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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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正想出门去韦府找韦彦，韦彦却来了。
韦彦穿着一身崭新的玄色窄袖胡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轩之，白姬呢？”
“在楼上午睡呢。丹阳，你怎么来了？”
韦彦走进里间，在青玉案旁坐下，道：“轩之，我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想好给那妖怪美人儿送什么回礼。白姬好歹也是女子，又是妖怪，我想来问问她的看法。”
“问白姬的看法？她爱财如命，恐怕只会劝你送银子。对了，丹阳，这香囊是那妖怪佳人亲手送你的吗？”
“不是。她不好意思亲手送我，偷偷丢在地上，我捡起来了。”
“……丹阳，小生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会不会是你误会了？那位佳人只是不小心掉了香囊，被你捡了，她并没有送你香囊的意思。”
“怎么可能？！我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美人儿为什么拒绝我，还不送我香囊？”
“你……你还是把香囊还给人家吧。香囊里的珠子看起来很不寻常，佳人丢了，会着急的。”
“……香囊真的不是她送我的吗？”
“应该不是。哪有拒绝你，却又送你香囊的道理？定是那位佳人不小心遗失的。”
韦彦想了想，道：“也罢，这样就不用苦恼送回礼了。如果这香囊重要，她必会在春明门外寻找……今晚再见到她，以还香囊为由，还可以再邀请她一起游夜。”
“丹阳，人家不愿意跟你一起游夜，你就不要纠缠勉强了。你如果非要艳遇什么的，灯会上还有许多别的佳人可以邀约呀。”
“昨晚她不愿意，说不定今晚她愿意呢。我如此英俊潇洒，她没有道理拒绝我，如果拒绝，我总得跟她理论一番。”
“丹阳，这种事情，没办法理论的……”
“总之，我今晚再去春明门外，见一见她。”
韦彦拿定了主意，也不等白姬睡醒，便回去了。
注释：（1）新罗婢：朝鲜婢女。唐朝有“昆仑奴，新罗婢”的说法，朝鲜那边的女子当婢女，乖巧又能干；昆仑的奴仆，健壮又忠诚。在唐朝时，新罗的婢女和昆仑的奴仆是抢手货，高官富商都争相购买。
第三章 （下?一）化蛇（1）
傍晚时分，月上柳梢头。
白姬、元曜、离奴吃过晚饭，梳洗穿戴了一番，准备去游灯会。
胡十三郎提着一盏百鬼灯来了。
打过招呼之后，胡十三郎便向白姬、元曜、离奴展示自己做的百鬼灯。
这盏百鬼灯做成走马灯的样式，四方如亭，贴着金色云纹，垂着红色流苏。灯面以麻纱蒙制，里面绘画着各种鬼怪，不知道有什么机巧，一旦点燃火烛，就见百鬼在灯面上或走或跑，或哭或笑，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白姬、元曜赞不绝口。
离奴一见百鬼灯，顿时垂头丧气。它的凤尾莲花灯虽然华美细致，美轮美奂，可毕竟美得死板，不如百鬼灯精妙绝伦，栩栩如生。
元曜安慰离奴，道：“离奴老弟，你先不要灰心，且去斗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喜欢华丽彩灯的人比较多。”
离奴一听，打起了精神。
白姬、元曜、离奴、胡十三郎便一起出门逛灯会了。
香车宝盖，花灯煌煌，数不清的灯火将满城照得亮如白昼。人们盛装出行，兴高采烈，长安城在元宵之夜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白姬、元曜打算去春明门外看灯轮，离奴、胡十三郎要在朱雀大街上斗灯，四人便在兴道坊兵分两路了。
白姬、元曜一边谈笑，一边观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春明门外。
春明门外，二十丈高的灯轮拔地而起，五万余盏灯火悬挂其上，仿如一棵巨大的萤火花树，又似一个耀夜的星光火炬。
灯轮周围，游人如织。
人潮之中，白姬伸手，牵了元曜的手。
“人太多，这样就不会和轩之走散了。”
白姬笑道。
元曜脸一红，男女授受不亲，牵手似乎有违圣人的教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愿意放开白姬的手，心中十分矛盾。
车马往来，华灯如昼，白姬、元曜牵手走在人潮之中，穿梭于繁华之间，仿佛可以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
“咦？阿九？他怎么还没走？”
白姬突然停下脚步，望向了一个方向。
元曜循着白姬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子。
