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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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如此,格鲁的那只手仍然触到了他的胸口上。

  在他的退让之势下这只手并没有着上多大的力,好象只随意地推了他一下而已,但是阿萨却直到重重撞上了墙壁才停下来。刚一落地,他立刻又像只猫一样弓起了身。这一个闪避恰倒好处,接连的动作也是毫无破绽。

  “好。”格鲁如同一潭墨汁般的漆黑眸子射出刺人的光芒,原本雕塑般沉稳的脸上开始跃动出生气。如同一个痴狂的画家发现了美景,自闭的乐者看到了一章绝妙的乐谱一样突然找到了可以抒发自己生命力的渠道。兴奋把他的活力完全点燃了。

  从刚才冥想结束后阿萨就感觉得到,原本刀劈斧凿都难以伤害的长袍比往日更有防护力了。纤维的缝隙间吸收着自己身体散发出的某种气息鼓荡着,可以充分缓解外来的伤害。但是现在胸口正有三个小点隐隐生痛,还有一处已经渗出了血点,那只手的中,食,无名指经过长袍的缓冲后还是戳到了那里。

  这件长袍依然还是没有丝毫损伤的。但是阿萨知道如果那只手正面地碰上,也许他身体不会多个窟窿,但是胸骨却一定会像铁锤猛击下的瓷器一样碎得稀烂。

  随着塞德洛斯城主的手势,桌子像是被一只无形地大手托住一样从空中慢慢地飞到一旁降落下来。这也是一个最基本的空气魔法,几乎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平常魔法师们最多只是发出一阵气流来吹开毒烟之类,而转到了这个老头手上却立刻变得奇妙无比。

  塞德洛斯像是位观看戏剧的名作家,在旁边发出评论和说明:“他身上的那件长袍是死灵公会的宝物——鬼王之袍。传说由死灵公会的创始人阿基巴德亲手制作,采集了桑德菲斯山巅的雷鸟的羽毛和海外火山上一种叫凤凰的鸟的羽毛用魔法混合编织而成,不只是可以抗拒任何魔法,据说经由练习过他的暗之冥想术的人穿在身上更有难以想象的功效,可以算是世界上最有防御力的装备之一。你的击打力大概会只会产生一半的效果。”

  “那就把头拧下来。”格鲁的话还是那么简单直接,但是他的眼睛中已经有一团火焰在开始燃烧。

  第二篇 人间世 第十八章 胜负

  敏锐的感觉让阿萨清楚自己和对手战斗力并不在一个档次上。

  格鲁将军好象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没什么特别的姿势,连手都背在身后。好象只是在观看着一只没有丝毫危险的小鸡一样看着阿萨。

  但是阿萨却感觉到面对的是一只远古的秘境中的洪荒巨兽。那随和的姿势下潜伏着的气势像刀剑般锐利危险,仿佛随时都可以露出巨大疯狂的真正面貌把面前的一切敌人撕得稀烂粉碎再一口吞下去。

  从刚才对方那样的动作来看自己并没什么胜算。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层白色的光膜并不是魔法,而是另外一种更单纯,更直接,更狂猛,所以更有效更无坚不摧的力量。即使自己身上有着那件长袍,但只要被正面击中身体一次依然足以致命。而这种力量和肉体合而为一,使他每一个动作都超出了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

  阿萨慢慢地以一个起跑的动作半蹲下,右脚稍微往外支出,左手按着地面,右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他全身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积蓄着力量,然后绷紧,只要一个触发就会爆炸出去。他眼睛看着地面,全部的精神和注意力都用似看非看的余光放在了前面的对手身上。

  一击。所有的机会都只在一击上。

  确实体验到了死亡的威胁,阿萨心底最深处的那股原始的斗志和杀意开始弥漫起来,似乎那里一直有只野兽在沉睡,一旦受到了触动就会被唤醒然后开始在体内狂野地驰骋。冥想的清晰感依然笼罩着思维,结合这唤醒的原始欲望变作一股冰凉尖锐但依然燃烧着的斗志。

  看着面前像只豹子般伏下身去的对手,格鲁原本像雕塑般不动分毫的表情居然也有了一点波动。他薄薄的嘴唇向旁边延伸了一点,然后往上稍微一弯曲,这一点点笑意让他看起来有了活力。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有白光透出。

  两人都没有丝毫的动弹。室内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浸出暴风雨前海面空气的湿漉漉的沉闷。门边站着的塞德洛斯城主慢慢地退出了石屋。他不想插手,也相信自己用不着插手。

