”战死尸鬼王问。
“不用了。”可达答道。
“你不是想永生的吗?”鬼王又问。
可达说:“想当死亡骑士,也得有这个资格才行啊,帮我和鲲王鹰王打个招呼,有缘再会。”
战死尸鬼王道:“毛头小伙子。”
可达一肚子火,要过去和战死尸鬼王打架,鬼王却不理他,继续玩自己的遥控飞机,拿着遥控杆躲开可达,小跑着离开。
可达出圣地去,开车到成都,找了个酒店住,打电话叫陈真来喝酒,大家都说没空,可达简直一肚子火,失恋的人叫谁都叫不到,最后只好叫轩何志。
“轩何志,过来陪我喝酒吧。”可达说:“我请你喝。”
轩何志说:“项大仙说让我别去陪你,给我两千块钱呢,你给我三千我就去。”
可达暴躁道:“他什么意思啊!我给你四千,你过来吧!”
轩何志说:“你等会儿,我再问问项大仙,可能待会你得给我六千了…”
可达说:“轩何志,回北京你给我等着。”
“别挂啊!”轩何志说:“四千就四千…成——”
可达刚挂了电话,迟小多便把电话打来了。
“你不是带我去游乐场的吗?”迟小多说:“别喝酒啊!”
可达说:“好吧你过来吧。”
“待会游乐场见。”迟小多说。
“待会?!”可达说:“半夜三更的跑游乐场去!你玩碟仙啊!”
迟小多说:“现在才八点半,项诚下午跑了几个地方,现在已经把游乐场买下来了!打算让咱们大家好好玩呢!”
可达:“我告诉你,迟小多,你敢带熊猫的话我就不和你好了。”
“车在酒店楼下了。”电话里传来项诚的声音,说:“过来吧,大家都在呢,陪你喝酒。”
可达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们…”
可达起身,穿上外套,出门去。
游乐场内一片黑暗,可达四处看看,飞身翻过大门,落在中央广场。
一瞬间,整个游乐场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犹如幻境。喷泉五彩缤纷,闪烁着梦一般的颜色。
封离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头发漆黑,额发垂下,挡住了左侧的眉眼。
“等候您很久了。”封离有点拘束地微微躬身,说:“很抱歉,我不擅长表达…”
可达走上前去,封离仿佛十分不安。
迟小多和一群熊猫在旁边给封离加油。
“你热不热。”可达说:“大夏天的穿这么多。”
封离笑了起来,可达手指勾着他的西服马甲,给他解开外头的扣子,将马甲搭在自己的手上。
接着,可达又解开封离衬衣领口的第一枚扣子,解扣子时,他低下头,看着封离的双眼,封离的睫毛微微一动。
可达伸出手,搂着封离的腰,封离的呼吸仿佛停了,于是可达低头,鼻梁抵着封离的鼻子,嘴唇覆上了他的唇。
“快快…”迟小多打手势。
熊猫们点燃烟花引信,漫天烟花飞射,照亮了夏夜的星空。
可达搂着封离,两人都没有抬头,专注地在焰火下接吻。
焰火点燃了天穹,犹如天脉中绽放出的繁花,只有一瞬,却带着永恒的力量,凝固在无尽的时光之中。
——轰一般的篮子·完——
“哎!”轩何志说:“完了吗?完了吗?总算轮到我了吧!”
旋转木马旁的餐厅,陈真、齐尉、蛟仙、陈朗、轩何志都到了。
项诚说:“他俩走了吧。”
陈真笑道:“终于找到真爱了,来!大家为可达的爱情干杯!”
轩何志说:“干杯干杯,这也太浪费了,放这么多烟花。”
“他们在哪?”迟小多还在张望。
齐尉笑道:“喏,你看。”
可达搂着封离,坐在喷水池后面,两人只有背影。
轩何志说:“可以玩了吗?走走!快开始玩吧!”
于是熊猫们和轩何志一起解放了。熊猫们骑着旋转木马,欢呼声中转来转去。
轩何志坐在海盗船上,哈哈地笑,说:“早就想来了!”又朝隔壁的熊猫说:“你应该值不少钱吧!”
熊猫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轩何志。
“小多!”轩何志朝迟小多说:“你的熊猫可以送我一个吗?”
迟小多说:“如果被我发现他们少了一根毛,你就等着吧!”
——万妖殿·网络连载部分·暂完结——
感谢大家在本书连载期间的陪伴,番外卷《万妖殿》更新进度暂先放出人气较高的齐尉、陈真、可达以上三部分,网络连载部分暂时先到这里,个人志上市三个月到半年后,会在网上把剩下的部分一次贴完。
项诚、轩何志篇将在个人志内附上。
除特别行动组五位成员一共五篇番外,剩下的还有协力人员曹斌以及郎犬、周宛媛番外各一则,外加全员番外一则。
所以买不买书都可以看到番外喔,只是会慢一点。
但是文中的一些删节内容就没有办法了,因为晋江审核很严,所以网上是没法张贴的。
个人志将于本月月底前开预售,详情请关注我微博@非天夜翔,会有书讯最后,再次,非常,感谢,大家对本书的支持与宽容,咱们下本书见啦—3—mua!
第131章 动如参与商(一)
盛夏清晨,广州的空气里带着灼热而清新的气息,一轮朝阳照向珠江,金波万顷,全城植被从一夜沉睡中醒来,迎着晨曦舒展开枝叶,散发出繁闹都市中自然的气息,早餐摊纷纷开张,肠粉蒸屉、小笼包、早茶与糯米鸡的餐车推出。
美食之都中茶的气味、早点蒸汽的气息、车水马龙与珠江的水汽、树木的新鲜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像这个城市的印记般令人身心舒畅。
“gagaolalala——”
“ge——”
“——”
ladygaga的歌伴随着轩何志与陈真跑过滨江大道,轩何志手里拿着个山寨机,开着公放,播着从迟小多那里拷来的歌,一路洋洋洒洒,和江边晨练的老年人们《我的中国心》交相辉映。
两人穿着运动衣,从项诚家跑出来,沿着滨江大道跑了个来回,背后跟着出来放风的郎犬。
“等等…等等!”
“我不行了,等等我啊…”
轩何志靠在路边喘气,陈真跑着跑着,发现人没了,回头看。
“你身体太差了。”陈真说。
轩何志哭笑不得,说:“陈主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了…呼…呼…”
轩何志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跟着陈真一起跑下去。
“坐办公室坐太久了…”轩何志说,“缺乏锻炼…呼呼…”
陈真说:“所以才要多出任务,你看郎犬身体多好。”
郎犬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朝两人摇尾巴。
“它是狗啊!”轩何志抓狂了,“怎么能和人比?”
两人跑过一家早餐店。
“吃早点吗?”陈真说,“我请你吃。”
轩何志说:“能报销吗?不如主任您把钱给我,我回项城家吃?”
陈真:“…”
陈真给轩何志二十块钱,轩何志不住感谢,和陈真进早餐店去,陈真自己点了吃的,给郎犬也点了份,老板出去蒸完早点进来,突然看见多了个满头大汗的男人(郎犬)吐着舌头吃早饭,被吓了一跳。
“心情不好吗?”陈真摸摸郎犬的头,问,“最近有心事?怎么都不说话了?”
“谈恋爱了吧。”轩何志同情地说,又朝老板道:“我要一杯茶就行。”
喝过茶,回到江滨别墅,刚过八点,这个时候项诚家才逐渐醒来。妖怪们先起床打扫,准备早餐材料,至于迟小多和项诚什么时候下来吃早饭,在不在家吃就随意了。
迟小多的三餐是大王亲自动手做的,所以妖怪们只会准备好材料,等大王做饭,封离先前定了严格的规矩:大王和皇后没吃,妖怪们不可以在家里先吃,实在饿了可以出去吃早点。
于是轩何志洗完澡,就在沙发上干等着迟小多起床放早饭,肚子饿得咕咕叫。陈真在一旁刷手机。
“主任,给我看看他们最近在做什么吧?”轩何志说。
陈真一脸不耐烦,避开轩何志。
轩何志又说:“手机借我玩一下吧?我看看朋友圈啊。”
陈真说:“你自己没有吗?”
轩何志说:“我手机太破了,一打开朋友圈就会程序崩溃。”
陈真:“…”
陈真:“不行!有公务。”
“你就不能办个套餐,充话费送机子吗?”陈真说,“每次联系你都出状况。”
轩何志说:“唉,没钱,要省吃俭用嘛,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小多说不定会送我个呢。”
陈真说:“省下这么多钱,做什么用?先买个用着吧。”
轩何志只好讪讪坐着发呆,陈真说:“你去娱乐厅里看电视吧。”
轩何志去娱乐厅里,狼犬变成人形穿着短裤,打着赤膊,一米八的个子,趴在地毯上看宠物视频,轩何志拿了遥控器,看了眼旁边趴着玩游戏的郎犬,吓了一跳。
“哇靠!”轩何志说,“你一只狗都用6plus啊!”
郎犬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看一只漂亮的苏牧。
轩何志的自尊在那一刻受到了某种重挫,突然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有点失败。
“你的手机借我玩一下。”轩何志说,“好用吗?改天我也去买个算了。”
轩何志去摘郎犬的耳机,却不知道郎犬正在和那只苏牧的主人视频,实际目的是为了看对面的狗,被轩何志一摘耳机,登时“汪汪汪”地狂怒,追着轩何志要咬,轩何志只得跑了。
于是轩何志到了厨房,两只熊猫戴着大厨帽,正在给迟小多准备早饭材料。
“有吃的吗?”轩何志问。
“现在没有,喵。”熊猫妖答道。
“你是熊猫你喵什么喵。”轩何志说。
那熊猫站起来快有一米九,肩宽体胖,说:“等大王起床。”
“早饭吃什么?怎么还有西瓜?”轩何志还是很平易近妖的,项诚府上,只有妖怪们不嫌弃他烦人。
“皇后的一道菜啊。”熊猫答道。
熊猫正在挖西瓜,他把西瓜切成两半,用一把勺子,挖出最中间那部分,并成一个直径不到三厘米的小球,放在盘里,剩下的部分放到一边。
轩何志难以置信道:“这么大个西瓜,就只吃中间那一小勺?”
“是啊。”熊猫说,“大王吩咐,只要最好吃的地方。”
轩何志看到满厨房的五六个西瓜,全部都被挖走了最中间的一小勺,剩下的扔在那里,当即心中涌起了一股愤怒。
“剩下的呢?”轩何志问。
“我们自己吃啊。”熊猫说,“西瓜很好吃的呢。”
“那给我一块吧。”轩何志马上改口道。
另一只熊猫说:“大王还没起床,不能吃。”
轩何志:“…”
轩何志游荡到后山的花园里,那东北来的小山魈倒是起得很早,却还没有成精化形,坐在一堆叶子里发呆。
轩何志也过去,坐着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想在看到那堆西瓜只挖掉中间一小块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在这个充满朝晖的夏日上午,太阳灼得人暖洋洋的,他开始反省自己的人生。
金钱与物质犹如一道洪流,它从虚空中来,裹挟着无数人身不由己地朝着未来呼啸而去。为什么这世界上有穷人,有富人,为什么有人吃酸奶不舔盖,有些人却只能啃西瓜皮,师父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世界是物质的,要认识这个世界,首先要通过物质。
他的人生就像师父的人生,目标就在于囤积物质,但项诚说过一句话,每个人一生中活着,都需要不断地自拔与更新。可是自己的人生如何更新呢?
轩何志开始有一点迷茫了,这是他从前没有清醒地自我审视过的问题。
“轩何志!”迟小多在阳台上喊道,“吃早饭了!”
山魈听到吃饭,马上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爬上阳台,伸手要迟小多抱,迟小多便抱着山魈下来。
最开始迟小多是不太爱这只山魈的,嫌这个物种长得太奇怪了,而且山魈归他,人参和灵芝又被陈朗霸占了,令迟小多相当郁闷。山魈还掉得他全身毛。幸而项诚说山魈是孤儿了,和自己一样,迟小多想到这点,才觉得确实应该好好疼爱它。
那小山魈倒是很懂事,也不给迟小多惹麻烦,反而十分听话,迟小多慢慢地开始很喜欢它,抱着它下楼,摸摸它的手,说:“你和轩何志在说什么?不要借钱给他哦。”
山魈叫了几声,熊猫们在餐桌前摆上婴儿椅,迟小多就把山魈放在婴儿椅里,给它一大碗拌饭和勺子。
“最近有点掉毛。”项诚做好饭过来,摸摸小山魈的脑袋,说,“少吃点盐,大家早上好,开饭吧。”
熊猫们朝着项诚鞠躬,家里妖怪们各自说:“皇后与大王万岁。”接着各自散了去吃早饭,开始快乐的打工仔的一天生活。
轩何志看到迟小多面前的煎蛋西多士、奶茶和果盘,又勾起了一番惆怅。最近陈真为了调查一个海外妖怪走私任务,特地到广州来执行任务,与轩何志在项诚家里住了半个月,现在调查进行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迟小多给小山魈喂了几口,把勺子给它让它自己吃,见轩何志有点闷闷不乐,问:“轩何志你怎么啦?”
迟小多还是比较喜欢轩何志的,来家里做客这家伙也懂得分寸,不会偷茶叶和糖,就像轩何志自己说的一样“我从来不动不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借钱也是,别人一说不借,轩何志就不会死缠烂打。
只听轩何志叹了口气。
项诚也发现了,说:“不想走就多住几天?”
迟小多怀疑轩何志只是不想回北京办事,但轩何志却笑笑,说:“也该走了。”
迟小多觉得轩何志今天实在是反常,又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嘛,组织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轩同志。”
轩何志想了想,说:“突然一下人生没有了目标。”
没有了目标…
目标…
标…
迟小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怔道:“什么目标?”
轩何志说:“没什么了。”
迟小多与项诚面面相觑,项诚也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轩何志看着迟小多餐盘里的西瓜球,说:“人庸庸碌碌,活在这个世界上,拼死拼活地赚钱、工作、攒钱、买车、买房、努力往上爬、吃好的、住好的,有这么多钱,却没有目标,甚至不知道明天做什么,你们觉得幸福吗?”
“幸福啊。”迟小多说,“简直幸福死了不是吗。”
项诚:“…”
迟小多说:“混吃等死,这样不是很好吗?”
轩何志:“…”
项诚:“幸福,怎么突然这么说?”
轩何志说:“我觉得不幸福。”
迟小多心想你现在才觉得不幸福啊。
项诚说:“你可以试试调整状态,人需要不断地自拔与更新。”
轩何志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我越来越堕落了。”
迟小多吃了一块西瓜球,最喜欢夏天西瓜的精华部分了,好甜哦,又说:“你可以试试看改变一下自我嘛,比如说…从换个手机开始,或者把家里不要的东西扔掉一部分。”
轩何志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说:“下个月我过生日,请你们来我家玩吧?”
迟小多一点也不想去,想到轩何志的家,印象里就是一堆纸皮箱子、空瓶子、酒店的糖包和驱委洗手间里的卷纸堆满了。
“我会把礼物邮寄给你的。”迟小多说,“不一定能去。”
轩何志精神一振,说:“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迟小多问。
“不要太物质也不要太庸俗的。”轩何志想了想,说,“我决定改变自己。”
“那…手绘贺卡可以吗?”迟小多说。
轩何志顿时崩溃了,怒吼道:“我们这么久的交情,我过生日你就送我一张手绘的贺卡?!!”
项诚忙示意轩何志冷静一点,说:“贺卡只代表心意,会有其他庸俗的东西的。”
轩何志这才点了点头。
当天陈真整理完汇报,让迟小多帮忙录入,收拾了行李,和轩何志一起向主人和妖怪们告别,轩何志还和郎犬握了握爪子,颇有点依依不舍,两人这才上了飞机。
晚上抵达北京时下起了暴雨,轩何志提着自己的包,拖着陈真的箱子,开车先把陈真送回去,陈真说:“上来喝杯茶,洗个澡再走吧。”
“不了!”轩何志说,“主任您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轩何志和陈朗打过招呼,顺手关上门,陈真从防盗门里递出钥匙,说:“你把车开回去吧!明天上班我坐地铁去!”
“不用了!”轩何志说,“我打车回去!”
陈朗见轩何志没接钥匙,问陈真,陈真打手势,陈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陈真解释道:【应该是车没油了。】陈朗追出来,给轩何志一把伞,轩何志十分感动,说:“谢谢!”
轩何志匆匆下楼梯,撑开伞,风急雨骤,挡住了人,挡不住包,公共汽车站几乎都没人了,光他一个人站着淋雨,车还迟迟不来,在那一刻,他顿时有种被天地万物嫌弃了的感觉。
一辆马萨拉蒂飞驰而过,溅得轩何志一身水,轩何志站在路边破口大骂,雨伞掉在水里,朝着车的背影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小心妖怪吃了你!”
雨势渐小,在北京的道路上溅起了千万道水花,路边的咖啡店播着莫文蔚的《爱》。
轩何志:“…”
轩何志也不打伞了,挎着巨大的行李包,气喘吁吁地朝地铁站走,赶到地铁站时,包差点还被夹在车门上。
一番辗转,终于回到在北京租的一室一厅。
“睡了吗?”轩何志自言自语说,翻包找钥匙,打开门进去,身上全是水。
这是丰台区的一个城中村,房租三千六,组织给报销,轩何志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的这里,客厅里有一张沙发床,房间里有一张床,轩何志进去看了眼。
被子里盖着一只很小很小的妖怪,只有足月的小奶狗般大,四只爪子摊开,趴着。
轩何志隔着被子,摸摸小妖怪,揭开看了一眼,里头露出个貔貅的圆脑袋。
“嗷——”小貔貅睡眼惺忪地挪了个地方。
“喂!我回来了!”轩何志说。
小貔貅不理他,换了个地方,继续睡。
轩何志去换衣服洗澡,把衣服裤子全脱了,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他的皮肤白皙,常常东奔西跑,肌肉瘦削,手长腿长,头发剪短了很精神。只是因为没对象,总是憋得够呛。
洗完以后,貔貅还在睡觉,轩何志把家里稍微收拾了一下,看到奶酪吃光了,就又给小貔貅的食盆里放了点。
打开橱柜,里头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卷纸,轩何志拉开橱柜一侧的抽屉,从满抽屉一次性筷子里拿了一双,泡了个面吃,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进了水,坏了,当即好生郁闷。
“你不饿吗?”轩何志又朝房里小貔貅喊道,“别睡了!出来吃饭吧!”
小貔貅不理他,轩何志只得抱了床被子出来,在沙发上睡了。
当夜,轩何志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翌日清早听到貔貅叫声,醒了。
轩何志的头“嗡嗡嗡”地响,貔貅在沙发下朝他叫个不停,努力地要爬上来,最后咬住毛巾被,朝外拖。
轩何志的内裤全湿了,正手忙脚乱脱下来,貔貅却凑过去闻。
“不要舔!”轩何志叫道,忙把内裤抢回来,快速到浴室去,扔在盆里泡水。
小貔貅跟在轩何志身后,轩何志走到哪,貔貅就跟到哪,“嗷嗷”地叫个不停。轩何志被吵得头疼欲裂,说:“行行好不要叫了,去吃饭吧,盆里有吃的…不会吧!已经吃完了吗?!”
轩何志下巴“哐当”掉地,说:“怎么吃了这么多!”
小貔貅瞪着轩何志看,轩何志只好打开冰箱,把牛肉拿出来给它吃。
“好吃吗?”轩何志昏昏欲睡,看着小貔貅。
小貔貅又不理轩何志了,开始狂吃。
轩何志感觉额头滚烫,嗓子好像着了火,胸闷想吐,片刻后,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上。
八月北京,骄阳似火,一辆车开过来,周宛媛优雅下车,拎着个果篮,和曹斌一起,进了轩何志家的单元门口,结果发现没有电梯。
“呼…呼…”周宛媛爬得累死。
曹斌按了下轩何志家的门铃,门铃是坏的,只好拍门。
“轩主任!”曹斌道,“你在家吗?”
周宛媛怒道:“没电梯还住八楼啊!轩何志你给老娘滚出来!”
里面没有半点动静,曹斌打电话给陈真,说:“没人,上班去了?”
“应该是昨天白天中暑了,晚上又淋了雨。”陈真在电话里说,“你再敲敲看,不行就用钥匙开。”
“快点开门吧!热死了都。”周宛媛说。
先前陈真交给曹斌一把轩何志抽屉里找到的备用钥匙,不知道是不是家门钥匙,曹斌试了下,果然打开了。
“轩何志?”曹斌挂着耳机说,“等等!有妖气!”
周宛媛色变,马上取出法宝,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轩何志家,曹斌背靠门,四处打量,听到厨房里传来“嗷嗷”的声音,以及“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拐角处,露出轩何志的半只小腿。
“啊——”周宛媛立即想到了妖怪吃人的场面,登时骇得魂飞魄散。果盘掉在地上,水果滚来滚去。
曹斌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吼道:“轩何志!”
轩何志一身赤裸,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旁边正在吃东西的小貔貅横了曹斌一眼,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又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曹斌:“…”
一个小时后。
轩何志萎顿不堪,躺在病床上输液——昨天白天跑步回来中暑,晚上回北京后淋雨感冒,洗澡后没开空调,在客厅里闷着,二次中暑。
“轩何志。”曹斌想了想,无奈道,“你怎么…”
“别提了。”轩何志呻吟道,挣扎着要起身。
“用医保看的病。”曹斌忙安慰,让他躺好。
病房门打开,陈真进来了,朝护士说:“我们想单独谈谈。”
护士便关上病房门,陈真严肃地看着轩何志,说:“你怎么…”
“别提了。”轩何志呻吟道,“能有点同情心吗?”
“这件事很严重。”陈真说,“你倒是自己说,怎么办?”
轩何志把枕头蒙在脸上,一副要死掉的样子,在他昏迷的时候,那只小貔貅“咻”的一声就窜了出去,大摇大摆,穿街过巷,还被不少人拍了下来,害得曹斌好一番收拾善后,曹斌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和周宛媛追着那貔貅满大街乱跑,周宛媛还把鞋跟卡在了下水井盖上。
“下周一。”陈真说,“康复以后回驱委作报告,还要赔周宛媛的高跟鞋。”
“这么严重?”轩何志一听,病马上就好了,整个人弹起来坐着,问:“高跟鞋要多少钱?”
“高跟鞋就算了!貔貅是国家一级保护妖怪,灵兽级别。”陈真说,“按照组织要求,所有未成年的妖怪,都需要登记备案,你什么时候在家里养了一只幼年貔貅?而且貔貅一旦成年,会非常危险,你是干部,怎么能在家里养妖怪?!现在整个驱委都知道了!”
“你听我解释啊!”轩何志忙道,“主任!都是我不好!”
“项诚家里也养妖怪不是吗?”轩何志想了想,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项诚是双重身份。”曹斌说,“本身就是妖王,怎么能比?”
“那以前郑老,他身边也跟着妖怪啊。”轩何志又说。
陈真说:“你要有郑老的资历,自然没人管你,建国时的驱委还是他操办起来的呢。”
曹斌想了想,说:“你把事情经过说一说,今天我就得回去朝周老师汇报,说不定能通融一下。”
轩何志无奈叹气,说:“我师父死得早,师父死的时候,我正在外头捉妖寻宝,听到通知,紧赶慢赶地回来,晚了一步。”
“师弟们把师父烧了,法宝分了,各寻各路去。”
陈真:“说重点!”
轩何志:“师父的东西都被他们分了,我就想再找找,突然想起小时候,半夜三更,见师父在门派后院的一个花盆里,偷偷埋了个什么东西…”
“我当时以为是个什么宝。”轩何志解释道,“想说挖出来看看,结果挖到了一个蛋。”
曹斌:“…”
轩何志:“我心想蛋就蛋吧,师父死了,门派散了以后,我举目无亲,只好来找师父的老朋友郑老。郑老师又把我介绍给乔大师…”
“就是咱们刚认识那会儿。”陈真说,“你来参加考试。”
轩何志点头说:“对,后来乔大师给我申请了一笔安家费,我在北京租了房子,这个蛋,就被我带到新家里,开始我不知道它能孵出来,就设了个供台,把蛋供着。”
“师父的舍利都被师弟们分走了,我只好见蛋如见师父。”
陈真说:“你怎么不告诉郑老这事?”
轩何志支支吾吾,陈真和曹斌心想,多半把那蛋当作宝,也不会说出来,生怕被抢了。
轩何志又说:“刚来北京不是没工资开嘛,乔大师又不管,那天我实在饿得不行了…”
陈真:“…”
曹斌:“…”
轩何志:“…我就下楼去买泡面,回来见一只什么玩意儿满屋子乱跑,见什么吃什么…”
陈真怒吼道:“当时怎么不上报?!”
轩何志说:“我…我不敢啊,初来乍到,啥都不懂!万一取消我特别行动组的资格怎么办?我怕被处分。”
“你是驱魔师。”陈真说,“笔试前没复习过?驱魔师藏匿妖怪,要怎么处理?”
轩何志不吭声了,陈真和曹斌都知道他肯定是舍不得那只貔貅,说不定还打着让貔貅去玩杂耍赚钱的主意。
轩何志说:“貔貅呢?”
“在驱委呢。”陈真说,“按规矩要把它关进地下层监狱里,是曹斌帮你说情,才没关进去。”
轩何志“哦”了一声,问:“那咋办?”
陈真简直肺都被他气炸了,轩何志又开始叫屈:“驱委禁止驱魔师和妖怪在一起不是吗?就算我上报了,他们肯定也得把小貔貅带走,能带到哪儿去?放生吗?它连家都没有,能去哪儿?”
从前驱委倒是有个放生条例——捉妖过程中,如果大妖怪杀了人,那么对不懂事的妖怪幼崽,通常是放生处理。
但放生条例的生效前提是普通妖怪,和灵兽没有多大关系。假设一只狼修炼多年,成为狼妖,也就是说如果它要繁育后代的话,同样要找另一只狼妖来配对。这样两只狼妖在一起,才能生出一只小狼。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妖族自己繁衍生出来的后代,并非一出生就成精了,也需要日积月累,慢慢地修炼。妖怪幼崽唯一的优势就是有父母双亲引导,被动地学习修炼。
然而妖怪要教一只后代这么多东西,还要天时地利人和地把它培养成精,非常费劲,往往成功率不到1%,更多的后代是无法成精,最后自然老死。这样一来,大多数妖怪都不愿意生小孩,生下来几乎没法教,也教不会。
所以驱魔师捣毁妖怪老巢后,要么见不到幼崽,有幼崽的话也不可能成精,通常是交给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养大以后放生了事。从没有谁单枪匹马捣了一只白虎或者凤凰的老巢,抓回来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灵兽这种情况。
于是陈真也不知道拿这只貔貅怎么办了,让轩何志养着吧,明显不合规矩,何况貔貅刚从他家跑出来的时候,惊动了整个驱委,想兜也兜不住。
放生吧,更麻烦,貔貅这种灵兽,肯定会成精。
“找项诚想想办法?”曹斌说,“我记得有一个遣返条约。”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陈真说,“妖怪是归他们管的,只能先送到圣地,交给封离照看。”
幸好在项诚当政后,为保障妖族的利益,与驱委签署了一系列合约,其中就有接管妖怪的遣返条约,即妖协有权力要求驱委交出所有没有触犯国家法律的妖怪。
陈真给项诚打了个电话,那边迟小多一听就马上说:“好啊!貔貅!我要!”
项诚忙制止了迟小多把妖怪据为己有的兴奋之情,问:“多大的貔貅?”
“还不懂事。”陈真在车上打着电话,说,“满驱委乱窜,非常麻烦。”
项诚说:“我想想办法。”
迟小多回过神了,貔貅在古籍上记载,是非常凶猛的一种瑞兽,虽然称为瑞兽,攻击性却很强,品阶又实在太高,按兽种算,算是走兽,可又是龙的后裔,放到圣地去,整个圣地没有一只妖怪能压得住它。
“最麻烦的是不懂事。”项诚说,“太小了,刚一岁大。”
迟小多提议:“先去看看吧。”
第132章 动如参与商(二)
项诚只得联络北京驱委,同时询问封离的意见,圣地上次装修完,正要揭幕,然而因为防水出了点小问题,鲲王池一直渗水,只得把池子返工,一返工就错过了黄道吉日,又要重新等日子。大家只好各自回家,等下个月再来给圣地开幕。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朗了,又可以出差一次。
封离在亲自监督一群泥鳅朝湖底填水泥,接了电话,片刻后说:“抱歉,大王,我的品阶压制不住貔貅。”
这话是项诚预料之中,事实上貔貅比龙低半阶,龙生九子,第九子就是貔貅。而九尾天狐又比貔貅低半阶,把一只貔貅扔到圣地里,根本管不住。
也就是说接回来以后,他们得亲自养它,相当于家里多了一只打横走、谁也不怕只怕项诚的熊妖怪。
项诚有点嫌麻烦,又怕自己一下没看住,小貔貅把迟小多给欺负了,说:“要不算了,来了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有个郎犬和山魈就够受了。”
迟小多心想那多可怜,貔貅没爹没娘的。
“这样貔貅就要被关在驱委的监狱里了!”迟小多说,“太残忍了吧。”
项诚也是没办法,说:“轩何志到底在搞什么。”
迟小多说:“其实我觉得跟着轩何志,也和蹲监狱差不多。”
项诚一想也是,迟小多说:“收留下来吧,小孩子嘛,都是有点不懂事,等长大以后就好了。”
项诚:“貔貅的幼年期有六十年…”
迟小多:“…”
迟小多一手扶额,等这貔貅成年,自己和项诚都要九十岁了。
“先带回来再说吧。”迟小多说。
本来嘛,解铃还须系铃人,让轩何志自己养是最好的办法,但带回来再塞回给轩何志,再被抓到一次,轩何志的前途就完蛋了。人生总是有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收养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倒也不能说是轩何志的错。
于是项诚与迟小多商量完毕,只好决定又去北京一趟。
首先由封离拟文件发给驱委,要求遣返这只连名字都没起的貔貅,继而由项诚与迟小多亲自前去提妖,之前项诚又和轩何志提前沟通了一下,整个特别行动组开了个会,会上大家一起上阵,把轩何志骂了个狗血淋头。
轩何志只好照单全收,不停地给项诚赔礼道歉。
“那以后我还能见到它吗?”轩何志问。
迟小多说:“看你表现吧。”
轩何志问:“它还是我的吗?”
项诚忍无可忍,说:“本来它就不属于任何人,它是一个独立的灵魂,不是你的宠物!”
“对啊。”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你也太不尊重妖了,小心妖族找你麻烦哦。”
迟小多又说:“还有,抚养费要按月给啊。”
轩何志惨叫道:“还有抚养费?”
“一定要的!”大家异口同声道,“不然白给你养啊。”
“你先想清楚。”迟小多说,“如果你不想出,我们就不去接了,开玩笑呢这是。”
这也是大家提前商量好的,决定给轩何志一个教训,但是这个数额迟小多衡量了很久,不敢报太高,生怕轩何志破罐子破摔,狗急跳墙。
“抚养费多少?”轩何志问。
项诚如是说:“我们没养过貔貅,不知道你家小朋友吃多少,到时会开发票给你,发票开成餐饮,方便你报销。”
轩何志:“…”
陈真在视频会议那头落井下石道:“他不会赖账的,直接从他工资里扣就行。”
“你决定了?”项诚又说,“想好了再点头,别到时候反悔。”
迟小多以为轩何志会痛不欲生一番,没想到他居然不怎么迟疑,点了点头,说:“好,谢谢你们。”
这个简短的决定令迟小多对轩何志有点改观,也许从一个蛋相处到了现在,多少也有点感情吧?
第二天,周茂国盖了印,项诚就和迟小多上飞机去接貔貅了。
轩何志连着好几天都无精打采的,小貔貅被关在统战部会议室,施加了好几层符咒,免得它到处搞破坏。周茂国的君子兰已经被打碎了两盆,实在对这小家伙忍无可忍了。
“哟。”陈真说,“今天来这么早?”
轩何志“唉”了声,说:“是啊。”
轩何志背着个编织袋,拽着袋子口,在会议室外等着。
“里头装的什么?”陈真问。
轩何志打开袋子,给陈真看了一眼,见编织袋里是小貔貅的狗盆狗玩具,以及几大盒芝士饼干。
“小多他们会准备好的。”陈真拍拍轩何志的肩。
轩何志答道:“它只用这个脸盆吃饭,别的不碰。”
陈真只得“嗯”了声,看了眼表。
轩何志说:“能让我再和它见个面吗?”
陈真心想早做什么去了,那么舍不得你的貔貅,连名字也不给人起一个。
“这个…不好办啊。”陈真想了想,说,“你去求周老师吧,你去比我去有用,把话说清楚,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轩何志把编织袋放在门口,去敲周茂国的门,陈真便转身走了。
过了会儿,轩何志拿着批条跑了好几个地方签字,才获得探监的资格,一推门进去,貔貅正趴在会议桌上睡觉。
轩何志:“唉——”
小貔貅耳朵动了动,听到轩何志的声音,醒了,看到轩何志,马上爬起来,“嗷嗷”地朝他叫了几声。
轩何志伸手把它从结界里抱出来,说:“都是你不好,没事乱跑什么?你看,要被收养了。”
小貔貅“嗷嗷”叫,一脸不高兴,转过头给轩何志看,脖子上还留着一个箍过的红印,显然是驱委用什么法宝把它降住后留下的。
轩何志一肚子眼泪,哭也哭不出来,抱着小貔貅,自言自语一会儿,小貔貅挣扎下来,跑到门口,又朝轩何志叫了几声,示意可以回家了吗。
轩何志说:“待会儿就要换新家啦,你跟着项大仙,日子比跟着我好过,去了不要闯祸,人家可是讲规矩的…”
小貔貅:“??”
