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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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燃眼尖,顿时色变:“凌迟果?!”

徐霜林喂给南宫柳的,正是当时在桃花源吊着羽民一口气,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凌迟果!南宫柳顿时痛不欲生,整个人犹如虾米一般蜷缩跪地,剧烈地打着寒噤。徐霜林看着他,眼里映着火光,照的他一双眼十分温暖。

“掌门,我可怜你活了大半辈子,但终究,还是个任人摆布的废物。”

叶忘昔悚然道:“义父?!”

“父亲……你放开我父亲!你放开他!”终究是血浓于水,纵使南宫柳再是不堪,见他如此惨状,南宫驷仍是于心不忍,怒发冲冠,他向徐霜林袭去,却被徐霜林单手就以防御之界制在了外面。

徐霜林转动眼珠,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长辈说话,晚辈插什么嘴,给我跪着!”

说罢手凌空一指,南宫驷只觉得背上落了千斤,竟是站立不能,死咬牙关忍了须臾,仍是重重双膝跪地。

“阿驷,”叶忘昔立时护于南宫驷身前,她既不能举剑对着徐霜林,也不能袖手旁观,一时间神情既痛楚又茫然,“义父,你不要伤他……”

“谁要伤他,他算什么。”徐霜林把目光转回去,落在南宫柳身上,然后他抬起脚,踢了踢南宫柳血肉模糊的脸颊,“时隔多年,如今当着天下豪强的面,我可忍不住,要与这个人叙叙旧呢。”

南宫柳呛咳出一大口鲜血来:“叙旧?叙什么旧!你不是跟我说过,只要从无间地狱把罗枫华的魂灵召回来,他对我施加的诅咒就能破除?我就能痊愈康复,再也不畏……不畏夜晚。你骗我……你竟然……你竟骗我……”

听到这句话,那些年轻的修士还没有反应,但薛正雍这一辈的,俱是色变,薛正雍猛地往那具青年的尸首看去。

“罗枫华?”

“是罗枫华!”

躺在地上的,正是多年前南宫兄弟的师父,也是曾经篡位夺权的那位短命掌门,儒风门唯一外姓尊主,罗枫华的躯体!

“你想的未免太美。”徐霜林笑道,“诅咒破除?当年你亲手杀了他,现在你又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你这么残暴,居然还想要诅咒破除?你真是好天真呐。”

“我难道不该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吗?!我虽为夺·权位,送他早死,但他死前在掌门戒指上留下诅咒,让我戴上之后——这十余年!没有一天……咳咳,没有……没有一天……晚上能过正常日子!我……难道……不该……”

“该啊。”徐霜林面无表情地表示赞同,“太应该了。”忽而扭曲又笑,他干脆蹲下来,抬起南宫柳的脸,说道:“你做的好极了,没人能做的比你更好,更出色,更听话……掌门,没人能比你更蠢了。”

他邪狞地笑着,总结道:“废物。”

徐霜林说完,缓缓起身,竟是面带庄重又平和的温暖笑意,展开双臂,对所有人亲切道:“诸位贵客,晚宴吃完了,徐某人这里还有一道饭后点心,想请诸位一同品鉴。”

有人怒喝道:“徐霜林!你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想请大家分享一些趣事而已。儒风门睥睨修真界百年,腥臭丑闻不胜枚举,而这其中,有一件事,徐某等了十余年,今日就要当着全天下的面,公之于众。”

他说道这里,声音由高亢变得和缓。

而后他轻轻巧巧地道了一句:“这恐怕是儒风门,最后一段秘史了。”

南宫柳听他这样说,心下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他急剧地觳觫着,嘴唇打颤,几乎就要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立在熔流之上的那个人:“你……你究竟是……谁?!”

徐霜林侧过脸,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他手里忽然亮起一道光彩,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掌心中,他用力一握,划破皮肉,那些鲜血从他手心里涌出来,他蘸着血液,在手臂上画了一个阵法,而后轻轻一吹,说道:“西窗扁舟子,载君来入梦。”

而后又回头笑道:“掌门,你若要知道我是谁,看完这些东西,便一清二楚。”

墨燃欲阻他所为,被楚晚宁轻轻拦住。

“师尊?”