  室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互相以奇怪的节奏追赶重合着。

  当阿萨吸气的顶峰追赶上了格鲁的呼气的低谷时,他猛然暴起,积蓄多时的全部力量从这个跃起的动作中一下爆发出来,豹子般朝前窜了出去,足部腰部肌肉的力量一路叠加到手腕,背上的刀化作一条乌黑的电光雷霆万钧地朝前面站立着的格鲁砍劈而去。

  格鲁眼里的火焰一下变小了,无力了,像是一下丧失了充足的燃料。

  他看得出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都很好,但是也感觉到很枯燥无味。

  出刀者的力量和身体动作是无可挑剔的,但是根本没有丝毫的精神和斗志在里面,只是在单纯地使用力气而已。这不是生死搏斗中的那种凝聚了生命和灵魂的攻击,不过是一个和砍劈木头没两样的动作而已。

  格鲁感到很失望,刚开始看见这个对手那如同野兽般的反应和动作的时候他还很兴奋,以为这必定是一场非常过瘾的搏杀。他伸出右手抓住了刀锋,像行走间随手抓住前方挂落下来的树叶一样轻松,左手则握成拳带点藐视和失望的愤怒击了出去。

  但是他立刻发现右手很轻,左手很重。

  刀锋入手的感觉很轻,不只是没有精神和斗志,好象连力量和速度都全然没有了。

  刀轻是因为持刀的人根本没握住刀,在刀即将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放手了。所有的力量都保留下来抵挡当胸而来的一拳。

  一只手正好抵在了拳头上,但是即使是早有预备的所有力量都没有丝毫减弱拳头的去势,手反而被带着一起击了胸膛上,手的形状和胸口一起凹了进去。

  但是有了这只左手的缓冲和那层长袍所起的神奇保护力,胸骨并没有碎得稀烂反插进心肺中去,只是断成了几截,还把人击退了一步而已。

  没有骨头碎裂的声音。整个屋子里充斥满了气流和魔法力交混而成的轰鸣。一只巨大古怪狂野的火球瞬间就在两人间疯长成型后带动着庞大的气流朝近在咫尺的格鲁的面门直冲而去。这才是凝聚了全部力量和精神的真正的致命一击,连火球的外型都因为精神力的高度集中和异化而变得像一只怒号着野兽。

  反射出这面前的光芒,格鲁的瞳孔都成了这跳跃着的金黄色。他甚至看得见这个低级法术中正在狂野奔流的魔法力,那足可以把一尊铜像炸成满天通红的碎屑。

  火球术是一个很简单的火焰攻击法术,每一个入门的魔法师都会使用。但正是因为简单,才可以在一瞬间凝聚了施法者的全部魔法力,才可以在这样的近身撕杀下使用出来。

  绝对躲不了。

  阿萨至少把一半的魔法力用作了加快火球的速度。这是个拿捏得很好的时机,或者说创造得很好的时机,是用自己的一只手和重伤换来的时机。

  他刚才见过这个对手的速度,不管是在什么样的距离下用多快速的法术都没有必中的把握。

  没有机会就去创造机会。只有等对方先攻击,等待对方攻击而无法躲闪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瞬间的机会。

  但是这样的对手只要一出手几乎就是有绝对的把握把他一击致死,光靠身上的长袍是无法防御的,还必须要有更大缓冲。于是他用了所有的力量和一只手去防御,然后用魔法力去攻击。

  火球的直径足有半人大小。只是成形以后就几乎挨到了格鲁的身上,而飞出的速度比弩箭更快。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两步而已。绝对没有人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躲开,阿萨很有自信。

  是不是绝对真的无人能躲不清楚,至少格鲁并没有露出一点要躲的意思。他放手丢刀,手上的白色光芒强得仿佛有了形质,这只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挡在了火球的面前。

  火球并不是真的球,那是一团魔法力高速运转自然产生的形状而已,只要一旦稍微触及事物影响了其中魔力运转的均衡所有的力量立刻就会爆炸发放出来。但是现在这个火球却像一颗真正的球般被了格鲁的那只发出白光的手挡住了,火球边缘的火焰不羁地反复波动着想脱离这桎梏继续往前飞奔,但是却丝毫不能够越过那层白色的光芒。就像最狂暴的地狱之兽被战神阿瑞斯按住了额头般无能为力。

  这也只是瞬间的停滞,格鲁的手向上一挥,火球便完全改变了方向朝着屋顶继续以原有的狂野之势飞去,轰然一声后整个由粗大木材结构而成的屋顶丝毫不留地变做无数零碎的火焰冲上了半空。几乎整个欧福城都被照亮了。

