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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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还没回答,驼背老人一拍脑袋,道:“我听茶客说起过这个巫浪法师,听说他十分了得,鬼怪作祟的事情大家都去请他!”

“去年秋天,修真坊的秦尚书家的小姐被妖魅作祟,也是命悬一线,快要活不了了,也是请的巫浪法师驱邪。后来,秦家小姐命就保住了。”另一边坐着的一个茶客听见说起巫浪法师,也加入了谈话。

郎中道:“还有前年保宁坊吴木匠家的女儿被鬼怪缠身,也是托了巫浪法师的福,才摆脱了鬼怪,活了下来。”

也是喝茶无聊,茶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元曜又了解到,原来巫浪法师在坊间非常有名,这几年先后帮了不少被妖魔作祟的人。

元曜想到了巫浪和雷氏的关系,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午在雷宅里,当白姬问雷尧有没有被妖鬼作祟的经历,雷全吓得打碎了茶杯,这就是说雷氏可能陷入了妖邪作祟的麻烦里了。而雷尧相信巫浪,依靠巫浪,或者说聘请了巫浪为他解决麻烦。如果巫浪真的如传言一般厉害,那白姬就不必插手雷氏的事情了。毕竟看雷尧的冷淡态度,似乎也并不信任除了巫浪以外的人。

元曜喝完了一壶凉茶,就回西市了。

注释:(1)巫咸:古代传说中的神巫。《列子》云:“黄帝时,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巫咸。”《吕氏春秋·勿躬》:“巫彭作医,巫咸作筮。”《楚辞》记有“巫咸将夕降兮”。

第五章 巫山

西市,缥缈阁。

元曜回到缥缈阁里,发现大厅、里间都没有人。他走到后院,才发现白姬正躺在蔷薇花下的美人靠上睡觉。

春日的阳光透过蔷薇花叶洒了白姬一身,她雪白的衣裙上落满了从不远处飘来的桃花花瓣。她的鲛绡披帛拖曳在草地上,随着春风飞舞如浪,盖在她身上的波斯绒毯也被风吹得滑落在地上。

元曜气不打一处来,这龙妖怎么越来越懒了,大白天的也睡觉。

元曜气鼓鼓地走过去,打算叫醒白姬,用圣人之言教诲她不要整天睡觉,要珍惜光阴,勤劳一些。

白姬睡得十分香甜,羽扇般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道月牙般的阴影,红莲般地嘴唇微微翘起,似乎做了一个美梦。

元曜看见一朵桃花随风飞舞,正好落在白姬光洁的额头上,如花钿一般。桃花映衬着白姬如花的容颜,人比花娇,恍然如仙。

不知道为什么,元曜心中的火气突然没有了。小书生的心底泛起一阵温柔的涟漪,岁月如此静好,就这么看着她的睡颜到天荒地老,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元曜轻轻地捡起波斯绒毯,小心翼翼地盖在白姬身上,然后愉快地看店去了。

白姬睡到傍晚才醒,因为离奴昨天说了不做饭,元曜早已去买了三人份的羊肉毕罗。不过,因为离奴学筚篥没有回来,所以晚饭只有白姬、元曜一起吃。

白姬、元曜坐在后院的回廊下一边啃毕罗,一边赏晚霞。

元曜道:“白姬,你又睡了一下午,不会又梦游去蜀地了吧?”

白姬笑道:“不,这一次,我去了巫山。”

元曜笑道:“你去巫山干什么?”

白姬神秘一笑,道:“秘密。”

元曜也就不再问了,他给白姬说了白天在丰安坊茶摊打听到的事情。

白姬沉吟不语。

元曜道:“白姬,坊间传言,那巫浪法师是一个厉害的高人。雷先生可能是想借巫浪法师之力解决他的烦恼,我们不如不要插手了。”

白姬沉吟了一下,道:“轩之言之有理。我也看出雷先生有些秘密不想对外人言说,他有他的苦衷。他既然选择了巫浪法师为他解忧,我也不能强求,应当顺其自然。不过,我对雷先生手上戴的戒指十分好奇,很想知道那是什么……”

元曜好奇地道:“这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物?”