“不是恶咒,是回梦结界。和桃花源羽民的那种法术极为相似,是能让所有人看到他回忆的一种法术。”楚晚宁道,“等一等,看他究竟要说什么。”

徐霜林吹到风中的阵法光华流淌,越飞越高,不住扩大,顷刻将整个泠水湖都笼罩在了阵下。细碎的回忆残片犹如沙粉,从天穹中缓缓飘落,湖面很快被徐霜林的记忆所覆盖……

犹如大雪将地面换上新装,随着法阵力量的不断溢散,场景变了。

众人虽然仍然站在泠水湖周围没有动,但眼前的草木熔岩却在淡去,最终成了儒风门飞瑶台的模样。

这个幻象里的飞瑶台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一立一坐。

立着的人赤着脚,穿着随性,头发也不好好梳着,发冠甚至戴的有些歪,是徐霜林。而坐着的那个人穿着暗红色黼黻华袍,面容腻白,是南宫柳。

南宫柳抚摸着大拇指上那枚嵌着幽碧翡翠的掌门扳指,脸上闪烁着激动又焦躁的光芒。

“那五把神武都准备好了?”

徐霜林懒洋洋地说:“你已经问了第九遍了,今天要是再问我第十遍,我就撒手不干了。”

南宫柳因为心绪难耐,不住抖着腿:“好,好,那就等着宾客到齐,等着驷儿大婚那天吧。……你再把祭品名册给我瞧一眼,我要看看到现在为止,这名册上的人还差几个没来。”

徐霜林丢给他一本书册,南宫柳立刻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他的目光很狂热,像是渴疯了的人饮水一般,将书册翻得哗哗作响。他数了一遍,不放心,又数第二遍,手指戳在书页上,像是要把册子戳出个洞。

“都来齐了。”徐霜林见他念念有词的疯狂劲儿,说道,“二十多个五行纯澈的人,另外算上这些年你编整的五行灵力卫队,这些人的灵核之力凑在一起,再借助神武,威力虽然不如直接使用精华灵体来得厉害,但也足够了。保证打得开无间地狱的大门。”

南宫柳攥紧了书册,不住点头:“好。”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良机,要是再搞砸了,你要想破除诅咒,恐怕是难上加难。”

“绝不能砸!”

徐霜林懒洋洋道:“你应当说,绝不会砸。”

“好好好,绝不会砸,绝不会砸。”南宫柳顿了顿,又道,“霜林,我仍是不放心,我们再对一遍计划?”

“……大哥,你已经对了十几二十次了。”

南宫柳不管:“多几遍,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徐霜林显得有些无奈:“行啊,随你。”

南宫柳就盘算道:“等驷儿大婚前夕,所有客人都会来到诗乐台,我就安排抓阄,抽出那二十一个事先做好了标记的签筹。”他抬头去看徐霜林,“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嗯,我会自请同往。”徐霜林没办法,只得应和着他,“进了密林后,我就引着祭品们来到甘泉湖边,给他们种下珍珑棋子,让他们乖乖听话,把灵力献给神武。等这件事顺利完成之后,我会操纵所有人,往空中发射引信烟火,同时撕开地狱裂痕。”

“好、好!”与徐霜林的懒散不同,南宫柳显得很激动,他纸上谈兵着,“看到烟火之后,我就率领五支卫队,以平息天裂之乱为名,率先赶往狩猎林与你汇合,而后我们把五支卫队也做成珍珑棋,献祭出去!”

徐霜林点了点头,总结道:“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失误。”

“绝不能出现任何失误。”南宫柳握紧了扳指,脸色发青,“我已经受够了,我受够了……”他喃喃了一会儿,猛地抬头问徐霜林,“霜林,不用精华灵体真的没有问题吗?万一神武的力量不够纯净……”

“你放心,这五把神武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巅峰中的巅峰,有移山填海之能,吸取了祭品灵流之后,必当成功。”

“万一呢?我说万一,万一无间地狱大门无法开启,万一又和彩蝶镇一样,有人出来阻碍……你看那个楚晚宁!”南宫柳啐道,“什么晚夜玉衡北斗仙尊,多管闲事!上回在彩蝶镇,歪打正着弄死了他,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谁知道怀罪那个老秃驴居然有能耐让他起死回生——可恨!”