小貔貅看着轩何志,轩何志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小貔貅仿佛明白了什么。
飞机上,迟小多还在给即将到来的家庭新成员想名字,和项诚商量了好几个,都觉得太奇怪了,最后决定还是换个称呼,直接叫天禄。要把一个貔貅带回来也是麻烦,飞机带不了,火车也不能托运,只好关在笼子里,藏在汽车上,走高速回广州。
然而刚下飞机,迟小多便听到了个噩耗——貔貅跑了。
来接机的曹斌摘下墨镜,一摊手。
“陈真呢?”项诚问。
“驱委。”曹斌言简意赅,答道,“早上轩何志去看那小东西,一个没留神,跑得影儿都不见了。”
通缉任务:
对象:貔貅
名字:名字
危害级别:ss
性别:雄
出没地点:淮河以北
案情报告:驱委统战部副主任轩何志家中发现一级妖怪貔貅,交由组织管制后,因看守者一时疏漏脱逃。下落不明,很可能已逃出北京。
处理意见:追回逃跑的貔貅,轩何志通报批评处分,一月内若不结案,开除公职。
迟小多同情地看着轩何志。
“辛辛苦苦几十年。”轩何志唏嘘道,“一朝回到解放前。”
“快找吧!”陈真简直怀疑自己流年不利,才摊上了轩何志这事。
“我去找。”轩何志说,“找不到,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找不到。”陈真说,“驱委就得发全国任务追捕它了,你以为找不到就算了吗?”
“喂。”项诚提醒道,“妖王就在你面前,当我是死的吗?”
迟小多附和道:“对啊,当我们吃白饭的吗?”
陈真说:“不好意思,但这事我做不了主,万一它吃人你怎么交代?”
项诚也没办法了,貔貅一旦饿了,是什么都吃的,也不懂人不能吃。
“找吧。”曹斌说,“今天晚上我让外勤封锁全北京城,搜查它的下落。”
“不可能留在城里的。”迟小多说,“肯定早就跑出去了。”
迟小多的乌鸦嘴果然一说就中,晚上大家在轩何志家里简单地聚了一顿餐,貔貅没有回家。轩何志坐立不安,每隔十分钟就担心地看时钟一眼,一直等到十二点,都没有挠门的声音。
可达远程贡献了一个办法,让轩何志出去电线杆上贴“寻貅启事”,被众人一票否决了。直到深夜两点,还是没等到貔貅回家。
轩何志吃过饭,在阳台上坐着,三点时说:“大家睡觉吧。”
陈真和曹斌各自回去了,项诚正要去住宾馆,轩何志却朝他们说:“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别嫌弃我穷,晚上就睡这儿吧。”
两人都有点意外,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点了头,轩何志于是去收拾床铺,让项诚去洗澡。
轩何志铺床铺到一半,拍拍床,让迟小多坐上来,又去套被套。
迟小多不知道怎么安慰轩何志,想了想,说:“你别郁闷啦。”
“还行。”轩何志说,“我好几次不想管它了,实在吃得太多。”
迟小多:“…”
“可是现在它走了,还是很难过。”轩何志又说,“喝杯咖啡吗?”
“好的。”迟小多点头。
轩何志泡了杯速溶咖啡给他,迟小多问:“这是你上次从澳门五星级酒店拿的吗?”
“对,比驱委的好喝。”轩何志答道。
彼此沉默良久,迟小多又听见轩何志说:“唉——”
“能找回来的。”迟小多说,“我向你保证。”
他听见项诚出来了,轩何志又说:“项诚,茶几下有烟!”
“谢谢。”项诚在外面用棉签掏耳朵,翻出轩何志家里的烟,一个罐子,里面装满各种牌子的、稀奇古怪的烟,从大前门到万宝路,什么都有,每种一根,料想是别人敬烟的时候带回来存下的,项诚反而觉得很有意思,抽了一根。
房里,轩何志一边铺床,一边在和迟小多闲聊。
“我是把它从刚孵出来的时候养到这么大的。”轩何志比划道,“刚出壳的时候,眼睛还糊着,我想这是什么怪物?嘴巴却一张一张的,要吃,只能拿棉签给喂点葡萄糖,后来会喝奶了,一天就喝了我一大罐奶粉。”
“你这么抠…你这么节约。”迟小多说,“都是为了养它吗?”
“那倒不是。”轩何志说,“要养家糊口嘛,有危机感,生怕哪天没工作了,就只好去讨饭了。”
迟小多问:“那你自己呢?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小时候家里穷,不比你们。”轩何志说,“师父一分钱也不给我们当徒弟的,大家穷得叮当响,想买瓶五毛钱的玻璃瓶可乐也买不起。”
迟小多心想也还好吧,项诚小时候也很穷。
“唉——”轩何志铺完床,自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你还有师兄弟吗?”
“有。”轩何志出神地答道。“我是大师兄。”
外头项诚按打火机的声音,轩何志朝迟小多开始说他的过往。
原来轩何志小时候不叫轩何志,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自从懂事开始,就在一个庙里生活,据师父说,他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被父母亲养不起,送给师父的,那是一个夏夜,山林呼啸,一声啼哭和闪电一起打破了夜空…
“可以不要加修饰吗。”迟小多适当地说,“有点雷人的感觉。”
“好的。”轩何志继续说。
轩何志的师父叫龙大师,是一个孤山老庙里的住持,已经很老很老,老得连自己都记不清岁数了,附近的百姓换了一代又一代,他还坚挺地活着。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老神仙”。
但不是很灵,庙里香火也断断续续的,龙大师为了维持生计,有时候不得不亲自下山,给附近的住民们服务,有病的看病,中邪的驱邪,没病的闲聊几句,给人看看相。
收轩何志当徒弟时,龙大师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大限将至了,于是就把庙外的婴儿捡了回来养。在此之前,庙外头偶尔也会有弃婴,但龙大师一般会将襁褓中的婴儿…
迟小多的脸一下就绿了。
“吃掉吗?”迟小多问。
“想什么呢!”轩何志说,“是送去孤儿院!”
“哦哦。”迟小多说,“你继续说。”
养轩何志的时候,龙大师庙里的香火钱已经很少了,妖协也没成立,老年妖怪的生活要如何照顾,实在是很麻烦,于是龙大师就打算把轩何志养大,负责养老。
接下来,龙大师养徒防老的计划就开始了,除了轩何志,陆陆续续又收了点弃婴回来,附近有养不起小孩的,最后也扔给龙大师管。
这可苦了最年长的轩何志,既要伺候师父,又要管一群师弟,且龙大师也不怎么会教徒弟,生怕徒弟出去惹祸,法术功夫,都教得很少,一群弟子武艺平平,且是妖怪带大的,是以从不培养自身素质,唯一的教育方式就是俭以养德。
十四岁到二十岁,是轩何志最难熬的时候,他既要去山下读高中,又要回家煮大锅饭给师弟们吃,还要伺候师父,每天天不亮就要挑水打满水缸,和面蒸馒头给大家准备早饭。
接着匆匆下山去念书,利用半天时间把书读完作业做完,剩下的全部自学,中午跑回庙里,下午带师弟们学武练法术。晚上再去夜市摆摊赚点小钱。
“那你们庙里的香火钱呢?”迟小多问。
“师父拿走了啊。”轩何志说。
迟小多说:“你不会让他拿点出来吃饭吗?”
轩何志奇怪地看着迟小多,说:“你觉得可能让一只老貔貅把到手的东西拿出来吗?”
迟小多一想也是。
于是轩何志这棵孤苦的大树,就在风吹雨打里逐渐长大了,十八岁高考,考上了人大,但因为没钱缴学费,没去读。
迟小多心想妈呀你学习这么好吗?
轩何志说:“我政治课学得最好了,改革开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三个代表,现在还记得呢。”
迟小多忙摆手示意不用背了,说:“后来呢?”
轩何志说:“后来当然就是回庙里,养活大家了。”
太造孽了,迟小多心想。
轩何志高中毕业以后,朝师父要不到学费,打工的钱还被师弟告状,被师父搜走了。但总不能一辈子在庙里吧?大家的意思是,让他去找份固定工作,这样师父与众师弟的衣食住行就有保障了。
毕竟物价飞涨,摆地摊总是不行,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大师兄有手有脚,为什么不想办法去赚钱?
“你师弟们多大了?”迟小多终于问了出来。
“最大的十五。”轩何志说,“最小的六岁,喏,我给你看。”
轩何志去翻相册,里面是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轩何志指着给迟小多介绍,迟小多看得心烦,突然觉得轩何志这家伙很了不起,鼻子有点酸酸的。
接着轩何志就只好去打工了,先是当了一段时间的男模,然后交了一个女朋友,轩何志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养得起女朋友?带回家以后果不其然地被嫌弃这一大家子,被甩了。
接着他又去送快递,因为喜欢捡别人不要的包装箱去卖,被投诉怀疑偷东西,开除了。最后龙大师托关系,给他找了个驱魔师的工作,这才稳定下来。
轩何志进了陕西驱委后,感觉就像进了一个新天地,登时如鱼得水,武功高强,且得同事尊敬,驱委已经很多年没出过这么杰出的青年人才了。于是轩何志一路走高,深得领导赏识。
当然,工资还是要寄回庙里的,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庙情况如何,只以为是个深山里的古老门派,言辞之中不由得充满艳羡,领导的女儿也喜欢他。轩何志又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因喜欢搜刮东西且抠门的行为,饱受对方诟病。
最后当领导女儿提出要去他家看看时,轩何志因第一个女朋友的阴影,果断拒绝了提议。
后来轩何志有一次回家,因为做错了一点小事,被师弟们围攻。
“现在想起来。”轩何志说,“还是我不好,去了大城市,回庙里就不自觉地摆谱,师弟们可能不喜欢我这样吧,觉得我变了。”
迟小多问:“因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轩何志说:“很小的一件事,我回去那天,大家加菜,我煮面的时候,给老四放了葱花,四师弟不吃葱花,我给忘了。他们就说我没把人放在心上,去了大城市就目中无人了,说我带回去的礼物价钱也不一样…”
迟小多说:“后来你就怒了么?”
“怒了。”轩何志说,“我真的怒了,心想老子因为你们,女朋友也谈不成,每个月拼死拼活,自己只留两百,剩下的全寄回去。我一工作,大家都吃得起白面了,晚上还能吃鸡蛋…”
迟小多:“…”
两人静了片刻,轩何志躺在床上,又朝外叫道:“项大仙!我家的烟你尽管抽啊!”
项诚显然也在厅里听,想事情。
“好的。”项诚说。
“后来呢?”迟小多问。
“后来我就怒了啊。”
“怒了怎么样?”迟小多问。
“就走了。”轩何志说,“再也不想回去了,只把钱给他们就算尽到责任了。”
迟小多:“…你还给钱啊!”
轩何志说:“还是要给的,要不是师父收留我,传我一身武艺,我也不会有今天,对不对?”
迟小多没说什么,轩何志说:“我就驱魔,赚钱,驱魔…就这样了,后来师父死了,我才知道后悔,匆忙赶回去,哭了一场,想说找找遗产,什么也没找着,只有这个蛋,带着回西安,那边的领导让我填表,来北京考试,恰好师父生前又和郑老是朋友,来了先找郑老报到,再参加考试的时候,就认识你们了。”
迟小多“嗯”了声,说:“现在你自己的钱,都自己存着了吧。”
“嗯。”轩何志说,“可是我习惯省着了,有时候太省,你可别放心上。”
“认识你和项大仙。”轩何志说,“还有齐老板、陈主任、曹主任、可达、周小姐他们…”
“…是我这一生里,过得最高兴的日子。”轩何志说完最后一句话,迟小多怔怔看着他,轩何志起身出去。
轩何志的钱包还在床头柜上,迟小多拿过来,翻了翻,里头几十块钱,两张打车票,钱包是迟小多送的,上面贴的胶膜还没撕下来,保护得很好。
钱包里夹着特别行动组的照片,原本在澳门拍的缺了项诚,后来摆平郑衾,大家在驱委门口的喷泉前合了个影。迟小多把照片挂在家里墙上,陈真把照片放在相框里,竖在办公桌上,曹斌拿照片当电脑桌面…
轩何志则收在了钱包里。
项诚抽完烟,进来了,迟小多把钱包递给他,项诚把钱包朝外面一扔,关上了门,关灯睡觉。
“大王。”
“怎么了,皇后。”
迟小多在黑暗里动来动去,喝了咖啡,根本睡不着。
“轩何志真不容易。”迟小多说。
“自找的。”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
“那咱们帮他找儿子吗?”迟小多说。
“嗯。”项诚答道,“我帮他找,你别担心。”
“大海捞针。”迟小多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大王手底下全是妖怪。”项诚说,“找个貔貅还找不到?”
迟小多倒是相信项诚,天底下虽然这么大,貔貅跑了,肯定不会在一个地方藏着,要出来吃这个吃那个,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发现,被发现就会备案,移交有关部门,送到驱委。
什么案子只要到了驱委就好办了,陈真会走后门通知项诚,项诚再去把貔貅提前弄走。
“睡。”项诚说,“要疼你一下吗?”
“不用了。”迟小多抱着项诚,说,“别人家的床…”
项诚说:“所以问你住不住酒店。”
哦原来是这样吗?聪明人眼里都是一二三层意思的,迟小多现在才明白过来,轩何志说“住我家”的时候,项诚看自己,是问晚上想不想做的意思。
“那睡吧。”项诚抱着迟小多一顿亲,最后小心地把他搂着,自己先睡着了。
迟小多根本睡不着,开始在脑子里构思一个貔貅雷达——如何通过现代化科技找到一只貔貅的下落,可是这个雷达只能用一次,似乎很浪费材料。还是说能在里头添加各种怪物的识别芯片,从而扩展到找妖这个大范畴来…
突然他听见外头响了一声。
项诚的呼吸短暂一停,感觉极其灵敏。
“你还没睡?”项诚小声说。
迟小多老实道:“睡不着…嘘。”
他们抱在一起,听见外面轩何志在找钥匙,收拾包,项诚示意迟小多继续睡,自己小心起身。
迟小多摆手,示意他去,项诚想了会儿,点点头。
这个时候,轩何志家防盗门响了一声,迟小多跑出去看,见他收拾了东西,走了,桌上放着张字条:【我去找貔貅,明天帮我给陈主任请个假。】轩何志快步下楼,清晨六点,楼下包子店已经开门了,他狼吞虎咽地吃了早餐,用湿纸巾擦了把脸,买了点水果,准备车上去吃。
抵达火车站时,轩何志正要过安检,背后却伸过来一只手,揪着他的耳朵。
“哎呀!哎呀!”轩何志大叫道。
迟小多面无表情,把他揪到一旁。
“我错了我错了。”轩何志说。
迟小多呵欠连天,说:“你要自己跑出来,能不能先和我们商量声?”
轩何志忙道歉,问:“项大仙呢?”
“回圣地了。”迟小多挎着个包,说,“他派我来监视你,你想去哪里?票拿出来!”
轩何志只得拿出火车票,迟小多掏出自己的火车票,说:“果然是去西安,上车吧,我们走了!”
迟小多回头,朝黄衫等人挥手,一众妖怪手下们等在安检口,齐齐朝迟小多鞠躬,大家挥手道:“皇后慢走——”
暑假结束时,人潮汹涌,轩何志和迟小多挤上了火车,迟小多已经很多年没和返校大学生一起坐过火车了,两人挤在硬座上。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回西安?”轩何志问。
“项诚猜的。”迟小多说。
轩何志说:“你俩居然…分开了?”
“是啊。”迟小多说,“为了帮你这个忙,怎么,很奇怪吗?”
轩何志一下感动得热泪盈眶,问:“他回圣地,是为了帮我吗?”
迟小多:“…”
迟小多说漏嘴了,只好改口道:“不要问了,你怎么这么啰嗦啊。”
轩何志又说:“他放心你单独跟我一起吗?”
“放心啊。”迟小多茫然道,“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轩何志以前也保护过迟小多,还保护得很好,在实力方面,还和项诚交过手,项诚对他倒是放心的。
“不不。”轩何志说,“他不怕我对你…”
“花生瓜子矿泉水,小伙子脚让一下…”
“哎。”迟小多把脚收回来,说,“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能泡到我啊,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轩何志不说话了。
迟小多嘴角抽搐,片刻后找到列车员,换了个软卧位,和轩何志换进去,躺在铺上给陈真发微信,陈真那边回了个【收到,辛苦你们了】。
“你觉得貔貅可能回西安吗?”
“我决定回安华寺看看。”轩何志说,“我怀疑它在孵出来前,就已经记得一些事了。”
“一个蛋也有记忆吗?”迟小多问。
“有些妖怪的蛋是有记忆的。”轩何志答道,“有灵气嘛。”
迟小多开辟了一个新领域,掏出笔记本,往里头添加词条,问:“那是蛋黄有记忆还是蛋白有记忆呢?”
“蛋黄吧。”轩何志说,“我怎么知道,我觉得它有记忆,是有一次看电视,上头播西安小吃金钱塔,它就一直叫,意思是我们去过那里的,那天我把蛋揣在兜里,听到来北京的事,乐得吃了六个金钱塔。”
迟小多:“…”
“回去就问问我师弟们。”轩何志说,“我猜它就是顺着路回去了…项大仙去圣地做什么?”
迟小多说:“秘密。”
轩何志说:“告诉我啊,我这样才好配合…”
迟小多:“下车之前,我给你一百块钱,现在开始,问一句就扣十块。”
轩何志认真地说:“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是朋友,我爱你们,你告诉我,我全力配合项大仙。”
迟小多有点意外,说:“但是也不能说。”
轩何志盯着迟小多看,迟小多已经很困了,转了个身睡觉,轩何志摇摇迟小多,说:“喂。”
“真的不能告诉你。”迟小多说。
“那你把一百块钱给我吧,我什么也不问了。”
“…”
第133章 动如参与商(三)
迟小多和轩何志上车以后各自倒头大睡,中途轩何志买了饭叫他起来吃,迟小多随便吃了一点,轩何志就把剩饭全吃了,两人足足睡了十个小时。
醒来后迟小多给项诚发发微信,你爱我啊我爱你的,轩何志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了。”迟小多睡醒了很高兴,先是和项诚谈谈恋爱,再和家里的郎犬视频一下,看它吃饭了没有。
轩何志说:“真羡慕你们。”
迟小多瞥轩何志,两人相对无言。
“我也好想谈恋爱。”轩何志又说,“上次和你相亲,回去我就总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成家呢?”
“一切都会有的。”迟小多安慰道,“我还没认识项诚之前,也总是觉得人生很绝望呢。”
“我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轩何志自言自语道。
迟小多:“…”
车到站,迟小多一脸困倦,站在西安火车站,轩何志带着他在火车站广场坐公交,到了古城墙,去租自行车。
“不会吧!”迟小多说,“西安驱委还要骑车?!这么热的天气,能不要欺负人了吗。”
轩何志说:“你会吗?不会我带你。”
迟小多以前骑车上下班,但是他实在不想骑了,于是轩何志租了一辆双人的,迟小多无聊地坐在后头,腿也不动,骑上了古城墙。起初到处都是人,然而轩何志拐过第一个口,突然所有游人都没了。
接着,轩何志把车蹬到尽头,两手一拉车把,玩杂技一般定住,用车轮抵了下某块城墙砖,那块砖凹陷下去。继而两侧砖石犹如分解的机关一般分离,升起,现出一条长桥。
“哟呵——”
“啊啊啊——”迟小多大叫道。
自行车沿着倾斜的长桥飞也似的直冲下去,“嗡”的一声进入了西安驱委的结界,面前是一座恢弘气派的明建筑风格城楼,四面飞檐,红柱绿瓦,城楼下广场前,地面被晒得滚烫。
城楼两侧挂着木牌。
“下车。”轩何志把车停好,快步从边门进了驱委。
迟小多一边和项诚发短信,一边快步追着轩何志进去。
“你好你好!”轩何志进去以后先和办事人员握手。
“哟!轩何志你回来了!”
一群女孩坐在办事窗口后面嗑瓜子,轩何志抓了把瓜子给迟小多吃,迟小多打过招呼,轩何志便去找领导汇报详情。
迟小多路过信息自助终端时顺便刷了卡,查询最近陕西省的任务——虽然他很怀疑貔貅能不能跑这么快。
而事实证明,是可以的,貔貅真的跑得很快。就在昨天下午,迟小多与轩何志还在火车上时,回民街出了一桩妖怪抢劫案。一只小妖怪突然出现,抢走了挂在摊子上卖的羊腿,把附近居民吓得够呛。
当时刚好有人拿手机把事情经过录了下来。
“喂。”迟小多探头说。
轩何志还在等领导接见,两手夹在膝盖里发呆,迟小多忙朝他打手势。
“你看这个。”迟小多按了回放,速度放慢,一团金黄色的影子掠过去。
“这是它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怔住了,说:“是!应该就是了!”
“最后一次出现在回民街。”迟小多说,“走吧。”
“等等…”
“还等什么啊!”迟小多揪着轩何志耳朵,把他拖走了,大厅里的妹妹们一番哄堂大笑。
回民街里,迟小多朝那肉铺老板详细问了经过,轩何志用半生不熟的陕西话沟通良久,最后得知当时那怪物把羊腿拖到北边去了。
迟小多说:“顺着血迹找。”
天色已渐黑,迟小多打开荧光灯,朝着地上照,貔貅先是从一楼抢走了羊腿,继而拖上二楼,从屋顶跳跃着逃掉的,轩何志横抱迟小多,几步上了屋顶,两人跳过房顶,照灯追踪血迹的下落。
羊腿的痕迹越来越淡,轩何志在一个天线架子前发现了小半块晒干的羊肉,显然是被挂下来的。
血迹通到一个两层高的楼房外,没了。
迟小多指指房间,示意就在这里了,让轩何志准备进去,自己则绕到大门口。
“有妖气。”轩何志低声说,“这是妖怪们住的地方。”
房间里一片阴沉,里头光芒一闪一闪,十分诡异。
迟小多点点头,轩何志把插销拔出来,拉开窗子。
“不许动!”轩何志怒吼道。
“驱委执行任务!”迟小多大喊道。
接着,两人同时冲了进去。
“咯——”一声毛骨悚然的鸡叫,紧接着一个两手变成翅膀的男人狂喊狂叫,房间里羽毛飞来飞去,轩何志抽出唐刀,另一个女人冲过来,在轩何志头上狂拍。
迟小多:“…”
居然是两只鸡妖,迟小多大吼道:“不许动!”
说着迟小多掏出项诚的龙鳞,两只鸡妖又是一声歇斯底里,朝屋里躲,到处都是飞扬的羽毛,迟小多开始狂打喷嚏。
“哈秋——!”迟小多怒道,“哈——哈秋!都给我放弃抵抗!”
公鸡妖保护着母鸡妖,底下有一窝蛋,两只鸡瑟瑟发抖,公鸡妖的冠都立起来了,母鸡妖则充满惊恐,左右看,眼睛转来转去,不安地瞥迟小多。
两只鸡保护着一窝蛋。
“什么人!”公鸡妖大声道,“我们不归计划生育部门管的!”
迟小多一手扶额。
轩何志把整个屋子搜了一次,没有发现貔貅,出来说:“没有。”
“去妖协说吧。”迟小多无力道。
西安妖协在大雁塔对面,本地妖怪非常有钱,且是历史上最古老的四个妖怪聚集地之一,先前黑翼大鹏鸟从法门寺下跑了出来,最先着手收复小弟们的,就是在西安。
妖怪们为了庆祝不再被黑翼大鹏统治,欢天喜地集资,在大雁塔对面开了个结界,也建了个塔,名叫大妖塔,装修得金碧辉煌,充斥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土豪审美,外头还加了观光电梯,直达顶层。
大雁塔七层,大妖塔非要建九层,一到晚上,从塔顶到塔底疯狂闪灯,简直闪瞎了轩何志的狗眼。
迟小多刚到门口,一群妖怪便跑出来迎接,不停声道“皇后万岁”“皇后万万岁”,众星拱月地把他迎了进去。
西安妖协主席是只胖胖的、和蔼可亲的海东青妖,正在和圣地通电话,一见迟小多来了,马上泡了杯汉水银梭,奉上点心,站在一旁听使唤。
轩何志已经对迟小多和项诚出行的排场完全麻木了。
“给我跪下!”主席朝两只鸡妖怒道。
鸡妖一个哆嗦,迟小多马上说:“我们是社会主义社会,妖妖平等,自由民主的,不用跪不用跪。”
两只鸡妖垂着翅膀,低着头,不住发抖。
“是不是有一只貔貅来了你们家?”迟小多问。
“咯咯咯…是。”公鸡妖把母鸡妖护到身后,答道,“我们不不不…不知道它是皇后要找的人…”
迟小多示意不要害怕,他很好说话的,问清楚缘由,才知道貔貅来过,但是又跑了。那天貔貅拖着个羊腿进了鸡妖家,旁若无妖地大吃大嚼,在鸡妖家睡了个午觉,并且吩咐不许说出去,还让鸡妖给定位了个gps地点。
“什么?”轩何志说,“它会说话?”
“它不会…不会说人话。”母鸡妖壮着胆子说,“我们鸡大概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咯咯。”
迟小多说:“使用妖怪的语言吗?可是大家都说人话的啊。”
公鸡妖解释了一下,迟小多才知道,是用“气场”与眼神来交流的,这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轩何志问:“定位的区域在哪里?”
公鸡妖掏出手机,翻出历史记录,双翅捧着给迟小多看。
轩何志只是看了一眼,便说:“回庙里了,我们走。”
迟小多犹豫片刻,海东青妖怪小心地说:“那个,皇后,您都来了,属下正在吩咐这里最好的厨师做菜,还有文艺汇演,大家正准备庆祝个三天三夜呢。”
迟小多虽然很想吃,但实在是找貔貅要紧,便说:“要不这样,我和大王回来再一起来庆祝?你先派个车,带我们去安化寺里。”
轩何志匆匆出塔,妖协派了辆车,叫了个妖怪开车,轩何志主动道他认识路,不用司机了,免得节外生枝,便当天离开西安,前往秦岭。
项诚打电话过来了,问:“找到了?”
“找到了。”迟小多说,“正往山里走。”
“吃饭了吗?”项诚问。
“还没有。”迟小多说,“不过这边接待的妖协给准备了些点心路上吃。”
项诚“嗯”了声,说:“我这边的事情也办好了,现在马上过来,到了以后注意点。”
“没问题的。”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放心好了。”
车驰进了黑暗的山林中,迟小多歪在副驾位上睡了会儿,醒来以后看见身上盖着轩何志的外套,轩何志问:“醒了?饿了吗?”
“还行。”迟小多乏味地说。
轩何志说:“真是对不起你了,这一路上都没让你好好休息。”
迟小多答道:“没关系。”
轩何志平时虽然很抠,衣服也很旧,却洗得很干净,这次迟小多终于看到了他认真的一面,心想以后还是不黑他了。
开进秦岭后,轩何志下车问路,带迟小多在路边吃了碗面,又绕过山路进山去。
车开到村里头,终于不能再走山路了,得徒步进去,轩何志说:“明天再爬山吧,还是睡一晚上。”
“没关系。”迟小多坚持道,“没多远,爬不动了你背我。”
轩何志迟疑片刻,知道迟小多也想快点找到貔貅,便率先在前面开路。
一轮明月出青山,今夜恰好是十五,照得山林中一片银白。
“你师父完全可以住到山下来的嘛。”迟小多说,“年轻的时候不攒钱,就坑点香火,老了没钱养老,只好吸徒弟的血,你看多可怕。”
“师父生前说。”轩何志解释道,“世人庸庸碌碌,只知道钱,钱,钱。却很少有人驻足这空灵之景。”
迟小多心想那是你师父哄你呢。
轩何志走在前面,又说:“有人觉得有钱幸福,有人觉得有房有车幸福,不过我觉得,能和家人在一起,能自由自在的,最幸福。”
“可是你也没和家里人在一起啊。”迟小多说。
“是…是的。”轩何志膝盖中了一箭。
迟小多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轩何志要背他,又怕这个动作太亲热了,到时候被项诚知道容易挨揍,于是去半山腰的农家借了个板车,让迟小多坐在板车上,拖着朝山上走。
走着走着,板车停在一间破庙前,外头满是蜘蛛网。
“到了。”轩何志速度进去,喊道,“喂!你在吗?!快出来!”
“别闹了!人呢?”
迟小多下车去,走进院里,月色明朗,看得见墙角落里有被啃破的面包纸,捡起来看了眼,上头还有面包屑,显然是最近才带回来的,一定就在这里。
庙里,曾经供奉神像的地方有一处空位,显然是神像被搬走了。
然而空位是不规则的,迟小多好奇问:“貔貅自己就是灵兽,还要供奉吗?”
轩何志说:“以前师父供奉的是建木大神,我们都是从庙里雕像,修炼来的一身本事。”
“回家啦。”轩何志四处喊道。
“是我在这里所以不愿意出来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想了想,迟小多便主动道:“那我在外面等吧。”
轩何志进去找貔貅,迟小多则站在门外等,打电话给项诚没接,估计正在天上飞没信号,便四处看了看。
轩何志描述故乡时还挺漂亮的,然而实际上一见,只觉生存环境太恶劣了,山上连口井都没有,也不知道一群孤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月上中天,迟小多站在一棵松树旁往下看。
突然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妖气,马上回头,瞬间一只诡异的妖怪朝他扑来,迟小多猛地大叫一声,声音在山谷里回响。
“小多——!”轩何志万万未料,自己故居里竟然会有埋伏!
迟小多还没回过神来,甚至没看清楚自己被什么给攻击了,那怪物就像一团塑料纸,“呼啦啦”地一响,便缠住了他,带着他飞出山谷去。
“小多!”轩何志当即一条命被吓掉了半条,迟小多要是有什么闪失,自己肯定会被项诚碾成肉泥,什么貔貅,什么工作全不重要了,当即从寺庙内直冲出来。
迟小多怒吼道:“反了你了!哪来的妖怪!连我都敢抓?!”
那怪物“嘎”的一声大叫,在空中翻了个身,一头朝着山谷下直坠下去,迟小多狂叫出声,一手无目的地乱抓,突然抓住了根竹子。
竹妖?不对,竹妖身上怎么会有纸?还是塑料纸…迟小多借着月色,一眼瞥见了那妖怪的小半个身体,登时就愣住了。
那是一只将近三米长的风筝!
怎么会这样?!风筝也能成精了?!
迟小多平生第一次看见风筝妖,反而忘了危险,这代表什么?代表有新的物种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小多——!”轩何志沿着山崖飞奔,抽出两把唐刀,追着摇摇晃晃在深谷里滑翔的风筝飞驰而去。
“救命啊——”迟小多抓着那风筝,大喊道。
紧接着,轩何志从山崖边上纵身一跃,两把唐刀交叉挥出,口中默念咒语,随着他那一跃起,整个山谷内的树木疯狂生长起来,重重交错。在一秒内,风筝犹如裂帛,“唰唰”两声,被斩开数截。
“不要啊——”迟小多的研究品就这么没了,轩何志在半空中抓住了他的手,山谷内树木“唰”的一声直探天际。轩何志一手搂住迟小多的腰,踏上树顶,借力飞跃。
树木自动组成阶梯,要送他们落地之时,突然间变故再生,那一刻迟小多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那是源自本能的警觉。
果然所料不差,附近山崖上,所有藤蔓一瞬间朝着他们抽来。
“小…”迟小多一声小心还没喊出口,轩何志便以身体护住他,被藤蔓唰然几下,抽在身上,两人一同飞出去,摔进了密林里。
噼里啪啦,树枝断折,迟小多从树冠狠狠地摔下去,一阵天旋地转,轩何志则直接摔在地面,痛得大喊一声。
迟小多摔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然而事态紧急,他顾不得检查身上的伤,拉起轩何志就要跑,背后藤蔓重重,一瞬间全部探入了森林之中。轩何志还在喘气,喊道:“老三!是你吗?!”
“不会吧是你师弟下的手啊!”迟小多怒道。
“他们不知道…等等!”轩何志踉踉跄跄,一只胳膊搭在迟小多肩上,还不住回头看。
藤蔓越来越多,迟小多眼看快要无处可逃,左右看看,问:“怎么办?”
“自己人!”轩何志纵声大喊道,“自己人啊!”
然而藤蔓却不听他的使唤,眼看就像千军万马般,刹那已到面前。
迟小多完全没办法了,心想让你们抓吧,等着被项诚烧成灰。
轩何志沉默片刻,双手结了个法印,示意迟小多不要怕,将他护在身后,三秒后,藤蔓兜头盖面,朝他们的全身缠来。
轩何志深吸一口气,怒吼道:
“漠漠山峦,滔滔大川,神木之灵,万古长青,给我退——!”