男子似乎是异乡人，形貌不似长安儿郎。他穿着一身黑色锦袍，墨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只用一道银玉抹额束住。他的容颜十分英俊，一双漆黑的眼睛仿如不可凝望的深渊，散发着冰冷的邪气，和漠视众生的冷酷。
“那是谁？”
元曜小声地问道。
“烛龙。”
白姬答道。
元曜一愣，那个传说中的可怕神兽，居然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
元曜好奇地道：“他也来凑热闹看灯轮？”
白姬摇头，道：“不，阿九最讨厌热闹的地方，不应该会来看灯会。而且，昨天他说有急事要去南海，马上就会离开长安。”
“那他在这儿干什么？”
“去打个招呼，问一问吧。”
白姬牵着元曜，穿过人海，朝烛龙走去。
烛龙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感知人海之中的某种气息。他蓦然回首，看见了朝他走来的白姬、元曜。
白姬朝烛龙挥挥手。
“阿九！”
烛龙似乎没想到会偶遇白姬，不由得一愣。
“祀人？”
白姬笑道：“阿九，昨日一别，又见面了。”
烛龙打量了一眼与白姬手牵手的元曜，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元曜被烛龙盯得心中发毛。
白姬指着轩之，笑道：“这是轩之，我买的奴隶！”
元曜忍不住道：“小生是被丹阳诓骗，才签下卖身契的，才不是你的奴隶！”
烛龙笑了，笑容略带邪气。
“这个人类的身上，有水的味道，像冰夷。”
元曜一愣。
白姬盯着烛龙，笑道：“冰夷早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冰夷。轩之，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与冰夷没有半分关系。”
烛龙邪魅一笑，不再作声。
白姬道：“阿九，你以前从不喜欢热闹，今天怎么跑来看灯会？”
烛龙望着白姬，神色凝重。
“祀人，你必须帮我一个忙，不然长安城会被洪水淹没，不复存在。”
元曜一惊。
白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烛龙扶额，道：“昨晚，我去缥缈阁看你。我的婢女不能进城，在这里等我，她丢了一件东西。她十分喜欢那件东西，一定要找回来才肯走。她有些特殊，我刚把她从阳山带出来不久，她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她的脾气不好，一旦愤怒，就会失控发狂。”
白姬一愣，道：“阿九，你确定这是你的婢女，不是你的主人？”
烛龙道：“大部分时间，红莲还是温柔可人的，只是愤怒失控时，十分可怕，我都对她没办法。她一旦失控，必会引发弥天之祸。”
白姬举目四望，问道：“她人在哪儿？”
烛龙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她丢的东西，傍晚时我催她离开，可能我语气重了些，她赌气跑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估计是在某处继续找丢失之物。”
元曜冷汗。这红莲还真是一位十分有个性的婢女，而烛龙似乎也没有看上去那般邪恶冷酷，也有温柔的一面。
烛龙继续道：“祀人，不仅红莲失控会引发灾祸，她开口说话，长安城也会洪水滔天。我虽然叮嘱她行走人间界时不可开口，但现在她赌气跑了，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开口。一旦她开口说话，或者发怒失控，一切就晚了。”
白姬一怔，道：“开口？洪水？难道红莲是……”
“是的。”
烛龙点头道。
白姬摇头叹道：“阿九，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居然把这种东西带到长安来了。”
烛龙一笑，道：“所以，昨晚我没让她入城，也没让她进缥缈阁。”
白姬问道：“红莲丢了什么？”
烛龙道：“香囊。”
“在哪儿丢的？”
“就在这春明门外。”
元曜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道：“红莲姑娘丢的是不是一个有流苏的红色香囊？香囊里放着一颗红珠子？”
烛龙想了想，道：“红莲佩戴的是红色流苏香囊，至于香囊里装着什么，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白姬道：“轩之，难道红莲的香囊是被你捡到了？：”
元曜摇头，道：“不是小生，是丹阳捡到的！”
元曜便把昨晚与韦彦逛灯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丹阳说，他今晚还要来这里偶遇红莲姑娘，说不定他现在就在这人群之中。”