墨燃看到这段,心中不尽愤怒:当年彩蝶镇惊变,儒风门还派了大批修士来平乱,百余名儒风门弟子也死在那场混战当中,这两个人也都心知肚明……

那么假勾陈是谁?

是南宫柳,还是徐霜林?!

“楚晚宁命不该绝。”幻象中的徐霜林说道,“他是个有能耐的人,轻易死了,总是可惜的。”

“有能耐又怎样?我就看不惯他那张傲到天上去的脸!”

“哦,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掌门仙君,你前几日见过楚晚宁了吧,怎么样,死而复生,他灵力有没有受损?”

“灵力怎样倒是不知,但脾气丝毫没减。”南宫柳恨恨的,“清高在上,目中无人。我在他面前他妈的就像一只在烂泥里打过滚的狗!”

徐霜林笑了起来:“掌门这比喻倒是有趣。”

“你不提倒好还,一提我就一肚子气!我堂堂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尊主,对着楚晚宁点头哈腰也就算了,还要看他徒弟脸色。他那个徒弟,厉害了,墨宗师,没规没矩,性子比他师父还差。”

他缓了口气,眼神中闪着恶意的光泽。

“好一个木之精华灵体,我只恨不能弃了神武不用,还是和最初的谋划一样,拿着他的血肉当人柱之力去祭天!去撕开无间地狱的大门!”

“金成池,桃花源,失败了两次。”徐霜林道,“后来他独行五年,五年间,我们难以找到他的行踪,唯一一次诱他上当,成功让他被黄河水鲅重伤,但那小子却福大命大,被路过的姜曦救了。如今墨燃羽翼已丰,再不是当初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我们谁都动不得他。精华灵体这条路,行不通的。”

“等着吧!”南宫柳怒道,“等我破除了诅咒,我必功力大增,到时候不论是楚宗师还是墨宗师,都得跪在我面前听我的号令!”

徐霜林听他这样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南宫柳自己负气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他缓了口气,盯着自己手上那枚戒指,忽然道:“霜林,五年前你放弃了寻找精华灵体,不仅是因为墨燃下山游历,行踪杳然吧?”

“……”

目光缓慢地从戒指上移起,南宫柳说:“还因为,你查下去,发现了土系灵体是叶忘昔,对不对?你舍不得献出你的养女了,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徐霜林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更何况掌门你也清楚,火属性灵体是令郎,就算我舍得叶忘昔,掌门你又能舍得驷儿吗?”

“罢了。”南宫柳挥了挥手,神情恹恹,“既然神武可以替代,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说了,就这样吧。”

“那如果神武不可替代呢?”

南宫柳一惊:“什么意思?!你不是说绝无闪失的吗?”

“掌门何必紧张,我只是突然好奇而已,若是这世上唯有用那五个活人灵体,以驷儿作祭,才能顺利地使得无间大门洞开,尊主又会作何抉择?是继续忍受着诅咒之苦,还是……”他嘴角带着一丝嘲弄,没有再说下去。

南宫柳也没有答话,过了很久,久到众人都以为这一段回忆就要这样结束了,南宫柳却轻声缓语地道了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听到他这样说,所有人脸上都起了波纹,尤其是薛正雍这种爱子如命的,更是全然无法理解南宫柳的抉择,震怒道,“荒唐……虎毒尚不食子,为了活命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简直荒唐!”

