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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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晚宁的灵流是金木双系,金灵流如同“天问”,主修攻击,防御。木灵流则是用来治疗。

花魂献祭术就是其中之一,楚晚宁可以调动百花精魂,来治愈伤口。但是施术过程中,法阵内不可有旁人闯入,不然草木的精魂就会散去,非但不能起到治疗效果,反而会加剧伤势。严重的话,楚晚宁的灵核极有可能被百花精魂抢食一空。

所幸的是,上辈子墨燃对花魂献祭术有所涉猎,当即快刀斩乱麻,切断灵流。失去了法阵支撑的楚晚宁当下软倒,被墨燃稳稳扶住。

失去意识的师尊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身体冷的和冰一样。

墨燃架着他上了岸,也来不及多看几眼,半抱半拖得把楚晚宁带回了卧房,放在床上。

“师尊?师尊!”

连唤了好几声,楚晚宁连睫毛都不曾颤动,除了微微起伏着的胸膛,他看起来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楚晚宁让墨燃联想到前世。

莫名就觉得喉咙发涩,心脏仓惶。

上辈子,曾经有两个人是死在墨燃怀里的。

师昧。楚晚宁。

他们两个,一个是他寤寐思服的恋人,一个是与他纠缠一生的宿敌。

师昧走后,人间再无墨微雨。

楚晚宁呢?

墨燃不知道,他只记得那一天,他守着怀里的人一点一点冷透,没有哭也没有笑,欣喜和悲伤都变得遥不可及。

楚晚宁走后,墨微雨,再也不知何为人间。

灯烛明亮,照着楚晚宁赤·裸的上半身。

晚夜玉衡的平日里穿的衣衫都很严实,领衽叠得又紧又高,腰封缠绕三道,端正又禁欲。

因此也从来没有人看到,两百杖棍之后,他的身上究竟伤成何等模样……

虽然那天在戒律庭受罚,墨燃亲眼见了楚晚宁背后的杖伤,那时只知道是血肉模糊,惨烈至极。但后来他见楚晚宁没事人一般地到处晃荡,心想大概没有伤了筋骨。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楚晚宁的伤势,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得多。

鬼司仪留下的五道口子已经尽数绽开,最深处可清楚地看到森森白骨。

楚晚宁大概也没有让人帮忙换过药,都是自己动手,药膏涂抹不均匀,有些够不到的地方都已发炎溃烂。

更别说那一道道青紫交加的杖痕。覆盖了整片背脊,几乎见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肉,加上刚刚的法阵反噬,此时此刻,楚晚宁伤口全数撕裂,鲜血汩汩流淌,很快就将身下的被单染得斑驳。

如果不是亲眼瞧见,墨燃根本不会相信坚持着去擦拭桥柱,为众弟子开启巨大的遮雨结界的人,会是眼前这个——这个可以划归到“老残病弱”范畴内的重伤伤号。

如果不是楚晚宁已经失去了意识,墨燃真想揪着他的衣领好好问一问——

楚晚宁,你是有自尊病吗?

你低个头,服个软,谁会拦着你?为什么非得倔着拧着劲儿,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对自己好一些?

你为啥不愿意求别人帮你上药?

你为啥宁可让两个机甲人帮着你施展疗伤法阵,也不肯开口请别人帮忙?

楚晚宁,你是傻吗!!

你是倔死的吗?

他一边暗自咒骂着,一边飞速点了止血的穴位。然后打来热水,替楚晚宁擦拭着背后的血污……

尖刀淬火,割去已经完全腐烂的皮肉。

第一下,楚晚宁痛得闷哼,身体下意识弹起。墨燃摁住他,没好气道:“哼什么哼!欠·操吗?再哼本座一刀戳你胸口,死了就不疼了,一了百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墨燃才能露出凶神恶煞的本性,像前世那样对他呼呼喝喝。

可是伤口泛白腐烂的地方太多了,一点一点地清理下来,楚晚宁一直在低声喘息。

这个人即使昏迷着,也会努力压抑隐忍,不会大声喊痛喊疼,只是浑身都是冷汗,刚刚擦拭干净的身子,又被汗水浸透。

忙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敷好了药,包好了伤口。

墨燃替楚晚宁穿上亵衣,又抱来一床厚实的棉被,给发烫的师尊盖上,这才重重舒了口气。想起来王夫人调好的药还封在油纸包里,又拿开水冲了碗药汁,端到楚晚宁床边。

“来,喝药。”

一手抱起昏睡着的人,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一手舀起药汁,吹了吹,自己先试着抿了口。

墨燃立刻大皱眉头,脸拧成了包子褶儿:“见鬼了,这么苦?”但还是放凉了,喂给楚晚宁喝。

结果刚半勺喂进去,楚晚宁就受不了,连连呛咳着把药汁吐了出来,大半都溅在了墨燃衣服上。

墨燃:“……”