几乎就在同一刻,轩何志身上强光一闪,犹如烈日。
从迟小多脚下,泥土炸开一道轰然翻滚的冲击波,重重叠叠地扩散出去,树木被连根拔起,整个山谷天翻地覆,迟小多原以为轩何志释放了什么木系法术,没想到竟是把山谷内成千上万的树木全部召唤起来,以根须为腿,拔根而出,冲向四面八方!
登时藤蔓被逼退,树木朝着周围挤去,远处传来一声痛喊,显然是结界被破,轩何志一怔,继而吼道:“是老四?!”
没有人回答,轩何志追出一步,却左腿负伤,马上以刀撑地,险些摔在地上。
树木倒下,轩何志表情十分痛苦,朝迟小多说:“我在这里等…等救援,不能乱动。”
“项诚马上就到了。”迟小多知道方才那一刻,一定已经通过戒指,传达到项诚那里了,只不知道他是变成龙飞过来,还是在飞机上。
如果在飞机上,不能跳机出来,那多半还有一会儿。
迟小多给轩何志包扎,轩何志低声道:“待会儿、你、你先跑…我会用木术把你送下山去,你跑,不要回头,到村子里,开车…”
他把车钥匙按在迟小多手里。
四周一片静谧,天已蒙蒙亮,按理说应当会有鸟叫,却静得无以伦比。
“自己人?”迟小多只问了三个字。
轩何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没有说话,迟小多说:“我不会走的。”
他揪着轩何志的衣领,把他拖到树后,远方传来“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晨光透过树林投下,落在两人头顶,来了个染了金发的乡村非主流。
迟小多把轩何志保护在身后,面朝男人。
“你是谁?”轩何志莫名其妙道。
“少废话!”男人说,“跟我走!不要反抗了!”
男人掏出手铐,铐在轩何志的左手与迟小多右手上,揪着两人上了拖拉机,拖拉机一侧还堆着不少砖。
迟小多在轩何志耳畔说:“别怕,项诚很快就来救咱们了。”
轩何志始终没有开口,注视着开车的那人,拖拉机绕过山谷,开了足足两个小时,在一片废弃的村落前停了下来,村子破破烂烂,显然已有很久未曾住过人。
“下来。”男人又说。
土堆的墙壁里传来狗叫声,两人被揪着下来,那男人又踢了轩何志一脚,迟小多怒了,说:“他腿受伤了!”
“哎哟,慢点,慢点,大哥您慢点。”一个声音在房内响起。
迟小多本来一腔愤怒,正想为轩何志破口大骂,但就在对方出来时,反而一怔。
“你们这是丐帮吗?!”迟小多说。
“给我闭嘴!”
那是一个三十不到的青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上前就要扇迟小多耳光,轩何志马上把迟小多挡在身后,怒吼道:“老二!”
“嘿,大哥。”那青年说,“你还有脸回来?”
迟小多:“…”
轩何志看看四周,说:“伏击我的就是你?!为什么?!”
那青年冷笑道:“动你又怎么样?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轩何志怔住,只听隔壁院子里,有人问道:“那姓轩的混账回来了吗?”
顷刻间来了好几个人,轩何志环顾周遭,愕然道:“老三、老四,你们…”
好几个年轻人衣衫褴褛,满脸尘垢,围着轩何志,怒气冲冲,显然意难平,七嘴八舌,指责轩何志,场面一片混乱。
“等…等等。”迟小多说,“等等啊!”
轩何志不住喘气,眼里泪水滚来滚去,显然是被勾起了过往的回忆。
“都给我闭嘴!”迟小多怒吼一声,终于静了。
迟小多茫然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恨他?他是大师兄啊,他做错了什么?”
众人愤愤“哼”了一声,还有人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那名唤“老二”的,明显是他们的首领,说:“你自己问,他做了什么?”
“别和他废话!”另一名年轻人说,“把他们关起来,等着通知这小子家里人,给赎金!”
“就是。”又有人朝迟小多指指点点道,“这人有钱。”
迟小多心想真是够了,折腾半天就为了要钱吗。
轩何志终于平静下来,说:“你们已经沦落到这处境了么?”
“要不是你!”老二咆哮道,“我们至于么?!”
轩何志无言以对,片刻后说:“是,没有寄钱回来,是我的不对,可是你们…”
迟小多本来以为轩何志要说“可是你们有手有脚,就不会去工作吗”,结果轩何志来了句:“师父死了以后你们就走了!”
轩何志狂叫道:“我想寄钱也找不到地址啊!”
迟小多当场摔倒。
“你现在还有多少钱?”老二问。
轩何志迟疑片刻,说:“师父的孩子在你们手上吗?还给我,我这就带你们去镇上取钱。”
“你…”迟小多只想呼轩何志一巴掌,奈何手腕却和他铐在一起,动弹不得。
“你省点吧。”老三咬牙切齿道,“不会再相信你这个骗子了!”
“唉!”
轩何志和迟小多被搜了身,又推进了一个房间里,又拿了个手铐,把轩何志的另一只手铐在窗格上。
四面昏暗,地上只有两个桶。轩何志叹了口气,迟小多打量周围,又到窗前,看到院子里几个人商量要赎金的事。
“他们都是你的师弟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是。”
迟小多简直哭笑不得,说:“有手有脚,你就没教他们自己去工作吗?”
轩何志说:“都是我不好,有养没教,唉。”
外头传来商量声。
“那小子看起来有钱,敲多少合适?”
“起码也得二十万吧。”
“二十万?他家里人给得起吗?”
“二十五万八千!都别说了!”
迟小多:“…”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为了二十五万八,就绑架他??两千万也就算了,这是瞧不起人吗?!还有,你们好歹也凑个整数吧,四舍五入不行吗?不是二十五也不是二十六还不是三十万,搞个二十五万八,合着绑票还要缴个人所得税吗?
“我说你们。”迟小多终于忍不住说,“你们知道我男人是谁吗?”
“我管你男人是谁!”老二道,“给我闭嘴!”
轩何志说:“你们放了小多,有事冲着我来。”
“你的账,回头再算。”老二说,“不管他们,先吃饭吧。”
于是老三架了个锅,老四生了火,三人就围在锅边做饭了。
“老五呢?”轩何志又问。
“走喽。”最小的那个答道。
轩何志稍微放下了心,又道:“小师弟呢?”
众人哈哈大笑,觉得轩何志管那貔貅叫小师弟甚为滑稽,隔壁房里传来“嗷嗷”的叫声,迟小多也听见了,料想貔貅就在不远处。
末了,轩何志的师弟们煮好饭了,里头是两包方便面。
迟小多:“…”
“咱们马上就要拿到钱了!”老二说,“先好好地吃一顿!”
“二哥下了两包泡面?哇!”
迟小多:“…”
“拿到二十五万八了怎么花?”
“你们说怎么花?”
“还有姓轩的钱呢…”
三人在院子里议论,轩何志也没辙了,拉拉手铐,示意迟小多坐下。
“等项诚来吧。”迟小多安慰道。
轩何志一手扶额,说:“对不起,小子们没学好,都是我的错。”
迟小多只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也不觉得轩何志抠门了。
轩何志靠在墙角,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迟小多问。
“以前的我,就像他们一样。”轩何志朝迟小多说,“很好笑是不是?”
“你师父的教育方法很有问题。”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你没穷过,你不懂。”轩何志无奈摇头笑笑。
迟小多说:“有手有脚,还会法术,就不能去城里打工么?”
“他们觉得累啊。”轩何志解释道,“说白了,就是懒。”
“那以前呢?”迟小多问,“在庙里也不动?”
轩何志点点头,迟小多又问:“你白天去赚钱养家,这伙师弟们做什么?”
“躺家里睡觉。”轩何志解释道,“等我回来,叫起来练武。”
“你师父也这样吗?”迟小多简直无法理解。
轩何志点点头,说:“小貔貅也这样。”
迟小多彻底服气了,他实在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每天心甘情愿地挨着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不会无聊么?
轩何志正色道:“陕西这边很多农村也这样呢,又穷又懒,白天就在家里躺着,或者游手好闲地乱逛。”
迟小多示意不要再说了,朝窗户外望,见轩何志的三个师弟吃完了,两包泡面三个人分,显然还是饿,吃饱了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老三说:“二哥,我去睡了。”
“老四去镇上打个电话吧。”老二过来,说,“喂,把你家里电话给一个,叫你家人拿钱来赎。”
迟小多写了个项诚的电话给他们,心想待会儿人一来你们就热闹了。
第134章 动如参与商(四)
于是那几个师弟散了,轩何志还在尝试说服老二,说:“老二,这些年里,你们过得怎么样?”
“你不会自己看吗?”老二说。
轩何志不说话了。
“跟大师兄走吧。”轩何志说,“师兄现在在驱委办公室当副主任,给你们安排工作去。”
“哟呵。”老二说,“姓轩的,你还当官了啊。”
迟小多:“…”
轩何志没有生气,反而笑笑,说:“是,我在北京那会儿,就常想着你们,要是大家还在一起,该有多好。”
“拉倒吧你。”老二看也不看轩何志,说,“老头子送你去镇上念书,让你出去见世面,最后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个干净,有这么报答家里人的吗?”
迟小多:“…”
“你们也可以念书啊。”轩何志说,“为什么不去?我说了多少次,人要靠自己,要成长为被别人倚靠的男人啊!”
迟小多:“…”
“老子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老二怒道,“行了吗?姓轩的,你什么都不缺,什么便宜都是你占了!你看看师弟们住的什么地方?吃的什么?!如今你还当官了!”
轩何志不说话了,老二不屑地“呸”了声,起身走了。
迟小多明明很替轩何志生气,但一见这群丐帮弟子,却又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轩何志表情黯然,注视着老二离开的背影。
迟小多觉得轩何志应该很难过,然而正要安慰他时,房间的柴门下,却探进来一个脑袋,“啾啾”地叫了几声。
轩何志大喜道:“你来了!”
小貔貅使劲地从柴门缝隙里挤进来,脑袋卡在门上,迟小多忙揪着它的角帮它拔,心想啊啊啊好可爱啊!就是它吗?
小貔貅警惕地看了迟小多一眼,不认识他,脑袋要缩回去,迟小多忙道:“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来来!”
小貔貅被迟小多拔了进来,一身脏兮兮的,脖子上还被套了个狗项圈,挂着个狗牌,进来就朝轩何志身上扒,轩何志一手抱着它起来,小貔貅给了轩何志一巴掌。
轩何志“哎”地一声大叫,迟小多马上“嘘”了一声。
“这是什么?”迟小多拎了下小貔貅身上的狗牌,发现那是一个禁锢用的法宝。
小貔貅咬着轩何志的裤腿一直朝后退,意思是快点走,不想在这里待了。
轩何志转念一想,灵机一动,搓了下手指,说:“帮我找一枚种子过来,种子。”
小貔貅“嗷”的一声,又去钻门缝,迟小多在后头推它屁股,把它推出去了。
“它听得懂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说:“应该可以。”
迟小多说:“好可爱啊,算了,它的生活费我包了。”
轩何志说:“还是我来吧。”
片刻后,小貔貅钻了回来,吐出一枚南瓜籽,落在轩何志手心。轩何志摊开手,闭上双眼,喃喃念诵咒语,南瓜籽发出轻响裂开,继而抽枝发芽,南瓜藤缠绕着探入手铐的钥匙孔中,“咔”的一声,将手铐顶开。
迟小多手都要麻了,抽回来,抱起小貔貅。
轩何志依样施为,把另一只手铐也解开。
“我们走。”轩何志一瘸一拐,把种子扔出去,南瓜藤顶开了外面的锁栓。两人偷偷摸摸地往外走,天气实在太热了,热得迟小多头昏脑涨。
轩何志离开前,还朝隔壁院子里看了一眼。
“东西怎么办?”轩何志问。
迟小多和轩何志的手机、钱包,都被这伙人收走了。
迟小多说:“先跑再说,回头再叫妖怪们来平了他们。”
轩何志脚上带伤,拄着块木板出了院子,听见隔壁院内老三和老四正商量着怎么用貔貅去赚钱。
刚走出院外,要沿着小路离开时,小貔貅却十分难受,“嗷嗷”地叫了起来。
“糟了。”迟小多忙检查它的脖颈,小貔貅不住挣扎,被那狗项圈箍得死死的,难受得大叫起来。
那是一个缚灵锁,必须找到下锁的人才能解开,貔貅一吼,登时就惊动了几个院里睡觉的人。
“怎么回事?!”
“人跑了!”
三人同时出动,轩何志拄着木板,转过身,大吼一声:“把这个项圈解开!”
老二冷笑一声,说:“还想走?”
老三伸出手,小貔貅登时被无形的力量倒拖过去,轩何志吼道:“混账!”
“别让他们跑了!”老二大喝一声。
迟小多:“等等!”
轩何志手持两块木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那一刻周围草木朝着中央疯狂挤压,轩何志的三名师弟抬着一座根雕杵在地上,老二开始朝着雕像施法。
轩何志以木板作为唐刀,朝根雕冲去,然而根雕在老二的催化下,犹若有生命的大树一般拔地而起!
迟小多顷刻间就明白了,这是庙里唯一的、最重要的法宝!
他在古老文献上读到过,世间有一种树名唤建木,能驱使其他所有的树,这是建木的根雕!
“把师弟还回来!”轩何志怒道。
参天建木开枝散叶,轩何志冲进枝叶之中,迟小多下意识地找地方躲避。
只见空中绿叶旋转,光秃秃的废弃村落附近一刹那生长出万千树木,轩何志两块木板平削,避过抽向他的藤条,把迟小多衣领一揪,未受伤一腿踏着树干,踉跄几步奔跑,迟小多被甩得在空中飞出,然而背后,一棵大树幻化成的树人接住了他!
轩何志吼道:“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绿叶卷成一阵旋风,轩何志正要脱身,却被树枝与藤条缠住,紧接着一声怒吼。
轩何志双手回扯,树叶炸开,激起一道旋风。
迟小多被那大树抱着,跑出了包围圈,仰望远处,轩何志已没入在树海之中。
突然一人朝他飞来,那是轩何志的师弟!
“朝后跑!”迟小多指挥道。
树人抱着迟小多,大步飞奔,背后老三与老四驾驭拖拉机,风驰电掣地冲来。
迟小多感觉到戒指微微发热,项诚已经到了!
树人一颠一颠,迟小多紧紧抱着树干,才不至于摔下去,他逐渐看见了远处的山路,山路上停着他和轩何志开来的车,车旁有另一辆车,而车中间,站着一个人正在喝水——
“项诚!”迟小多大叫道。
项诚抬头一看,马上把水扔了,转身三步疾奔,跃起,在空中变幻成青龙,朝着迟小多飞来,迟小多跃上龙头,抓住龙角,两人一会合,老三与老四登时傻眼。
局势瞬间逆转,青龙喷发出龙炎,追着拖拉机冲去,拖拉机在路上掉头,还没成功转向,两人便从车上跳了下来,没命飞奔。
“怎么回事?”青龙张口道。
迟小多简单交代了过程,抓住龙角,远方轩何志正在与师弟斗法,树叶纷飞,犹如一场绿色的龙卷风暴,项诚一到,马上变成了迟小多驾驭青龙,追着敌人而去。
“不要喷火!”迟小多喊道。
“抱紧我。”青龙话音落,在空中一个翻身,再次变幻成项诚人身,迟小多紧紧搂着他的腰,两人扑入了树海之中。
一片绿光里,老二抓着貔貅,小貔貅大声吼叫,要竭力挣扎。
轩何志身周藤蔓飞舞,挡开不住袭来的枝叶,痛苦地喊道:“你就一定要这样吗?!连师父的建木都在你手里,就不能拿去卖钱吗?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当师兄的很痛心?!”
“你倒是买啊!”老二怒吼道,“这么多年里,我们什么苦没吃过?!都是你!”
“你有手有脚。”轩何志怒道,“为什么不去当驱魔师!穷到这个地步,连师父的孩子都不放过?!”
“现在我才是掌门!”老二冷笑道,“师父圆寂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师父没有把门派交给你!”轩何志道。
老二说:“姓轩的,你不服?老三老四都在我手下,你这个门中的叛徒!”
“进不去。”项诚和迟小多停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项诚问:“到底怎么回事?”
迟小多解释道:“他是轩何志的师弟,师父死了以后,他觉得自己才是掌门,轩何志是叛徒。”
“那小气鬼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项诚有点意外。
迟小多答道:“他没给门派里打钱。”
项诚:“…”
迟小多:“…”
那团绿光砰然炸开,轩何志和老二各自飞开,迟小多说:“快上去帮忙!”
“门派的事。”项诚答道,“咱们不能插手,待会儿。”
建木抖开枝桠,轩何志飞身而出,小貔貅被一团绿光裹在半空,不住“嗷嗷”叫,轩何志停在树人身上,面朝巨大的、狰狞的建木。
在他的背后,则是悠然盘旋的青龙。
“项大仙!”轩何志说,“你带小多走!”
青龙一声呼啸,稍稍拔高,却不离开,显然是要给轩何志掠阵。
“我不会插手。”项诚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老二听到这话,终于安下了心,说:“人你可以带走了!赎金不要了!我们惹不起你!”
青龙一声长吟,不理会老二。
地面上,轩何志祭起法术,四周山峦中,树木排山倒海般拔根而起,朝着中央的建木巨人冲来。
建木巨人一瞬间发散出千万枝条,朝着四面八方射去,就在那一刻,轩何志操控着天地间飘飞的绿叶,同时发起光,犹如无数暗夜中射出绿光的眼睛,所有树人同时纵身,跳跃,闪避,避开了建木的攻击!
迟小多大声喝彩,项诚从未见过轩何志放这种大招,问道:“是什么法术?”
“不知道…”迟小多说,“一种很古老的法术,你发现了么,那些树叶,其实就是眼睛。”
“嗯。”项诚答道,“他能把精神分移,同时操纵上万棵树。”
树海一再逼近,行成包围圈,不少树人爬上了建木身躯,建木幻化出巨大的双眼与大口,疯狂咆哮,用力甩开犹如蚁群般的树人。
“封!”轩何志朗声喝道,紧接着所有树人挥出气根与枝条,铺天盖地射去,形成一张巨网,把建木彻底捆住,紧接着,轩何志弃了木板,树根千丝万缕,汇聚在身前,化作惊天的巨臂,挥出了震荡群山的一拳!
那一拳直接击在建木上,将老二撞得犹如流星一般倒飞出去,建木失去了法力支持,唰然变化回根雕之形,漫天飞叶散尽,现出踉跄站定的轩何志。
老二翻了个身,在地上呻吟,老三与老四大惊,跑向他将他扶起。
小貔貅朝轩何志跑来,“嗷嗷”地叫。
轩何志躬身抱起它,说:“跟我走吧,大伙儿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
一只手在轩何志肩上点了点,背后传来项诚的声音。
项诚:“门派恩怨解决了?”
轩何志:“…”
项诚:“现在轮到外人来办点事了。”
项诚随手抖开降魔杵,朝躺在地上的老二、老三与老四走去,轩何志马上道:“不不!项大仙!手下留情!留点面子啊!”
项诚:“绑架我老婆?嗯?”
老二刚爬起来,项诚便半空中一个翻身,横脚踹去,老四一声大叫,在山谷中荡漾起回声。
迟小多:“…”
“你们不是要赎金吗?嗯?”项诚冷冷道,降魔杵一扫,把老三扫成一道弧线,消失了。
“你。”项诚降魔杵挑起老二的手臂,把他挂在降魔杵上,问,“要多少赎金?”
“我我我我…”
老二吓得魂不附体,全身打颤。
“多少?”项诚说,“刚接到你电话,要多少?说!给个数!”
“二二二…二十五…”
“不用找了。”项诚轻飘飘拍出一掌,印在老二腰间。
“啊啊啊啊——”
老二也消失了。
剩下轩何志孤零零地站在满是尘土的山路前,一副落寞表情。
项诚转身,牵着迟小多的手,在一旁看着,片刻后,项诚示意迟小多过去安慰几句。
轩何志抱着小貔貅,呆呆地站在山路上。
“那年他们不是这样的。”轩何志说。
迟小多唱道:“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那就彻底撕破脸。”
“就像那年匆促,再次勉强见面不如给我打点钱…”
轩何志:“…”
迟小多:“…”
第二天,西安。
轩何志的师弟们被手铐铐着,带到西安驱委。
“中驱委的批复,由西安接收。”轩何志朝当地领导出示批条,说,“劳动改造一年,改造好了,再看实际情况安排工作。”
师弟们哭丧着脸,轩何志朝他们说:“你们要好好工作,才对得起党和人民…”
迟小多不耐烦道:“你到底会不会教训人了,在驱委耀武扬威的不是很溜么?”
项诚摘下墨镜,说:“放着我来。”
轩何志马上道:“别!我亲自来!”
话音落,轩何志给了老二后脑勺一巴掌,怒道:“才对得起大师兄!懂么?!”
“懂,懂…”
项诚在办公室联系陈真办手续,迟小多吃着零食出来,看见轩何志站在黄昏时的城墙上,低头看小貔貅跑来跑去。
轩何志穿一身黑色西服,虽然没有项诚高大,却衬得身材很好,侧脸在夕阳中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般。
“大师兄。”迟小多笑道,“你还要照看他们吗?”
“唉。”轩何志怪不好意思的,说,“又麻烦你们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没想到变了这么多,以后不管他们了。”
迟小多拍拍他的肩膀,说:“养家糊口,不容易。”
轩何志说:“谢谢你,小多,也谢谢项大仙。”
西安城楼上,拍照的过来推销,轩何志掏出钱包,花二十块钱,让他给自己和小貔貅拍一张快照。
“哟,这是啥玩意儿?”拍照的人笑道。
“你拍就是了。”轩何志说,“问这么多做什么?”
轩何志抱着小貔貅,在城墙上拍了张照,拿到照片后,小心地收好,把小貔貅递给迟小多,迟小多说:“干吗?”
轩何志答道:“不干。”
迟小多怒吼道:“和谁学的!”
轩何志忙改口道:“给你啊,现在就交给你了。”
小貔貅懂了,爪子紧紧地抓着轩何志的西装,死活不放,眼睛里泪水滚来滚去,迟小多嘴角抽搐,说:“我家有很多好吃的哦。”
小貔貅看也不看迟小多,把轩何志的西服抓了好几个洞。
项诚销完任务,联络过北京的陈真,出来说:“走,怎么?”
“它不要我。”迟小多说。
“我还不想要它呢。”项诚一脸嫌弃的表情,搂住迟小多肩膀,说,“老婆,走。”
“哎!别!”轩何志忙抱着小貔貅,追在两人身后,说,“你答应过我收养它的,项大仙!陛下!你别见死不救啊!”
小貔貅愤怒地发出吼声,显然对项诚非常不满,然而项诚墨镜一摘,回头,双目注视小貔貅。
貔貅一瞬间就静了,怕得不住发抖,轩何志第一次见项诚释放龙威,那绝对的高阶物种本身的威严,就连他也有点受到压制。
然而项诚刚耀武扬威了三秒,妖王的强大气场就被妖后一招破解,迟小多揪着项诚的皮带,把他朝一边拖,说:“你成天吓唬小孩子做什么!”
“好好好。”项诚戴上墨镜,笑了起来,亲热地搂着迟小多,走了。
“等等啊!”轩何志茫然跟在后面。
当夜,一辆大巴停在妖协外头。
妖协正在办接待大王与皇后的联欢晚会,一只牛和一只狗在台上说相声,外头小弟进来,在项诚耳畔说了几句话,项诚便点点头,示意进来吧。
小貔貅坐在一张高高的婴儿椅上,轩何志脱了西服,在一旁给它喂东西吃。
“别吃了。”项诚说,“走吧,老婆去吗?”
“我…”迟小多有点犹豫,说,“我看节目,不去了,你替我问声好。”
轩何志莫名其妙,带着小貔貅出来,见妖协门外的广场上站着几个人。
大家先朝项诚问好,封离身后跟了两个人。
“这位是嘲风前辈。”封离介绍道。
名唤“嘲风”的男人要朝项诚下跪,项诚却示意不必多礼,改为与他握手。
另一名英俊的男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这是鸱吻。”封离又介绍道,“你们认识的。”
项诚笑了笑,与鸱吻握手。
“我们开始。”项诚朝他们说,又回头说:“老婆,你不来看看吗?”
迟小多正在里头探头探脑,项诚朝他招手,迟小多便过来了,各人忙又与迟小多打招呼。
“你好啊。”迟小多笑道,“没想到封离把你也找来了。”
“我自己想跟来的。”鸱吻说,“冒犯了。”
迟小多心想鸱吻还挺帅,而且和杨星杰完全不一样嘛,可是为什么感觉有点尴尬…
幸而封离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逗了几下小貔貅,说:“这就是貔貅?挺可爱,我也是第一次见。”
轩何志问:“你们要做什么?”
“让它化形。”迟小多说,“大家都是龙的传人嘛,只要有足够的龙力,是能催化它力量的,提前铸造出内丹,把它变成人,这样驱委就没法用幼年灵兽管理条例来限制它了。”
妖怪一旦变成了人,就会被当作有人类智慧的、被承认的、独立的个体,只要它不作恶,是不允许把外界意志强加在它身上的。
只要让小貔貅化形,哪怕是个小孩子,在不闯祸的情况下,驱委就无权干涉了,迟小多为此特地设计了一个法阵,利用同族的力量,来帮助小貔貅铸造内丹。
光靠项诚,无法调和龙力,需要有别的龙从旁协助,把力量注入貔貅的体内。迟小多设计了两条龙的法阵,考虑到这世界上龙实在是太难找,同为龙族的九子也是可以的。
封离找到了一只嘲风,恰好鸱吻正在和嘲风喝酒,于是连鸱吻也一起过来了。
那天在千秋万世轮的威力之下,鸱吻重获生命,回归大海,迟小多完成了一个愿望,守护着他的龙瞳也因此失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鸱吻也要来的时候,迟小多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很不好意思。
“这就开始吧。”项诚说,“拜托各位。”
嘲风看到小貔貅倒是很喜欢,摸摸它的头,说:“长大以后来找我,我收你当徒弟。”
小貔貅“嗷”了声,轩何志抱着它,站在广场中央。
项诚飞身而起,化作青龙,嘲风则现出原形,是一条体形比项诚更大的异兽,具有龙的特征,却不敢飞得比青龙更高,遵循龙族内的规矩,低于它将近一米。两条龙在空中飞舞,绕着中央的轩何志盘旋。
迟小多平时没什么对比,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男朋友很威风,但是看到嘲风黑黝黝的外形时,才觉得项诚简直是帅呆了,它的龙鳞、爪子、肌肉,闪烁着金光的角,都比别的龙兽豪华好多!简直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感,天地间居然有这么威严的灵兽,真是太帅了!
鸱吻穿着t裇短裤,站在迟小多身边,与他一同仰望天空。
“最近在忙什么?”鸱吻问迟小多。
“啊…”迟小多有点紧张,笑道,“不忙,每天和项诚一起玩。”
鸱吻问:“他对你还行?”
迟小多笑道:“项诚吗?当然,简直是最佳老公。”
鸱吻笑了起来,迟小多问他:“你呢?最近都在海里吗?”
“嗯…”鸱吻答道。
迟小多本想说有空来我家玩,但是还是有点尴尬。
“我打算去澳大利亚看看。”鸱吻说,“空了欢迎你们来大堡礁潜水。”
“好的。”迟小多答道。
就在此刻,天际青龙喷出一口龙炎,旋转的嘲风也喷出一口火焰,两股龙息纠缠在一起,光芒一闪,炸开,化为漫天星光,犹如流星般朝着中央汇聚,射向小貔貅的身体,小貔貅“嗷”地叫了起来,浑身闪烁着金光!
鸱吻快步跃起,也化作原形,升上天空,协助项诚与嘲风。
迟小多又看到鸱吻的原形了,上次没注意到,这次看见时感觉鸱吻好短…龙头鱼身,非常奇怪,没有项诚长,不过还挺萌的。
鸱吻也喷出一口蓝色的烈火,与项诚、嘲风的火焰汇聚在一起,千万龙息诞生的星光,注入了小貔貅的身躯。
“再见!”鸱吻的声音说。
紧接着鸱吻与嘲风拔高,一前一后,飞向天际,消失在云层里。
青龙落下,恢复项诚人身,轩何志“啊”的一声大叫,差点把小貔貅给扔了。
“哇——”婴儿的声音大哭起来。
迟小多:“…”
迟小多忙上前检视,只见轩何志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登时下巴掉地,虽然设想到会化为人形,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小!
婴儿的腹部,出现了一个很淡的封印。
“是男的吗?”迟小多小心地看那小婴儿的下面,果然是男孩。
“哎呀!放开!”迟小多的头发被貔貅给抓住了。
项诚快步过来,貔貅马上很有眼色地放开了迟小多的头发。
轩何志说:“这就…完了?”
项诚说:“封印在十八岁时会解开。”
轩何志说:“哦。”接着把婴儿交给迟小多,迟小多把婴儿推回去,说:“给我干什么!你自己养啊!”
轩何志:“…”
第二天早上,西安机场。
“等等…可是。”轩何志简直要疯了,说,“你让我怎么照顾一个这么小的小孩?!”
“别人怎么照顾你就怎么照顾啊。”迟小多说。
轩何志:“我要上班,不能把他放在家里啊!”
项诚说:“你找陈真提一下困难,组织会帮助你解决的,让陈真给你批六个月产假。”
“可是完了呢?”轩何志瞠目结舌,“我还要上班啊!”
“买个背带。”迟小多说,“背着去上班。”
轩何志:“…”
“我还怎么相亲!”轩何志要崩溃了,站在候机厅里喊道,“我还结婚吗?”
项诚拎着包,和迟小多要回重庆,回头说:“你不会说自己离异带小孩吗?”
轩何志说:“我的前途呢?”
迟小多:“周老师会理解你的。”
轩何志:“…”
婴儿车里,小貔貅大哭起来,轩何志简直焦头烂额,马上抱着他,迟小多说:“应该是要换尿布了!”
迟小多带小山魈带出经验了,说:“祝你好运啦,轩何志!”
“照顾好他!”项诚朝轩何志说。
轩何志半晌没说话,最后点了点头。
两人进候机室,轩何志抱着小婴儿,被整得焦头烂额,一会儿要哭,一会儿要抱。
“你故意的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为什么不直接把貔貅变成十六岁?”
“十六岁。”项诚说,“轩何志更搞不定了,分分钟把驱委都拆了,陈真特地嘱咐,千万不能让他看见驱委里出现七八岁的熊孩子,否则和妖协开打没商量。”
迟小多说:“其实我觉得轩何志还挺高兴的。”
说完,手机来了段短消息。
【谢谢你们,小多,项大仙,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轩何志篇动如参与商完——
第135章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一)
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
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迟小多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觉得非常适合项诚。
他从诗集里抬头,看项诚,项诚正在翻一本《知音》,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角,都帅得不能再帅了。
“怎么了?”项诚问,“想做了?”
迟小多说:“回圣地去再说。”
项诚看了眼表,说:“早得很,走,去洗手间。”
“不要!”迟小多不喜欢在洗手间里做,万一被人听见就尴尬死了,项诚说:“那在重庆开个房。”
“两位可以登机了。”
项诚便收了书起身,目的地——重庆。昨天晚上,迟小多又见到了鸱吻,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了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上飞机,靠在项诚身上睡了一路。睡得口水淌在他的衣服上。
抵达重庆时,封离亲自来机场,把迟小多和项诚接到了丰都,圣地在山外设计了三个入口,一条水路、一个山门,以及供战死尸鬼王指挥的妖怪大军出入的兵道。
迟小多与项诚站在峭壁前,封离走上前去,说:“您只要直接朝峭壁走,封印就自然会打开。”
迟小多迎着峭壁走去,就在即将撞上的那一瞬间,四周轰然退却,现出宽阔的山门,山内别有洞天,恢弘圣地拔地而起,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哇!”迟小多第一次从正式入口俯览圣地。
“小多!”可达在远处喊道。
整个圣地全是飞行来去的石板符文,高空天梯改为穿梭石板,立体的道路与交通系统,足够容纳十万名妖怪同时活动。
“有免费的wifi。”封离说,“根据您的设计,建立了大型市集,每月初一、十五,铺租全免,提供货物交流的空间。”
迟小多已经快等不及买买买了,项诚问:“鲲王池怎么样了?”
“防水重做。”封离说,“试放了一次水,没有问题。”
项诚和迟小多踏着符文石板飞向鲲王池,水族正在地下河里游来游去,鲲王池经过重建,行成太极形状,左边是淡水区,右边是咸水区,先前就是咸水区腐蚀得太厉害,朝地下渗水。
“很好。”项诚说,“可以准备揭幕了?”