而南宫驷木僵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些许茫然,除此之外什么表情都不再有,眼中空荡荡一片……

场景一黑,那些晶莹的记忆残片再一次拂动翻涌,发出风铃碰撞时泠泠的细碎声。

幻象再一次亮起时,眼前天高云阔,巍峨雪山反照刺目白光,有人惊呼道:“是金成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是回忆倒叙,解开一些之前发生的事情,很多细节会牵扯到结局卷和最后一个禁术,有疑问不要急嗷,都会给出答案的~

第166章 师尊所敬重的容夫人

是金成池,池边“拟行路难”的碑帖遒劲有力,字迹鲜红。

场景中依旧只有南宫柳和徐霜林两个活人,之所以说只有两个活人,那是因为地上还横七竖八躺着无数死人。

或者可以说,是一些死去的蛟人。

“快一些,再封着道路不让其他修士上山,恐怕会引起怀疑。”

“就快好了。”徐霜林给一只蛟人嘴里塞进一枚黑子,然后默念咒诀,那蛟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噗通一声跃回了漂浮着碎冰的金成池中。徐霜林道:“这个禁术我用的还不熟练,等再纯熟一些,就不需要这样一个一个喂他们棋子,只要凌空点一点,就能秉承命令,供我差遣。”

“这么厉害?”

“不然怎么叫禁术。就算修炼到那种程度,都只是个皮毛而已,我见过有人……”徐霜林忽地不说了,笑了笑,“我是说,我看到书上记载过有人可以保留生灵的全部意识,同时让他们心甘情愿听其差遣的,那才叫厉害。我这种程度不过还只能操纵肉体而已,控制不了精神,还差得远。”

南宫柳点了点头:“你也不用修炼的太出色,惹人注目总不是什么好事。”

“尊主说的是。”

“不过亏你想得出来这个法子——解开我的诅咒,需要打开无间地狱大门,而打开无间地狱大门,又需要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俱全。这世上的精华灵体不好找,我们总不能挨个门派测过去,但你竟有能耐将金成池改天换地,那些来求剑的修士是什么灵核,全都会老老实实地告知于你,真是坐享其成的好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马匹的褡裢里取出个橘子,剥了皮,一边吃一边赞叹道:“霜林,金成池的那些精怪都斗不过你,你可真能耐。”

徐霜林微笑道:“金成池虽是上古遗迹,但历经亿万年,勾陈上宫的神力早已削至微乎其微,不然以我之能,又如何可以乘虚而入。尊主过誉了。”

南宫柳哈哈大笑:“说罢,要我怎么赏你?”

“我没什么所求的。”

“哎,不行,必须得说一个。”

“那尊主赏我一半橘子吃吧。”

南宫柳一愣,随即笑道:“这算什么?”但还是剥了橘子,递到给徐霜林,“整个都给你。”

“一半就好。”徐霜林淡淡笑着,“我要的也不多。”

“你这人真是奇奇怪怪的。那一半就一半儿吧。”

南宫柳说着,把橘子肉递过去,徐霜林的手指尖有血迹,不方便接,直接从南宫柳指尖叼去吃了,粲然道:“甜美多汁,味道不错。”

那一瞬,日光下徐霜林的笑容似乎有些瘆人,橘子汁水洇染出了一些停在嘴角,被他伸出舌头舔掉,毒蛇吐信般的姿态。

南宫柳忽地有些害怕,立刻便把手收了回来,但脸上随即又露出了懊恼而迷惑的神情,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

徐霜林忽然道:“你看那个。”

“什么?”南宫柳闻之望去,须臾之后,眼睛蓦地睁大了,一张微胖的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来,“是……它……”

“食人鲳。”徐霜林把那条死了的鲳鱼拎了过来,摔在砂石嶙峋的滩涂上俯身细细打量,那条狮面鱼身的怪物呲牙咧嘴,露出血渍斑驳的犬牙,一双灰黑色的眼睛暴突着,里头惨然无光。

徐霜林蘸了一点他身上的血,闻了一下,不由地下意识蹭蹭光裸的脚丫子,皱眉道:“呕,真臭。”

他站起来,踢了那鲳鱼一脚:“这应该是金城池内少有的恶兽了,虽说勾陈当年留在池中镇守神武的都是瑞兽,但漫长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厉鬼可以超脱,神明可以堕落,何况区区一只神兽。”

南宫柳喃喃道:“当年就是它……要我献上容嫣的心脏……”

幻象外的众人闻言悚然,除了已经知道真相的楚晚宁之外,其余人皆比方才更为吃惊:“什么?!”