白姬笑道:“当然有呀。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即使是法力无边的佛祖,也有不知道的奥秘,更何况我只是一条龙。”

元曜挠头,道:“原来,没有人全知全能呢。”

白姬笑道:“是的,即使是轩之最敬佩的古圣贤,也不是全知全能,他们的话也不能全信。”

元曜摇头道:“不,圣贤的教诲是不会有错的。白姬,你不要想用玄奥的谬论糊弄小生,让小生不按照圣贤的教诲言行。”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轩之真是迂腐!”

元曜摇头晃脑地道:“小生是君子,当知礼仪,守古训。”

白姬笑道:“我是女子,所以可以不知礼仪,不守古训。”

元曜吼道:“女子也应当遵从圣贤的教诲,知礼仪,守古训,争做君子!”

“嘁!”白姬捂上了耳朵。

下街鼓响完,西市闭坊了,离奴还没有回来。

白姬道:“在乐坊当学徒,肯定不自由。离奴最近可能得住在乐坊呢。”

元曜笑道:“希望离奴老弟早日学会吹筚篥。”

谁知道,月上中天时,离奴居然回来了。

白姬已经上二楼睡觉去了,难得离奴不在,里间空了下来。元曜坐在青玉案边,点燃一盏油灯,铺开文房四宝,琢磨着写春琴宴的诗。

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走进里间,口吐人言。

“书呆子,你还没睡?”

元曜一愣,道:“离奴老弟,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黑猫在小书生身边坐下,以爪洗脸。

“爷睡不惯乐坊里的学徒通铺,脏兮兮的,臭烘烘的,浑身痒得睡不着。爷想着还是自己的被窝干净暖和,就回来睡觉了。”

离奴一向爱干净,已经到了洁癖的地步,在乐坊里一堆学徒睡在一起,被褥都是脏旧的,环境也不好,肯定不习惯。

元曜放下毛笔,担心地道:“那跟你同铺的学徒半夜醒来看不见你,你明天怎么解释?”

黑猫不高兴地道:“爷又没那么蠢,拔根猫毛做个假人睡着就是了。爷一早就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元曜又问道:“离奴老弟,你跟着哪个乐师学筚篥呢?”

离奴道:“一个龟兹乐师,叫安善和。”

元曜又问道:“现在进乐坊拜师这么容易吗?这位安先生怎么肯收你做徒弟?”

离奴打了一个哈欠,道:“书呆子你有所不知,乐坊里有各种乐师,笛子、箫、古筝、古琴、箜篌、琵琶这些乐器学得人都很多,尤其现在流行的古琴,一堆人挤破门槛来拜师学艺。所以,这些热门的乐师会挑三拣四地选徒弟,而这个筚篥,根本没人学。爷说要拜师学筚篥,那安善和就答应了,他乐得眉开眼笑,连爷的拜师礼都不收。”

元曜道:“那离奴老弟你要好好地学,不要辜负了安先生的一片心。”

离奴道:“爷学得可认真了。你看,爷的嘴都吹肿了,脸都吹圆了。”

元曜仔细一看,离奴的嘴确实有点肿,想来真是没偷懒。

离奴见元曜霸占了里间,不高兴地道:“书呆子你别写你的破诗了,快出去睡吧。爷得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元曜只好收拾了文房四宝,把里间还给离奴,出去睡觉了。

西市,缥缈阁。

一连数日,白姬没有再提雷尧的事情,元曜也渐渐地把这件事情忘记了。离奴仍旧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元曜见它的嘴一直肿胀着,说话声也沙哑了许多,想来学得非常勤奋,不曾偷懒。

这一日,白姬从西市胡人手中收购了一些香料,元曜在大厅对账目。那胡人吹嘘自己手中的一款香料是波弋国的“荼芜香”,白姬重金买来了,正摆着博山香炉,坐在里间燃香辨识真假。

“唉,上当了。胡人狡猾得像狐狸,这荼芜香里掺了一大半不值钱的木蜜香。”白姬以手支颐,望着博山香炉,不高兴地道。

元曜正在记采购香料的账目,冷不防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卷进了缥缈阁。

元曜抬头望去,还没看清楚那人,那人已经一把把元曜抱住,哭道:“轩之,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楚,还差点死在外面!”

