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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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熄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望舒君如何了?”

“梦泽在负责看护他,状态不是太好,已经那么多天了,仍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

“不过你放心吧,孤是知道内情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望舒君是顾帅所刺杀的。只是他如今在风口浪尖上,对外的样子总是要做的。”君上顿了顿,接着道,“孤关押他待审的那间‘牢房’,说是牢房,但孤也早领着你看过,其实是利于他养病歇息的疗房静室,你若想去看他,也不用与孤通禀,径自去就好了。”

墨熄道:“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君上微微扬起眉:“怎么?”

墨熄来之前想了很多。想告诉君上即使王室给顾茫提供最周全的保护,他也无法放心,想说明他的前半生已与顾茫经历了太多的别离,他不愿意顾茫离开他的视线。甚至想直接与君上摊明他和顾茫的关系。

可是真到了这时候,却又觉得任何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必要,他几乎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他觉得君上似乎已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不用再说。

于是墨熄道:“我还是打算将他秘密接回羲和府去。”

君上沉默须臾,叹了口气:“羲和君,收押他审讯只是一个对外的说法,你也知道,自你们回城之后,孤根本不曾薄待于他,他身上的黑魔之息暴走,记忆紊乱到濒临崩溃,孤一直都在尽力替他医治。”

“我知道。”墨熄说,“我这几天也是缠身军机署,早出晚归,自知无法将他照顾得当,都仰赖君上替我照顾师兄。”

“你明白就好……”

“但我现在手头上的事都忙完了。我还是想亲自陪伴他。”

“……”君上将狗尾巴草收起,惊得环绕的蜻蜓四散,“你不信任孤吗?”

“我只是答应过他,不会再离开他。”

君上叹了口气:“羲和君,如今整个重华都盯着他,也盯着你……外面那些传闻孤不知道你——”他没有再讲下去,顿了一下,说道,“他留在孤这里会更周全。”

但墨熄并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只是沉默而坚持地看着他。

半晌,君上败下阵来,有些头疼地:“……好好好,你要真的不情愿,你就把他从孤的疗房领回去便是了,不过你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能教人觉察他还在你的府上。”

墨熄抱拳道:“多谢君上。”

正欲转身去接人,忽见得王宫的一个高阶暗卫疾掠而至。

那暗卫方自檐脊上跃落,便一个踉跄跌跪在地,显是受了极重的伤:“君、君上!”

君上愕然:“怎么了?”

“不好了!疗、疗房方向,有……有高手闯入!!”

第159章 后一根稻草

疗房内。

一个穿着黑衣劲装, 身形修长的男人立在顾茫的床榻边。

他手中握着一柄弯刀,雪亮的刀刃上还沾着淋漓的血, 殷红的血珠子一滴一滴往下落着。而顾茫坐在床榻上, 隔着半透明的雾纱幔帐, 望着这个慢慢向自己逼近的男人。

也许是身世回忆给他的刺激已然太大,顾茫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以一种近乎冰冷的麻木,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忽然顾茫开口道:“为什么要杀慕容怜。”

黑衣人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顾茫盯着他:“燎国淬我如狼兽,我自有狼兽直觉。”

黑衣人:“原来如此……”

顾茫咬牙道:“所以为什么要杀他!?”

其实他原本并不抱着希望此人能够回答,但黑衣人却慢慢顿住了脚步。而后低闷的声音就从他遮面的黑巾后传了出来。

“你弄错了。慕容怜确实是我动的手,但他却不是我想杀的,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

“不过我很清楚想杀他的人为什么要他的命。”黑衣男子说, “慕容怜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换做是我, 我也不会容他活在这世上。”

顾茫又问:“那么我呢?你费这周章来杀我,又是为什么。”

“你还是弄错了。我根本不是要来杀你。”

顾茫盯着那滴着血的刺刀,说道:“可真有说服力。”

黑衣男子抚摸着刀刃, 淡笑道:“如果可以,我确实是想直接取了你的性命, 一了百了, 最是干净。只可惜这事不太容易做到。”

“阁下私闯深宫静室如若无人, 怎么取顾某的脑袋反而成了难事。”

黑衣人微微一笑:“……果然是慕容怜知道的太多, 而你知道的太少。”但他似乎也并不想与顾茫再多解释什么。重华王宫终究是高手云集,他就算身法再好,如果拖得久了, 驰援来了,他也保不准自己还能顺利脱逃出去。

于是他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个之前你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