“但是还有一个小问题。”封离说,“是关于雕像的。”
圣殿中央,一艘遥控无人机飞过去,迟小多朝战死尸鬼王的小飞机打招呼。
中央雕像上面还蒙着布,战死尸鬼王和鲲王、鹰王都过来了。
战死尸鬼王搭着迟小多肩膀,站在雕像下看,说:“你是个天才。”
“可以用吗?”迟小多有点紧张。
封离迟疑片刻,说:“确切地说,不太…完整。”
“第一次使用,都是这样的。”迟小多说。
“根据您给出的材料和法术符文回路。”封离说,“我们成功地复刻了图纸上的法阵,只是,我恐怕它在启动上有点困难。”
项诚只是约略知道一点,问:“有什么困难?”
迟小多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希望放在圣殿的雕塑,能起到不仅仅是…标志建筑的作用,它应该也是有一些法力的,能影响圣地里可能产生的戾气,以及驱逐所有的心魔。”
“很美的设计初衷。”可达退后几步,看着雕塑的造型,蒙着布的造型,就像一张弓。
“所以雕塑底部有很复杂的符文。”迟小多朝项诚说,“能够净化所有妖怪的心魔与戾气,我希望不管咱们一百年以后还在不在,大家站在这里的时候,都会觉得心情很愉快。”
“一座让人心情愉快的雕像。”项诚明白了,笑了起来,说,“你想得很棒。”
迟小多说:“于是这是一座法力雕像,能让靠近它的妖怪们,感觉到爱与希望,这样能净化掉很多充满戾气的念头。”
封离说:“是的,在我听到皇后的这个设计时,也非常惊讶。”
天魔是因为人与妖怪内心的阴暗、痛苦、悲伤所产生的,迟小多设计的这个净化符文,能通过雕像的力量,来净化圣地里的戾气。
世界这么大,每个角落里是否会有怨气幻化出来,迟小多无法完全净化,项诚也做不到。
但在所有妖怪的家里,这个里世界的中心城,他可以确保,只要有雕塑的存在,魔就永远不会诞生出来。
在迟小多知道了圣地的历史之后,常常就在想,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个时候,魔的力量万一卷土重来,圣地要怎么办?那么这座雕塑,将带着现在所有的人的爱与希望,守护圣地。
“它上接天脉,下接地脉。”迟小多说,“有强大的净化之力,这样一来,我想,哪怕以后新的天魔诞生了,想回来收复圣地,我们的力量也保留在雕像里,能与它对抗。”
项诚问:“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启动上。”封离说,“法阵没有问题,需要一个‘魔力引’,来聚集与连通天地脉,把所有妖族的希望融合在一起,化作一个‘核’。”
“咦?”迟小多说,“你们都不行吗?”
“我们试过了。”封离说,“用了所有的办法。”
“这个核需要什么材料?”项诚问,“内丹?”
“不不。”迟小多说,“需要一种带标记的能量,就像老式的汽车发动机开始旋转的时候,要摇它一下,它才能根据惯性,整个运转起来,封离?”
“我们也试过了。”鲲王说,“也许我的记忆里就没什么特别美好的东西。”
“需要美好的记忆?”项诚说。
“是的。”封离说,“我们的杂念都太多,虽然和格根托如勒…嗯。”
大家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脸上红了。
“要一些…”迟小多朝项诚说,“美好的、甜蜜的感情,来…作为驱动,形成一个能量球,再把它放进雕塑里,法阵才能运转。”
“要很纯的那种。”战死尸鬼王说,“我老了,也不行了。”
迟小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很不好意思。
封离掏出一条脚链,交给迟小多,看了可达一眼,可达笑了起来,也躬身摘下自己的脚链,扔给项诚。
项诚抬手接住。
“拜托你们了。”可达说。
“要做什么?”项诚问。
大家看着迟小多,迟小多面红耳赤,说:“那就…交给我们吧。”
“等等。”项诚拿着那条魔力链,还没明白过来,莫名其妙道,“具体做什么?”
“走啦!”迟小多拉着项诚的手。
圣地入夜,山体内穹投射下温柔的月光,迟小多坐在床边上,项诚单膝跪在地上,给他戴好脚链。
“爱情吗?”项诚问。
“嗯,是的。”迟小多的嘴角微微翘着,答道,“要用美好的感情,来提纯成一个能量球。”
“为什么是脚链?”项诚说,继而脱下长裤,躺在床上。
迟小多跪坐着,低头把月光石的脚链拴在项诚的脚踝上。
“因为这是按动物的习性来设计的。”迟小多说,“动物求偶的时候,都会…呃,去闻同类后面,所以漂亮的装饰品,一般都会拴在后肢上。”
项诚笑了起来,屈膝,把脚踝搁在迟小多腰间,问:“怎么用?”
“只要月光石感觉到充沛的爱情。”迟小多说,“就会亮起来,然后保存住能量,净化能达到一定强度的时候,就能提取出来了。”
项诚让迟小多躺到自己身边,宁静的夏夜,圣地寝殿四周挂着纱,静谧无声,头顶是湛蓝色的夜空,星光洒下来,落在轻纱上。
迟小多一脚摩挲项诚的脚背,两人洗过澡后,皮肤干燥,质感舒服,他解开项诚的浴袍,把手伸进浴袍里,摸他的胸肌,项诚则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腰,另一手放肆地在他的身上游走。
“周围有隔音结界。”项诚说,“外面也看不到里面,你可以大叫。”
“我平时都叫得很大声吗?”迟小多问。
------------------------此处河蟹若干字--------------------------------------
项诚给迟小多简单地又洗了个澡,用浴巾裹着他,说:“去床上躺着。”
已经是晚上两点了,迟小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月光石脚链。
“老公。”迟小多软绵绵地叫道。
项诚正在柱子下洗澡,热水冲过身体,洗了一下汗,擦干后过来晾着,摊开两手,让迟小多枕在胸膛前。
迟小多一脚蹭项诚的脚链,说:“奇怪,果然没用。”
“没用就算了吧。”项诚答道。
迟小多当然不甘心,要怎么样才能搜集爱情能量呢?看来不是可达和封离的问题。
“换个方式试试看。”迟小多突发奇想。
“怎么试?”项诚说,“你要干老公?”
“可以吗?”迟小多说,“我来上你一次?说不定有用。爱情是相互的嘛,可能咱们的步骤还不完整?”
迟小多心想,考验你到底有没有这么爱我的时候终于到了。
项诚点了下头。
迟小多:“真的可以?!”
项诚:“当然,你喜欢,老公做什么都可以,这有什么的。”
迟小多说:“那我上来喽。”
项诚摊开四肢,说:“来吧。”
迟小多不怀好意地看着项诚,项诚被看得有点脸红,笑了起来,笑容很英俊,看得迟小多又要发花痴了。
啊啊啊啊你怎么能这么帅?!迟小多心想。
项诚索性把四肢一摊,大字型地躺着,迟小多用浴巾把他的手绑住,项诚打趣道:“你要对大王怎么放肆?”
“免得你中途反悔。”迟小多一本正经地说。
项诚答道:“不反悔…哎。”
迟小多快要散架了,被抱回床上,两人肢体纠缠,仍意味犹尽地亲吻彼此的唇。
“还是不行。”迟小多把两人的脚链摘下来,拎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说,“怎么回事呢?”
“算了。”项诚说,“麻烦。”
“不!”迟小多强迫症发作,说,“一定要把这个研究出来!”
“好好。”项诚哄着说,“明天再说,一二三,睡。”
项诚打了个响指,四周暗了下来,剩下漫天星光。
第二天早上,迟小多走路都有点走不稳了,主要是昨天的骑乘式太耗腰力,腰酸背痛的,项诚倒是很精神。
封离看了迟小多一眼。
迟小多扶着自己的腰,说:“好酸。”
“您还好吧?我给您按按腰。”封离说,“行了吗?”
“不行。”迟小多说。
“都这样了还不行。”封离哭笑不得道,“这要求也太高了,要不算了吧。”
“不能就算了。”迟小多坚持道,“我一定要把这个雕像做出来。”
众人无语,迟小多说:“我其实还有一根救命稻草…等等。”
迟小多亮出手机,大家盯着他,三秒后,迟小多编辑消息,打开联络人“小郎”,发了三个字:【求救场!】,后面还跟了一大堆感叹号。
所有人倒。
【熊猫借我玩一下。】陈朗秒回,迟小多几乎能看到他在北京嘚瑟的表情。
【借你两只。】迟小多,【你帮我把事情分析清楚了,我这就送它们上飞机。】北京。
陈朗心花怒放,直接拿u盘接了最高机密数据库,打开视频功能,对着档案,迟小多打手势,讲了月光石的经过,陈朗也有点奇怪。
【按道理说不应该啊。】陈朗回答道,【月光石能吸收世间一切美好的能量,你确定戴着它了?】迟小多:【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项诚不爱我,或者我不爱项诚。】陈朗一边操作数据库,调阅月光石的档案,一边答道:【也许吧。】迟小多:【也许你个头啊!熊猫还要不要了!】陈朗示意镇定,靠在转椅背上,手里转着笔,轻轻划拉,把一块光屏拉过来,翻到摄像头面前。
月光石:吸收世间美好能量,净化心魔用,对恋爱感应度非常灵敏,能探测到佩戴者热恋期间的情绪。
陈朗:【不至于呀。】
迟小多:【以前有人用过吗?】
陈朗:【有的,你这两块月光石,花了我好大力气才找到,是清代的一位大师,送给一名世家公子,公子从小就佩戴着它,并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情。】迟小多:【曹家?】
陈朗:【看描述好像是。】
迟小多:【最后呢?】
陈朗突然反应过来,比划道:【我明白了!】迟小多:“???”
陈朗:【月光石的作用,不是直接放在身上就能吸收的,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就是说,你需要从小就佩戴着它,先让它认主,再带着它,去谈恋爱。从喜欢上一个人,到真正的得偿夙愿,获得爱情的美满,月光石才能吸收足够的能量!】迟小多:“啊!”
周围的人都不会手语,看迟小多和陈朗比划了半天。
迟小多做了个【了解】的动作。
陈朗:【你和项诚已经在一起啦,没办法再给月光石充能了,只能另找了。】迟小多:【可是我需要项诚的龙力,来守护圣地啊。怎么办?】陈朗耸肩,无解,迟小多手动拜拜,陈朗焦急地问;【我的熊猫呢?】迟小多答道:【好好好,这就给你】,关了视频。
“怎么说?”项诚问。
“嗯。”迟小多说,“没有办法,我明白了。”
项诚安慰道:“尽力就行了。”
当天下午,迟小多坐在雕像一旁,抬头看着那个被布盖住的守护神雕塑,他心想,如果真能把能量聚集出来,放在雕塑里做一个核,该有多好?
可达过来,问了经过,迟小多也不瞒着他,解释完以后,最后又说:“如果要聚集能量,就要在两个人还没有爱上对方的时候,给他们月光石,这样经历了完整的恋爱,还要ding,月光石才能完成这个能量聚集的循环。”
“啊!”可达说,“早知道,该早点给我的。”
迟小多说:“我只是想把和项诚的爱,留在这里,守护圣地,唉。”
可达说:“交给别的人有用吗?比如说给郎犬,让它去谈恋爱?”
迟小多说:“他们没有龙力,最合适的就是项诚了。”
“你那鸱吻好基友呢?”可达又问。
“不要提他可以吗。”迟小多说,“别给我添麻烦,难道又要闻离魂花粉吗?可是我实在不想这样了,何况项诚龙力那么强,离魂花粉都没法影响他了。”
“唉——”
可达拍拍迟小多的肩膀,两人坐在广场外,背靠雕像,迟小多靠在可达肩膀上,问:“你恋爱谈得怎么样啦?”
可达嘿嘿一笑,露出虎牙,说:“很爽,终于找到一辈子最喜欢的人了。”
迟小多说:“什么叫很爽嘛…”
“就是…”可达还有点意犹未尽,说,“你懂的,和梦寐以求的那个人上床,简直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啊!”
“什么烦恼,什么矜持,全部抛到脑后。”可达说,“世界就是我们俩的世界,也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那封离他…”迟小多想了想,说,“能接受吗?”
“开始的时候觉得太大了。”可达说,“不过进去以后就习惯了,还很喜欢呢。他那人就是心里很满意,嘴上不会说。”
迟小多头上三条黑线,可达说:“我们偶尔还会变成动物来一发,可惜你和项大仙不能变…不,是你不能变。”
迟小多想到一只体形巨大的狼抱着一只狐狸,在走兽区的花园里交配的场面,登时满脸通红,又突然想到,昨天晚上,他和项诚在广场上玩,也有一点那种感觉。
“哦我知道了。”迟小多笑道,“对,确实很舒服。”
“很放肆。”可达挤了挤眼,说,“毛茸茸的小狐狸,和我的毛皮贴着的感觉,不能再爽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人形,花样多点。”
“好了好了。”迟小多头上三条黑线,说,“不要再说了。”
项诚看完流程,从圣地里出来,可达回头看了一眼,便起身走了。
项诚站在雕像下,抬头看那弓形的、盖着布的雕塑。
“想出办法了吗?”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苦恼地说。
项诚答道:“陈真给我打了个电话。”
“哦,熊猫送过去了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答道,“都变成人形,送去北京了。”
两人静静站着,项诚看着迟小多,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迟小多:“?”
“我得出去办点事。”项诚说。
“去呗。”迟小多说,“要陪你去吗?”
项诚摆摆手,又看了眼迟小多,问:“月光石的脚链呢?”
迟小多从口袋里掏出脚链,给项诚拴上,项诚穿着低帮的皮鞋,露出干净的脚踝,转身走了。
“待会儿齐尉过来一趟。”项诚说,“他有事要请你帮忙。”
“哦?”迟小多说,“和蛟叔闹别扭了吗?”
项诚又笑了笑,看着迟小多,迟小多仰起头,双腿蹲踞,坐在雕塑的底座前,阳光灿烂,项诚认真地端详他,一手按在膝盖上,单膝跪了下来,凑到迟小多面前,蜻蜓点水地,给他一个吻。
“我爱你到永远。”项诚说。
迟小多的心都要化了,项诚转身道,“走了!”
项诚跃出圣殿,化作青龙,从顶上的一线天垂直升上去,飞出了巫山。
第136章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二)
真美好啊,迟小多拿着脚链翻来覆去地看,这么充沛的爱情能量,月光石居然没能储存下来。
回想起他们从认识以后在一起,几乎没有吵过架,别人家都吵吵闹闹,为什么他们在一起,却从来不吵架呢?迟小多想起自己和项诚意见冲突的几次,唯独那天,在郑州时,到了生死关头,项诚吼过他一次。
但迟小多却不生气,他知道项诚是被胡新阳的阴暗念头影响了。
小时候他总听说夫妻在一起,免不了吵架,越是吵,感情就越好,他甚至以为自己的恋爱和家庭,就会是电视上演的那样,互相攻击,矛盾剧烈。但是和项诚在一起了,却发现半点也不是这样。
他完全不能理解,作为伴侣,有什么好吵的呢?毕竟都深爱着对方。
一条龙又从一线天处降了下来,迟小多抬头,说:“怎么啦?”
“什么?”齐尉的声音说。
“啊?”迟小多才发现不是项诚,而是蛟仙。
齐尉从蛟仙头上跳下来,笑道:“看来我来早了。”
蛟仙幻化为人,朝迟小多吹了声调戏的口哨,迟小多笑了起来。远处鲲王池内,响起一声鲲王闷雷般的叫声。
蛟仙双手合十,朝着鲲王池的方向行了一礼,池中水纹平静,迟小多这才察觉到高阶灵兽之间气场的冲突。
“项诚说你有事让帮忙?”迟小多有点奇怪。
齐尉抿着嘴角,看了眼蛟仙,蛟仙朝迟小多说:“带你兜风,去不去?”
迟小多莫名其妙,被齐尉拉着,上了蛟仙的背,抓住它的角,蛟仙升空而起,飞向东南方。
脚下山川一掠而过,速度越来越快,齐尉释放出风符,两人周围的一小块空间内,空气流动挡住了迎面的狂风,继而蛟仙一蓄力,身周卷起音爆,砰然巨响,化作黄昏时一道闪烁着夕阳光芒的闪电,射向远方!
“啊啊啊——”迟小多抓狂大叫。
“好玩吗?!”齐尉从背后抱着迟小多,两人握紧了蛟仙的角,在晨昏线上穿梭。
“你要干吗?!”迟小多大叫道。
“啊?这么热情啊,真的可以吗!”齐尉笑着喊道。
迟小多:“…”
到底哪里学会的这招!怎么全部人都这么说?!还有没有友情了!
紧接着蛟仙一翻身,冲破层云,飞上了云端。
面前豁然开朗,云海闪烁着金光,夕阳的光芒滚滚而来,就像梦境里的一场风吹麦浪。
“玩过吗?!”齐尉笑着问。
“你疯了吗?”迟小多哭笑不得,抹了把脸,全是穿过云层的水雾。
“很好看吧。”齐尉说。
“是很好看。”迟小多说,“可是怎么觉得和你一起看夕阳,总是有点怪怪的。”
齐尉一本正经地答道:“和你齐齐哥我出来飙个车怎么了?”
蛟仙突然转身,朝着大地直坠下去,齐尉和迟小多同时疯狂大喊,蛟仙坠向山体,眼看就要粉身碎骨时又倏然拔高,贴着地面掠过,带起一阵劲风。
迟小多心脏都要掉出来了。
“你说谁是车?”蛟仙的声音带着笑意道。
齐尉马上说:“我错了,好好飞,小心待会儿项大仙来找咱们麻烦了。”
蛟仙摆尾,居然已过了南岭,没入云层中,过韶关,入广东境内。
“要干…要做什么?”迟小多问。
入夜,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转向西面,珠江灯火辉煌,蛟仙在一个住宅区的天台上放下了两人,转身飞走了。
“哎,蛟叔!”迟小多喊道。
“他回去了。”齐尉说,“跟我来。”
齐尉带着迟小多下楼,这并不是高档小区,和第二次迟小多与项诚一起租的房子有点像,格局相似,摆设与内部装修不同。齐尉拿出钥匙,开了灯,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这是你的房子?”迟小多问。
齐尉把灯全打开,按空调遥控器,布质沙发与温暖的黄灯,有种别具一格的温馨感觉,迟小多看到书架上几乎全是自己的书,“咦”了一声。
“你就住这里吧。”齐尉递给迟小多一个新手机,说,“我走了。”
“等等,去哪里?”迟小多问,“项诚呢?”
齐尉奇怪地问:“什么项诚?”
迟小多:“…”
“怎么了?”齐尉见迟小多奇怪的表情,摸摸他的额头,笑着问,“你还好吧?”
“我们…”迟小多嘴角抽搐,说,“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吗?我要回家!”
“这不就是你的家吗?”齐尉说,“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迟小多彻底无语了,说:“你把我从丰都带到这里来!还要我去上班?!”
齐尉夸张地说:“你没事吧!刚才咱们不是才从你单位开车回来,刚吃过晚饭吗?什么丰都,做梦了?”
迟小多:“…”
“好了,好好休息。”齐尉说,“过几天给你介绍男朋友。”
齐尉走了,门关上,一声轻响,迟小多瞬间明白了什么。
项诚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迟小多开始怀疑起来,就像闻了离魂花粉一样…等等,手机呢?他记得手机还放在圣地里,齐尉给了自己另外一个手机?
他翻手机,看到通讯录里,没有封离、可达等人的联系电话,也没有项诚的。
齐尉就像布了一个局,把他过去五年里的生活一招全部翻了盘,并且抹得干干净净。迟小多环顾四周,见家里的摆设、书、沙发、被套,全部都和以前租房子时不一样,却又出奇地熟悉。
这是项诚布置的!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又掏出了静默的月光石手链,拉开落地窗,外面是带着些许秋意的广州夏夜。
恋爱任务:
对象:未知
名字:未知
任务难度:高
性别:男
恋爱地点:广州
任务细节:为令月光石聚能成功,给雕像注入强大的守护净化能,必须重新经历恋爱细节,尽力将对方当作陌生人,重温从人海中相遇,再彼此深爱的整个过程。
其间须排除一切外界干扰。
当天夜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迟小多,他抱着枕头,安静地躺在床上,翻开手机,见里面都是久违而熟悉的电话号码,第一个就是王仁。
自从踏上开往北京的火车那天起,迟小多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之中,沙县小吃和漫咖啡的厨房能通往普通人从未发现的里世界;妖怪们平时伪装成普通人挤地铁上班;撑起一把雨伞就能像蒲公英一般飞上天空,而一个喷嚏就能回到现实生活。
无数幻象接踵而来,现实与梦境纵横交错,色彩混杂,握起千秋万世轮,轻轻一摇,整个宇宙便为之倾覆,因果倒流,时光旋转…
所有的记忆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夜里,都显得如此不真实。珠江大桥上那个雷雨交加的夏夜、郑州冰冻十里黄河上飘扬的黑色经幡、开封龙亭湖破冰时那刺骨的酷寒、圣地的千军万马、北京天空下飞旋的龙…
一切的一切,恍若一场浮生大梦,而那个叫项诚的人,眉目深邃,眼里带着温柔,注视进了他的内心。
手机的光芒映照着迟小多的双眼,他打开微信朋友圈,里面一切如常,陈真、陈朗、轩何志、格根托如勒可达,所有的朋友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之中,再无痕迹。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是齐尉带自己回家了。
因为只有他,跨越了这表里两重世界,联系起了他的一切回忆。
他打开手机音乐,大提琴的奏鸣声温和而舒缓。
手机来电亮起,那边是王仁。
“喂。”迟小多带着笑接了电话。
“还没睡觉?”王仁问。
“刚想睡。”迟小多乏味地答道,不知道项诚是怎么买通的王仁,要朝他说什么。
“你到底啥时候来上班?”王仁说。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王仁又问:“玩够了?”
“玩够了。”迟小多说,“明天就来。”
王仁说:“可别迟到了啊。”
迟小多与王仁互道晚安,挂了电话,在音乐中进入了梦乡。
秋来广州仍是一片欣欣向荣,偶尔几片落叶,贴在湿润的柏油马路上,清晨全城空气清新,迟小多听着音乐快步下楼,看到楼道外居然还停着他骑过的自行车!
上次王仁骑到设计院去,就一直停在那里,好几年没动过,现在居然又回来了。迟小多背上双肩包,跨上自行车,骑出小区,前往设计院上班。先前住在江边的别墅里,很少回广州的生活区,如今一回来,发现车水马龙,早餐小铺,全部一模一样,一切仍然是那么的井井有条,未尝有过丝毫改变。
“嗨!”迟小多进了王仁的设计院,并朝新同事们打招呼,说,“大家好。”
王仁介绍了迟小多,又朝他说:“你先复习一下,前面一周尽量不给你安排事儿了,还有,把挂我的注册证给续一下合同。”
迟小多签了合同,和同事们聊了几句,王仁公司里的氛围很轻松。小楼外面种着两棵香樟树,办公室里开了空调,影子落在玻璃窗上,晃来晃去,非常舒服。
他翻开专业书,摊平,感觉自己脑子都变迟钝了,太久没接触建筑规范,幸而王仁都准备好了,给他一大摞书。
迟小多看了整整一天,头昏脑涨的,王仁过来关灯,带他去吃饭,两人下班回家。
“我的男朋友呢?”迟小多朝王仁说。
“急什么。”王仁把迟小多的自行车放到自己的suv上去,答道,“我还没有呢。”
迟小多哭笑不得,当天王仁去谈事,在一家酒楼里与老板们去包房吃了,知道迟小多不喜欢应酬,便给他安排了个靠窗位,点了几个招牌菜,迟小多一边吃一边玩手机,吃完就出来骑自行车,走了。
从这天开始,一切都仿佛奇异地回到了曾经的生活轨道。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迟小多还是个设计师,住在广州,三十岁了还没有男朋友,刚从设计院跳槽到王仁的私人公司,每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
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睡觉。
一个人逛漫展,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发呆。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设计院上班时,偶尔下午能翘班,就会溜到太古汇里的咖啡店,喝一杯咖啡,上上网。那个时候觉得很高兴,现在却空空落落的。
又下了两场雨,天气一下冷了下来,有时候他看着商场里的情侣,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猜测这茫茫人海之中,是否还会有他的霸道总裁?
终于,在回到了广州的第十天后,王仁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周日出来,见个人,给他介绍男朋友。
迟小多:“…”
迟小多躺在床上给闺蜜打电话,奇怪的是,闺蜜仿佛也完全失忆了,和迟小多说:“我们下周去马尔代夫玩,一起吧一起吧。”
“不去啦。”迟小多说,“要上班啊。”
“上你个头的班。”闺蜜说,“你都存一百万了,放余额宝里一个月也有四千多了,挂个证出去月入六千,光坐着一个月就有上万了,还上什么班,快走,跟老娘出去嗨!”
迟小多感觉做什么都没意思,软绵绵地趴在床上,说:“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
闺蜜说:“你和我玩,让那姓张的靠边站!走吧!”
迟小多哇啦哇啦地吐槽了几句,闺蜜又觉得结婚了也没什么意思,嫁入豪门后也不上班了,每天只想到处去玩。两人友好而残忍地互相吐槽了一番,最后迟小多挂了电话,满心期待明天的相亲。
周日早上,迟小多洗了个脸,刮干净胡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似乎还不是很老,周围的朋友都说他几乎没变化,只是肤色没那么白了。当然,气质还是成熟了一点的。
他换上西服外套,下楼骑自行车,前往与王仁约定的地点。
王仁在一家英式下午茶店里打电话,朝迟小多打了个招呼。茶桌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你们互相了解一下吧。”王仁说,“戴恩,这个是我弟弟迟小多。”
迟小多满心失望,和戴恩握手,戴恩笑了起来,示意请坐。
“他刚从英国回来。”王仁解释道,“明年想去银行上班。”
迟小多点点头,看那名叫戴恩的年轻人,感觉好小,皮肤白,穿着也很潮,很有英伦范儿,头发烫过,戴个四十多万的表。
迟小多以前戴的表是两百多万的陀飞轮,自然不会太在意对方是不是很有钱。
“和照片上差不多。”戴恩笑着说。
“你也…很帅。”迟小多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个麻杆,又瘦又高,男模范儿。
“你们聊。”王仁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迟小多哭笑不得,没想到王仁还真的给自己介绍了,朋友们是集体闻了离魂花粉么?介绍相亲真的太奇怪了。
迟小多正坐立不安,想找个借口告辞,王仁却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不要这么抗拒嘛,交个朋友也不错啊。】迟小多一想也是,可以当朋友处着嘛,万一是个国外的驱魔师呢?
“戴恩…”迟小多说,“是英文名的中译吗?”
“其实是李戴恩。”戴恩答道,“不过我更喜欢朋友们这么叫我。”
“怎么打算回国了?”迟小多说。
“国内吃的多。”戴恩说,“英国那黑暗料理,实在是无法下咽。”
迟小多笑了起来,觉得戴恩容貌看起来很小,却很成熟。
“你在英国读的研究生吗?”迟小多问。
戴恩只是盯着迟小多看,眼里带着笑意,说:“没有,我念本科,刚毕业。”
迟小多:“…”
“你多大?”迟小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二十二。”戴恩说,“上个月刚过完生日,你呢?”
迟小多:“…”
迟小多只觉人生了无生趣。
“三十。”迟小多一手扶额,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哦。”戴恩说,“三十啊…完全不像…”
相亲的场合里,受比攻大了整整八岁,迟小多只想落荒而逃。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最后迟小多说:“我来买单吧。”
“我来我来。”戴恩说,“这个就不要和我抢了,王大叔让我买单的。”
王大叔…迟小多膝盖又中了一箭,王仁和自己是同班同学…他把王仁叫作“大叔”,那自己是什么。
最后还是迟小多买了单,和戴恩出来,说了几句客套话,有空再出来吃个饭什么的,迟小多带他在广州玩等等…最后戴恩上了兰博基尼,迟小多骑自行车,各回各家。
晚上电话里。
闺蜜:“高帅富啊!还是海归!”
迟小多:“我已经没有力气刷弹幕了,你声音小一点可以吗。”
闺蜜:“还是二十二岁的小鲜肉!”
迟小多:“感觉就是在一根竹竿上晾了一套阿曼尼emperor,不,这个不是重点,我明天要砍死王仁啊!到底在搞什么!”
“哎呀受大八,抱金砖嘛。”闺蜜说。
迟小多:“我根本就不想和这种人谈恋爱好吗!”
闺蜜:“那你要什么类型的嘛。”
迟小多:“我…”
迟小多卡住了,想说老子已经有老公了啊!怎么还会被叫出来相亲!这剧本不对啊!但是既然要充月光石,还是得认真点。
“高大英俊。”迟小多说,“不不,丑的也可以,有感觉就行。”
闺蜜:“…”
第二天,迟小多把王仁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介绍个靠谱点的。
接着又是足足一周的时间,周五下班时,齐尉突然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出来吃饭?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迟小多在图纸前面趴了一整天,中午又吃了很少,事实上自从回来以后,他就一直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吃什么都觉得好难吃。听到晚上要去见人,迟小多登时魂飞魄散,说:“我今天早上出门没洗头!而且头发还长了!衣服上全是早饭沾的番茄酱,也没洗啊!”
“没关系。”齐尉说,“我朋友也没洗头。”
迟小多:“…”
迟小多哀求齐尉明天再见不行吗,齐尉坚持,最后迟小多只得提前下班,去设计院外面剪了个头,把头发理成圆寸,去h&m里买了件赛车外套。戴了顶棒球帽,骑车出发。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迟小多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难道以前的一切,根本就没发生过?
他停自行车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躬身摸了摸月光石的脚链,还在。
齐尉介绍的人,是一个外贸公司的经理,一见迟小多,马上起来握手,连声问好。
迟小多第一印象是:这人根本用不着洗头。
对方的圆寸比迟小多还短,几乎贴着头皮,不算很帅,胡子茬刮得铁青,很有男人味,皮肤有点黑,看样子接近四十了。
“你弟弟很帅。”那人朝齐尉笑道。
“他今天变攻了。”齐尉开玩笑地说,“什么时候剪头发的?也不拍一张发过来。”
迟小多笑着自我介绍,男人叫陈昊,安徽芜湖人,四十一岁了,身材保持得挺好,皱纹也没多少,属于比较有魅力的中年大叔,五年前被公司外派到新西兰工作了一段时间,最近刚回来。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从国外回来的,迟小多心想,又看看齐尉,齐尉猜到他的心思,说:“陈兄说想见见,交个朋友。”
迟小多点点头,就当作普通朋友处着,陈昊说话十分风趣幽默,且在新西兰工作了三年,那边同志可以结婚,观念也比较开放,话里有意无意地提到,如果迟小多愿意,可以养他,顺便去新西兰结婚,领证。
迟小多当然没有太大兴趣,但陈昊实在很热情,不是那种让人觉得不自在的热情,而是属于四十来岁的男人,特有的诚恳。最后吃完饭,互相加了微信,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不少,路边都是情侣。
“我送你俩回去?”齐尉问。
“不了。”陈昊说,“我陪迟小弟走走吧。”
“行。”齐尉说,“你们多聊聊。”
迟小多陪陈昊聊了几句,送他到的士站去,陈昊说:“回头常联系。”
“好的。”迟小多笑着挥手,和他拜拜。
迟小多走出来,被风一吹,华灯初上,人来人往,商业街上灯红酒绿,人海茫茫,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开始思索人生与爱情。
天大地大,一个孤独的人,要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爱人,该有多难?
迟小多回家后刷了下朋友圈,觉得陈昊挺有意思的,在朋友圈里放了不少照片,最近似乎刚在欧洲玩过一段时间,其中有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和一个奇怪的符号的合影,像是个西方的六芒星魔法阵,却又不完全是。
一个很独特的变形魔法阵。
迟小多把手机扔到一旁,仿佛已习惯了这孤独而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又下了几场雨,天气一下转冷,广州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穿毛衣了。
咖啡店里。
“那个大叔不错。”闺蜜说,“年收入五十多万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迟小多说:“哦。”
迟小多看着外头玻璃墙上的雨水朝下淌,闺蜜又说:“税后哦。”
“你老公税后多少?”迟小多好奇地问。
闺蜜答道:“那不重要…”
“你老摸自己肚子干吗?”迟小多转移话题,说。
“嘘。”闺蜜神秘兮兮地做了个手势。
“啊啊啊啊——”迟小多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怀孕了!
闺蜜带了一兜黄色漫画给迟小多,说:“我婆婆要过来照看我,这些书不能让她看见了,你带回去看吧。”
迟小多拿过一本,翻了翻,嘴角抽搐,说:“尺度有点大。”
不过黄色漫画真的很好看,迟小多于是照单全收了,翻了几本,闺蜜又说:“还有台湾个人志,太可惜了。”
两人于是在咖啡店里看起了bl漫和小黄文,看了一下午,闺蜜的老公来接,寒暄了几句,闺蜜去婆婆家吃饭了,迟小多提着袋子就走,在楼下吃了个烧鹅饭,回到家继续看。
打开袋子以后,迟小多数了数,突然发现少了一本。
迟小多:“…”
迟小多马上给咖啡馆打电话,问:“那个…我下午忘了一本什么书在店里,是吗?”
“啊?”店员小哥的声音很好听,说,“稍等,我帮您问问。”
片刻后,店员说:“好像是有一本留在了座位上,但是您走了以后,有一位客人坐了您的位置,可能被他拿去看了,这样吧,您留个手机号码?”