他知道楚晚宁不喜欢苦,甚至有些怕苦。

但如果是清醒状态下,倔死个人的玉衡长老一定会忍着厌恶,气吞山河地把药一饮而尽,顶多事后再板着脸,偷偷吃一颗糖。

不幸的是,楚晚宁眼下是昏迷着的。

墨燃没办法,总不好跟一个毫无意识的人发脾气,只得耐着性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他喝,时不时还要拿帕子擦一下嘴角的药汁。

这对墨燃而言倒也不算难事,毕竟前世,有一段时日,他也是每日都这样来给楚晚宁喂药喝,而且那个时候楚晚宁还反抗,墨燃就扇他耳光,而后掐住他的下巴,狠狠地亲上去,舌头肆虐侵袭,血腥弥漫……

不敢再深想,墨燃最后几勺喂的有些马虎,几乎有大半都由着楚晚宁呛吐出来。然后把人往床上一放,粗暴地捻了捻被子。

“我这可算是仁至义尽,你晚上可别踢被子,本身就发热,要是再不小心着了凉……”

叨叨地说了一半,忽然发起脾气,踹了床腿儿一脚。

“算了,你着不着凉关我什么事?巴不得你越病越重,病死最好。”

说完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又觉得一颗心悬着放不下,于是折返,想了想,替他把蜡烛熄了。然后又离开。

这一次走到了红莲池水边,看着那些吸收了楚晚宁鲜血而愈发娇艳的睡莲,胸中烦燥只增不减。

他恼羞成怒,却又同手同脚地返回了卧房。

像个生锈老化的机甲人一样嘎吱嘎吱地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站到楚晚宁床边。

月色从半敞的竹制窗扉间散落,银辉浸着楚晚宁的清俊面容。

唇色浅淡,眉心微蹙。

墨燃想了想,替他合上窗。蜀中湿气大,晚上开着窗子睡觉,总归是对人不好的。做完了这件事,墨燃暗下毒誓:

再从门口折回来,他就是狗!

结果走到门口,砰的一声,楚晚宁居然一脚把被子踹了下来。

墨燃:“…………”

所以这个人睡觉踢被子的习惯到底怎么样才能改好?

为了不做狗,十六岁的踏仙帝君很有骨气地忍了忍,走了。

他说到做到,决不会再从门口折回!

所以片刻之后。

——英明神武的帝君打开了窗户,从窗口翻了进来。

捡起地上的被子,又给楚晚宁盖上,墨燃听着楚晚宁疼痛难忍地低哼,还有抽搐着的背脊,看着他蜷缩在床角的模样,不再有平日半分凶狠。

嘴上骂着“活该”,又隐约动了恻隐之心。

他坐在楚晚宁床边,守着。不让人把被子再踢下去。

夜深了,累了一天的墨燃终于也有些支持不住,慢慢地歪着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楚晚宁一直翻来覆去,墨燃迷迷糊糊中,似乎还听到了他在低低地哼着。

浅寐昏沉,墨燃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不知什么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躺在了楚晚宁身边,抱住了痉挛颤抖的那个人。他眯着惺松睡眼,下意识抚摸着他的背,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梦呓着:“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墨燃睡着,呢喃着,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死生之巅,回到了凄清空阔的巫山殿。

自楚晚宁死后,再无人与他相拥而眠。

即使是因为仇恨而滋生出的缠绵,在那样日复一日的清冷里,也让他想的心脏揪疼,念的万蚁噬心。

可是再想再念,楚晚宁也回不来了。

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捧火。

这一晚,墨燃抱着楚晚宁,半眠半梦间,一会儿清楚自己已然重获生命,一会儿又道自己仍在当年。

他忽然都有些不敢睁眼,怕明日醒来,又只有空荡荡的枕席,清冷冷的幔帘。渺茫浮世,漫长一生,从此只剩他一个人。

他无疑是恨着楚晚宁的。

可是,抱着怀里的人时,他的眼角却有些湿润了。

那是三十二岁的踏仙君,曾以为再也寻不回的温暖。

“晚宁,不疼了……”

意识朦胧,墨燃像重生前那样,抚摸着怀里那个人头发,轻喃着,一句温柔至极的句子,竟就这样脱口而出。

他太困了,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唤了对方什么,甚至这句话说出口时就没有任何的思考,只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滑落,而后墨燃呼吸匀长,陷入了更深的梦中。

第二天一早,楚晚宁睫毛颤动,悠悠醒转。

他修为强悍,一夜高烧,此时已经退了。

楚晚宁困倦地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正欲起身,却猛然发觉有个人正跟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

……墨、墨微雨???