顾茫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多少有些猜到来人的用意了。

按照燎国国师的说法,他如今的躯体就像一只已经布满了细碎裂缝的容器,只要承载的刺激到了某种程度,他就会彻底崩溃,成为一个被黑魔之息完全吞噬的行尸走肉之人。来者没打算杀他,却打算告诉他一些秘密,显然便是打算再激一次他的心智,将他的内心瓦解摧毁。

顾茫坐直了身子,一双幽蓝的瞳眸死死地盯住对方。

没有那么容易。

流言的摧折,慕容怜的重伤,林姨的身份,他的宗亲……那么多风浪都已向他袭来过,他的记忆确实混乱一团,分崩离析,但他至少还能维系自己神识的清醒。

他知道一旦被黑魔吞噬,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不坠深渊。

可对方还有什么秘密能够击溃他呢?

只那么短短瞬息,他的心里掠过了无数猜测,而那些猜测都成了他提前为自己穿上的甲胄——他想着无论对方说出什么,他都不至于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直到那黑衣人对他道出四个字来。

“天劫之誓。”

顾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四个字的深意时,兽类的本能便已令他颅内嗡的一声争鸣,血流亦是不自觉地变冷。

他湖水一般透蓝的眼睛微睁大了,他能感知到自己高筑的城防也好,穿上的甲胄也罢,都将被这四个字逼到土崩瓦解。他直觉地知道自己应当想尽办法不要再听下去,可是就像飞蛾会被烈火吸引,明知不过死路,也会喃喃地问:“……什么?”

“你就从来就没有仔细思考过君上为什么会让墨熄来接手你的残部吗?”黑衣人的话就像尖针一样狠扎入顾茫的耳膜,“当年君上可是属意他接任赤翎军的,你觉得为什么他一个最纯血的贵族,最后却会成为你北境军的统领?”

寒意从胸腔里散出来。

那黑衣人唇齿叩得森森然,说道:“是因为天劫之誓啊。”

如同雷殁。五内俱灼。

“就在你亲手刺了他一刀之后,他还于金銮殿前长跪了三日三夜,拖着一具病躯,替你留在重华的残部求情。”黑衣人慢慢道,“他那么高傲的人……那一阵子简直把自己踩进泥尘里。他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替你说话,为你辩白,最后换来的是什么?还不是你那锥心一刺!”

“你知道重华那时候有多少人笑话他吗?”

“他原本结仇就多,那些平日里比不过他的贵胄都出来讥嘲他,说他识人不清,说他鬼迷心窍,甚至说邦国出了你这样的叛徒,都是他觉察不及时所致。他们觉得如果他能早些认清你的面目,那些无辜之人便不会枉死。”

“他们把战败与失利都归咎到他的头上。一面是家国对他的指责,一面是你对他的舍弃,一面是与叛国者的仇恨,一面是对你长久以往的情谊。”黑衣人一字一句都吐得清晰无比,恨不能化作尖针,每一针都刺透顾茫的魂灵。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备受煎熬,有苦难说吗?你在地狱的时候他一样也在夹缝里生不如死。不同的是,你去地狱尚知自己是为了什么,他在夹缝却根本迷茫至极。你们所有人都瞒着他,替他做选择,枉顾他内心真实的感受。顾茫啊……”

黑衣人的嗓音仿佛在唇齿间浸淫淬毒。

“是你逼他的。”

顾茫像是被蛇蝎蛰刺了一般猛地缩到帘帐深处去,脸色苍白如纸。

“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将他的双眼蒙住。是你畏惧他的挽留会动摇你的决心,所以自私自利地将他支到边境去——是,你是果断决绝了,可你连一个让他好好与你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不……不是的……”顾茫抱着头,缩在帐褥深处,“不是的……”

“怎么不是?如何不是?顾茫,你把他的信仰、尊严、光芒,全都踩熄灭了。就因为你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会按着你安排的路走,从此过上清清白白高枕无忧的日子。你是何其得刚愎自用!”

剧痛裂颅,顾茫困兽一般弓蜷着,低声地哀哀道。

“不是这样……我不想他这样……”

“你不想那又如何。事实本已经如此。”黑衣人近乎是讥嘲地,“正因为你的隐瞒,让君上能够拿那三万残部的性命要挟你们第二次。第一次要挟你为密探,第二次要挟他绝不能反。”

“天劫之誓啊。”黑衣人满怀恶意地说与他听。

“为了一个他以为永远离开了他的人,你的羲和君减耗了他十年的寿命,立下了不背叛君上,不背叛重华的誓言。”

“顾茫,不知你向他哀哀诉苦的时候,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吗?”