迟小多想说不要了,但是好歹是本书,闺蜜也集得很辛苦的。心想反正到时候光速过去,拿了就走,再也不去那家咖啡店,应该没事。
他留下了电话,店员答应如果找到了联系他,便没再当回事。
第二天王仁的工作室出图,大家都在忙,迟小多一只手按着图纸,另一手拿着笔写写画画,电话响了,迟小多瞥了一眼,见是个陌生号码,按了下免提。
“您好!”店员小哥的声音说,“是迟先生吗?”
迟小多暗道不好,马上要去按掉免提却已经晚了一步,电话那边说:“您的《霸道总裁极品鸭》找到了…”
整个办公室所有同事一起抬起头,只剩下打印机的嘎嘎声,所有人仿佛控制着自己,努力地不回头去看迟小多,片刻后,王仁走进来,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干吗?!”王仁说,“快点干活!”
迟小多那表情简直惨不忍睹,说:“我下午就来拿…”
迟小多挂了电话,面红耳赤。
当天下午,他戴着帽子和口罩,进了咖啡馆,店员反复确认他的身份,迟小多只是唔唔着点头。
“是这位客人捡到的。”店员拿给迟小多一张卡片,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说:“他希望和你交个朋友。”
迟小多收起卡片,交给店员一百块钱,决定以后再也不来了,说:“再见到他的时候,帮我请他喝杯咖啡,吃个蛋糕…”
迟小多回到家后,把那本《霸道总裁极品鸭》塞进书架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心想如果有失忆药就好了。
晚上,突然有一个陌生人,加了他的微信,迟小多加班两天,困得要死,看了一眼,又有个短信,内容是:【你好,我是捡到书的人。】迟小多:“…”
微信上是个英文名,迟小多随手点了通过,对方没说话,迟小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手机放到一边,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昨晚上三点,那个叫“绿茶芝华士”的男人,留了句话。
【谢谢你的咖啡和蛋糕,下次我请。】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昨天晚上才留的钱,这么快就答谢他了吗?哦,应该是昨天晚上这人又去了的。
据此得出,此人应该是喜欢下班后去一会儿咖啡馆,上次也是晚上七点的时候捡到他的书。
迟小多本来不想回了,但是作为聊天一定要回最后一句的强迫症,还是打了个:【谢谢你还我书。】对方没反应,直到中午,迟小多下班吃午饭的时候,才发来又一条消息。
【你喜欢男的?】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你也太直白了吧,回了个:【呃…你把那本书看完了吗?】对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五分钟后又说:【看完了,我是1,你是?】迟小多心里和他手动拜拜,实在是太尴尬了,把手机扔在一边,不管了,抱着一沓图纸去开会。
一个小时后,开会回来,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多了一堆消息,还是半小时前,从自己手机发出去的。
迟小多的手机:【我是0,哥哥么么哒。】
绿茶芝华士:【(亲嘴的表情)我看你朋友圈里都是一个人,在找对象?】迟小多的手机:【是哒,哥哥帅吗?我给你发我的照片,你也给我发一张吗?】绿茶芝华士:【呵呵,不用了,昨天你来拿书的时候,我就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看见你了。在上班?】迟小多的手机:【是哒,不过可以抽空摸鱼聊天~~~哥哥也在上班吗?】绿茶芝华士:【我手机里没照片,晚上有空吗?出来吃个饭?你在哪里上班?我去接你?】迟小多的手机:【好哒,你定地方,我自己过去吧。】绿茶芝华士:【你定地方,我随便都行。】
迟小多:“…”
“王仁——!你给我滚出来——!”
迟小多的怒吼震得整个设计院的玻璃窗咯咯作响。
第137章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三)
傍晚,外面下起了雨,迟小多撑着伞,进了王仁选的,常来吃饭的那家餐厅,站在手扶电梯上,一脸郁闷。
餐厅是吃粤菜的,迟小多进去,给他发微信说到了,对方还在路上,让迟小多先坐。
迟小多找了空位坐下,一边刷手机,等了足足半小时,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抬起了头,仿佛某个无声的讯号,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了他的生活里。
一个穿黑色西服外套、牛仔裤的男人,从餐厅正门进来,四处看。
迟小多笑了起来,抬手,那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朝他走过来。
他的半身被雨淋得湿透,脱下外套,晾在椅子上,半湿的白衬衣里,优美而分明的肌肉轮廓线条若隐若现,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眉目深邃,浓眉大眼,头发很短,手指修长有力好看。
“项诚。”他笑着说。
迟小多:“我叫迟小多。”
那一刻,桌子底下,发出一道微弱的光,月光石脚链亮了起来,温润的蓝光犹如水波纹一般流动。
“不好意思。”项诚说,“久等了,路上堵车。”
迟小多说:“这里不好停车,我老板选的地方…今天下午回复你的,呃,不是我。”
项诚笑了起来,说:“买不起车,下次该坐地铁来,你老板偷看你手机?”
“嗯。”迟小多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在那一刻,他仿佛奇异地失去了所有的过往的印象,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命中注定的人,过往已不再重要,而当下,才是给予他一切强烈的、活着的感觉的来源。
两人冷场了一会儿,项诚说:“想吃什么?点菜?”
“哦对。”迟小多说,“来个…椒麻葵花鸡?”
“鲍鱼吃吗?”项诚说,“随便点。”
“太贵了。”迟小多说,“而且味道一般。”
迟小多点了些便宜实惠的,与项诚各自喝茶,不太好意思抬眼看他。
其实这人也不是很帅,主要是五官搭配在一起好看,很有男性的魅力。和上上次见的那个英伦风小鲜肉比起来,项诚的肤色要深一点,而且五官粗犷,不精致,但是迟小多就很吃这口,觉得项诚很沉稳、靠谱,是帅得能让人心里很踏实的男生。
“你做什么工作?”项诚想了半天,找了个话题。
“画图。”迟小多说,“设计师,你呢?”
项诚答道:“在物流公司上班,蓝领。”
迟小多点点头,又冷场了一会儿,项诚说:“老板是故意整你吗?”
“没有。”迟小多笑道,“老板是我好朋友,看我找不到…对象,成天替我着急。”
“那就好。”项诚说,“下午看到语气不对,吓了一跳。”
两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上菜时,又寒暄了几句,互相查了下户口,了解对方情况,完毕后,迟小多突然觉得这家的菜很好吃。项诚还用公筷给他夹菜,说:“忙了一天,多吃一点。”
“你也多吃点。”迟小多给他舀汤。
吃过饭后,迟小多要买单,项诚却已经把单拿走了,说:“下次你来,除非你不想再和我出来吃饭了,这次可以让你买。”
迟小多只得让项诚去买单,一顿饭吃了四百多,对于一个在物流公司上班的人,还是有点贵的。
饭后项诚送迟小多坐地铁,还在说说笑笑,项诚说:“刚来广州的时候,粤语一直听不懂,和鸟叫一样。”
“现在呢?”迟小多问。
项诚:“还行,听得懂一些,但不怎么会说。”
迟小多在地铁上教项诚说粤语,项诚说得很奇怪,两人说了一会儿,又哈哈地笑。
“我下车了。”迟小多朝项诚说。
“嗯。”项诚说,“下次见,微信联系。”
迟小多下了地铁,上手扶电梯时,忍不住地低头看,直到列车开走,脸上还带着笑。走出地铁站时,外头在下雨,他“哟呵”一声,跑进了雨里,踩起水花。那漫天纷飞的雨水,犹如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陪伴着他一路跑回家门口。
洗过澡后出来,放在桌上的手机亮着,上面是“绿茶芝华士”发来的消息,时间是一小时前。
【在吗?突然想起外面还下雨,买了把伞给你送过去,在地铁口等我会儿。】【还在不?我到地铁站了。】
【已经回去了?那我回了,到家去洗澡,别感冒了。】【我到家了。】
迟小多忙抓起手机,回他的消息,说不好意思,跑回来的,没看到。项诚也猜到了,和他说了晚安,便不再有消息。
迟小多晚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把他们今天见面说的每一句话都回忆了一遍,又打开手机,唰唰唰地重新看了次他们互相发的微信,把王仁发的内容删掉,一个人躺着傻乐。
深夜,他在无数甜美的梦境里睡着了,被子里,月光石闪烁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第二天,项诚说要办事,约了人吃饭,不能过来找迟小多。迟小多表示没关系,反正出完图也没事干,就拿着手机和项诚聊天。
项诚:【想买个房,三十老几还没房,广州的房价太贵了。】迟小多:【可以按揭的嘛。】
项诚:【你房子是自己买的吗?】
迟小多:【我也是租的,之前有点动心,不过觉得房贷也挺烦的,主要是有生活压力。】项诚给迟小多发了张照片,上面是仓储超市里的货架,一排排的,仓储和物流员工正在卸货,把零食堆在车上推走,巧克力堆得像山一样。
【想吃什么?这些喜欢吃吗?】
项诚又连着发了一堆图,全是他上班时附近的零食。
迟小多忙回答他:【会被发现的。】
项诚:【不拿,我和超市买,能打折。】
迟小多也没什么想吃的,就说不要了,又聊了几句,下班时间到,项诚走了。
迟小多一个人在外头吃饭,突然想起项诚,刷了几下微信,项诚的消息又来了。
项诚:【吃饭了吗?】
项诚发了张在外头和朋友吃饭的图,迟小多也给他发了张自己吃饭的照片,项诚知道他在吃饭,便不打扰他了。
这一天,迟小多开始觉得自己坠入爱河了,先前的茫然一扫而空,然而随之而来的,则是更难以言喻的孤独,那感觉如此清晰,就像小时候拿到一点点钱,去买了一瓶汽水,喝的时候很快喝完,过后还想继续喝,忍不住总是回味。越回味就越想喝,却抓耳挠腮地喝不着。
他的耳朵变得非常灵敏,随时注意着手机的动向,哪怕没有“叮咚”和震动,也要拿起来刷一刷。
“迟小多你够了!”
一起吃饭的闺蜜说:“能不能有志气点啊!”
“好好。”迟小多放下手机,说,“我不玩了。”
“不是玩不玩的问题!你怎么能秒回!”闺蜜说,“也太实诚了吧!”
迟小多:“为什么不秒回?”
闺蜜说:“要假装出除了谈恋爱,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好吗!你看我老公给我发的消息我就从来不秒回。”
迟小多:“…”
“可是我们还没有谈恋爱呢。”迟小多说,“他还没给我表白啊。”
“所以才要矜持一点!”闺蜜说。
“好吧。”迟小多答道,继而看了眼手机,项诚发消息问:【吃饭了吗?】迟小多马上回:【正在吃,你来吗?】
闺蜜:“…”
迟小多说:“下次一定记得。”
项诚又说:【正高峰期,过来要一个半小时,你先吃,不用等我,待会儿吃个点心。】迟小多马上回了个:【你也先吃,别饿着。】闺蜜把迟小多暴打了一顿,仗着自己是孕妇,迟小多也不敢还手。
直到很晚,闺蜜老公把她接走了,项诚才过来,看上去很忙,而且有点累,手指揉了揉眉心。
“这个给你。”迟小多递给他一盒日本买的,缓解肌肉酸痛的贴片,说,“扯到筋的时候可以用。”
“我也给你带了东西。”项诚说,“今天开了公司的车,待会儿送你回家。”
迟小多很想和项诚多待一会儿,哪怕什么也不说,就是这么坐着,吃吃点心,互相看看,就觉得很安心,是一种享受,但项诚每隔一会儿,就会看一下表。
“忙吗?”迟小多说,“有事你就先去。”
项诚正在看表,答道:“不,我在想,今天还有多少时间能和你在一起。”
迟小多:“…”
“说也奇怪。”项诚笑着说,“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不累了,哪怕不说话,面对面地坐着,互相看看对方,也觉得很舒服。”
迟小多脸上发红,问:“上班很累吗?”
“还行。”项诚说,“今天应该早点过来的,这样就能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迟小多说,“明天有空吗?”
“有。”项诚说,“明天我早点翘班出来,别再堵路上了。”
“今天见面还剩下四十分钟了。”迟小多说,“我十一点前得回去睡觉。”
项诚笑了起来,说:“那还是专心点吧,我忍不住,就像吃一个好吃的冰淇淋,总会忍不住想还剩下多少。”
“如果还能再来一份就好了,对吧。”迟小多打趣道。
“嗯。”项诚的嘴角带着笑,注视迟小多的双眼,乐道,“可惜很多东西,要么没有钱,要么没有时间,总是不能吃到饱。”
幽暗的咖啡厅里,项诚跷着脚,皮鞋和迟小多的板鞋轻轻碰了下,两人的月光石脚链都亮起蓝光。
“我外婆说。”迟小多认真道,“越是好东西,就越是不能贪得无厌,获得太多,要只感受一点点,你才会时不时地回味它,用感觉和记忆去…体验它的滋味。”
“恋爱也是这样吗?”项诚问。
迟小多心想我们是在谈恋爱吗?可是你并没有和我说要谈恋爱吧?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思想有点岔开了,岔成了一片空白。
甜品店要打烊了,项诚与迟小多出来,上了辆小货车,让迟小多坐副驾,送他回家。到家时,项诚到车后去,搬了两箱果汁饮料,说:“给你买的。”
迟小多要帮忙,项诚却示意不用,让他先上去开门,带进了他家。
“进来坐坐吧。”迟小多说。
“不了。”项诚站在门口,说,“你早点休息。”
迟小多:“那…”
“晚安。”项诚低下头,在迟小多侧脸上吻了下。
迟小多刹那满脸通红,脸上热得连自己都感觉到了,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脑海中一片空白,项诚脸上也红了,快步跑开,在楼道里喊道:“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吃饭!”
迟小多:“…”
迟小多已经完全神游物外,项诚却赶紧跑了。
他的气味,他的温暖,仿佛还留在门口,从未离开。
迟小多转身扑倒在沙发上,抓起抱枕,“啊啊啊”地叫,双眼不停地转圈圈,彻底沦陷了。
足足一个小时后,迟小多才艰难地爬起来,关上了门。
项诚回去后还给迟小多发了条消息:【我到家了,晚安。】啊啊啊他说“晚安”,晚安晚安晚安——迟小多一瞬间觉得这个晚上美妙至极,“晚安”拆开来,一个是“晚”,一个是“安”,仿佛透过这简短的问候,而窥见了美妙的秋夜,带着迷人气息的“晚”与充满了关怀的“安”!
晚安!温情备至的嘘问!晚安!人生从此不再孤独!晚安!星空与宇宙,存在的大智慧!
迟小多在这大智慧里带着微笑,睡着了。
“你是不是有病?”王仁说。
“你才有病呢。”迟小多不客气地答道。
王仁:“半天画个楼梯间,有病就回家休息啊。”
迟小多一本正经道:“你炒我啊,顺便把证还我。”
天大地大,迟小多的一级证最大,王仁只得不吭声了,迟小多脑袋上还在冒粉红泡泡,对着窗外的秋叶,沉浸在与项诚的恋爱里。
“哟,谈恋爱了?”闺蜜问。
迟小多收起他的傻笑,摆摆手。
咖啡店里,闺蜜拷问了迟小多一番,大叫道:“你怎么找了个做搬运工的啊!”
“什么搬运工!”迟小多说,“人家一个月也有八千呢!”
闺蜜:“…”
“你的择偶一百二十一条呢?”闺蜜说。
迟小多讪讪,已经把一百二十一条忘光了,最后他只好说:“反正我就是喜欢。”
“哟,谈恋爱了?”
闺蜜老公今天没空,齐尉特地过来,接闺蜜去做产检,迟小多坐上车,认真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齐尉要问,迟小多却死活不吭声了,齐尉只得说:“找时间出来,请你家那位吃个饭?”
迟小多感觉齐尉和项诚完全就是两个圈子的,想了想,说:“我问问他吧,他可能有点忙。”
齐尉朝迟小多说:“最近想开个新公司,正想请人帮忙。”
看齐尉的样子,应当是想帮忙给项诚介绍点靠谱的工作,正好上次项诚自己也说,做物流太累,想跳槽。不过他们还没有正式恋爱,迟小多不知道项诚会不会有歪掉的自尊心,考虑良久,还是决定谨慎点的好。
“你的朋友都很有钱吧。”果然项诚这一次见面的时候提起来了。
“还好吧。”迟小多只是稍微提了下齐尉的事,想试探下项诚愿不愿意到齐尉的公司去上班,露了点口风,说,“也就几千万的身家而已。”
“‘也就’。”项诚笑道。
迟小多哈哈哈地笑,今天项诚精神倒是很好,周末在家睡了一整天,收拾干净后出来约会,和迟小多沿着公园外头慢慢地走,晒晒秋冬交际的太阳,暖洋洋的。
“最近和主管吵架了吗?”迟小多问。
“吵。”项诚答道,“天天吵,吵得不想干了,主管成天刁难我。”
项诚的工作是个副主管,经常被拿钱不干活的主管欺负,使唤他跑上跑下的,还经常被主管在领导那里告状。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项诚突然问。
“还行。”迟小多说,“要吃饭啊,还是有点累的,经常加班,二十五之前还可以,现在就渐渐不行了。”
“你觉得我辞职合适吗?”项诚又问迟小多。
迟小多和项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开始给项诚分析利弊,按他的想法,稍微规划了一下,觉得项诚在这个公司做,哪怕做到中层或高层,也就是两万一个月,没有太大的出路,不如换个工种。
可是适合做什么呢?项诚要技术没技术,要学历没学历,初中毕业就没再读过书,在社会上闯荡,三十好几了,才混到月入八千的位置,自尊心又实在太强,还经常被人瞧不起。
迟小多知道项诚心里肯定有点敏感,对别人的一言一行,都有抵触,只是混惯了社会,不会轻易说出来。
“我就初中毕业的学历。”项诚说,“找什么工作,薪水都不高,最近看了几份招聘,主管岗位都要研究生学历的,早知道当初好好读书了。”
迟小多说:“其实我觉得,工作一段时间后,一般就不必用投简历的方式来找工作了。”
项诚说:“可是我也没有人脉。”
他们安静地看着草坪上放风筝的小孩,迟小多依稀觉得,如果没有那梦境般的一切,他与项诚的生活也许就是这样的吧,表世界与里世界,就像一块镜子的两面,倒映着他们的理想与现实。
“那天我在咖啡厅里看到你的时候。”项诚说,“我猜你一定混得很好。”
“也没有很好。”迟小多说,“还不是给人打工的。”
“嗯?”项诚想了想,说,“读书人,既有文化,又有社会地位,和我这种外来人口不一样,在这么大的城市,挣扎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在广州还没有一席之地。”
“想回去。”项诚把烟头按在长椅旁的垃圾桶里,悠然说,“老家的房子又拆迁,没了。”
在里世界中,项诚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充满了天马行空的际遇与波澜壮阔的冒险。
而在表世界里,他仍是坐在这个公园里,普普通通、为工作烦恼、为生活发愁的一个初中学历的农村男人。
“这才是生活。”迟小多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项诚没理解。
迟小多笑了起来,起身说:“我喜欢这样的你,走吧。”
“去哪?”项诚问。
“我买菜,去你家做饭吃?”迟小多说。
“等等。”项诚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项诚站起身,迟小多认真地看着他,想安慰他几句,项诚却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给他。
“送给你的。”项诚说。
盒子外头包了礼物纸,迟小多茫然道:“送…我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有。”项诚笑道,“就是…嗯,买给你的。”
“谢谢。”迟小多笑道,想把盒子收起来,却又注意到项诚似乎在期待他拆,于是想了下,便小心地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对h。
迟小多:“…”
“这太贵了。”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笑,迟小多说:“好吧,谢谢。”
项诚说:“感觉你什么都不缺,想买礼物都不知道送什么。”
“哪有。”迟小多笑道,“很喜欢。”
迟小多戴上表,心想这么一对手表,得花掉项诚一个月的薪水了,以他目前的待遇来说,确实非常有心。
“另外这个是戴右手吗?”迟小多问。
项诚:“…”
“这个是我的。”项诚说。
迟小多反应过来,给项诚戴上,项诚按了几下,有个心率监测,还有gps定位,给迟小多设置好了,朝迟小多亮了下表,说:“你可以从你的手机上看到我在什么地方。”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说:“你的心跳很快。”
“有一点。”迟小多的脸有点热,很不好意思,说,“那你是不是也能知道我的位置?”
“嗯。”项诚说,“有一个‘恋人app’,是店员教我设置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这就取消掉。”
“不不。”迟小多说,“我…可以接受的。”
这样一来,项诚和迟小多就能在各自的表上看到对方的心率、睡眠和所在位置了。
“我可以…”项诚想了想,说,“提一个要求吗?”
迟小多莫名其妙:“啊?”
“我…”项诚有点紧张。
嘀嘀嘀嘀——刚戴上的手表开始报警了。
项诚的心跳瞬间飙高,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他想表白!要表白了吗?来啊!快说啊!
他们就这么呆呆地面对面站着。
嘀嘀嘀——心率持续报警,项诚满脸通红,把心率预警按掉。
“你…”项诚说,“你的条件真的…很…”
迟小多:“…”
“我配不上你。”项诚说,“这个请求,可能有点过分。”
迟小多:“…”
迟小多的手表也开始报警了,他的呼吸急促,站在秋日的阳光下,整个世界充斥着无所不在的金色阳光,两人的月光石脚链瞬间亮了起来,发出绚烂的蓝光,一只狗跑过来,朝着他们“汪汪”地叫。
“走开!”项诚皱眉道。
迟小多:“…”
“你…不要这么说。”迟小多说,“你很好啊,你又高又帅,也很暖。”
“我没有钱,没文化,混得也不好。”项诚有点郁闷地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可是你很努力,只要努力,生活有目标就好嘛。”
项诚欲言又止,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黄叶飞扬,掠过他们身前。
“我觉得你不会…”项诚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迟小多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听过一个说法,缺啥爱啥。”
项诚:“?”
“就是。”迟小多想了想,说,“喜欢自己身上没有的一些…特质,譬如说像我这种技术工,就喜欢初中毕业没读过大学的,喜欢干体力活的,喜欢质朴点的,运动系的,喜欢…像你这样的。”
“找到过吗?”项诚说。
“目前没有。”迟小多答道。
“我喜欢你,你考虑一下我可以吗?”项诚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口。
“好。”迟小多想也不想就答道。
黄昏时,月光石温柔地绽放光芒,唰然从两人脚踝上绽放,扩散出一道铺满大地的蓝色光浪,浪涛的边缘闪烁着白光,从公园内飞速蔓延。
在那天地脉交汇之时,皓月东升,夕阳西沉,月光石的浪漫之光犹如地毯一般覆盖了城市、山川、河流,无止无尽地洒向天边。
时间仿佛停驻,两人的身前,散发着蓝光,蓝光犹如粉末一般飞起,整个世界为之歌唱。
项诚紧张得要死,伸出一手,朝迟小多伸了伸,迟小多将手放在他的手掌中,项诚便握着他的手,两人的手互相牵在一起的时候,四周仿佛又恢复了原状。夕阳在地平线上渐渐沉默,留下一抹绯红色的晚霞。
喧闹的车水马龙声又回来了,项诚提议道:“去吃饭?”
迟小多脸上发红,跟着项诚走,手心紧张得直出汗,有点不自在,却又不好意思放开。
公园外,有人好奇地看着他俩,到了公交车站前,项诚便顺势放开手。
迟小多见项诚一直在笑,突然也觉得好笑,两人面对面,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迟小多说,“你…你笑什么?”
项诚既不好意思,又觉得好笑,转过头去,还忍不住想盯着迟小多看,说:“我…不知道,你笑什么?”
迟小多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公车来了,两人挤上车,在车门前挤得紧贴在一起,项诚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衣,迟小多贴着项诚衬衣下强壮的肌肉,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与剧烈的心跳。
“晚饭去哪里吃?”迟小多问。
项诚示意由他安排,两人便在狭小的空间里挤了五六站,到一个小区外,项诚进超市里推着车,迟小多买自己喜欢吃的菜回家做,进小区后回了项诚的家。
项诚的家里收拾得很整齐,家具也很简单,书架上一大堆八九十年代的台湾地摊武侠,什么《天邪教主》《武霸天下》之类的,偶尔能找到几本金庸黄易温瑞安。
迟小多站在书架前,问:“你喜欢古龙吗?”
“古龙的书看起来不够爽。”项诚在厨房里做饭说,“主角都太厉害了,不接地气,不喜欢。”
是嘛,迟小多心想,你就是大龄男青年喜欢看yy武侠小说,幻想摇身一变成大侠。不过我也喜欢看台言,幻想霸道总裁爱上我什么的。
项诚的速度很快,一个小时饭菜可吃,他在阳台上摆了张桌子,点了蜡烛,放俩玻璃酒杯,给迟小多倒了果汁,边看夜景边吃晚饭。
“晚上住我家吗?”项诚低头给迟小多剥虾,问道。
迟小多的心率监测再次开始报警。
“我…还没有准备好。”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说:“我想着你搬过来,可以省你那边的房租。”
“一次交了三个月。”迟小多答道,“到月底呢。”
“嗯,那先住完。”项诚说。
第138章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四)
这天晚饭后,迟小多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怪怪的,仿佛随着项诚把那句告白说出口,两人变得更客气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才好。
“那我…回去了。”迟小多说。
项诚:“我送你。”
“不不不。”迟小多忙道,“我自己回去,不晚。”
项诚笑道:“明天见。”
项诚穿着家居服,一直等到迟小多打上了车,车开走时迟小多还看到他在公交车站前。
好暖男的感觉,有一个这样的居家型男朋友,基本满足迟小多所有的要求,就是钱少了一点,上班有点辛苦,外加学历不高。
迟小多下车后走着回家,完全忘了晚上吃的什么,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还紧张得有点想吐,在家门口外的楼下,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修长,倚在电线杆前抽烟,头发有点长,挡住了眉毛,颇有几分忧郁王子的气质。
“嗨。”那男人说。
“啊…嗨。”迟小多说。
男人说:“好久不见。”
“嗯,戴恩?”迟小多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这人就是和自己相过亲的戴恩。
“我那天看到你和一个人上了出租车。”戴恩说,“他叫什么名字?是你爱人吗?”
迟小多想了想,答道:“是我男朋友,怎么?”
戴恩:“可以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迟小多微微眯起眼,想了想,答道:“可以,怎么了?”
戴恩递给迟小多一张纸条,迟小多注意到戴恩的手腕上有一个奇怪的法阵符号,似乎在哪儿见过。
他把项诚的手机号码写给戴恩,让他自己去联系,戴恩非常感激,没过多久,迟小多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来。
“哦?”项诚说,“嗯,确实找过我。”
“找你做什么?”迟小多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项诚:“问我男朋友这么帅,上哪儿找的,他也想找一个。”
迟小多哈哈大笑。
项诚眼里带着笑意,脸上带着红晕,两人坐在西餐厅里,吃着五十八一份的廉价牛排,迟小多用叉子拨弄了下沙拉,忍不住抬眼看落地窗外,外头下着小雨,两人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
恋爱的感觉很幸福,因为世上多了这么一个人,看了什么好玩的微博,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读了一本好书,发了一笔奖金,都有人可以说。
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逛街、上网,看见衣服时,也会想起项诚穿上,说不定很好看…
“打算什么时候给我?”项诚依旧是那笑意、那红晕。
“什…么?”迟小多怔了几秒,继而满脸通红。
“买单。”项诚打了个响指。
两人注视着对方,项诚台面上结账,台面下,又暧昧地以皮鞋碰了碰迟小多的脚踝。
迟小多的呼吸都要窒住了,外面下着雨,不如今天就去项诚家住算了。
“呃…”迟小多心想,如果项诚再提一次,他就答应吧,他好喜欢项诚,也感觉到项诚那灼热的爱,两人一见面,心跳就都会加速。
“送你回去?”项诚问。
迟小多心想要去我家过夜吗?他今天非常非常紧张,也没有做什么准备工作,更没有买安全套…不过项诚肯定不会在外面乱来,他们约会时项诚几乎没有奇怪的电话,有也是工作。
下雨天,广州的地铁很挤,项诚和迟小多抱着靠在车门旁的角落里,迟小多刷手机,项诚在身后搂着迟小多的腰,瞥迟小多的手机。
“买了什么?”项诚问。
“给你买的鞋子、袜子和内裤。”迟小多轻轻地说,手指朝上划,上面是给项诚买的休闲服和运动鞋。
项诚说:“星期五我带你出去玩。”
迟小多:“…”
“去哪里?”
“现在没想好,去不?”
“过夜吗?”
“当然,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项诚在他耳畔小声说道。
“我还有点…”迟小多的心脏狂跳。
“那你这两天可以心理建设一下。”项诚又说。
迟小多:“…”
迟小多知道这是项诚的求爱方式,带他出去过夜,也就是想确认关系了,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好。”迟小多说。
“星期五晚上我来接你下班。”项诚说。
夜十点,到了楼下,迟小多搂着项诚的脖子,彼此亲了下,项诚又意味犹尽,把迟小多抓回来,抱在身前,足足亲吻了快半个小时,又把他按在楼道里,把手伸进他的衬衣里头摸来摸去。
“今天吗?”迟小多喘息着问。
项诚稍微清醒了些,吁了口气,摸摸短发,说:“后天吧。”
“晚安。”迟小多站在一层台阶上,恰好和项诚平齐,便在他侧脸上亲了亲,项诚明显控制着自己不爆发出来。
“对了,这个给你买的。”项诚从包里掏出一个叠得很平整的袋子,递给迟小多,“后天出门穿。”
“好的。”迟小多心想应该是t裇或者裤子。
项诚与迟小多道别后,转身在下着小雨的街道上行走,双手插在裤兜里,仍忍不住抬头看阳台,阳台亮起了灯,迟小多到家了。
迟小多把早上洗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掏出来,免得忘掉,从阳台上张望,远处路上项诚似乎在和路灯下的一个人说话。
迟小多:“???”
那谈话并未持续太久项诚就走了。
迟小多躺在沙发上,拆开项诚的礼物,登时脸上红到耳根。
袋子里是一条很薄的白色子弹内裤,只有几条布带,以及一件范思哲的、印着虎纹的、丝绸的年轻款t裇,没印图案的部分,几乎可以透过丝绸看到后面。迟小多吞了下口水,穿上t裇,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几近半裸,胸膛轮廓、乳头与腹肌线条清晰可见,下身是西裤,还能看见腰下明显的人鱼线。
要要要…穿着这个出门?!迟小多哭笑不得,这太暴露了,虽然老外模特这么穿的不少,但迟小多还是不太能接受,上半身接近什么都没穿地在外面走。
凉快倒是很凉快,迟小多提着内裤,有种不忍卒睹的感觉,很想试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礼物喜欢吗?】
第二天在开会的时候,项诚发了个消息过来。
迟小多:【实在是太变态了,你在哪里看到的?】项诚:【无聊随便看,觉得这身适合你,还有更暴露的,不过太露了也不好。】王仁在开会,项诚又发了条微信,里面贴上了一张照片,问:【想摸吗?】照片里项诚没有露脸,是和迟小多同款的t裇与内裤,穿在项诚身上,项诚这身比迟小多稍微大一号,却是黑色的,还撩起了t裇下摆,露出腹肌。
他剃掉了腹部下的毛发,皮肤很干净,胯间那庞然大物在黑色薄纱内裤的束缚下,轮廓分明,那物外面贴着很薄的材质,若隐若现。
迟小多登时心脏狂跳。
王仁:“那个,迟小多?”
迟小多迅速地把微信切掉,语无伦次地发言。
今天项诚没来接,说有点事,迟小多满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差点就要对着照片自己解决,感觉比那些小黄图劲爆多了,要传到网上去的话估计瞬间走红。
【想我了吗?】深夜,项诚又发了条短信过来。
【并没有。】迟小多答道,其实正在翻微信,看两人的聊天记录。月光石脚链在脚踝上微微地发着光。
项诚:【我想你了,我现在就想要你,可以来你家吗?】迟小多:【出差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项诚那边不说话了。
迟小多也很想他,差点就说来我家吧,不过既然已经约好了明天,最后这一关一定要忍住啊!
项诚:【我回去睡会儿,有点困,明天下午来接你。】迟小多看了眼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项诚居然还没有回家?
【你在哪里?】迟小多问。
项诚扔掉烟头,站在路灯下,两手揣在运动服里,抬头看迟小多的阳台,那里亮着一盏灯。
项诚:【我爱你。】
迟小多:【我也爱你,你在开车吗?】
项诚:【嗯。】
迟小多:【那你还打字!专心开车!】
项诚笑着转身,跑上步行道,准备回家去。
翌日迟小多换上了项诚送他的t裇和内裤,套上西裤,实在不敢这样出门,又在外头穿了外套,饶是如此,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很耻,仿佛街边的行人总会注意到自己。
到了单位,迟小多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一跟人说起话就脸红,搞得所有同事都莫名其妙,连王仁过来问事情,迟小多都有点语无伦次。
傍晚,项诚打电话来了。
“我在你单位外头,忙完了吗?”