元曜一愣,从声音中听出是谁了。

“丹阳,你逃婚回来了呀?”

韦彦松开元曜,热泪盈眶,道:“我回来了。”

元曜望向韦彦,韦彦仍旧是一身华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是,仔细看去,他清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一些,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还长着胡渣。看样子,是吃了不少苦。

元曜有点心疼他,道:“丹阳,你逃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韦彦以袖抹泪,颤声道:“万般苦楚,一言难尽。轩之,我来是找白姬有事的,她在不在?”

白姬早已听见外面的响动,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了。

白姬一见韦彦,笑道:“韦公子,好久不见。快进来坐下喝杯茶,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无妨。”

韦彦擦干了眼泪,跟着白姬走进里间,在青玉案边跪坐下来。

元曜放下了手上的事情,去厨房烧水煮茶。

不一会儿,元曜端着煮好的阳羡茶,和两碟茶点送去里间。白姬、韦彦正在闲聊。元曜倒了三杯茶后,也坐下陪着说话。

韦彦道:“你们不出长安不知道,因为武后要改朝称帝的缘故,现在外面兵荒马乱。我也是倒霉,本想在洛阳躲一阵子,谁知裴先那个该死的家伙告密,父亲就派人来洛阳捉我。我提前得到消息,打算逃去江南投奔在扬州做大都督府司马的舅舅王怀仁。本以为扬州富庶繁华,美人如云,可以逍遥一阵子。谁知,江南贼寇横行,我跋山涉水,旅途奔波,刚到淮南道就被一伙打劫的山贼捉了。那伙山贼占山为王,胆大包天,知道我舅舅是大都督府司马之后,竟然去信勒索。舅舅没有办法,就禀报了大都督。大都督早就有心想剿灭这伙贼寇,借着我被绑架这件事就出兵跟山贼周旋起来。他们周旋也就罢了,我在贼窝里却吃尽苦头。那伙山贼打我骂我,逼我做苦力,不给我饭吃,让我住在满是粪便的牛马圈里。我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到伤心处,韦彦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丹阳,你不要伤心了,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元曜安慰了韦彦几句,十分同情他的遭遇。

白姬饶有兴趣地问道:“韦公子,你是怎么逃出贼窝的?”

韦彦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才道:“多亏了非烟,我才能回来。”

韦非烟是韦彦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兄妹两人命数截然相反,因此性格不合,从小就是死对头,互相看彼此的笑话。

韦非烟花容月貌,性喜美男,她天生神力,从小习武,是一个奇女子。韦非烟本来是元曜的未婚妻,返魂香事件中嫁给了武恒爻,武恒爻因为意娘的消失受到打击,出家云游四方去了。韦非烟以武夫人的身份在长安逍遥度日,她四处猎美,挥金如土,无忧无虑地享受着贵妇的生活。

白姬、元曜一起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韦彦喝了一口阳羡茶,道:“大都督出兵跟山贼周旋时,舅舅写了一封信加急送到父亲手里。父亲接到信,受到惊吓,重病不起。二娘也以泪洗面。他们认定我凶多吉少,十分担心,却又束手无策。非烟那丫头知道这件事后,就去咸阳召集了一群游侠儿,一路赶去扬州。因为贼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贼寇们又穷凶极恶,悍勇异常,大都督带兵久攻贼窟不克,损失了不少人马。谁知,非烟那丫头和那群游侠儿竟假扮行经的富商,故意被贼寇劫进贼窟,与大都督的兵马里应外合,剿灭了贼人。非烟那丫头还擒住了贼王,立下了大功。唉,以前非烟跟美少年私奔游山玩水,都是我千里迢迢去抓她。现在,我逃婚逃进贼窟,倒是她不远万里去救我。人生,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白姬、元曜听了韦彦的这番遭遇,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白姬笑道:“长安繁华如梦,不曾想外面这么乱了,这还多亏了武夫人智勇双全,韦公子才能平安回来。”

元曜也道:“丹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过这次的教训,你以后可不要不负责任地随意逃婚了。”

韦彦一听这话,眉头又皱起来了。

“哪有后福?回长安之后,一堆乱七八糟的糟心事情。唉,不提也罢。”韦彦正襟危坐,行了一礼,道:“我这次来缥缈阁,是有事恳求白姬。”