这一惊非同小可。楚晚宁霎时间脸色苍白,可偏偏一下子想不起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更要命的是,他这一动弹,把墨燃也给弄醒了。

少年打了个哈欠,光洁细嫩的脸庞带着些酣睡时特有的健康红晕,他迷糊地掀起眼帘,轻描淡写地瞥了楚晚宁一眼,含混不清道:“啊……再让本座睡一会儿……你既然醒了,就去给我煮碗蛋花瘦肉粥喝吧……”

楚晚宁:“………………”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话?

墨燃仍昏沉着,见楚晚宁没动静,也没催着人家起床煮粥,而是懒洋洋地笑了笑,伸出手,拉过楚晚宁的脸,在嘴唇上熟门熟路的亲了一下。

“不起也行,本座刚刚做了个噩梦,梦里……唉……不提了。”他叹息着,拥住已经彻底呆滞僵硬了的男人。下巴磨蹭着怀中人的发顶,嘟哝道,“楚晚宁,让我再抱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发糖发糖,你们要的糖!

关于墨燃为何会叫他【晚宁】,这个不是口误,上辈子他到后面真的是这样喊师尊的,至于为何会喊的如此亲密,请听……呃,不知排在多少回的分解!哒哒哒跑走。

第33章 本座要去寻武器啦

楚晚宁被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震得神识尽碎,哪里还意识得到墨燃在嘟哝些什么,只觉得字句都是嗡嗡,耳边像下了场急雨。

那边墨燃却是风轻云淡,咕哝了几句,复又睡死过去。

“……”

楚晚宁想要推醒他。

然而榻边窗扉,外头一树海棠开的正好。不早不晚,就在楚晚宁手抬起来的时候,一朵殇落的淡粉色海棠花轻巧落在墨燃鼻尖。

“……”

墨燃有些难受地抽抽鼻子,但睡得很香甜,居然也没有醒来。于是伸出去推人的手,鬼使神差地换了个方向,楚晚宁摘下那朵海棠,捏在指间细看。

一边看花,一边出神,慢慢的,他多少有些想起来了。

依稀记得,昨天是墨燃给他清了创口,喂他喝了汤药。

再后来,墨燃似乎是抱住了自己,漫漫长夜里摸着自己的头发和后背,在耳边喃喃低语。

楚晚宁发了会儿呆,他想这应该是自己的梦吧?

耳朵尖却不自觉地绯红了,像是指尖停着的海棠,花朵荼靡时的灿烂颜色。

斥责的话语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实在是……不知道该骂些什么。

“你怎么会睡在这儿?”

听起来像失足少妇。

“滚下床去,谁让你睡我这里!”

听起来像是失足泼妇。

“你居然敢亲我?”

其实只是嘴唇碰到了而已,比起在幻境里那次,还真算不上亲,如果斤斤计较,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

不知如何是好,玉衡长老只能默默在床上打了半个滚,把脸埋进了被褥里。细长的十指揪着被角,有些烦躁和恼羞成怒。

最后他选择掰开墨燃的手脚,坐起来先把自己收拾的衣冠楚楚,然后再摇醒对方。

于是当墨燃睁开惺忪睡眼时,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一脸高深莫测,神情冷淡的玉衡长老。

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师尊我——”

楚晚宁漠然道:“你昨日破了我的花魂结界?”

“我不是故意的……”

“罢了。”楚晚宁十分高冷,没事人般地一挥袖子,“你快起来吧。去上早课。”

墨燃都要崩溃了,他有些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倦了。”楚晚宁很是平静,“看你这样子,昨天应该忙活了许久。”

他说着,目光瞥过案几上的药盏,又道:“以后不可擅自闯入红莲水榭,若要有事,提前报我。”

“是,师尊。”

“你走吧。”

踏仙君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急急忙忙跑远了。

待他走了,楚晚宁就躺回床上,抬手打开掌心,从指尖缝隙里,看着窗外灿烂的繁花,风吹花落,香雪纷纷。

海棠柔软的色泽,就像是昨晚零星的记忆。

很轻盈,却又难辨真假。

他决定打死都不去主动提起昨天的事情。

太尴尬了!!!

玉衡长老惜脸如金,要脸不要命。于是几日后,墨燃再次见到楚晚宁时,玉衡长老依旧云淡风轻,气度从容,高贵冷艳,白衣翩翩。

那一晚的依偎,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提及。只是偶尔目光交叠时,墨燃的视线似乎会在楚晚宁身上多停留那么一会儿,而后才又习惯性地,追逐着师昧而去。

而楚晚宁呢?

他触到墨燃的视线时,会立刻冰冷地转开头。而后,却在对方没有觉察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再瞥过一眼。

薛正雍很快就得知了楚晚宁受罚一事。

果不其然,死生之巅的尊主护短,立刻发了好大一通火。不过这火对谁发都不合适,所以他只能关起门来,自己跟自己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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