迟小多很早就忙完了,听到项诚声音的时候,紧张感已经到了顶点,马上跑去洗手间照镜子,总感觉哪里不对,收拾了背包一阵风地跑出去,看到项诚开了一辆越野车。
“啊!项诚!你好。”迟小多说。
项诚:“…”
项诚笑了起来,摸摸他的脸,侧身给他系好安全带,又顺便亲了下他的唇。
“去哪里?”迟小多说,“我收拾了两天的衣服,不知道够不…”
项诚问:“里面穿的什么?”
迟小多:“…”
项诚今天穿的西装,一手打开西服外套给迟小多看,里面只穿着那件黑色的薄纱外套,现出温暖而健壮的肌肉。
“穿…穿了。”迟小多说。
项诚于是倒车,开出滨江道,离开市区。
迟小多目视前方,心脏狂跳,项诚看了眼表,说:“估计赶得及吃晚饭。”
日式料理店内,灯光昏暗而温暖,两人进了包房,项诚挪过来,让迟小多点菜。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去玩时,迟小多请项诚吃的日料店!
这里以前来过的,迟小多心想,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一天仿佛就在不久以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反而一点也不违和。
“怎么了?今天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的感觉。”项诚低沉的声音说。
“嗯?”迟小多渐渐放松下来,店里的音乐让他觉得很舒服,他的心绪终于平静,看着灯光下,项诚笼着一层淡淡光芒的头发。
“我看上一套房子。”项诚说,“你觉得呢?”
“买啊。”迟小多说,“在哪里?”
项诚想了想,答道:“下周一起去看看?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迟小多:“一起住吗?”
项诚问:“愿意吗?搬家的事不用烦恼,我来就行,你拎包入住,会写上你名字。”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的嘴角微微勾着,眼里带着笑意,目不转睛地看迟小多。
“我…”迟小多想了一下,说,“你首付够吗?”
“够。”项诚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用湿毛巾擦手,给迟小多倒酱油,调芥末,“我打算辞职了,换朋友的公司,薪水能涨到一万二。”
迟小多说:“我支持你,前几天一直在忙这个吗?”
项诚答道:“嗯,总算谈妥了,今天好好庆祝一下。”
项诚催了好几次上菜,最后终于在这濒临禁欲崩溃的边缘吃完了晚饭,开车带着迟小多离开。一路上莲花山,抵达客栈时,迟小多已经紧张过了,反而有点困。
外面开始下雨,项诚跑出去拿伞,又跑回来,带着迟小多快步跑进客栈里,开好房,两人脱下外套,短发都是湿的。
“你把头发擦一下…嗯。”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项诚压在床上,强吻下来。
“你嫁给我。”唇分时,项诚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好…”迟小多喘息道。
“洗个澡。”项诚抽了根烟,把迟小多抱到浴室里去。
“项诚。”迟小多说。
“嗯。”
“我爱你,项诚。”迟小多小声说。
“我爱你,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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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诚在背后搂着他,他们的身躯紧贴在一起,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终于抗拒不住睡意,心想:有个男朋友真好啊。
翌日,迟小多醒来时,窗外阳光灿烂,项诚靠在床头看一本诗集,肌肤干净清爽,迟小多抱着他的腰,伸手摸来摸去。
“昨天还没摸够么?”项诚说,话音未落,腾出一手,抓着迟小多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又把手伸到迟小多腰间去。
“没有。”迟小多哈哈地笑,整个人趴到项诚身上去,干爽的肌肤蹭起来的舒服感难以言喻。
“你在看什么书?”迟小多问。
“《普希金诗集》。”项诚说,“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项诚篇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完——
第139章 妖怪总动员(一)
“你居然不看故事会了。”迟小多笑道。
项诚笑道:“我突然觉得诗歌也不错,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送给我的。”
迟小多:“?”
项诚合上诗集,问:“饿了吗?”
迟小多昨夜耗费太大体力,确实很饿,项诚又抵着他的鼻梁摩挲,亲昵地说:“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然后呢。”迟小多笑道,“有什么仪式吗?”
“工资卡要上缴吗?”项诚说,“给你管钱,但不能乱花。”
迟小多哈哈笑,说:“其实我不会管钱,不如我把钱给你吧。”
“好的。”项诚说,“我给你张信用卡刷。”
项诚掏出钱包,递给迟小多一张信用卡的副卡,又说:“改天去开通你的签名,签谁的都可以。”
迟小多也翻了下钱包,递给项诚一张储蓄卡,上面有他三个月的薪水存款,六万多。
交换了卡,他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迟小多突然觉得很好笑,项诚又说:“我给你准备了个戒指…等等…”
“哇——!”
“怎么回事?!”
客栈外面响起声音,游客兴奋地叫喊,人声鼎沸。
“怎么了?”迟小多莫名其妙,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昨夜一番筋疲力尽,现在两脚还有点发抖,站不稳,项诚抱着他让他站好,穿上衣服。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季,莲花山上云雾弥漫,还有将近一个月才到春天,然而就在这一天早上,阳光温暖地照耀下来,破开了重重云层,将辉光洒向大地。
一夜间,漫山遍野的桃树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唤醒,整个莲花山开满了桃花。
“啊啊啊——!!”迟小多大叫道,“不是还没到春天吗?!桃花怎么就开了?!”
迟小多开窗,哗啦一阵暖风,卷着千千万万花瓣飞旋进来。
外面的游人都疯了,全部人冲出去看桃花,寒冬腊月,虽然广州很暖,在这个季节全部桃花绽放,实在也是太罕见了。
“去刷牙洗脸,待会儿下来,吃午饭。”项诚说,“我提前找老板订了一桌。”
桃花树下,摆着一张桌,上面放了两杯清茶,花瓣飞扬,项诚坐在桌前打电话,阳光不冷不热,一切都刚刚好。迟小多欣然入座,老板端上两份嫩牛排。
“待会儿去哪里?”迟小多问。
“上山看桃花。”项诚答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迟小多说:“没有,在附近走走就行,省点钱,这顿饭一定很贵吧。”
项诚笑道:“还行,我认识老板。”
项诚的电话一直震,迟小多看了一眼,见上面是个陌生号码,有点奇怪。项诚接了电话,那边似乎说了什么,项诚便道:“自己解决。”
“公司有事吗?”迟小多问。
“不管他们。”项诚说,“成天打电话,什么都要问,烦死。”
迟小多说:“忙的话就先回去,我没关系的,要么陪你去上班?”
项诚答道:“你别管。”
项诚顺手关机,迟小多只觉好笑,项诚又说:“后天回去我就辞职,到新单位报到之前,有一个月的假期,不如咱们出去旅游?”
“好啊!”迟小多说,“你想去哪里玩?”
正在这个时候,迟小多的电话也响了,上面显示【齐尉】。
“喂,齐齐。”迟小多笑着接了电话,那边齐尉的声音紧张道:“快告诉项诚!那家伙朝着你们这边过来了!”
迟小多:“谁?什么过来了?”
突然间大地轰然震动,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朝着桃花林里直冲下来。
迟小多:“…”
项诚:“小心!”
轰然巨响,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那震动先是掀翻了桌子,泼了他一身茶,项诚手上、头上全是酱汁。就像一架轰炸机贴着莲花山直飞过去,再撞了上来,迟小多一抬头,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
迟小多:“…”
紧接着更多人冲了过来,有人喊道:“先清场!先清场——!”
“不要管了!”齐尉怒吼道,“别让它逃了!”
“你在这里等我。”项诚在树下掩护迟小多,说,“我马上就回来。”
迟小多说:“一起啊!我帮你!”
整个山头兵荒马乱,一下不知道哪里出来了一群妖怪,全在维持秩序。
“那是什么?!”迟小多问。
“一条龙!”
“爸爸——!”
郎犬跑出来,抱着迟小多一扑,迟小多被保护在树后,项诚一脚踩上餐桌,在半空中一旋身,化作青色的盘龙,嘶吼着飞上天空。
一条红色的西方龙展开翅膀,足有三十余米长,尾上长着倒刺,双目赤红,喷发出火焰,灼烧整片桃花林,山林中陆陆续续有妖怪升空,却不是西方龙的对手。
龙炎扫过之处,火焰熊熊燃烧,黑烟升上天空。
“爸爸!小心!”郎犬穿着西装,背后着火,燃起了一大块,迟小多忙帮他扑打,顷刻间更多的奇异怪物飞下,仿佛是西方的石像鬼,朝迟小多与郎犬追来。迟小多张着嘴望天,面前的景象实在是冲击了他的认知下限。就像爱情电影…不,同志片演到一半,突然进入了爆米花奇幻片模式。
齐尉驾驭蛟龙飞来,盘旋于战团外围,和升空的青龙一起,与那恶龙搏斗。青龙两爪揪住红色恶龙的脖颈,两条龙对着喷发出烈火,青龙喷发出的龙炎是青色的,而恶龙喷出的龙炎则是紫红色。
青红烈火相撞,发生了爆炸,迟小多还在看,上百只两米高的蝙蝠已朝着他和郎犬冲来!
“呜——”郎犬变幻出真身,一只通体灰色、额上带着火焰符文印的巨大德国狼狗挡住了迟小多。
“你快跑。”郎犬低沉的声音吼道。
紧接着郎犬冲向蝙蝠群。
“等…”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被一只蝙蝠揪了起来。
“啊——”迟小多放声大喊,被蝙蝠甩飞出去,落到另一只蝙蝠手里。
“小心!”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轰然巨响,冰霜狂风爆射,从迟小多背后的山头一瞬间铺天盖地地飞向蝙蝠群。半空中飞舞的蝙蝠登时哀嚎着落向地面,一个身影从地面飞身上来,抱住了迟小多。
“他安全了!”另一个男人喊道。
“别让他受伤了!”先前那男声喊道。
迟小多定神一看,见居然是先前见过面的那中年人陈昊!
紧接着,戴恩从山上冲下来,喊道:“迟小多!你没事吧!”
“我…”迟小多终于镇定下来,而天顶,一龙一蛟,还在与那条西方龙搏斗。
“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小多抓狂道。
“你不是降妖师吗?”戴恩焦急地说,“能想想办法吗?别让洛肯到市区里去,否则会有很大麻…”
对哦。
迟小多忽然想起来,我不是降妖师吗?
迟小多:“…”
对啊,我是降妖师!
我是降妖师——!!
迟小多:“…”
迟小多突然有种任督二脉自通的感觉,可是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什么龙?”迟小多问。
“一条腐烂的恶龙。”陈昊眉头深锁,说,“我们一直在寻找解决它的办法,以为回到祖国,能有力量协助,找了妖怪协会好几次,他们说妖协管事的正在谈恋爱…”
“腐烂的恶龙。”迟小多喃喃道,“被什么腐蚀了?能飞吗?送我上去看看。”
“不行。”戴恩说,“空中到处都是它的爪牙!”
迟小多低头,拨通齐尉的电话,对方接不到,显然打得正酣。
正在此刻,郎犬朝着迟小多冲来,戴恩与陈昊一惊,以为又是妖怪,迟小多忙摆手,飞身上前,一跃翻上郎犬的背,郎犬口里咬着一个爱马仕的包,甩出来被迟小多抓在手里,反手负于背后。
迟小多伸手进包一翻,降魔杵、捆妖绳都在。
“爸爸!怎么办?”郎犬问。
“通知妖怪全部撤出去。”迟小多说,“在外围形成包围圈,联系封离,让他打开传送门,空投支援部队!”
郎犬载着迟小多,几步跳上客栈屋顶。
“呜——嗷嗷嗷——”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狼嗥,大地犹如海浪一般,妖怪们纷纷撤出桃林,青龙与蛟仙注意到了地面,迟小多骑在郎犬背上,朝着空中,观察那恶龙的身影。
一龙一蛟开始将恶龙逼向地面,那血红色的巨龙却仿佛感觉到了敌人的意图,不住扑打翅膀拔高,朝山顶飞去。
“送我上去。”迟小多朝郎犬说。
郎犬“呜”的一声,竭尽全力,跳上山坡,沿着凸出的山脊加速,犹如腾云驾雾,冲上树顶,迟小多紧紧抱着郎犬的脖颈,面朝悬崖尽头最高的那棵松树。
“跳!”迟小多喝道。
郎犬借着惯性,连续跳过数棵大树,最后带着冲力一扑,与迟小多挂在树上,将那棵松树压成一道弧——
紧接着松树回弹,迟小多身体一轻,被送上二十米的高空,张开双臂,飞向战团!
顷刻间蛟龙掠过,齐尉一手抓住了迟小多的手腕。
“去!”齐尉朗声喝道。
迟小多飞向青龙,青龙一低头,侧身漂移,接住了迟小多。
“哪里冒出来的?!”迟小多喊道。
“上个月,两个老外…”项诚的声音低声道,然而一句话未完,恶龙便直扑过来,张开大口,咬向龙头处的迟小多,青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卸去腾云劲气,与迟小多直直坠落地面。
与恶龙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迟小多陡然睁大了双眼,看见恶龙仿佛全身腐烂,散发着带有恶臭的黑气。那是一只翼龙,仿佛还被魔的力量侵蚀了,胸腹、半边羽翼腐得露出紫黑色的肉,羽翼中还戳出了灰白色的龙骨。
“抱紧了!”项诚的声音吼道。
那翼龙一击不得手,转而扑向齐尉,眼看翼龙一爪抓住了蛟仙的身躯,正要喷火,蛟仙却顺势一卷,一缠,将翼龙缠住。
青龙载着迟小多飞向齐尉与蛟仙。迟小多在半空中一抖包袱,降魔杵在空中旋转,瞬间项诚变幻为人,借着冲力抓住降魔杵,一杵挥去,降魔杵焕发出强光,聚集成智慧剑,朝翼龙肩膀砍下!
翼龙痛得大吼,猛力推开蛟仙,一口火焰到了龙喉,转而朝项诚与迟小多扑来。
“啊啊啊——”
迟小多大喊,项诚仓促间再次化身为青龙,与空中扑来的翼龙对撞。
刹那间惊天动地,青龙庞大的身躯斜斜坠向莲花山公园,轰隆巨响,撞向望海观音像,龙躯带着迟小多,沿着地面直擦过去,摔进公园内。
翼龙展开翅膀,洒出血液,朝着二人扑来。
“项诚!项诚!”迟小多摇晃项诚,大喊道。
两人摔得狼狈不堪,项诚头上全是血,月光石脚链断开,掉在地上。
“妈的…”项诚咬牙支起身体,要带着迟小多躲藏,迟小多却捡起两人的月光石,缠在一起,握在手中,彼此手指交缠。
“它被魔气腐蚀了!”迟小多喊道,“月光石能对付它!”
说时迟那时快,翼龙已扑到了面前,项诚抱着迟小多,让他把头埋在自己肩前,互相十指紧扣。
漫天龙炎,翼龙狰狞着扑向莲花山山头,风云际会,项诚抱着迟小多,手中系着月光石,坠子赫然处于两人手心。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将月光石朝外一推。
劲风吹来,两人头发、衣服疯狂飞舞。
青龙之威在二人身周流动,形成强悍的气场,继而注入法宝之中,月光石迸射出一道净化的强光,唰然射出,笼罩了翼龙全身!
翼龙发出狂吼,痛苦地逃离月光石所射出的能源光场,全身冒出黑烟。
而下一刻,两人背后,传送门轰然洞开。
圣地援军赶到,千万飞禽犹如海啸般卷出,翼龙不敢再战,一个转身,摇摇晃晃冲上云端,脱离战斗。
迟小多:“…”
项诚头上擦破,流了一头血,不住喘息,两人对视,迟小多嘴角抽搐。
“项经理,这是你的兼职吗?”迟小多说。
“不完全是…”项诚哭笑不得道,“所以说不久后…打算跳槽。”
传送门光芒越来越强,封离骑在苍狼背上飞出。
“杀啊——”可达的声音大喊道,“嗯?敌人呢?”
项诚:“…”
迟小多:“…”
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蜂拥而上、保卫吾王的战死尸鬼士兵,迟小多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心想幸好陈真的心脏病已经好了…
当天夜晚。
“番禺莲花山今日午后起火。”
“起火原因正在调查中,一架直升飞机因视野不清坠落在公园中,幸而南海观音像无损,也无人伤亡,政府正在展开修建,环保局认为不会影响广大市民来年观赏桃花…”
项诚、迟小多、陈真、可达、轩何志、齐尉,六人坐在迟小多家里的沙发上,项诚头上还包着绷带。
戴恩和陈昊一人一把餐椅,迟小多家里杯子不够,只好用碗给每个人倒了点茶,封离和郎犬坐在地上,二十平方的客厅一下挤得要死。
“给你的。”项诚拿出一个被压扁的盒子,里面是一团糟的蛋糕。
迟小多:“…”
项诚用勺子拨了一会儿,从惨不忍睹的蛋糕里拨出两个钻石戒指。
迟小多一手扶额。
“这是今天午饭的甜品吗?”
“对。”项诚说,“不过被这俩混蛋…算了。”
迟小多把戒指擦干净,还是以前他给项诚打的对戒,上面镶满了钻石,于是随手戴上,去拿烫伤药水,给郎犬背后抹上。
郎犬:“爸爸,蛋糕可以吃吗?”
迟小多拿了个大勺子,舀蛋糕给郎犬吃。
“你们俩最好把情况给我交代清楚。”项诚朝戴恩说,“就凭你们干的好事,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
戴恩说:“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各位的损失,我们一定会赔偿。”
“你赔得起?”项诚冷冷道。
戴恩:“中国龙陛下,我们也是情非得已,非常非常…”
戴恩的“very”还没完,陈真打断道:“不用致歉了,先说你打算怎么补偿吧。”
戴恩:“我会出一笔金额,作为赔偿与重建费用。”
项诚:“你打算出多少?”
戴恩说:“三千万欧元,这个数字您满意吗?”
郎犬吃得不亦乐乎,忽然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咳了几下,吐出来一张银行卡。
项诚马上想起来了,说:“卡也是给你的,里面是零花钱。”
迟小多:“哦,有多少钱?”
项诚随口答道:“二十多亿吧,密码是你生日。我告诉你,戴恩,你所谓的‘赔偿’,还不够我老婆做两个法宝的材料费,你如果真的有致歉之意,现在就给我把洛肯的藏身之地交代清楚!”
戴恩:“…”
轩何志马上说:“小多,卡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迟小多给轩何志,轩何志又问:“小多,可以给我一点吗,一百万就行,反正你也用不完。”
陈真咳了下,说:“按照规定程序,你们两位已经是犯罪了,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戴恩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求助于中国,中国龙陛下,我是真的不知道,洛肯的藏身之地在哪里,我知道我的所有财产都比不上您的一点零用钱,但是我诚恳地向您求助…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走遍了所有的国家,都只是为了拯救洛肯。”
“为了这个目标,我甚至不介意自己的生命。”戴恩又说,“如果您让我一辈子在中国坐牢,能让洛肯恢复,我想这个惩罚我甘愿接受。”
厅内静了一会儿,陈昊叹了口气。
“你还是个孩子。”项诚说,“幼稚。”
戴恩答道:“我被很多人这么说过。”
迟小多忽然开口道:“先说说洛肯吧,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缉任务:
对象:龙
名字:洛肯
危害级别:ss
性别:雄
出没地点:不明
任务详情:——
“六年前,我在希腊认识了一个男人。”
“六年前?”
“嗯,六年,十六岁的时候。从哪里说起呢?这要从我们的初拥开始说…给我初拥的,是洛肯。”
迟小多看看陈昊,又看戴恩,仿佛明白了什么。
“初拥是啥?”轩何志问。
“是一种不纯洁的东西。”迟小多朝轩何志说,“你不要问了。”
“不不。”戴恩说,“是很纯洁的。”
“我说的纯洁和你说的不是一个词。”迟小多解释道,“中文博大精深,为免让这位直男询问详细过程,并联想到一些事情…你懂的。”
戴恩马上道:“啊,yes,反正你懂就行。”
“你是吸血鬼?”项诚问。
“是的。”戴恩说,“陈先生也是。”
“他今年只有二十二。”陈昊说,“并不老,心理年龄更小。”
戴恩想了想:“我出生在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家族历史有四百多年,陈先生从一百二十年前起,充当我们的管家,作为这个家族最后的继承人,我既要像普通人一样学习,也要进行驱魔训练。”
“担任我剑术课老师的,是陈先生。”戴恩说,“而教导我魔法的,就是洛肯。十六岁时,我在希腊认识了洛肯,他是一名流浪汉,曾经任职于英格兰王,苏格兰王,条顿王…他们称他为黑骑士。”
“黑骑士。”陈真想了想,说,“最后变成了一条龙?”
“是的。”戴恩说,“他活了将近一千三百年,他的记忆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模糊不清,但我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他。”
“一千三百年的大妖怪。”迟小多说。
“一千三百年。”戴恩说,“从历史上说,不一定是最久的,但是非常难对付,至于为什么他给了我初拥,这个过程我想各位不一定有兴趣知道,我就说重点吧。”
“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被梵蒂冈骑士团追踪,他知道我的家族,许多年前他与我的祖先立下过一个誓言,能够亲手杀死他的,只有我这个家族的后人。”
“他活得足够久了,久到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所使用的魔法混成一团,其中杂乱无章的法术,令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化,他在黑暗力量的折磨下痛苦不堪,日夜祈求我的出现,于是——命运让我们相遇。”
陈真:“既然求死,为什么不自首,让教皇净化他?”
“嗯…”戴恩想了会儿,说,“教皇并没有那个能力,他们只能用圣水烧毁他的肉身,再把洛肯的灵魂关起来,也许是一个小瓶子,也许是别的什么圣器,他不愿当囚犯,只求完完全全的解脱。”
“所以他开始训练我。”戴恩解释道,“教会我许多法术,希望我能找到杀掉他的方法,不过…我们…唔。”
众人看着戴恩。
“我们后来相爱了。”戴恩说,“也许是出于对他的同情,也许是别的,总之我觉得我爱他,是,我确定我爱他,我愿意承担他犯下的罪行,并希望他能活下来。”
厅内没有人说话。
戴恩又说:“我希望能找到让他获得新生的办法,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邪恶的血液,每一天他都倍受这黑暗之力的折磨,四年后,他的身体起了一些反应。”
“这些黑暗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迟小多一语切中了要害。
戴恩:“…”
“我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戴恩说:“诅咒,很多诅咒,其中有一些来自被他杀死的强大魔物,另一些则来自于我们西方世界里传说的地狱,还有一些,则是为了打败强敌,而不得不与恶魔做交易,产生的后遗症。”
“但是请相信我。”戴恩又说,“他是个好人,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被体内的邪恶力量影响,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点像从前的项诚——迟小多心想,他看了项诚一眼,项诚果然也在想同样的事,把手覆在迟小多的手背上,沉默不语。
“你想说什么吗?”陈真朝迟小多问道。
“来自于地脉。”迟小多说,“你们所说的邪恶能量,正是我们东方世界里的‘地脉’,而大恶魔,龙的灵魂,则是强大生物魔化后的遗留产物,所以他被魔腐蚀了,正因如此,我们的月光石才会令他产生畏惧。”
“也许。”戴恩耸肩道,“无论如何,我想我是找对了地方,在我们恋爱期间,他尝试了几乎所有的方法,想让自己变回人类。他想获得救赎,却无路可走…所有的宗教都视他为恶魔。”
“最后他被魔化了。”迟小多说。
“魔化。”戴恩想了想,说,“也许吧,他的体内本来有一条魔龙的诅咒,那家伙…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洛肯和那条龙有什么关系?”齐尉问,“契约,还是共生?”
“都不是。”戴恩说,“据他自己清醒的时候所说,他喝下过一杯炼金术士提供的龙血,于是得到了强大的力量,而龙血发挥的诅咒,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最后在我们尝试着解开他体内的一个封印时,那条龙残存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狂,只好设法把他关起来。”戴恩说,“再慢慢地寻找解决办法,有时候他清醒了,我们就像往常一样相处。”
“不容易。”项诚说。
真是太像项诚了,迟小多开始逐渐觉得,洛肯确实像戴恩所说的那样,是个正直的人,因为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放弃希望。看在这个的份上,迟小多决定暂时原谅他们把自己的约会搞得一团糟的事。
“然后呢?”陈真问。
“我从一本古书上,找到了一个可供尝试的方法。”戴恩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作菲尼克斯,我想也许用它,能让洛肯获得新生。”
迟小多:“…”
“那是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暗自感叹,戴恩还是很聪明的。
“就是凤凰。”迟小多说,“所以这就是你们来中国的原因吗?”
“是的。”戴恩说,“菲尼克斯的原产地…不,故乡,在东方大陆,英格兰曾有的几只都已不知去向,我想中国也许能帮助我,我找到齐先生,提出了这个要求,不过他说你们正在玩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
项诚:“…”
迟小多:“…”
齐尉:“…”
齐尉:“戴恩,你完全没有告诉我这么复杂的内情,你只是说希望认识一些中国驱魔师朋友,并开展一个东西方文化沙龙而已!而且我根本…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
众人哭笑不得,齐尉朝项诚等人解释道:“他拿着丁主任的介绍信过来,找狄淑敏老师,狄淑敏老师又把他介绍给我…”
“停。”项诚说,“我不追究责任,还有要补充的吗?”
戴恩郁闷道:“没有了。”
“现在你希望我们做什么呢?”陈真问。
戴恩说:“帮助我,各位将获得我最真挚的友情。”
轩何志:“那三千万是我们所有人分吗?”
迟小多:“…”
“我考虑下。”项诚说,“这几天你们给我老实待着,但凡有任何动作,全部打断腿,遣送出境,中国是我的地盘。”
戴恩说:“我无法保证洛肯会不会再次被龙控制…”
项诚说:“那你就祈祷吧,随便向什么神。”
戴恩:“…”
陈真起身说:“大家先休息吧,项诚你…”
“我会派手下密切监视广州市内的动向。”项诚把烟头按灭,回答道,“北京那边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交代了,我们不能再使用千秋万世轮。”
“好的。”陈真答道,“这段时间,特别行动组就在广州待命,我会通知本地驱委,一级戒备。”
第140章 妖怪总动员(二)
众人随着陈真出门,厅内来过客人,乱糟糟的,迟小多开始拖地,项诚躺在沙发上发呆。
“吃宵夜吗?”迟小多问,“煮个出前一丁给你吃?”
项诚说:“收拾一下,今晚去我家住吧,来,过来。”
迟小多拖好地,过来趴在项诚身上,项诚亲了亲迟小多的嘴唇,专注地看着他的双眼。
“你打算帮他,对吧?”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他们的事情打动你了吗?”
迟小多依偎在项诚肩前,玩着他修长手指上的那枚钻石戒指,张开五指,与他的大手贴在一起。
“他说的那句话。”项诚说,“让我觉得,就像你和我的感情一样。”
“哪一句?”迟小多随口问道。
“命运让我们相遇。”项诚答道。
命运让我们相遇,迟小多已不止一次地感觉到命运的多舛与奇妙,他仿佛一夜间又回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真实的世界。虽然一群驱魔师与两个吸血鬼于不久前才在自己家的狭小客厅里开过会,会议内容是对付一只被恶龙附身的黑骑士…但当他们走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剩下脑袋上包着绷带、穿着脏兮兮西装的项诚,与无聊的自己。
“走吧。”项诚说,“回家,东西不要收了,那边还有。”
“我都习惯这里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不过有项诚的地方就是家,他收拾了月光石链子,小心地放好,与项诚出去,加长轿车已停在门外,黄杉恭敬地拉开车门,载着他们回到别墅里。
一群熊猫在门口拉着横幅“欢迎大王与皇后回家”,列队鼓掌,大家还准备了蹦床和秋千。
“不用表演节目了。”项诚正心烦,让熊猫们各自回去。看到项诚脑袋上包着绷带进来时,熊猫们一通狂笑。
项诚眉头深锁,迟小多却觉得实在是很好笑,也跟着熊猫们一起笑了起来。
家里一切照旧,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迟小多翻箱倒柜,找出特制药膏,给项诚疗伤,驱委提供的金创药效果非常好,涂上去没过多久就完全愈合了。
小山魈过来,伸手要抱,熊猫们在门外哈哈哈地偷看大王吃瘪,项诚哭笑不得。
迟小多抱起小山魈,问:“你多久没回家了?”
“咱们分开那天开始就没回来过。”项诚答道,“他们都想你了。”
“皇后,晚上吃宵夜吗?”熊猫问。
“吃吃吃。”迟小多说,“想吃什么吃什么,自己去开冰箱吧。”
熊猫们欢呼雀跃着去找吃的,准备开欢迎party,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郎犬趴在地上,和项诚各自涂了金创药,迟小多一脚搁在郎犬脑袋上,身体舒服地倚在项诚身上。
“有一个喜欢的人。”迟小多说,“养一条傻乎乎的狗…”
“谁的诗?”项诚问。
“我的。”迟小多笑道,手里拿着月光石脚链,把项诚随便绑上的绳子拆开,再穿起来。
“你觉得它找咱们做什么呢?”迟小多问。
“思归。”项诚答道。
“嗯。”迟小多说,“可是思归的下落,现在谁也找不到了。”
“它一直都在,就在你的身边。”项诚说,“只是咱们不需要它了,所以它不会显形。”
“为什么?”迟小多说,“我还挺希望见到它的,如果思归能化为人,应该是个很帅的男生。”
“你试试看叫它。”项诚说,“在它涅槃的时候,你是陪伴它的人,就像为龙封正一样,你与它有着特殊的联系。”
迟小多答道:“但当时很多人在场啊,大家都在。”
“不一样。”项诚搂着迟小多,说,“你距离它最近。”
迟小多说:“应该是宛媛姐离它最近,她用手机录像的时候,都要凑到思归身上去了。”
项诚笑了起来,说:“它和你最有缘吧。”
迟小多说:“可是后来,也没见它来救我不是么?”
“那是因为你没有生命危险。”项诚说,“总之,你和思归有着冥冥之中的联系,从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注定了将成为陪伴它涅槃的人,当然,在那个时间点,所有的人,都和它有缘。只是你与它的羁绊,是最深的。”
迟小多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从刚认识项诚开始,这只鸟儿就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思归救过他们不止一次,而就在最后,当它在烈火中重生、展翅飞向远方之时,迟小多甚至来不及朝它说一声谢谢。
“要怎么才能找到它?”迟小多问。
项诚耸肩,答道:“用你的心。”
迟小多:“…”
项诚笑着抱过迟小多,说:“拼人品吧,走,上床睡觉。”
别墅里的灯光全部熄灭了,剩下花园里、屋顶上,五颜六色的彩灯,一闪一闪,房顶还竖着熊猫们做的灯牌,左边是歪歪扭扭的巴蛇,右边则是一条鱼,中间是“”大字。
冬天来了,在这祥和与静谧之中。
而在这黑暗的最深处,一名光着身子的男人踉踉跄跄,身上沾满了下水道内的污泥,疲惫地跪在地上,继而“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思归在哪里呢?迟小多很努力地梦它,却始终没有任何迹象。
“我们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清除掉这个隐患。”
第二天下午,陈真等人又来了,大家搜寻了一晚上,没有下落,都在打呵欠。
“戴恩就没有追踪洛肯的方法吗?”可达朝陈昊问道。
陈昊耸肩,说:“有,但是他隐匿了所有的气息。”
会躲在什么地方呢?大家都很头疼,项诚则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件事,坐在桌前喝牛奶,看迟小多的法宝设计图,马上就可以使用月光石了。
迟小多则背靠郎犬,坐在地毯上,拿着一个ipad,写写画画。
“小多,你在做什么?”齐尉问。
迟小多把ipad给他们看,上面是圣地附近的卫星地图。
“我觉得洛肯短期内不会再出现。”迟小多说。
“他也许会把你抓走做人质。”可达说。
迟小多:“不,假设当时他被那条龙控制了,而那条龙不会想再碰到我们,因为它知道我们手里,有克制它的东西。”
项诚点了点头,迟小多说:“思归涅槃的时候,你们都看见了的。”
大家都没有说话,迟小多说:“刚刚涅槃,思归就是一只小鸟,也飞不远,它会去什么地方呢?”
“其实我也很奇怪。”陈真说,“按道理说,思归理应陪伴着小多与项诚。”
“不是你们想的这样。”项诚看完了设计图,终于开口答道,“凤凰涅槃,重生之后,就是新的一生了,它不像封离、蛟仙,会对过去有留恋,甚至可以说现在的思归,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思归了。”
“一点留恋也没有吗?”迟小多问。
“也许有那么一点。”项诚说,“但我从来不知道,它的内心在想什么。”
迟小多说:“它要找一个地方,去开启一段新生活,是不是?”
“嗯…”项诚瞥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说:“那么它不会躲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我觉得应该是它所熟悉的。”
“也许。”项诚点头道。
迟小多拎起包,说:“走吧,也许不久后能找到它。”
迟小多拿出水晶,通知圣地开门,陈真等人横竖没事,也全部跟了上去,圣地已经装修完了,只等迟小多和项诚揭幕。战死尸鬼王正在准备开幕当天的遥控飞机大赛。
“准备好了?”鬼王问。
“还没有,不过快了!”项诚牵着迟小多,从圣殿中央快步下来,其余人朝鬼王打招呼,纷纷经过,项诚又回头道:“通知部队待命,可能还要打一场。”
战死尸鬼王打了个响指,示意收到,众人聚集在宽敞的广场上,项诚变为青龙,迟小多骑在龙头上,其他伙伴们纷纷坐上龙身,青龙从圣地顶端的裂隙中直升上去。
“你知道去哪里吗?”迟小多问。
“当然知道。”项诚的声音说。
他们掠过巫山,轩何志“哟呵”一声,说:“我还是第一次坐在项大仙身上呢!”