白姬吓了一跳,笑道:“韦公子何须行此大礼,都是老友,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未婚妻沈筠娘你们也是见过的……”

第六章 痴傻

韦彦逃婚之后,沈筠娘受到了打击,正当好事之徒都准备看她哭闹上吊的笑话时,她只消沉了两天,就振作了。无论是在沈府,还是在贵妇淑媛的宴会上,她仍旧容光焕发,对于各种恶意地调侃都应对自如,一问三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沈自道却因为韦彦逃婚火冒三丈,认为有损沈家颜面,不仅要退婚,还要跟韦德玄割袍断交。

韦德玄理亏,多次去沈家赔礼道歉。

沈自道要退婚,沈筠娘却坚持不退婚,说做人应当守信,既然已经定下了,就不能退。她还说,韦公子年少不羁,只是去游历四海,增加见闻,修磨品性。等韦公子想通了成婚的意义,就会回长安了。她会一直等他。

沈筠娘还劝沈自道说韦公子逃走,跟韦大人无关,不该迁怒,影响同僚之谊。沈自道见女儿说得有理,而韦德玄多次负荆请罪,态度诚恳,也就原谅了韦德玄。

韦德玄知道了沈筠娘的言行,不由得心中赞赏,很是喜欢沈筠娘的聪慧贤德。一想起自己的儿女,韦德玄就愁眉不展,儿子不争气,女儿离经叛道,女婿出家跑了,没有一个像样的。不过,儿子虽然不争气,但能有沈筠娘这样贤德识大体的儿媳妇,也是列祖列宗听到他的诉苦,显灵了。

韦德玄本以为儿子逃婚掀起的波浪平息了,为了不让沈筠娘等太久,就一心抓儿子回来。谁知,他得到消息派人去洛阳时,却扑了一个空。断了这条线索,韦彦就消失了,到处都找不着。等过了几个月,接到妻弟王怀仁写来的加急信时,韦德玄才知道韦彦身陷贼窟,命悬一线,他惊吓过度,一病不起。

韦德玄以为韦彦生机渺茫,自己又束手无策,就想去找亲家沈自道拿个主意,于是拖着病体去沈家。谁知,到了沈府,韦德玄才知道沈筠娘近日遭遇了鬼怪作祟,命在旦夕。

见沈自道忧心忡忡,韦德玄也就说不出口了。儿子,儿媳都命悬一线,生机渺茫,韦德玄无能为力,只能拖着病体去祠堂长跪,向列祖列宗哭诉。

后来,韦彦被韦非烟救回来了,而沈家请了法师驱邪,沈筠娘的命也保住了。不过,不久之后,因为惊吓过度,沈筠娘却渐渐变得痴傻起来,完全没有了以前的聪慧灵秀。

韦彦道:“父亲认为筠娘变得痴傻是我们韦家的过错,十分自责。我也觉得于心不安,她是一个好女子,不能这么痴傻一辈子。既然,筠娘是因为妖怪作祟变成这样,白姬你最擅长解决怪力乱神的事情,你肯定有办法让她恢复神智。白姬,求求你,帮帮筠娘吧。”

白姬正在沉吟,元曜也忍不住恳求道:“白姬,沈小姐是一个好人,变得痴傻也太可怜了,你帮帮她吧。”

白姬笑道:“那就,去沈府看看吧。”

永宁坊,沈府。

韦彦带着白姬、元曜来到沈府,沈自道接待了三人。沈自道面色憔悴,满脸愁容,自从沈筠娘变得痴傻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开怀过。

韦彦道:“沈伯父,这就是我给您提过的白姬,她身怀异术,一定有办法让筠娘恢复神智。”

沈自道一听这话,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

沈自道眼角泛泪,颤声对白姬道:“小女心性良善,一向慈幼恤贫,也常去寺庙礼佛供养,不知道为什么竟遭此厄运。恳请白姬姑娘一定要救救小女……”

白姬柔声道:“沈大人不要太过忧心,我们先去看看沈小姐。”