明知故问的句子。

却像是笞打在顾茫身上的鞣鞭,令他浑身都在瑟瑟地发抖,嘴唇青白地哆嗦着。

不知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吗。

眼前仿佛又浮现墨熄那张五官深邃而英俊的脸,长睫毛垂落的时候,遮住了眸中所有的墟场。

墨熄抵着他的额头,低声地对他说:“师兄,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还有一辈子。”

他冒着灵核破碎的危险,掘得了顾茫叛国的真相,他带着顾茫泅渡上岸,听到了顾茫的痛苦,明白了顾茫的伤心,许诺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和顾茫一同承受。

他唯独没有把自己的疮痍亮给他看。

唯独没有告诉顾茫,原来他们的一辈子,其实早已不再完全。那十年的阳寿,早已在无几个人知情的状况下,成了一个保全顾茫残部的誓言。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黑衣人看出了顾茫濒临崩溃的痛苦,上前一步,眼中端的是恶意满盈。

“最可笑的是,顾茫。他那个誓言根本就是白立的。你和君上明明早就承诺好的东西,却让他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情,急得夙夜难寐。其实就算他不立这个誓言,君上就真的会将你的残部为难吗?不会的。”

他汩汩流出他的毒液,刺没到顾茫的肌骨里。

他胜券在握,他从顾茫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顾茫此刻的心境有多混乱,有多崩溃。

他像是蜘蛛挥舞着八螯,从精心织就的蛛网里踱向那个困在网中不得脱的猎物。最后一击犹如闷棍击落——

“你们合起伙来整治的高明算计,第一个算计的就是他。顾茫,我若是任何心疼墨熄的亲眷,我最大的希望恐怕就是望他这一生不要遇到你。”

仿佛瓷面在细碎地皲裂,发出令人不安的破碎声。

“是你害惨了他。”

仿佛弓弦砰然绷断,顾茫痛苦地低嗥了一声,额头重重地抢击在床褥之间,他背脊弓着,手指埋入发髻之中,喉管里是兽一般的哀鸣。

天劫之誓。

天劫之誓……!!!

多年前学宫校场的风仿佛又起了,白桦瑟瑟,树下捧着粽子小口小口咬着的清丽少年觉察到他的目光,怔了一下,转过眼珠安静地看向他。

那双尘埃不染的黑眼睛。

那一个他初见时就觉得犹如璞玉般难得的少年……终究成了他们棋盘上第一枚沦陷的棋子,而他却还一直都浑然不知。

“羲和君,望舒君,陆展星……顾茫,你以为这些人的牺牲都与你没有关系,你错了。在你成为君上股肱,为了你们的正清公道而筹谋的时候,他们就都成了你手中的棋。你永远……也别想把自己摘出去。”

说完这番话,黑衣人把一枚窄小的——铭记了墨熄立誓往事的玉简放在了顾茫榻前。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外头。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下去了,已经有强势的灵力向静室的方向逼来。他必须得趁着现在离开。

但是他信心在握,他知道顾茫定是极难扛得住这一次打击的,何况他还把记载了这段残忍往事的玉简设法盗了出来,交与了这个已经濒临崩溃的男人。

黑衣人低声道:“我说的话你若不信,玉简是做不了假的,你便好好看看,你当年的一个错误决定,到底逼得他有多惨。”

说完回刀入鞘,在墨熄他们赶到之前,疾电一般游上檐牙,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第160章 魔一念

墨熄和君上赶到的时候, 静室周围已经环了一群近卫修士,但是没人敢靠近这间屋子。

“参见君上!”

“参见羲和君!”

君上停下脚步, 瞧见冲天的怨戾魔气从屋内奔涌出来, 直冲霄汉。黑色的灵流在空中一会儿扭曲成模糊不清的利爪之状, 一会儿又变成双目幽蓝的狼首幻影。

君上厉声问:“刺客何在?!”

为首的近卫长面色溏白,抱臂道:“属、属下无能,那刺客身法极好,已经逃跑……属下已经派、派人去追了。”

墨熄则问:“顾茫呢?!”