烛龙扶额，道：“他可千万别遇上红莲，因为红莲认为她的香囊被人偷了，心中正有气呢。红莲遇上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元曜一惊。
白姬却松了一口气，道：“虽然找红莲不容易，还好找韦公子不难。”
白姬从袖袋之中拿出一叠纸人，对着纸人吹了一口气。
纸人四散飘落，遁入了人群之中。
“韦公子经常来缥缈阁，纸人已经熟知他的气息了，找他不难。”
春明门外，人来人往，不远处的白梅花林里，也有不少观灯的游人前来赏梅花。
韦彦走在梅花林里，心中惦记着昨晚遇见的红衣女妖。如果再遇上她，一定要邀请她一起游夜，如果她还是不同意，那一定要跟她理论一番。
白梅如雪，月色清绝，不远处的巨大灯轮五光十色，仿如梦幻。
恍惚之间，韦彦看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白梅花树下。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双目漆黑如深渊，一点红唇似血般潋滟。
红莲的神色十分沮丧，沮丧之中，却含着一丝愠怒。
红莲也看见了韦彦，并且认出了他，她看清韦彦手中拿着的红色流苏香囊时，脸上更愠怒了。
韦彦毫无察觉，又遇到红衣女妖，他十分欢喜，急忙走上前去。
“姑娘，又见面了，看来我们颇为有缘。”
红莲不语，只是指了指韦彦手中的红色香囊。
韦彦道：“今夜再遇，也是缘分，不知道能不能邀请姑娘一起游灯会？”
红莲摇头，仍旧指着韦彦手中的红色香囊。
韦彦眼珠一转，道：“如果能与姑娘一起游夜，我就将香囊还给你。”
红莲摇头。
韦彦遗憾地道：“那我只好留下香囊，用来思念与姑娘的相遇了。”
红莲愠怒。
韦彦忍不住抱怨道：“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只是想与姑娘一起结伴游夜而已，为什么……”
红莲神色愠怒，她张了张口，空气之中响起一阵刺耳的颤动。
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一道黑影飞速而来，掠到了红莲身边，捂住了她的嘴。
正是烛龙。
白姬、元曜也跑了过来，一个带路的纸人萎顿在地上。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红莲张口的那一瞬间，她的双目变得通红如血，甚至连头发，也变成了赤红色。她逐渐化为一条长着双翼的巨蟒，倏然腾空而起，浑身发出血红色的妖异光芒。
烛龙在那一瞬间也现出了原形，化作一条红色巨龙，追逐巨蟒而去。
烛龙双目如电，身长千里，浑身环绕着九阴龙火，头上有火精曜夜。
巨蟒在夜空发狂，烛龙去缠绕它，想使它平静下来。两条巨魔在夜空之中纠缠，气成风云，声如雷霆。
春明门附近逛灯会的人都惊呆了，连灯轮都不看了，他们吃惊地望着突然出现在夜空中的两条似龙似蛇的巨魔。有些人反应过来，心中恐惧，四散奔逃。有些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空气突然湿润起来，仿佛要下一场春雨。
每个人的脸上，都开始凝结水珠。
韦彦也吓呆了。
元曜十分吃惊，道：“白姬，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四周都变得湿乎乎的了？”
白姬道：“红莲是化蛇。化蛇是一种会招致洪水的凶兽。”
元曜一惊。
夜空之中，化蛇与烛龙还在纠缠。
烛龙虽然比化蛇巨大强悍，可是为了不伤到化蛇，只是一味地去缠绕它，根本就没有办法止住化蛇。
烛龙和化蛇在夜空中纠缠，空气之中的水汽越来越大，许多花灯都要熄灭了。
元曜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珠。
“白姬，你快想个办法……”
白姬望了一眼春明门外的巨大灯轮，又将手伸向呆若木鸡的韦彦。
“韦公子，把香囊给我。”
韦彦如梦初醒，急忙把香囊递给白姬。
“这个阿九，真是给我找事……长安城是我的，不能让它俩给毁了……”
白姬一边抱怨，一边化作一条白色巨龙。
白龙狂啸一声，凌空而起，朝烛龙与化蛇而去。
月光皎皎，城门巍峨，烛龙、化蛇、白龙在夜空之中盘旋。
化蛇伸展双翼，身躯蜿蜒如江河水脉，它在云中腾挪，似乎失去了理智。烛龙目瞳如电，头顶火精，用山脉一样巨大的身躯去纠缠化蛇，想将它制住。
白龙双目如日月，犄角如珊瑚，五爪如镰刀，月光照耀在它皎洁的身躯上，反射出冰雪一般耀眼的光芒。
白龙狂吼一声，空气之中的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寒冰。
烛龙与化蛇逐渐被寒冰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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