  格鲁的右手仍然还保持在那挥起的姿势中,要把一团滚动着的魔法力丝毫不动地转变方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比放出这个魔法更要吃力几倍。

  所以他的那只手还没有收回来,发放这个魔法的手已经朝他脸上按了过来,并且掌间又开始闪现出一颗火球。这次不再发射出来,而是直接要把这记火球按在他的脸上爆开。

  这不是事先预备好的战术,以人类的体质来说魔法力的流动无法快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发出魔法,所以看得见那颗火球的形成要比刚才小并且缓慢得多。这是对手在那一击落空后立刻发起的另一次攻击。

  居然用自己的一只手和可能直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一个最有效的攻击时机,这是如何的老辣机狡。而面对全力一击落空后居然没有丝毫的气馁灰心,反而立刻发动了另一次攻击,这斗志足比最狂猛的战士。

  这才是真正的斗者。格鲁低喝一声:“好。”那只原本击出的拳头已经收了回来,一把抓在了迎面伸过来的那只手上,手指相错互相抓着,像是好朋友间的击掌。还来不及成型的火球顿时被他手上的那层白茫挤得稀烂。

  同样地没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只看到那只手的形状一下奇怪地扭曲了起来。骨骼像是机器猛力压榨下的脆饼干,不是发不出声音,而是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碾成了细粉。

  ‘当啷’。刀这才落地。胜负已分了。

  这真是场很好的战斗,这个对手将所有的机智力量精神斗志都展现得淋漓尽致。格鲁感到很满意。

  阿萨感到很绝望。不只是这所有努力居然没起到丝毫作用而彻头彻尾的绝望,还有愤怒,痛楚,对死的恐惧。各种力量席卷在一起终于把所有的理智甚至人的味道都全部湮灭,剩下的纯粹是原始的兽性。他猛力抽动着那只被捏得稀烂的手,几乎把自己的那只破手也从手腕上扯了下来,他借着这个拉扯的力量直接飞扑向对手。

  没有经过思考,他现在也没有思考的能力了。只以一个所有动物的本能看到了对方头颅和身体连接中的那个最柔软的部位,上面那微弱的跳动暗示着下面流动着的大量红色和腥臭的液体。这个暗示更激发了他的本能,他张开嘴朝那里狂咬下去。

  格鲁脖子一弯,额头撞上了直冲过来的对手的头,发出‘乒’的一声。

  但是阿萨听起来却完全不是那样的响声,他听到的是人一辈子只能听到一次的奇怪声音。那是自己头骨破裂的沉闷呻吟直接冲击神经的声音。

  好象有根锥子刺进了脑袋的最深处然后爆裂开,把尖锐分散飞刺到每个角落由里而外地突破出来把里面所有事物插得稀烂。

  阿萨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撞得向后飞了出去然后撞在墙上像只破布一样落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的血像欢快的小河一样从双手和头上流了出来不断地在地面上拓展自己的领地,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真是非常精彩的战斗,也是我看到的最有艺术性的魔法攻击。想不到死灵公会也还有这样有生命力和创意的人才。真是可惜了……”塞德洛斯城主摇着头叹着气走进屋子,俯身从阿萨的怀中拿出了那本书。

  和书一起顺带着被带出来的还有两张纸掉落在地上。这是两张很高档的羊皮纸,很厚很结实边缘也没有丝毫的毛糙,上面还有制作得很精美凹凸花纹,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寻常人和死灵公会的法师们所用的。

  格鲁还楞在原地。像美食家在回味一道好菜一样把刚才的每一个战斗的细节重新细细咀嚼了一遍。这即使不是他所遇见最强的,也是最有杀伤力的,最刺激的对手。

  “好。”他感叹着喝了一声采。

  “不好。”塞德洛斯城主把那两张纸摊开,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脸色变了。

  第二篇 人间世 第十九章 小懿

  小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旅馆里的床都是由木头很粗略地构成一个大架子,铺上几块木板再垫点干草就了事。而这张床上面居然还有着一层麻布,一块棉布可做被子,一个干草编制的枕头,已经是这旅馆最高档的设施了。

  睡在这上面的感觉当然和躺在公爵府里铺着鹅绒精棉的床上感觉天差地远,不过小懿并不是在意这个,从深山中阴冷潮湿的地洞到可烤熟鸡蛋的飞龙沙漠她都去过。无论是什么样的地方,都比不得不穿着华丽累赘的服饰对付着礼仪和应酬的公爵府要强得多了。