沈自道擦干老泪,亲自带着白姬、元曜、韦彦去沈筠娘的闺房。

沈筠娘的贴身丫环喜儿提前得到老爷带人来看小姐的消息,垂手在绣楼外面候着,沈筠娘痴傻之后,饮食起居都是她照顾。喜儿面色憔悴,一脸愁容,见沈自道等人来了,行了一礼,小声道:“小姐正在吃饭。”

沈自道点点头,对白姬道:“请进。”

喜儿面露难色,道:“老爷,小姐在吃饭,姿态不雅,不好让外人看见……”

沈自道道:“哪有什么外人?韦贤侄是筠娘未来的夫婿,这白姬姑娘和元世侄是来医治筠娘的,不需隐瞒什么。”

喜儿只好带几人进入绣楼。

沈筠娘的闺房贵气而雅致,外面是消遣的书房,里面是安寝的卧室。书房的北边立着青竹书架,上面摆着《女诫》《列女传》《女史箴》之类的书简。书架旁边是一张花梨木案,木案上放着笔墨纸砚。

元曜发现,这些东西虽然摆放整齐,但明显很久没人动了。

沈筠娘不在书房,在里间。

元曜侧耳一听,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喜儿带着白姬、元曜、韦彦、沈自道走进里间,元曜环目四顾,一张雕花檀木匡床摆在南墙边,一座玳瑁彩贝梳妆台靠着临水的轩窗,梳妆台上放着一面菱花铜镜和一个红漆梅花首饰盒。

沈筠娘坐在匡床上,侧对着众人。

沈筠娘的面前摆着几碟吃食,她正在用手抓着吃,吃了吐出来,又把吐出来的东西抓起来放进嘴里。菜汤油垢糊了沈筠娘一脸一头发,她都浑然不知。

听见响动,沈筠娘抬头向众人望来,眼神呆滞,满面油垢。她的眼神空洞如死,没有一丝神采,她完全认不得众人,包括她的父亲沈自道。

元曜有些心酸,记得上次见到沈筠娘时,她是那么聪慧美丽,举手投足都优雅知性,现在怎么变成这么邋遢的模样?

喜儿看不下去了,拿着手绢走过去,想要给沈筠娘擦一下脸。沈筠娘却误以为喜儿来抢她的吃食,她仿佛一只护食的野兽,发疯似的对着喜儿咆哮,做出撕咬的姿态,喜儿只好含泪退开。

韦彦有点难过,催促白姬道:“白姬,你看她还能恢复神智吗?”

白姬走过去,面色凝重地望着沈筠娘。

沈筠娘一边吃了吐,一边吐了吃,还咧着嘴对白姬傻笑。

沈自道焦急地问道:“白姬姑娘,小女还能好吗?”

白姬喃喃自语地道:“奇怪,太奇怪了。”

元曜忍不住道:“白姬,什么奇怪?”

白姬道:“沈小姐已经死了。”

沈自道一惊,指着一脸痴笑的沈筠娘,颤声道:“小女这不是还活着吗?”

韦彦也急道:“白姬,你不要胡说!筠娘活生生地在那儿呀!”

白姬道:“在这儿的只是一具空壳而已,她的魂魄早已经不见了。魂魄主人的神智,她没有了魂魄,故而疯傻痴呆。魂魄去之,人何以能久?这具空壳也很快就要死了。”

仿佛晴天霹雳,沈自道几乎站立不稳,他竟双膝一软,一下子给白姬跪下了。

“白姬姑娘,你既然能看出门道,肯定有办法救人。求求你,救救小女,哪怕是用老夫这条老命来换都可以!”沈自道悲痛欲绝,哀求道。

“求求您,救救小姐!小姐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死了,喜儿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小姐一命!”喜儿也哭着跪下了。

沈自道一跪,韦彦不敢站着,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元曜见韦彦跪下,下意识地也跪了,可是一想不对劲,又站起来了。

白姬扶起沈自道,道:“沈大人不要如此,沈小姐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希望看见她香销玉殒。我定会尽力而为。”

“多谢白姬。”沈自道起身,望着痴傻的沈筠娘,泪流满面。

白姬道:“沈大人,有些事情,我想知道。”

沈自道道:“知无不言。”

白姬道:“听说沈小姐之前被妖鬼作祟,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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