“不要乱动哦。”迟小多说,“小心掉下去。”
项诚的声音道:“抓紧了。”
旋即所有人一起大叫,青龙侧身,整条龙直直地朝着山谷中砸了下去。
迟小多哈哈大笑,及至距离地面五十米高处,青龙才又飞了起来,缓慢接近山谷内的一处空无一人的度假村。
“这是什么地方?”齐尉问。
“我曾经的家。”项诚答道,“后来被拆迁了,改成度假村。”
“建了这么久还没完工。”可达说,“我记得来圣地时,就经过了这里。”
“后来被我们买下来了。”迟小多跃下龙头,在度假村里四处寻找,见上次被自己和项诚撞破的玻璃门还没修,里头已经荒芜得可以养猴子了。
“思归——!”
“思归!”
数人散开,四处寻找,项诚仍旧保持龙形,悬浮在一个树桩上,树桩的对面,就是他曾经的家,现如今却已改成了一个游泳池。
“思归!你在这里吗?”迟小多喊道。
青龙张开口,发出一声龙吟,龙吟悠长而浑厚,所有人马上退让,及至那龙威震天彻地,所有的玻璃同时崩碎,犹如星辰般飞散。
场面壮观无比,迟小多还没回过神,青龙却一转身,说:“不在这里,走。”
数人又上了青龙的背,一道青光沿着龙角扩展,成为挡风结界,青龙升上云层,迎着发出金辉的阳光与滚滚云海,飞向东方。
“现在去哪?”轩何志问。
“去我们曾近生活过的地方。”迟小多说,“哪怕是涅槃新生,要开始新的生活,也会选一个喜欢的地方住下,嗯,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青龙在北京市上空盘旋,陈真说:“别太高调。”
陈真从包里抽出一面小旗子,来回挥了三下,云层下的天空登时暗不见天日,青龙缓慢降落,落在一栋居民楼的天台上,继而变回人形。
北京,华灯初上。
“我觉得它不可能住在这地方。”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初冬季节,外头的树上,到处都是乌鸦。
“不一定。”项诚嘴角微扬,朝迟小多说,“你注意到我们每一次住的地方,都有什么特征吗?”
迟小多倒是没怎么注意,每次搬家都是项诚在租房子,项诚一指屋外的行道树,说:“你没发现,广州家里也种了一棵这个树吗?”
“啊?”迟小多惊讶道,“是一样的树,这是…梧桐树?!”
“嗯。”项诚说,“凤栖梧桐。”
陈真通知了北京合租楼里的房东过来给他们开门,迟小多不禁想起和项诚住在这里的时候。
他们的第一次…就是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那天晚上可达和项诚喝了陈真给的一瓶酒,人生从此变得与众不同。
“办乩仙案的时候,就在这里谈的。”陈真想起前事。
项诚说:“你小子不是好东西,给老子喝的那瓶酒,浪漫都全毁了。”
“什么案?”轩何志莫名其妙道,“什么酒?”
“跟你没关系。”迟小多忙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没有。”项诚说,“走。”
郑州,清晨。
特别行动组的队员们打了个呵欠,在小区门口停下。
小区里,一群大妈正在跳广场舞,拿着扇子有模有样。
“哎?小伙子回来啦?”大妈说。
“不谈对象!”项诚忙道,“谢谢谢谢。”
迟小多站在梧桐树下抬头看,喊道:“思归!”
没有鸟儿栖息,迟小多问大妈,大妈说前几天确实有只鸟儿来过,不过被小孩子用弹弓打跑,就没有再回来了。
“一定是它!”迟小多说,“会是在哪里呢?来过又走了。”
冬日里,青龙带着他们飞过了重庆、北京、郑州,最后回到了广州,还是没有找到思归的踪影,大家就当在天上兜了一圈,陈真继续想办法追查洛肯的下落,其余人各自散了。
“回去家里看看么?”项诚问。
“都租出去了吧。”迟小多说。
项诚和迟小多站在很早以前,迟小多租房住的小区楼下,那是他们认识以后,迟小多搬的第一次家,也是他们最早开始同居的地方。
“哎!等等!”迟小多追在项诚身后,项诚快步上楼,迟小多小声说:“不要进去了!”
项诚随手在防盗门上一按,锁自动打开。
迟小多:“!!!”
项诚开门,家里打扫得整整齐齐,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木地板上洒满了夕阳的光辉,窗纱被风吹得微微卷起。
“已经买下来了。”项诚说,“回到广州以后,我让黄杉连家具带房子,一起买的。”
迟小多不禁好笑,他发现这里和自己搬走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估计平时也有妖怪来定期收拾打扫。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了——思归不大可能在这里。也许在思归漫长的生命里,项诚和迟小多只是两个过客而已吧。
他走向阳台,想起那天思归就是从这里飞进来,带着闪光的粉末,令他重新认识了宇宙,认真地说,它才是带领迟小多踏入这个新世界的使者。
“我记得你还没揭穿身份的时候。”迟小多笑着说,“思归就经常来咱们家吃吃喝喝。”
“嗯。”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说,“它喜欢泰国米。”
“其实我怀疑它是因为喜欢吃你做的饭菜才跟着你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突然“嘘”了一声,示意迟小多看。
阳台栏杆上的拐角处,花盆旁边,放着一个小碟子,那是迟小多以前喂思归吃东西用的,上面有一点饼干屑。
迟小多:“…”
“是谁负责打扫这里的?”迟小多问。
项诚要给黄杉打电话,迟小多却改变主意了,说:“等等吧,不管是不是它。”
项诚一想也是,让妖怪买了菜送上来,在旧家里开伙做饭,就像他们以前相处的日子,迟小多边吃边不时朝阳台看,暮色给群山镶上了紫红的边,思归却始终没有出现。
“吃吧。”项诚说,“别管它了。”
饭后项诚去洗碗,手机上来电显示是戴恩,迟小多替项诚接了。
“你们找到了吗?”戴恩问。
“没有,你呢?”迟小多说。
“没有。”
戴恩那边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束手无策。
“谁?”项诚正在洗碗,回过头问。
迟小多摆手,示意不必介意,走到阳台前。
戴恩则在一个公交车站,靠着站牌柱子,眼望这繁华都市里的车水马龙与闪烁的霓虹灯。
“他们告诉过我,你和中国龙陛下认识的经过,和我们很像。”戴恩说,“我想也许你会愿意帮助我们。”
“以我的经验。”迟小多说,“靠外力的帮助,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你自发地,去寻找那股力量,救赎也好,新生也好…”
戴恩沉默片刻,迟小多又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洛肯获得新生,这个人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项诚洗过碗,接了个陈真的电话,让他去喝酒,项诚征求地指指外面,迟小多摆手,示意不去了。
“我们就在外面烧烤摊。”项诚说。
迟小多说:“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项诚关门,下楼,迟小多坐在阳台上,看着冬日的夜空,戴着耳机,与戴恩打电话。
戴恩说:“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但我们的运气似乎远远不如你们。”
“我知道你的纠结。”迟小多说,“戴恩,但这不是运气的问题,是在你们身上,似乎缺了一点东西。”
“缺了什么东西?”戴恩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以我过往的经验来判断,你们似乎…唔…少了一种对死亡的豁达想法吧…”
戴恩:“…”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可能因为中国人对生死看得很轻,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只有你与中国龙陛下是这么想的。”戴恩答道,“我想活下去,如果不为了活下去,那么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在五千年的文化里。”迟小多说,“对生与死的执念,都不那么重。”
迟小多回想起陈真的话。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如果生与死都不再重要,人在浩瀚的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那么生死的轮回,凤凰的涅槃,又是为了什么呢?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那一刻,迟小多隐约抓住了某个线头——
“也许你没有找到菲尼克斯的原因…”迟小多喃喃道,“我想我明白了。”
“什么?”戴恩问。
“因为他们不像你与龙王。”
“你们曾置生死于度外…”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迟小多猛然抬头。
刹那天际银河如昼,灿烂繁星射向大地,凤凰展翅,在夜空下盘旋,拖着绚烂飞撒的银白色光粉,飞向阳台。
迟小多站起身,手机掉在地上,他怔怔看着夜空,那团炽热而明亮的光落在阳台上。
“思归?”迟小多道,“终于找到你了!”
思归抖开羽翼一卷,将迟小多裹在其中,展开双翅,载着他腾空而起,飞向天际。
“思归!”迟小多抱着它的脖颈。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思归说,“只有置生死于度外,才能获得我的力量。”
“你还是以前的思归吗?”
“你说呢?”思归反问道。
迟小多:“…”
思归载着迟小多,越飞越高,冲上云海之巅,凤凰出云,凤鸣响彻天地,百鸟追随其后,银海月光灿烂,粼光滚滚,思归温柔地展开翅膀,云雾在迟小多身周为之散去。
“今天的你还是昨天的你吗?”思归低声问。
“嗯…我想是的。”迟小多说,“虽然我们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不过我想好不容易能骗到你开一次口,关注点显然不是在这种哲学问题上。”
“有人说我们凤凰一族是天生的哲学家。”思归的话里带着笑意。
“你一直能说话吗?”迟小多问。
“嗯。”思归应了声。
迟小多问:“为什么以前从来不和我们说话?”
“因为不想说。”思归答道,“言多必失,来,下车。”
思归身躯一抖,迟小多脚下踏空,习惯性地紧张,凤凰全身光芒幻化,从那光芒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
思归变幻为人形,迟小多马上踩上了云海,云海凝结,托起二人。
思归一头红发,背后迸发出铺天盖地的红袍,在风中猎猎飘扬,犹如三千世界劫火红莲,顷刻间射向天际,将他包裹在这烈火之中,继而漫天火焰一收,化作一个年轻男人。
迟小多:“…”
思归变成了一个帅得彻底击穿了迟小多认知下限的男人,他皮肤白皙,五官极尽精致,犹如造化神功用尽天地间的灵气,雕琢出了一枚美玉。
黑发,黑眸,鼻梁高挺,双目深邃,依稀有点项诚的影子。眉毛修整,嘴唇温润,全身闪烁着星光,有种令人为之屏息的中性美。
迟小多毕生中见过的所有人,唯一能和思归拼一下的只有封离了,自己和陈朗完全被这只凤凰的美貌所打败。
妖怪们!你们还给不给人类活路啊!
“你…”迟小多说。
思归与迟小多在一块巨大的云上坐了下来,思归淡淡道:“很惊讶吗?”
迟小多心想这家伙真的好帅。
思归却说:“你不是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啊。”迟小多茫然道,“这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妖族都没有本来面目。”思归说,“天道并不会赋予我们人类的面容,只能自己给自己捏脸,比照人类。”
“你手工真好。”迟小多由衷地钦佩道,“把自己捏得这么帅。”
思归说:“这不是我捏的,是项建华的样子。”
迟小多下巴“哐当”一声掉地,思归却说:“或者说,是他年轻时的容貌。”
项诚的老爸居然这么帅吗?啊啊啊——但是项诚和他也不怎么像啊!迟小多发现思归的眉毛和鼻子还是有点像项诚的。
“他年轻时是个美男子。”思归抱着膝盖,若有所思地坐在云海上,望着月亮,随口说,“不过后来风吹日晒,又长壮了,就成糙汉子了。”
迟小多哈哈大笑,思归也笑了起来。
“你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迟小多说。
“不了。”思归答道,“我妖阶和项诚相冲,不能去圣地。”
如果思归和项诚都在圣地里,这两只超级大妖怪坐镇,都可以组个龙凤呈祥组合了。
迟小多很舍不得思归,它救了他们太多次,可以说他们的冒险,也有着属于思归的,共同的一部分。
“我也很想你。”思归朝迟小多说,“从你在天魔幻境里把项诚带出来那天,我的使命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想把这里当作家,我挺喜欢这个地方。”
“好吧。”迟小多说,“不勉强,我可以经常回来看看你吗?”
“当然。”思归说,“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们凤凰一族,和龙一直不对付,虽然世人常把龙凤并称,但就在很多年以前,久远得已经在你们的史书上被抹除,山海纪里,我们和龙族经历过一场大战。”
“你很好,项诚也很好。”思归说,“而项诚是龙,这点注定了我与他无法共存。”
迟小多挠挠头,总觉得还是挺可惜的,说:“那,项诚不在的时候,我带你去圣地看看?”
思归说:“倒也不是完全不想见他,只是避免太多接触。”
迟小多“嗯”了声,靠在思归的肩膀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谢谢你救了我这么多次。”迟小多回想起最早认识思归的那天。
“不客气,一直以来,你的勇气与执着令我敬佩。”思归的语气礼貌而生疏,迟小多却感觉到一点温暖,也许在久远的生命之中,思归就像封离一样,早已习惯了古井无波的感情。
他们沉默片刻,思归说:“那,我送你回去?”
“等等。”迟小多忙道,“还有一件事想找你。”
迟小多说了戴恩事件的全过程,思归只是沉默地听着,最后迟小多问:“你愿意帮助他们吗?”
这似乎有点强人所难,思归却没有拒绝,只是略一沉吟,便说:“可以,净化魔气,死而后生,凤凰一族的鸣叫声能唤醒入魔者的灵魂。你把这枚羽毛带在身上,到时候我会来协助你。”
“会耗费你太多力量吗?”迟小多问。
思归答道:“涅槃重生后,我已度过了九十九劫,这很轻松。”
迟小多说:“我替戴恩和洛肯谢谢你…”
“不客气。”思归答道,“那,期待与你再见。”
突然间云海变幻为雾影,迟小多马上大喊道:“等等!”
思归双手一展,化作带着火焰的羽翼,再度成为凤凰,转身飞向远方,迟小多则从云海上直摔下去!
“啊啊啊——”
下坠感令迟小多全身一动,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还在阳台上。
“怎么了?”项诚带着冰淇淋回来,一阵风地冲出阳台,迟小多如梦初醒,答道:“没…没什么。”
一只杜鹃飞来,停在阳台上,低头啄食盘子里的米,并非思归。
迟小多低下头,怀里有一根红色的羽毛,他抬头与项诚对视,拿出羽毛,项诚伸出手指,凤羽的力量却抵触着项诚的靠近。
“它一直都在。”迟小多笑道。
第141章 妖怪总动员(三)
同一时间,深夜。
下水道内,戴恩提着一盏灯,照耀在阴暗的洞壁内,水流声仿佛从那个遥远的过去而来。
“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轮回不止,命运不休’。”戴恩的声音回荡在通道内,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洛肯,也是在希腊的下水道里,这个古老的文明,充满了智慧,似乎我们来中国是来对了。”
“所以我打算在事情结束后,留在祖国。”陈昊答道。
戴恩:“你不打算再陪伴我了么,陈?”
“假设你的爱人能克服这一切困难。”陈昊说,“我想我的使命也到此为止了。”
戴恩走在幽暗的通道内,抬头看下水道地面上留下的血迹。
“你打算做什么?”戴恩问。
陈昊答道:“我和另一个陈谈了谈,他们的政府需要开展对欧洲的交流,这个议题正在逐渐提上日程,我想我也许可以留下来,在中国工作。”
戴恩没有说话,水流声在下水道中回响。
“失去你我很难过。”戴恩说。
“这是你长大的必经之路。”陈昊答道,“你常说,吸血鬼需要不一样的生活,要有自己的愿望与理想,现在我明白了,并希望在这次机会中转变。”
“可是我觉得你仿佛在逃避。”戴恩停下脚步,提着灯,照向幽暗的洞穴深处。
“不。”陈昊站在戴恩身前,并不回头,答道,“他们希望通过两个世界的合作,去寻求真相。”
“什么真相?”
“世界的真相。”
戴恩微微皱眉。
“世界的真相。”陈昊补充道,“灵魂的真相,天空与大地,人类与自然,宇宙星辰,万物表相下埋藏着的另一层神秘意义。”
“你什么时候也成为了一个哲学家。”戴恩笑道。
陈昊悠然道:“活的时间太长了。”
“顺便在中国谈一段恋爱吗?”戴恩揶揄道。
“也许。”陈昊答道。
下水道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仿佛有人在里面喘气,他们走到了尽头,面前是六个排水口汇聚的一处中央大厅,而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内,墙壁上、地面上,仿佛都有着剧烈打斗过的痕迹。
“有大型妖兽。”戴恩喃喃道。
“不。”陈昊说,“只是曾经,这些痕迹已经不明显了,也许是在好几年前。”
陈昊示意戴恩在这里等候,自己抛下绳子,小心地垂下去。
“你喜欢像迟小多那样的少年,我猜得对不?”戴恩朝陈昊吹了声口哨。
“他比你大了将近十岁。”陈昊一边垂下,一边随口答道。
戴恩纠正道:“喜欢有少年感的男生。”
“少年谁都喜欢。”陈昊答道,“尤其是心性纯洁、率真、善良的孩子,是我身上所没有的。”
戴恩说:“所以呢?”
陈昊:“赤子之心,只可远观,每个人都将会有自己的爱情。”
陈昊打着手电筒,朝四处看,抬头道:“我觉得你猜错地方…”
突然间一声龙吼,翼龙从一侧冲出来,一口咬住了陈昊!
“洛肯——!”戴恩的大吼声在通道内回荡。
翼龙掉头把陈昊摔向洞壁,转头朝戴恩喷出烈焰,戴恩飞身下来,然而这口烈焰瞬间点燃了残余的少量沼气,火焰铺天盖地,轰然巨响。
滨江大道外,一声爆炸,轰然掀飞了下水道井盖,四处车辆全部开始疯狂报警。
凌晨五点,天上下着小雨。
手机响,项诚睡得正头疼,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摸到电话。
“找到人了!”陈真道,“这次直接以龙形冲出了珠江!”
项诚马上起身,迟小多惊醒,喊道:“等等!”
项诚把迟小多一抱,直接跃出了阳台,迟小多还穿着睡衣,青龙在熟睡的城市中飞向天际。
翼龙射出珠江,一爪抓着陈昊,沿着珠江飞去。戴恩踉踉跄跄,跑向江边,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吼。
“啊——”
戴恩全身被烧成了焦炭,不住剥离,血液迸发,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洛肯——!”
戴恩一边拖着被烧焦的身体追赶,吸血鬼的力量令他的身躯缓慢愈合。
翼龙飞上高空,然而驱魔师们已早有布置,全体出动,四栋大厦的顶端,避雷针释放出强光,直通天际!翼龙刚突破云层,云层之上却再次出现了一道压顶的乌云,乌云释放出雷霆,朝着地面疯狂释放闪电!
翼龙被电得抽搐,不住哀嚎,挣扎着降落,扑向引动雷霆的最高建筑物,轰然撞了上去,继而数爪乱扒,将自己固定在广州塔上。
“各单位准备驱魔!”陈真喊道。
“不——!”戴恩说,“让我到它身边去!”
戴恩一句话未完,侧旁冲来青龙,掠过,迟小多从天空中飞下,勾住戴恩一手,把他拖上了青龙的背脊,飞向广州塔。
天蒙蒙亮,云雾聚集在广州塔的腰际,翼龙扒在塔顶,朝下眺望,四周是一片云海。陈昊竭力挣扎,抽出佩剑,一剑刺在翼龙的爪上。
翼龙猛力挥拍,陈昊口吐鲜血,被摔向近百米外遥远的大地上!
然而紧接着,云海下金光翻滚,齐尉、陈真、苍狼、轩何志、项诚同时升空。
“执行驱魔!”
五人形成了包围圈,青龙在空中一兜,将迟小多甩向蛟龙,紧接着陈真出心灯。
天际鸣雷,翼龙环视众人,喷出龙炎。
陈真左手一摊,右手前推,心灯绽放光华,光海与龙炎互相碰撞,齐尉召唤冰龙,腾云驾雾,喷发出滚滚寒冰龙息。
轩何志将双刀一抛,双手合十,悬浮于空中,藤蔓从江中绽放,飞速缠向广州塔,将翼龙死死缠绕在塔上。
翼龙狠命挣扎,下一刻,项诚站在苍狼头顶,朝着翼龙飞去!
苍狼一口咬住黑色翼龙脖颈,魔气登时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去,就在那即将爆炸的一瞬间,项诚手持智慧剑杀到。
逆鳞之下,翼龙的心脏处,出现了一个全身腐烂、散发着黑气的男人。
“我…”
项诚:“…”
男人怒吼,在那蔓开的滔天魔气之中,挥出一把古老的西方长剑,铮然架住了项诚的智慧剑!
两剑碰撞,声音震耳欲聋,绽出音爆,轰然扩散,所有人在这音爆面前,被一瞬间击飞出去!
“那是什么?”迟小多震惊了,这世上居然还有武器能与不动明王的宝剑抗衡?!
智慧剑脱手飞出,翼龙死命挣扎,眼看广州塔发出巨响,即将承受不住这巨力之时,蛟龙飞来,将戴恩扔向巨龙。
戴恩径直飞向龙喉,一头扑向翼龙的心脏,紧紧抱住了魔化的洛肯。
“他…不行。”
一身鲜血的陈昊说:“那是…石中剑。戴恩,没有办法…唤醒他。”
驱魔师们在空中悬浮,观察广州塔上的情况,翼龙短暂地安静下来,戴恩紧紧抱着洛肯,背后透出鲜血淋漓的石中剑。
洛肯恢复了短暂的神智,怔怔看着这一切,他手中的剑贯穿了戴恩的胸膛,戴恩则抬起头,用沾满鲜血的一手,覆上洛肯的侧脸,继而靠近他,轻轻地亲吻了他的嘴唇。
迟小多紧张得不住发抖,他手里紧握着思归的羽毛,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然而下一刻,黑气轰然爆发,污染了整片云海,洛肯的灵魂幻化为魔,在空中痛苦地挣扎。
“项诚!”陈真喝道。
项诚伸出手,落下大地的智慧剑发出一道金光,破空飞回。
项诚右手智慧剑,左手剑诀,剑尖闪烁着强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背后现出不动明王法相。
“破!”数人齐声喝道。
刹那间所有人释放法术,光华四射,掩护项诚飞向翼龙心脏。
洛肯一手抱着戴恩,石中剑被戴恩紧紧握住,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飞下的不动明王法相,那一刻项诚身周强光笼罩,犹如天际圣光,所到之处,魔气退避。五颜六色的法术光芒,就像教堂内彩色玻璃的折射。
他眯起眼,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这短暂的清醒中,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双手抱着戴恩,一转身,以背脊朝向项诚。
智慧剑发出轻响,刺穿了洛肯的心脏,紧接着去势未消,将戴恩的胸膛也一并穿透。
吸血鬼的血液在这金色的强光之下化作青色的烟雾飘散。
项诚将剑刺入洛肯身体的一刻,翼龙展开黑色腐朽羽翼,朝着天空疯狂嘶吼,邪恶的灵魂终于在智慧剑的力量下被彻底驱散。
“没想到…”戴恩喃喃道,“最后还是…”
洛肯低下头,双眼带着温柔,注视戴恩。
“sorry。”他低声说。
智慧剑光芒轰然炸开,天地间一片白光。
迟小多喘着气,低下头,手中思归的羽毛开始燃烧,现出熊熊烈焰。紧接着那烈焰四射,幻化出凤凰躯体,蛟仙马上转身避让。
“思归?!”迟小多紧张道。
“我尽力一试。”思归冷漠的声音答道。
思归载着迟小多,展翅飞向广州塔前,它所到之处,拖出一道烈焰,仿佛在云海上出现了十个翻滚着、燃烧着的太阳,所有人都无法直视那道强光,项诚收智慧剑,变幻为青龙,喷发出龙炎,青炎抵挡住凤凰灵力施展时,燃烧起的大片云海。
迟小多置身于那道强光之中,却未曾感觉到灼热,思归说:“协助我,迟小多,用你的精神力量,去捕捉他们的灵魂。”
迟小多的意识仿佛与思归合为一体,那感觉十分奇妙,仿佛铺展开去的烈火都成为了他与思归的意识触角。
戴恩与洛肯的灵魂散为微弱的光点,飞向天脉,火焰飞舞,射向这广袤的宇宙,迟小多双手分开,再一并拢,将他们的灵魂顷刻间尽数收了回来。
凤凰飞向洛肯与戴恩的尸体,迟小多两手拢着那灵魂,手掌轻轻外翻,将灵魂推入了他们的身体之中。凤鸣声起,思归温柔地点燃了他们的身躯,烈焰熊熊燃烧,灰烬于清晨的第一缕微风之中飘散。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在那火焰之中,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体,火焰化作光环,轰然散尽,思归一声凤鸣,再次拔高。
“项诚,你的爱人,我带走了。”思归温和地说。
“什么?!”包括迟小多在内的所有人,同时大喊道。
迟小多:“快放我下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项诚恢复人形,抬头看着迟小多与思归。
“思归,好久不见。”项诚说,“请你把小多还给我。”
思归低声道:“项诚,我对你过往的表现并不算太满意,虽然我与你项家有约定要照顾你,但你给我添了太多麻烦。”
项诚深吸一口气,说:“我对从前的事深感抱歉,但这和小多没有关系…”
“圣地竣工之日。”思归说,“我会送他回来,再会。”
项诚:“…”
迟小多:“…”
迟小多:“等等!”
项诚:“别走!”
思归不由分说,载着迟小多,转头飞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迟小多哭笑不得,大喊道。
项诚化身青龙要追,思归却已倏忽消失,众人面面相觑。
昆仑山顶。
凤凰落在雪山之巅,百鸟朝凤,思归变幻为人形,看着东方的一轮朝阳。
迟小多:“…”
思归上下打量他,迟小多说:“别闹,快送我回去。”
思归说:“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人质了。”
迟小多:“你你…”
思归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凤凰,就一定不会做坏事?”
迟小多:“…”
昆仑山巅满是积雪,迟小多还穿着睡衣,然而站在思归身边,却一点也不冷。
“你太恶趣味了!”迟小多说。
“不要太激动。”思归说,“这里海拔太高了,小心缺氧产生高原反应。”
迟小多哭笑不得,环顾四周,见越来越多的鸟儿,朝着他们聚集。
思归又说:“偶尔恶作剧一下,才能消遣无聊的几千年生命,不是么?”
迟小多认真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思归。”
“不做什么。”思归答道,“他让我着急了好几次,我也让他着急一次,作为报复。”
迟小多哈哈大笑,思归又望向大地,说:“这里就是圣地的遗址,想进去看看么?”
迟小多:“???”
广州。
打完一场大战后,所有人面面相觑,恶龙杀了,boss推倒了,公主…不,皇后却没了。
项诚:“…”
“你到底哪里得罪了那只凤凰。”可达莫名其妙道,“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项诚简直要气炸了,一脸“你问我我问谁去”的表情。
“思归应该不会伤害小多。”陈真说,“不要紧张,我这就通报全国,让所有驱魔师密切留意。”
封离、黄杉都来了,不等项诚吩咐,马上通知所有妖怪,寻找迟小多的下落,几乎是倾巢出动,项诚又要飞走,齐尉却道:“你冷静点,不要冲动。”
项诚眉头深锁,坐在江边,沉默片刻,鹰王来了。
“陛下。”鹰王朝项诚说。
项诚起身道:“派出所有飞禽,出去找人。”
鹰王稍一犹豫,与封离交换了个眼色,项诚问:“怎么?”
封离说:“大王,有一个问题,需要…提醒您。”
项诚示意说,封离想了想,说:“以我们圣地目前的实力,除非四大妖王齐出,或者是您亲自找到它,否则普通妖怪,都不是凤凰的对手。”
项诚:“…”
“不可能。”项诚说,“思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封离说:“因为它历经九十九劫,最后一次涅槃后,成为真火之凤,除了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存在能伤害它了。”
正在此刻,一只青鸟从天边飞来,落在项诚面前。
“妖王。”青鸟低声说,“维序者请您在今天太阳下山之时,回到圣地,召集所有的妖怪,准备重开妖族圣地。”
项诚快步上前,青鸟却转身飞走了。
“妈的。”项诚哭笑不得道,“思归这家伙太嚣张了。”
昆仑山中,圣地遗址。
“这是第二个圣地。”思归说,“我曾经被抓到过这里来一次,后来是项铉把我救了出去。”
思归身周焕发着红光,照亮了破破烂烂、满是蛛网的圣地。
迟小多才知道,当年居然还有这回事。
“你怎么会被抓住?”迟小多问。
“凤凰的劫,不像龙一样,是天劫。”思归说,“从出生起,我就是凤凰,每九十九年一劫,每过一劫,我的力量就会被削弱一分。”
迟小多:“…”
“蛟渡劫为龙。”思归说,“力量全在那一刻的爆发与自省、对生死的洞察上。而凤凰渡劫,至九十九个生死轮回,才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在这之前,一世接一世,力量会越来越弱。”
“所以陪伴项诚的时候…”
“对。”思归点头,与迟小多穿过黑暗的隧道,说,“载着你们,冲出天魔幻境的那天,是我力量最微弱的时候,出生时我的力量极为强大,直到第九十八劫时,监视项诚的这一个百年轮回中,我的灵力一再衰减,最后连一只鸱吻也对付不了。”
迟小多说:“也不能怪你,鸱吻本来就挺厉害的,而且还被魔化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找一件东西,完成当年的一点心愿。”思归他注意到迟小多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便道:“我会送你回去,不要担心。”
迟小多笑道:“倒不是担心,你要害我,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我只是在想,戴恩和洛肯不知道怎么样了。”
“管他们去死。”思归随口道,“要不是你求情,他们在我眼里都是蝼蚁。”
好霸气,迟小多心想,我应该也是蝼蚁之一吧,充其量是只触角挥舞得勤快点的蝼蚁。
“你不是蝼蚁。”思归看出迟小多写在脸上的内心独白,说,“你夫君对我还是有一定威胁力的。”
面前是一块结冰的地下湖,冰层很脆,思归载着迟小多,飞到湖对岸,融化了岩穴里的冰层。
“到了。”思归说,“来我这里。”
“你想找什么?”迟小多说,“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是什么心愿?”
“说来话长。”思归叹了口气,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迟小多:“谁?”
“项铉。”思归在黑暗里答道。
思归全身的光芒都已敛去,唯余袍角上散发出的淡淡微光,他的声音梦幻而遥远,仿佛讲述着一个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
“那年我在涅槃之时,被抓到圣地。”思归说,“他们想用我的轮回之力,来复活巴蛇与圣女,也就是项诚的妈妈。”
迟小多:“…”
“我迫不得已,朝一只飞禽求救,向外界传递消息。”思归说,“恰好项铉当时正在调查迁徙后的妖怪们的下落,于是找到了圣地。”
迟小多说:“原来你就是这样,认识了项家的人…”
“嗯。”思归点头道,“凡人的生命很短暂,也许九尾天狐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道理谁都懂,要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你和项铉…”
“他受伤死了。”思归想了想,忽问道:“金刚箭,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
“就在项诚的身体里。”迟小多说。
思归一怔,继而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项建华也找了很久,倒是没想到。”
迟小多:“你没有参与攻陷圣地的那一战吗?”
思归答道:“并没有,我是后来才认识项铉的,但他临死前拜托我,请我也监视圣地,不要让妖族死灰复燃,所以根据职责,我是有权剿灭圣地的。”
迟小多:“…”
思归答道:“当然,看在项诚和你的份上,圣地已不再是以前的圣地了,我还是会讲道理。只是你要求作为妖族维序者的凤凰,住到圣地里去,就不能从命了。”
难怪,迟小多明白了。
思归打开圣殿旁的一扇门,带着迟小多来到一个石室内。
“应该就在这里。”思归自言自语道。
“是什么?”迟小多说,“我帮你找。”
“一件衣服,当初圣女穿的,但颜色和款式,都是中性的,男生也能穿。”思归说,“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穿上后应该很好看。”
迟小多似乎明白了什么。
迟小多:“你和项铉…”
思归没有回答,沉吟片刻,而后说:“快点找,项诚应该很着急了。”
巫山圣地,万妖殿前。
众妖齐聚,台阶下妖头济济,静默无声,看着高台上的项诚。
夕阳西下,一道绯红的光束投入圣地,项诚没有穿黑袍,反倒是一身束身的劲装,两手文武袖,装扮十分简单,降魔杵别在腰间。
在他的面前,则是被布遮盖着的巨大雕像,日光从西面的穹顶投下,转为绯红,四大妖王分站四个角落,等候着太阳下山的那一刻。
项诚抬起手,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迟小多仍在十分遥远的西方。
“你的理想是什么?”
“世界和平…”
“你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加油,不动明王!”
“真正的光明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候,只是永不被黑暗所遮蔽…”
“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
昆仑山,圣地。
空无一人、黑暗的祭坛上,迟小多换上衣服,展开双臂,一袭利落的长袍垂到脚边,他转头看,仿佛这黑暗的圣地里,观众席上,当年的妖怪们还在。
千百年的繁华,似乎从未消失。
“好看吗?”迟小多穿着红色的长袍,问道。
“很好看。”思归说。
迟小多说:“太阳下山了吗?咱们可能迟到了。”
“没关系。”思归说,“有一个法术,可以让两个圣地之间暂时打开通道,只是当年被驱魔师与妖怪们各自封住了,待会儿咱们用这通道回去。”
迟小多站在祭坛前,抬头看着巴蛇与巫山神女的雕塑,仿佛感觉到,项诚就在另一头等候着自己。
“lla。我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作‘诚’。”
“你开门,我再告诉你…”
“我们…处…处个对象。耍朋友,行?”