近卫长这些天也不是没有听闻墨熄和顾茫之间的暧昧传闻,陡地被墨熄这样逼问,不由地冷汗涔涔,咽了咽口水,惶然道:“我们赶到的时候, 顾茫的黑魔魔气已经爆发了, 属下尝试着冲进去过几次,但、但……”

君上乜斜过眼,看他那狼狈模样, 发髻纷乱,脸颊上有烟熏火燎的焦痕, 口角还有没拭干净的鲜血。

指责的话到了嘴边, 还是成了一声叹息。

他仰头, 看着那间已经完全被黑魔之气笼罩的屋子。阴暗欲雨的穹庐之下, 疗房被蹈舞着的雪狼虚影所笼罩,仿佛下一刻就会臼齿森突,将众人撕咬成渣滓碎片。

近卫长哭丧着脸和墨熄解释:“羲和君, 这屋子里的魔气太重了,一般人根本进不去的。如今我们只能结阵守在屋外,一旦顾茫从里头暴走出来,那么就——”

墨熄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也不想听他把话说完了。

他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逆着强烈的魔气,孤身闯进了静室里。

君上一惊:“墨熄!”

“羲和君——”

焰浪袭来,众人或惊或恐的呼喊声都被墨熄抛诸于后,魔息风浪犹如尖刀锥刺着他,但不知是否因为他心中笼着一团因顾茫而生的火,他竟不觉得这魔焰有近卫长说的那般不可接近。

又或许是因为他的顾茫哥哥就在其中,所以赴炼狱入火海,亦不是疼的。

在这世上,没什么能疼过失去。

墨熄猛地一下子撞开了屋门,黄檀木门吱吱呀呀,里头更为疯炽的魔焰汹涌奔出,他抬手格挡了一下那几乎逼得人无法睁眼的灵流,而后向屋子深处看去。

顾茫就蜷在疗房的床榻上,身边是一卷已经被他的魔焰爆裂成碎片的载史玉简,他将自己的脖颈低垂,头颅深埋。墨熄只能看到一只兽一般蜷缩着的孤影,却瞧不见他的脸。

“顾茫……”

他快步到他身边,可还未触及他的肩膀,就被一阵强烈的魔气蓦地斥开。紧接着他看到顾茫抬起头来,那张清秀的脸庞此刻已爬上了黑魔咒印,他眼瞳充血,蓝色的眸子潋着森森然的幽光。

顾茫已经开始异化了。

尽管眉目之间仍有些许清醒的残痕,但痛苦清晰地印刻在他脸上,顾茫似是处于醒与梦的边缘,混沌不堪地面对着眼前的人。

“你答应过我的……”顾茫忽然嘶哑地开口,他盯着墨熄的脸,却好像并不是在对墨熄说话。他鼻梁上皱,眸中闪着近乎癫狂的光芒,“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全都没有做到!骗子!”

墨熄还未及反应,便被他猛地抬手紧扼住了咽喉。

“咳咳……”

顾茫瞧上去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狂乱当中,蓝眼珠子左右转动着,他起身,一面扼着墨熄的脖颈,一面逼将过去。

“我不求你能够给我正名,这些年我杀的人我染的血我都可以我也早就打算自己来背!可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墨熄被他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反握住顾茫的胳膊,喃喃道:“顾茫……”

可此刻映在顾茫眼里的却并不是他的小师弟,而是八年前黄金台夜雨里的君上,是金銮殿前让墨熄立下天劫之誓的君王。

顾茫的头微微侧偏,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磨出来:“军队,兄弟,名声,记忆……我什么都没有了,蛰伏八年,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而你呢?答应我的海晏河清,你给我看到了吗?答应我的人人公允,你让我瞧见了吗?”

“所有能算计的都被你算计完了——你能不能放过我?!我受够了!不想再听到你那些精彩权谋,我只觉得恶心!”

人非圣贤,孰能毫无怨怼。

胸腔里的那些愤懑,那些曾经被理智所禁锢的不甘在魔气的催化下变得如此强烈。

顾茫狠狠一击将墨熄抵住,紧盯着墨熄的脸,却辨不出眼前的人。他已然沉溺在了自己的痛苦与疯魔之中,脑颅里乱作了一团。

黑魔之息萦绕着他那具伤痕累累的身躯,释放得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强烈。魔痕也从他的心腔处不住地扩散,蔓延到手臂、脖颈……甚至眼睑之下。

“顾茫……”墨熄在不伤到他的情况,竭力将他那痉挛的手微松开,“你看清楚……是……咳咳,是我……!”

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刺客没有将人刺杀,但他显然是对顾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以至于击溃了顾茫的精神力,让他崩溃成了现在这样。

……到底是……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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