  姆拉克公爵并不是世袭的爵位。公爵出身不过是地方上的乡绅家族,因为在二十年前帝国和南方国家的战争中战功卓著才受封了爵位,然后靠着个人超卓的能力和手段一步一步地爬到现在的地位。小懿并不是和其他豪门望族的子弟一样是在荣华富贵中浸泡着长大的,而且父亲那种奋发拼搏的经历和早些年很用心的教育方式的缘故培养出她独立自主的性格。她完全没有父亲的那种雄心大志,成熟的性格也让她特别厌烦上层社会贵族们的那种虚无糜烂的生活,她更愿意把精神用在一些具体实际的地方。为了摆脱那种厌烦的公爵小姐的身份,干脆就自己到了魔法学院下属的药剂所工作。经常到四处去探索冒险,发现前人没发现过的新事物的满足感让她觉得很充实。

  当父亲帮她定下了婚事后她很不高兴。在父亲的严格教导下她极少去想什么恋爱之类的事情,更毋庸说结婚了,而且艾尔尼家这种豪门的规矩很严。她也讨厌那个眼睛里只有‘权势’两个字的未婚夫,但是她并没有反抗,她很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个贵族门第间很常见的政治联姻,也知道这门婚事对父亲很重要。而且她一直是个很识大体,很懂事的女儿,也很爱自己的父亲。

  于是她在婚期之前借口帮药剂所采集药草研究药性而出发去大陆各地旅行和冒险。她想在这最后属于自己的时间里过一下真正的彻底自由的生活,为此她甚至打算去大陆最危险的地域探险旅行。‘死了就算了’,她有时候会有点自暴自弃地这样想。

  结果就在蜥蜴沼泽中她差点真的死了。当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重得只能在床上躺着等死的时候,看着有些失措的父亲和依然漠然的未婚夫她居然不觉得伤心。但是当看到那个人很坚定地说一定要想办法再救她的时候她突然完全软弱下来了,觉得自己就算这样死了也是值得的了。

  当后来她从垂死的长期昏睡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奇迹般的完全复原了,从父亲的口中才得知那个人真的为她找到了一种神奇的药物。她知道婚期已经不远了,而且父亲也不会再允许她独自出门,但是她却强烈地想见到他。这只是一种很单纯很强烈的愿望。她自己悄悄地又跑了出来,在布拉卡达终于找到了他,又好象顺理成章地和他一起到了这个奇怪的城市里来。

  这些天她过得很开心,而且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这里所有的事物都那样新奇,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奇怪场景而且所有都显得生机勃勃有条不紊,好象来到了一个自由自在的新世界。更重要的是有他陪在自己身边。

  他可以从地面的蛛丝马迹看出在半天之前有什么野兽在这里经过,也可以从风的味道和天上的云彩断定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天气。他还知道红烟树皮怎么弄是不错的调味品怎么弄又可以让人腹泻不止,知道什么样的大地菇吃了可以让人笑到死,知道狗灌的屁股要怎样烧才好吃,知道单眼蜥蜴其实有着和外表不相称的好味道……这些新奇的话题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厌倦。

  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好象从与世隔绝的森林里突然蹦到这世界里来的一样无知。他不知道文学也不知道诗歌更不信仰神灵,对很多仿佛常识性的问题却完全不理解,有时候露出孩子般的单纯幼稚,但只要需要的时候随时又可以表现出最老练的机敏和波澜不惊的深沉。两人仿佛有默契般都对以前他救过她的事情绝口不提。一两天后两人的相处居然就没有了丝毫的隔阂,说话举止间像多年相处般的自然,连那个老盗贼也觉得他们确实是‘情人’。

  尽管是很自然的相处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可以感觉到彼此间那种亲密感觉与日递增。直到昨天两人偎依在一起后她才肯定,她很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一股比世间所有美酒都更醉人比所有蜜糖更甜的感觉立刻将她完全围绕了。她完全沉醉在其中。

  但是到了今天她又知道了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回帝国去。

  本来已经几乎完全遗忘了的父亲,婚事,未婚夫,王都的生活,责任,这些东西像早就商量好了埋伏在一起似的一股脑地掩杀过来把她的阵脚冲得一塌糊涂。开始这段旅程之前,她还有着回去的思想准备,但是后来这全新的环境和全新的心情让她迅速地把这些东西忘记了。