“我爱你。我们分开以后,我才发现,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我躲在黄河边的一个峭壁夹缝里,最难支撑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力量…”
迟小多抬头看着巴蛇,巴蛇的双目镶上了碧玉,闪闪发光,倒映着迟小多的面容。
巫山圣地。
最后一缕暮色之光彻底消失,妖怪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会不会是要揭幕才算竣工?”在一旁观礼的可达问。
项诚迟疑良久,只得走上前去,一手抓住幕布的一角。
圣地内一片静谧。
“小多,我爱你。”
“项诚,我爱你。”
“走。”思归说,“差不多是时候了。”
思归释放出全身的烈火,席卷了整个圣地。
项诚抓着幕布,叹了口气,伸手一扯。
万妖殿内迸发出滔天的烈火,一声凤鸣响彻天地!
就在幕布飘离的那一瞬间,凤凰展翅,载着迟小多打开了空间通道,从圣殿之中飞了出来。
妖怪们同时大呼,项诚马上转过身,面朝圣地,迟小多带着微笑,单膝跪在凤凰背上,被思归载着,华丽至极地出现在十万妖怪面前。
凤凰烈火一收,身下光粉,温柔地撒向世间,圣地外天穹星空闪烁,透过水晶天窗从四面八方流淌而下。
所有观礼者疯狂欢呼,声音仿佛掀翻了圣地,大家都笑了起来,项诚仰头,望向在天空中盘旋的思归。
幕布缓缓飘落,现出中央的雕像——不动明王法相屹立于地面,抬起一手,伸向空中。面容是英俊的项诚,而少年乘坐在凤凰背上,从高空俯身而下,伸出手掌。
少年手掌摊开,手中是一盏明灯。
欢呼声雷动,思归将它的光粉撒遍整个圣地,及至幕布落地,思归飞向圣殿中央,翅膀一抖,在空中缓慢悬浮。迟小多单膝跪着,探下手去,项诚站在他的面前,仰起头。
两人手中各持一条月光石链,月光石链彼此缠绕,化作明亮的星光,归于那少年手中的灯中,化为一团火焰般的长明灯。
在这照亮黑夜的长明灯下,星河如瀑,旋转不休。
“恭喜圣地涅槃重生。”
思归放下迟小多,抖开翅膀,又一声凤鸣,升向高空,在万众瞩目之下,离开了圣地。
迟小多快步上前,与项诚同时扑向对方,紧紧抱在一起。
——全员篇妖怪总动员完——
——番外万妖殿完——
第142章 当年明月在
“曹部,下班了。”
曹斌朝进电梯的同事点点头,不苟言笑,北京的冬天孤独而清冷,树杈光秃秃地指向天空。
夕阳如金,笼罩着白茫茫的一层雾,曹斌背上包,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个公园,穿过公园后,对面才是公交站。
他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下,一袭黑风衣穿在西服外面,随手摸出手机,翻开微信。
【三、二、一…】
【耶——!新年快乐!】
【曹斌!】
迟小多笑着朝曹斌祝贺新年的到来,骑在项诚肩上,两人背后是灿烂的烟火。
【我们在英国倒数,给你看烟花!】迟小多兴奋地喊叫道,把摄像头转向背后的烟火。
曹斌修长的手指按着屏幕,把录像快进,迟小多和项诚下来,站在路边,项诚拿着手机,转向迟小多。
【新的一年,祝你高升。】迟小多笑着说,【生活顺利!加油!】项诚:【好了,下一个给谁?】
迟小多乐道:【给可达吧?】
视频关了。
曹斌笑了笑,关上手机,去坐公交车回家,到家门口时顺便在楼下的小餐馆点了两个炒菜,一盘饺子,一瓶啤酒,吃完开门回家,打开灯,灯光温暖,四壁空空荡荡。
北京寒风凛冽,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曹斌听着曹轩宾的歌,躺在沙发上,翻出包里的报告,手指转了下笔,给几份材料签字。
“我我我…我不会做外科手术啊!”
“快!他不会死的!”
那只手带着温暖的体温,伸进了他的身体,那感觉极其怪异,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道力量,探入了他的灵魂。
曹斌在镜子前脱掉衣服,那道曾经被魔气腐蚀的伤口已完全痊愈,但它仍留着疤,似乎永远不会消失,也总是提醒着他,有那么一个人,曾经用这种方式救过他的性命。
“你好啦?我看看?”
那天他坐在走廊前,阳光昏暗,伴随着那个人从楼下走来,摸了摸他的头。
“可达、陈真都去了,怎么不是你保护小多,而是轩何志?”
“我负责在暗处接应,陈真安排的,有问题?”
“不是做贼心虚?”
水气氤氲,水流淌过他健美的躯体,洗过澡出来,曹斌穿着内裤,毛巾搭在脖子上,一头湿漉漉的,朝着镜子里抹发蜡,认真地打理好,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端端正正地举着,朝着自己。
“谢谢。”曹斌微笑道,“祝福收到了,也祝你和项诚…”
曹斌想了想,决定还是把上衣穿上。
“谢谢,英国好玩吗?”曹斌朝手机说,“小心吸血鬼,不过吸血鬼碰到你,应该会…”
曹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觉得似乎有点僵,删了重新录。
“咳!”
曹斌对着摄像头,认真地审视自己,最后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一旁,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片刻后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一个同志交友软件,翻了下照片。
电话来了,是可达的。
“曹叽八!”可达说。
曹斌马上坐直身体,问:“主任,怎么了?”
可达问:“在家吗?怎么不祝我新年快乐?”
曹斌答道:“正要给您发祝福呢。”
可达这才说:“那就好,快发过来。”
曹斌:“…”
曹斌绞尽脑汁,编了个微信,什么一马当先十全十美的,加上一堆闪闪发光的表情叠好,发给了可达。
可达那边发来自己一手搂着封离么么哒的自拍照,曹斌当场受到了十万点暴击,心塞难言,把手机扔到一旁,躺在沙发上回血。
可达:【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明天去见一见吧。】摊上一个不理解自己的上司,实在是很蛋疼,还不能拒绝无理要求。
寒风呼号,调休日,曹斌刮了胡子,见就见吧,反正总要开始新生活的。
可达本着组织对下属同志的亲切关怀…其实只是谈成了恋爱,希望大家也都找到自己的毕生所爱,于是开始给曹斌热心地张罗终身大事。先是忽悠他下一堆同志交友软件,又让曹斌把肌肉照放上去勾引小零,还帮他编辑了一堆声情并茂的个人独白。
当然,曹斌完全没有动静,就像一棵树站在那里,不悲不喜。于是又托封离给曹斌介绍了一个朋友。人类,帅,温和,善良踏实,少年,很干净。
曹斌见到这个少年时,感觉对方确实很不错,或许自己需要改变一下生活态度,谈谈恋爱了,对方看到他,也是眼前一亮,笑了起来。
那种表情曹斌看到过,从迟小多眼里,每次项诚出现的时候,迟小多都会笑。
他这么一晃神,曹斌便错过了对方的名字。对方问曹斌是做什么的,似乎很意外封离介绍的这个高帅男这么有气质,而且很帅。
“卖保险的。”曹斌笑道。
对方也笑了起来,两人聊了一会儿,气氛很舒服,但曹斌没有产生爱情,他很喜欢和这样的少年坐在一起聊天,却不爱这样的少年。仿佛尘世间的浊气,都能从这种简单的气氛里被洗得很干净。
约了有空下次一起吃饭,曹斌推开门出来,送那少年上地铁,走上公交车站,还有点走神。
车站后面,一个男人打着黑色的伞,与曹斌差不多高,于漫天飞雪之中,朝他点了点头。
“你好。”曹斌一怔,本能地发现面前这人不是凡人。
“陈昊。”
“曹斌。”
曹斌与陈昊握手,陈昊说:“很抱歉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报到,喝一杯?”
曹斌答道:“当然。”
陈昊将狄淑敏的介绍信交给曹斌,曹斌先前已经看过他的材料了,问:“戴恩先生与那条龙呢?”
“洛肯。”陈昊答道,“他们告别了中国龙和特别行动组,暂时定居香港。”
“这里也许没有太多血供应。”
“不要紧。”陈昊说,“吸血鬼也不一定要血液,吃别的也能活下去。”
曹斌点点头,问:“有地方落脚吗?”
陈昊摇头,两人在酒吧里喝着轩尼诗,曹斌想了想,说:“暂时来我家里住吧。”
陈昊点头感谢,叹了口气,问:“刚才西餐厅里的,是你男朋友?”
曹斌笑了笑,摇头,说:“我发现我不太适应这个社会,有心无力,不会社交,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
陈昊指指曹斌的胸口,喝了口酒,说:“爱情总会来的,相信自己,我活了四百年,还没这么说过呢。”
曹斌想了想,说:“你帮我录段视频,方便么?”
陈昊接过曹斌的手机。
“嗨。”曹斌朝视频里说,“在英国玩得开心么?”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音乐流淌,曹斌一手拈着杯,摇了摇,冰块碰撞,叮当作响,又说:“去罗马的时候帮我往许愿池里许个愿,嗯…祝我碰到喜欢的人吧,项诚,小多,好好玩,新年快乐。”
陈昊关了视频,拍拍曹斌的肩膀,两人结账,走进大雪纷飞的街道。
“我来教你。”陈昊在风雪里说,“古老的吉普赛法术里,传说缘分是由自己缔造的…”
“我有时候也在反省。”曹斌说,“不过我觉得缘分总会来…”
风雪漫天,彩灯闪烁,远处房屋亮起温暖的灯光,新的一年又到来了。
——曹斌篇·当年明月在·完——
第143章 曾照彩云归
“新年快乐——周宛媛——”
迟小多和项诚在视频里喊道,项诚拿着烟花,一手搂着迟小多,背景是伦敦的新年倒数夜。
“滚你奶奶的啊——!”周宛媛怒吼道,“去欧洲跨年了不起吗?”
周宛媛把视频关了,一肚子火,在沙发上生闷气,新年第一天,周茂国在房里写书法,保姆在做饭。
“大喊大叫做什么?”周茂国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周宛媛不说话了,刷朋友圈,看到闺蜜们都在血拼、旅游,周宛媛便撩了下头发,拿着手机,自拍了张,美图秀秀p了半天,发到朋友圈里去。
十几个赞,包括上次相亲相到的那个猥琐男,周宛媛只想把他拉黑了。
午饭时,周茂国问道:“今天就没安排?”
“什么安排?”周宛媛翻了个白眼。
周茂国说:“上回相亲那小伙子不错,怎么不去见见?看看电影,吃个晚饭。”
“不去。”周宛媛气冲冲地说。
周茂国慢条斯理地说:“要多接触,才知道喜欢不喜欢。”
“不去。”周宛媛答道,“太挫了,穿个高跟鞋都比他高,介绍人是不是和你有仇?”
周茂国:“这样吧,不找普通人了,在驱魔师里找?”
“不。”周宛媛又说。
周茂国问:“新年有什么愿望?”
周宛媛:“没有。”
一顿饭又不欢而散,父女二人住在一个家里,互相不说话,周宛媛去睡午觉时,看到周茂国在书房里拜祭,面前摆着周宛媛妈妈的相框。
老头子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一个人孤零零,挺可怜的。周宛媛叹了口气,敷上面膜,决定下午还是遂了他的意,去见见那个相亲男吧,不然又拿过世的老娘来压她。
说也奇怪,周宛媛一直觉得父母之间没什么爱情,七十年代人,组织介绍,相亲认识,结婚生子。母亲是诗书世家,做古代文献研究的,父亲则是干部。周茂国下班回家,父母之间长久地不说一句话,只有餐桌上那盏灯,一直亮着。做饭、清洁、买菜都有阿姨,母亲就总是盖着毯子,在窗边读书。无论谁找她,哪怕是小时候的周宛媛到她身前去,母亲都是淡淡地“嗯”一声。
她读书时,那扇窗仿佛就是她的背景,仿佛是一幅会流动的画,春夏秋冬,叶黄叶落,风雪飘洒,她始终在那里。
周茂国回家时,她会淡淡地问一句“回来了?”
周茂国则答应一声,晚上各自读书,工作,交集便仅限于这简短的对话。唯一激烈的一次,是在母亲去世前不久,他们大吵了一架,说他命中注定有劫数,不能去巫山…
老头子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在他们那一代人的眼里,只有婚姻。
周宛媛睡不着,于是爬起来,下午去和相亲男见面,在商场内坐了半天,男生倒是很诚恳,问这问那,问得她最后不耐烦了,便低头看手机,男生也识相,不再开口了。
四点,周茂国的车等在商场外。
“我走了,我爸爸来接。”周宛媛说,“下次再一起吃饭,拜拜。”
男生上前,拉开车门,看到周茂国坐在车里,朝他点头,忙躬身道:“叔叔好。”
周茂国主动伸出手,与他握手,说:“宛媛给你添麻烦了。”
男生忙摆手,送周宛媛上车。
车一开走,周宛媛就立马开始吐槽。
“我不想和他将就。”周宛媛说。
“没有要你将就。”周茂国耐心地说,“没聊起来?”
周宛媛答道:“不知道说什么。”
周茂国说:“可能是太紧张了,介绍人说他很有才华。需要共同话题。”
“你和妈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话题。”周宛媛说,“还说我?”
“怎么没有共同话题了?”周茂国反问道,“你妈妈是驱委的才女,只是身体不好。”
周茂国笑笑,说:“我和你妈妈,在精神上有共鸣。”
周宛媛一副“谁信你”的表情,周茂国打方向盘,上了高速,周宛媛莫名其妙地问:“去哪?”
司机带两人到了机场,把箱子提下来去托运,换好机票,走的特别通道,周宛媛还不知道父亲要去哪里。
“出差?”周宛媛问。
周茂国只是不回答。
两人在候机厅里坐了下来,周茂国拿出一本书,随手翻了下,周宛媛好奇地看周茂国手里那本书,沈复的《浮生六记》。
“这是你妈妈的读书笔记。”周茂国给周宛媛看,又解释道:“旁边是我的。”
周宛媛:“…”
书页留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里面俱是母亲与父亲的对话,情意盎然,却毫无轻佻之意,极是工整,边上还画了几朵梅花。
“没有感觉到爱情的原因。”周茂国说,“是你需要多读点书。”
周宛媛受到了十万点暴击伤害,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航班足有十一个小时,其间周茂国一直在闭目养神,周宛媛把《浮生六记》看完了,这书小时候自己便读过,常常向往沈复与陈芸的爱情,然而最吸引她的,仍是父母在书页上狡黠的批注。
母亲说:“读沈复谈酱瓜与卤虾,偶有缘一尝,实不敢恭维。”
父亲则答道:“尽信书不如无书,‘西出阳关无故人’,谓阳关,不过风沙入口,天色晦暗时两小土包尔尔。”
周宛媛不禁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两个小孩,兴味盎然地交换自己的读书心得。
飞机即将降落,周茂国睁开眼,周宛媛合上了书。
“去哪里?”周宛媛问。
“带你买爱马仕。”周茂国答道,“玩伦敦。”
周宛媛:“…”
周茂国又说:“奢侈品永远不能令人精神富足,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周宛媛心里狂叫道:哪有!老娘明明很富足好吗?!
——周宛媛篇·曾照彩云归·完——
第144章 汪汪汪
“新年快乐——!”
元旦的第三天,迟小多回来了,把在国外买的毛衣穿在郎犬的身上,抱着郎犬,问:“想我了吗?”
“呜——”郎犬郁闷地摇着尾巴,迟小多一去多日,郎犬每天都只好在家门口蹲着,等主人回来。乐-文-迟小多心想也是造孽,早知道把郎犬带上了。
“我才出去了三天。”迟小多一本正经说,“下次一定带你,英国太冷了,你不是喜欢去海边吗?”
郎犬吐着舌头,趴在迟小多身边,片刻后想想又站了起来,跑去找拖鞋给迟小多穿。
“爸爸。”郎犬变成人形回来了,把迟小多吓得够呛。
“不要突然变成人!”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郎犬于是又变成狗,爬到沙发上来,朝着迟小多摇尾巴。
“怎么啦。”迟小多搂着郎犬,项诚上楼去洗澡了,郎犬便来舔迟小多的脸,被迟小多推开,两眼无辜地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
郎犬似乎有话想说,迟小多又道:“你还是变成人吧,要说什么?”
于是郎犬再次变成人,场景转换为: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趴在迟小多的面前,几乎贴着迟小多的嘴唇,说:“我想要一百块钱…”
项诚下楼梯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三秒后,项诚拿着降魔杵追在后面,郎犬“汪汪汪”地疯狂逃跑,屁滚尿流地逃到花园里,回身还朝着项诚摇尾巴。
晚饭时,迟小多说:“你还是把儿子放进来吧。”
“我又不是它爸爸。”项诚黑着脸,说,“不行!”
迟小多:“…”
郎犬十分无辜,天黑了还在花园里吃狗粮。吃过晚饭后,项诚抱着迟小多,在沙发上看电视,郎犬又在花园的落地窗外转来转去,想进来。
“是不是发情了?”项诚说,“该带去配种了。”
迟小多说:“它今天找我要一百块钱。”
项诚问:“想做什么?”
郎犬在落地窗外期待地看着两人,迟小多耸耸肩,项诚又说:“郎犬长得太大了,成天扑你也不方便,给它找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就这么定了。”
迟小多:“…”
第二天,迟小多给了它一百块钱,郎犬便把钱藏在地板下面,蹲坐在沙发上,玩了一天的ipad。
迟小多好奇地看,看见郎犬正在浏览微博上的狗狗宠物图,迟小多看了一会儿,郎犬转过头,用爪子把home键按掉。
“你想谈恋爱吗?”迟小多问郎犬。
郎犬的表情有点迟疑,看看迟小多,又低头看ipad,迟小多说:“变成人。”
郎犬转过身,示意迟小多看背后,背后有个项诚下的三天有效封印,罚他不能变人。
迟小多无语了。
“最近郎公子似乎有点茶饭不思。”黄杉在一旁彬彬有礼道。
“春天要来了吧。”迟小多说,“我带它出去遛一遛。”
迟小多牵着郎犬出门去,广州的天气很暖和,寒流刚过,路上迟小多问郎犬:“想谈恋爱了是吗?”
郎犬又不吭声了,迟小多问:“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郎犬摇摇尾巴,迟小多牵着它,朝江边走,心想狗狗的寿命只有十来年,最多二十年,郎犬如果喜欢上别的狗了,到时候一定会很伤心。
经过一个路口时,郎犬拖着迟小多,朝街边走,迟小多身不由己,被带着一路飞奔。
“等等啊——!”迟小多两行热泪,被郎犬拖了半条街。
郎犬在一个宠物店的橱窗外“汪汪汪”地叫了几声,里头狗叫声此起彼伏。
迟小多:“…”
“你喜欢里头的狗吗?”迟小多问。
郎犬要进去,迟小多心道完了,多半是谈恋爱了。
“你好——”
“你好。”迟小多进了店,一只吉娃娃盯着郎犬看,朝它叫,于是郎犬也朝着它叫。
“哎呀。”一个女孩笑着说,“你又来啦。”说着摸摸郎犬的头,郎犬朝她摇尾巴。
趴在墙角的哈士奇马上起来,和郎犬开始玩,其间一只金毛、一只哈士奇、一只松狮,轮番趴到郎犬背上,仿佛是要从背后上它,都被郎犬挣脱了。迟小多一脸不忍卒睹,女孩也很尴尬。
“你的狗狗吗?”女孩问。
“是…是的。”迟小多说,“我就住在江边的项府…”
“知道。”女孩笑道,“看你家爱马仕的皮项圈就认出来了,我姓林。”
迟小多:“…”
这家是个宠物店,也兼做兽医与宠物护理,女孩与她的哥哥开了这家店,湖南人。女孩叫林玲,老板叫林詹。
林玲给迟小多倒茶喝,两人聊了会儿,迟小多家里的动物千奇百怪,熊猫都一堆,自然对宠物很有爱心,一边闲聊,迟小多一边盘算哪只狗是郎犬的恋爱对象,花钱买回去可以吗?或者想给郎犬讨媳妇,要不要问问林玲和她哥哥的意思?
或者让项诚把整个宠物店都买下来?迟小多还不知道如何开口,更被郎犬闹得眼花缭乱。
感觉这宠物店里的每只狗都和郎犬有一腿…迟小多已经没眼看了。
说着说着,老板林詹回来了。
整个宠物店内所有的狗都为之一静。
哇,好帅。迟小多心想,虽然没有项诚那么有气质,但也是高白帅哥一枚,林詹穿着件白衬衣、黑西裤,非常干净,朝迟小多笑笑。
“哟。”林詹摸摸郎犬的头,说,“爱马仕又来了?”
迟小多:“…”
林詹和迟小多寒暄了几句,郎犬马上视所有狗于不存在,跟着林詹跑来跑去。迟小多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林詹打趣道,“又想洗澡吗?”
郎犬猛点头,跑到迟小多身边,示意他掏钱包。
“多…多少钱?”迟小多嘴角抽搐。
“一百。”林詹说,“狗是熟狗,也不捣乱,给你打个八折。”
迟小多掏钱,林玲找钱,又和他闲聊几句,郎犬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林詹牵着绳子,说:“走走,后头先洗澡去。”
郎犬躺在地上摇尾巴,林玲笑道:“它要你抱。”
林詹便吃力地把郎犬抱起来,抱进去做保洁与皮毛护理,迟小多偷偷朝里看了一眼,林詹给郎犬洗澡的时候,郎犬不住舔他的手臂。
迟小多登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直到下午六点,林詹把迟小多和狗送出来,笑着再见,迟小多才拖着郎犬回家去。
“你…喜欢那个宠物店的老板?”迟小多问。
郎犬看了迟小多一眼,转身跑了,迟小多追在后面,把它堵在墙角,郎犬无路可逃,只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当天晚上。
项诚:“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项诚爆发出一阵狂笑,连筷子都拿不住了,迟小多忙道:“不要笑!”
“啊哈哈哈…”项诚说,“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们家的狗,喜欢上了隔壁宠物店的老板??!!”
“哈哈哈哈哈…”
“是的!”迟小多咬牙切齿道,“怎么办啊!”
项诚笑得都要坐不直了,忙摆手,说:“你让我先消化一下这个惊人的事实…”
郎犬在一旁低着头,受到了十万点暴击伤害。
项诚根本就没把郎犬的恋爱当回事,然而迟小多却完全没有办法,想了又想,第二天郎犬又要去洗澡,迟小多便说:“不许去。”
郎犬只好望着窗外出神,片刻后,项诚拿了一根狗绳过来,拴着郎犬,说:“走,带你相亲去。”
“这样都行啊?”迟小多说。
项诚说:“包我身上。”
项诚牵着郎犬,和迟小多出去散步,有项诚在,郎犬不敢蹦跶,两人穿着运动服跑过宠物店,站在门口,郎犬乖乖蹲着,竖着耳朵听项诚与林詹聊天。
项诚说:“老板,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多谢你照顾它。”
“不客气不客气。”林詹正在扫门口的落叶,说,“这狗听话。”
林詹看项诚和迟小多,似乎看出了两人的关系,项诚又笑着说:“我有个朋友想认识认识你,不知道你愿意不。”
“什么?”林詹说,“男的女的?”
“男的。”项诚答道,掏出便笺纸,写了行电话号码给林詹,说:“有兴趣的话,打个电话,我介绍你们认识,走了,再见!”
项诚又牵着狗,和迟小多一起跑步走了。
林詹:“…”
“他不会接受的吧!”迟小多气喘吁吁,在路边说。
项诚买饮料,回头说:“直接一点不好?”
迟小多问:“万一人家不喜欢男的呢?”
项诚说:“那当然不能勉强,不过你不觉得一个男的,和妹妹一起开宠物店,昨天我让黄杉打听了下,也没谈恋爱,不是很有可能么?”
晚上回去以后,项诚手机收到了林詹的短信,问:【有照片么?发来看看?】迟小多:“…”
项诚拿手机拍了郎犬低头吃东西的照片发过去。
那边说:【你朋友的照片。】
迟小多:“你…”
项诚改口道:【发错了,等等,我找下照片。】“快快!”迟小多让项诚给郎犬解封印,郎犬莫名其妙。
“到镜子这边来。”迟小多说,“把你的手机拿着,t裇撩起来,露出腹肌…”
郎犬:“???”
两人给郎犬摆好pose,让他自拍一张,又把熊猫们叫出来修图,稍微美化了一下,郎犬不犯二的时候还是很帅的,肌肉匀称,身材修长,充满了猎犬血统的美感,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犬齿,又带着若有若无的邪气。
林詹那边收到了短信,半天没回复,睡觉前发了个短信,说:【那就拜托你了,在哪里约?】“这不成了?”项诚说。
迟小多转头看郎犬,郎犬正在吃炖肉,吃得满嘴糊,迟小多突然有种太坑人的感觉。
第二天,郎犬一身西服,戴着墨镜,俨然一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站在宠物店门口,朝里头看了眼。
狗们一起叫了起来,林詹打开门,一怔。
“洗澡…”郎犬说,“不,你…我是项大王的朋友。”
林詹:“…”
“请进。”林詹笑了笑,郎犬的脸登时就红了。
马路对面,迟小多与项诚看着郎犬推门进去,迟小多忐忑道:“能行吗?”
项诚说:“接下来就靠他自己了,慢慢培训吧,二一点没关系,别被发现是狗就行,走走走。”
春风吹来,项诚带着迟小多,跑上了江边的运动道。
——郎犬篇·汪汪汪·完——
第145章 驱魔师·碧海飞金镜
“着火啦——”
“着火啦啊啊啊——”
熊猫们不小心把厨房点起来的时候,迟小多正在和郎犬下斗兽棋,突然一只熊猫冲过来,把整个餐桌撞得乱七八糟。迟小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厨房里便“轰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了。
“啊啊啊——着火啦——救命啊啊啊!”
迟小多的内心顷刻间吓死了上万条翻车鱼,爬上郎犬的背就往窗外冲,项诚还在后花园里沐浴着秋季夕阳的光芒看书,听见里头大呼小叫,还以为郎犬终于赢了一盘斗兽棋,熊猫们正在为他庆祝。
于是项诚放下书,笑着拍了几下手,无奈摇头。
然而下一刻,项诚笑不出来了,只因为自己家的厨房浓烟滚滚,所有窗口都在一起朝外冒烟,那场面简直壮观无比。
“这是干嘛?”项诚顷刻间傻眼,“小多…小多!”
“小多!”项诚正要冲进去,迟小多已经骑在郎犬背上冲了出来,别墅里一片混乱,妖怪们救火的救火,呐喊的呐喊,乱跑的乱跑,简直像是遭遇了世界末日。紧接着,一声华丽的鸣叫,一只奇怪的发光鸟儿冲破了屋顶,展翅要飞走,然而又几下扑腾,跌跌撞撞地摔了下来。
项诚:“…”
迟小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小多怒吼道。
火鸟沾着什么就点着什么,最后迟小多用了一段碧海冰绫,朝它身上一裹,终于把它包了起来。
雏鸟“呦呦”地叫了几声,奶毛还没掉光,翅羽一处有一处没的,缩在迟小多怀里不住发抖。
一个小时后,熊猫们终于查清楚了失火原因,原来是今天用于做晚饭的一枚妖怪进贡的野生蛋,突然在厨房里自动孵化了…迟小多看那样子,确信应该是一只幼年的三足金乌蛋。
而那只千里迢迢,把蛋从长白山送到这儿的那蛇妖,正满脸黑灰,恐惧地站在院子里,等项诚和迟小多发落。
“你脑残啊!”项诚怒道。
“大王…对不起,大王!”蛇妖嚎道,“我脑残,我罪该万死啊!”
那蛇妖辛辛苦苦,得到了一枚充满灵气的蛋,自己舍不得吃,去年六月份就从长白山出发,辗转来到广州,将蛋献给妖王和王后进补,指不定妖王项诚心情好,喷口龙气,也好让它进化进化,回家就可光宗耀祖了。
项诚对蛋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青睐,迟小多见那蛇妖一片赤诚,便收下了礼物,随手放在冰箱里。中秋快到了,熊猫们发现了蛋,预备拿它做一个奶黄月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烧起来了。
这下厨房烧了,得重新装修,迟小多一手扶额,三足金乌乃是上古超级灵兽,就连凤凰见了它也得让三分。蛋也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只得先回长白山找找那金乌巢,把这雏鸟送回去,免得哪天金乌发现了,这蛇妖就得被灭门了。
“爸爸,轩何志找你。”郎犬抱着个Ipad过来,朝迟小多点开,Ipad上出现了轩何志facetime上的脸。
“各位驱委的好同志,我的好战友们。”轩何志的声音开启了通讯,“值此中秋佳节,我代表领导,对各位表示亲切慰问。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
视频接通,迟小多一听到轩何志的声音就头疼,忙道:“发了几盒?你自己留着吃吧。”
“你和项诚都有编制,一人一盒…”轩何志说,“都给我?这不好吧?今年的月饼是二六八的…”
是二六八还是两亿八,在迟小多的眼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轩何志却是春风满面,今年的月饼没人吃,大家都送给他了,于是他提着十二个巨大的纸袋,简直是满载而归。
“那么,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轩何志又情真意切地说,“我谨代表国家驱魔师委员会,国家治理妖怪办公室,驱委特别行动小组的各位成员,祝二位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轩何志!”项诚怒道,“我家被烧了,喜气洋洋你个头啊!你有话一次说完行吗?”
“啊?”轩何志一脸莫名其妙,问,“怎么烧的?”
“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迟小多正在折换洗衣服从Ipad前匆匆走过去,没办法,长白山人烟罕至,买衣服也没地方买,只得自己带,管家黄衫还张罗着给迟小多带防晒霜。
“那么,为了安慰两位好同志受伤的内心…”
“长话短说!”项诚与迟小多一起喝道。
“中秋过来北京赏月?”轩何志在视频通讯里说,“我联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你们一定喜欢!猜猜是哪儿?”
迟小多喊熊猫们:“行李少带点,再拖拖拉拉,我们就先走了!”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轩何志显然非常满意这次过节的排场。
曹斌正在视频里,肩上骑着轩何志的儿子,四处走来走去转圈,还朝迟小多挥手笑笑。
“没空。”迟小多正收拾东西,预备拖家带口,带上一群熊猫和郎犬、山魈,留下管家看家装修,出门去找金乌了。
“小多去哪?”曹斌问。
“长白山。”迟小多说,“你们自己过节吧,对不起今年太忙了。”说着朝镜头里的曹斌挥手拜拜。
“我也去长白山。”曹斌马上说。
轩何志:“…”
陈真端着茶杯,走过来镜头前看了一眼,忙道:“我正想去长白山,小多,在哪儿等?”
可达说:“我也想去。”
“五大连池吧!”项诚说,“我让封离先过去等你们。”
陈朗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我也要去”在镜头前晃来晃去,北京驱委一群大男人,正在逗轩何志的儿子玩。
“你们都在啊!”迟小多说,“不管了,我先走啦,你们看着办吧。”
“走!”曹斌说,“长白山见!五大连池旁,不见不散!!”
众人顷刻间走了大半,轩何志辛苦了一个月的惊喜,还没说是哪儿,就因为迟小多家里一场失火,而被众人无情地否决了,瞬间玻璃心碎了一地。儿子还骑在曹斌的脖子上,被他带走了。
“喂!我可没说去长白山!”轩何志忙道,“曹斌!把儿子还我!”
曹斌冷冷回头一瞥,轩何志瞬间反应过来,忙点头哈腰道:“曹主任,是我失言,是我失言…各位领导,大家说了算!我这就去订机票安排!”
“这是公的母的啊?”一只熊猫拈着金乌的脚,提鸡一般把它倒提起来。
迟小多道:“你们对灵兽尊重点好吗。”
项诚跃出一步,在空中一个帅气地翻滚,变幻为青龙,鳞片上闪烁着光泽,迟小多骑在龙头上,后头跟着郎犬,十余只熊猫排着队纷纷骑上去,排成一长队,大伙儿一起欢呼。
“耶——出门过节喽——”
青龙缓缓升空,腾云驾雾,朝北面飞去。
项诚大王的速度堪比喷气式飞机,傍晚时便已抵达长白山,云雾退去,长白山秋色如画,五大连池在阳光下闪烁着绚烂的光芒。东天一轮明月已隐约浮现。
封离与鬼王、鲲王、鹰王们已到,正在安排中秋联欢晚会的会场,迟小多没想到妖怪们居然都来了。
“我去找找金乌。”项诚示意迟小多跟陈真、可达等驱委的人先一起待一会儿。迟小多便过去驱委阵营里找陈朗,项诚则再次升空,往长白山深处去。
月亮升起来了,而夕阳还未下山,明月与落日在五大连池的东西两方,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中秋快乐——”迟小多笑着扑过去,一个翻身骑到可达的背上,驱委众人哈哈哈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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