“容嫣……那是……那是……”

有人念叨着,还有人已经回头看着南宫驷,又是错愕又是怜悯:“那是他的……”

南宫驷先是怔愣,继而浑身都开始发抖,他踉跄着后退,整个人跌跪在地,一张脸比死人更惨白,比鬼魅更可怖。

“娘?不可能……不可能的!”

叶忘昔忍着泪道:“阿驷……”

“不可能的!!”南宫驷趋于癫狂,他英俊的脸庞因着恐惧与愤怒,悲痛与惊悚而扭曲,五官近乎错位,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什么声音都再听不到,“不可能的!我娘是斩杀妖兽的时候死的!父亲跟我说过她是斩杀妖兽的时候穿心而死的!”

紧接着他猛然一震,喃喃自语道:“没有了心脏……穿心而亡……”

他没有哭,眼睛睁得滚圆,目眦尽裂,不住沙哑地重复着,从呢喃到低喝,从低喝到嘶吼,从嘶吼到疯狂地嗥哮:“穿心!!!穿心!!!”

记忆猛地闪回。

那年他还很小,父母和一行人一同出发,去金成池求剑。他记得很深刻,头一天晚上自己因为贪玩,和瑙白金在后山林苑里疯到很晚,露浓夜深了才偷偷溜回屋子里想要装在背书,却不知道母亲晚饭过后曾来找过他,要给他一个新绣的布箭囊,结果找了一圈,在公子府邸没有见着人,就知道他又偷摸着出去玩了。

容嫣是个性子非常沉冷的女性,从不像寻常娘亲一般对南宫驷亲密溺爱。她再次来到南宫驷的寝卧时,南宫驷正装模作样地举着一卷《逍遥游》,摇头晃脑地在诵读。容嫣便让他停下来,且问他:“你吃完晚饭后,都做了什么?”

南宫驷并不知道容嫣早已发觉自己摸鱼,放下书,挠着头灿笑道:“娘亲,我,我背书呢。”

“一直在背吗?”

小孩子怕被责罚,支吾半晌,仍是点头:“嗯……嗯嗯!”

容嫣微微抬起秀逸的颈,扬着下巴,垂眸睥睨,眼神锐冷:“撒谎。”

南宫驷一惊,涨红了脸:“我没有。”

容嫣并不多言,拿过他的竹简,合卷问道:“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前一句是什么?”

“且……且举世而……而……”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容嫣秀眉紧颦,把竹简哗地往案上一拍,厉声道,“南宫驷,为娘平日是如何教你的?在外头疯玩到那么晚就算了,你如今怎的还学会了骗人?!”

“娘……”

“你别喊我!”

南宫驷见她着恼,不由地慌了神,比起和蔼可亲的父亲,他其实更敬畏自己这位素来戎装进出,英气逼人的母亲。

“你太不像话了。”

小小的孩子不由地红了眼眶,生怕她再责骂自己,便怀着一丝侥幸,争辩道:“我,我也没有回来得太迟,只是吃完饭稍微在外头玩了一会儿。”

容嫣瞪着他,原本还没有那么光火的母亲,在儿子费劲脑汁的狡辩里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愤怒。

“天一黑我就回——”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南宫驷的话头。

容嫣胸膛起伏,仍维持着扬手的姿势,怒极而喝:“南宫驷!贪怨诳杀淫盗掠,是我儒风君子七不可为,这句话你学到哪里去了?你还要继续骗你娘亲吗?!”

南宫驷被她打得发愣,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神,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眶,他也委屈了,大声嚷道:“要不是你这么凶,我,我做什么要骗人?你动不动就打我骂我……你,你待我一点都不好!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爹爹!”说着就要跑出去找南宫柳。

“你给我站住!”

容嫣一把将他拽着,脸色极为难看,她一根施着鲜红豆蔻的手指点着儿子的鼻尖,眼中怒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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