  但是忘记了,并不等于这些东西就不存在。在幸福的云端突然发现这些角落里的东西的时候飞坠而下的感觉更让人措不及防。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有了完全抛弃掉父亲和家庭责任的念头。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立刻就被自己慌忙不迭地扑灭了。母亲早亡,父亲生她养她,即便是在公务和应酬很忙的情况下也从来没有忽略过对她的教育。她很爱父亲,很清楚这门亲事对父亲的重要性,作为女儿,她有责任去这样做。

  但是想继续这样无忧无虑地甜蜜地生活下去的愿望却在心里滋生蔓延,不以坚强的责任感和沉重的父爱而做丝毫让步,终于她无法自己作出选择了。于是她下了个好象完全荒谬的决定:把事情告诉他,让他来做决定。如果他不要自己回去,那么自己就真的把什么都忘记,跟着他一起走遍大陆到处去旅行。

  但是他听说了她回去就要结婚的事之后只是哦了一声就像往常一样在那堆干草里面闭上了眼睛。她很伤心,吹熄灯后悄悄地流了眼泪。

  躺在床上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而从他的呼吸中也知道他也没睡着。当她听见干草的响动,听到他站了起来,悄悄走过来的时候她的心几乎从喉咙里面跳了出来。

  但是他只是经过床边悄悄地走出了门,然后声音逐渐远去,似乎是走出了旅馆。

  她连好奇的力量都没有了,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坐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满天星空发楞。

  高原星空的美是没见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的。当知道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那种美也都会永恒地持续下去的时候观者才能体会到人的渺小,于是所有的伤悲都让人有了忍受的理由。

  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火花在远处的天空中爆起,发出的辉煌把整个欧福城都照亮了。那一瞬间连星空都失色。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她看见这蓬巨大美丽的火焰的时候突然感觉这是一个人的生命。

  和永恒的星空比起来这完全不足道,只是一眨眼间的事物罢了。但就在这一眨眼间它却就是最美丽的事物。

  因为短暂,所以才美丽。不知是短暂造就的美丽还是美丽注定短暂。她想起短短的这段时间的生活,不觉又流下泪来。

  这种美丽哀怨的语言是妹妹平常喜欢挂在嘴边的,她经常还教训妹妹这些不过只是神经过敏而无所事事的人呻吟着自怨自艾着好玩的而已。但是想不到自己却在这时候感觉到了这些东西。

  这声巨响把整个欧福城都震醒了。兽人们都走出房屋朝发出声响的地方张望。不过没有多久就有半兽人开始打着火把来告诉兽人们那不过只是一次城主大人的魔法实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可以回去继续睡觉了。

  全城骚动逐渐平息的同时,旅馆的半兽人老板却带着另一个半兽人和一只狼人来到了盗贼们的房间问话,然后又迅速地找到了她。

  “城主大人有要事请您去一趟。”半兽人很恭敬地说。

  狼人把她负在肩上朝刚才发出火焰的地方飞奔。风刮得让她的眼睛也睁不开。

  她不喜欢狼人身上的那股气味,那令她想起在蜥蜴沼泽的事情,充满死亡和恐惧的味道,她隐隐觉得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来到了发生爆炸的地方,不少兽人正在一所石屋前,火把将这里完全照亮了,一个须发银白的人类老者正在那里等着她。

  “塞德洛斯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她认得这个老者,她还是小孩的时候这个叫塞德洛斯的老者就来她家住过一段时间。他和父亲是好友,是个很了不起很有名的学者和冒险家,她的魔法也是在他的指导下学习的。

  塞德洛斯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在惊讶之中更沉重了,不发一言地点了点头,带她走向那间石屋。她现在才发现这个屋子的屋顶已经完全不见了,只剩下四面墙壁。

  走近石屋的门口,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立刻站住了脚。这个味道和她心中的不祥重合起来,她下意识地开始往后退。

  她不是没见过尸体和血腥的娇小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胃已经在收缩。她想吐。

  “姆拉克小姐,你过来。”塞德洛斯招了招手。

  她深呼吸了一下想镇定点,血腥味道却在鼻子里更浓了,好象更透入到了身体深处。

  原地站了一下,终于冷静了一点,她走进了那个没有屋顶的石屋。

  地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占据了很大一片地面。角落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混身都是血的人,那个人的头脸已经完全被血污糊满了,但她依然认得出,那就是刚才还从她床前悄悄走过,让她的心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的人。

  她的脚一下就软了,好象里面的筋腱突然就被抽了出来一样。

  塞德洛斯连忙伸手扶住了她。他已经用不着再问了,看见她这个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立刻就用所有的力量自己重新站稳了,几步就扑到了床前对着床上的人伸手用出了恢复魔法。她狠不得把自己的手砍断让魔法力更没有障碍地发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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